第41章往事重演
“有一句俗语叫‘宴无好宴’,通俗意义上理解这句话,大概是因为宴会上的食材好吃程度有限,还要尽量保持仪态,做好和其他宴会客人的社交工作。”
“宴会上的食物只是漂亮的点缀,并且两仪大概也不敢下口吧。”
“是啊,本来或许还会想喝杯水解渴,在一个倒霉蛋喝水都能被下药之后,我连水都不太敢喝了。”
“……”
不远处,一名金发服务生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宫野明美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两仪了,因为她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两仪话语内带着纵容的亲昵也完全无法忽视。
她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这个倒霉蛋绝对不是诸星大。
幸好两仪也不在意宫野明美能不能搭得上话,她已经兴致勃勃地和宫野明美挨个介绍宴会上的人。
这场宴会原本是普通寻常的商宴,以汽车公司上下链条的供应商为主。
但汽车的供应链条很长,从零件到销售到宣发,涉及范围广阔,以至于她都能被两仪带着来凑热闹。
“那位是干本,你也可以称为爱尔兰,”两仪四指并拢遥遥指向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个人随着两仪的动作注视而来,“是皮斯克的义子,现在接替皮斯克管理枡山汽车公司。”
宫野明美确实没见过爱尔兰,于是认一下脸,朝他远远一颔首。爱尔兰也回一个颔首。
“那个是二田先生,是一家发动机制造的公司……悄悄说,”两仪凑近她的耳旁,小声说着,“他是组织的外围成员,但是犯了事,这次我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回收他手上的资料。”
宫野明美心下一跳,组织任务中的回收资料,往往伴随着枪火与血腥。
两仪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简单概括现状:“很容易判断吧?爱尔兰负责总攻,在楼外狙击点的莱伊负责观测、以及出现意外的收尾。”
这是她真正成为组织成员的开始?宫野明美定下神,露出甜美的笑意:“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这两个月在会社里做社长做得不错,”两仪肯定道,接着说出期许,“所以,之后整个两仪会社的摊子可能都要交给你了。你在业务上还有什么要问的地方,晚上想想,最迟明天问我。”
宫野明美愣怔,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第一个猜测是:“你要被调去美国了?”
两仪一愣,很快笑出声,轻描淡写地回复道:“差不多是吧。”
两仪的状态很轻松的时候,眉眼都是平顺状态,没有刻意松泛下垂表达友善,也没有锐利上挑表现自信。她只是在陈述简单事实而已,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时刻。
但这样的神情,宫野明美上次见到,还是两仪声称她把投资商干掉的时候。
宫野明美不是直觉系,她更依赖自己暗地里的观察。在她的观察中,两仪在放松的时候,基本上是无可避免的大事将近,无论好坏。
她无法猜测这件大事是好是坏,和她无法得知莱伊就在隔壁楼注视一样,因为没有资源渠道,所以信息量相当不足。但她可以分辨得出,自己未来很少有和两仪交流的机会了。
今晚或许已经是最后一次。
两仪已经要往那位发动机商人那里走去,宫野明美连忙拦在她身前。
她的甜美笑容是防御性质,已经收起,对向两仪的神情严肃到坚毅。
“能和我来一下吗?”
两仪在那一瞬间一愣,不,不能说是愣住,完全可以说是呆呆站着,在回忆着什么。
宫野明美没有问,她现在的重心不在这里,拉着两仪到空旷的阳台上,并且确认身上没有窃听装置后,她低声问出口。
“我可以信任你吗?”
两仪在回忆什么?
和可能是FBI的诸星大私会西餐厅,还是把可能挡路的投资商放入监狱而不是直接一枪送走这种省事的方法?
阳台上有微风,有月光。已经快到春分时节,月光斜照,一切都仿佛都镀上一层暖意。
两仪偏头看了一眼宴会场内部,宫野明美随着看去,只见宴会场内部,那位金发服务员正优雅端庄地持着盘子,笑意盈盈地对宾客说着什么。
然后宫野明美就见着两仪弯起杏眼,露出如出一辙的笑意:“你当然可以试试信任我,而不是成为猫捉老鼠游戏中被成为戏耍对象的老鼠——綾田幸子,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常年被黑暗浸润的人,戒备感永远拉满。
两仪绘川只会说出“綾田幸子”这个过两天就会作废的名字,而宫野明美在与她平静对视后,也只会先说出“注意安全,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守着两仪会社”这样的话。
互相信任,但没有完全信任。
幸好,两仪对她的要求仅仅是她说出口的这些。而宫野明美,对两仪更是全无要求。
赌对,是锦上添花;赌错,是无事发生。
所以,她可以当做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天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看着两仪走回宴会场上,步履款款地走向那个卖发动机的商人二田。没多久,两个人就一同离开宴会场上。
临时工服务员是一项非常好用的职业。而白衬衫、黑马甲、紫色波洛领带,带着垂坠感的黑色西裤和皮鞋,也是很适合藏小玩意的正规衣服。
没人在乎临时服务员的头发是什么颜色,临时同事会直接和他说,“能推荐个好用的染发剂吗,我喜欢这种金色!”
降谷零漫不经心地无视高脚杯看着自己被折射出的身影,看向杯沿处能勉强分辨出的两仪的身影。
体型匀称,因为经常锻炼(毕竟是卧底在犯罪组织的警察),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步伐稳健而有气势,绛紫色的裙角也不能限制她的步伐。
……所以她和二田去干什么?康帕利有临时发给她额外的任务吗?
他在到达宴场酒店后,才收到康帕利的临时通知,说这次任务的附带任务是试探爱尔兰,要他盯着爱尔兰,谨防异动。
为什么?因为据康帕利调查得出,这位名为二田的外围成员拿着的材料,不仅不利于组织,而且尤其不利于皮斯克。她需要测试爱尔兰,看他会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义父,违背组织的命令,损害组织的利益。
爱尔兰现在在……爱尔兰也在盯着两仪的背影。
康帕利到底发了多少秘密任务?爱尔兰是不是拿到了试探两仪的任务?他自己拿着的任务,又有没有可能是康帕利编出来的?
两仪没几分钟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一杯摇曳着葡萄酒的高脚杯,先是看了爱尔兰一眼,直让爱尔兰移开视线,接着看向他,笑眯眯道:“你今晚的眼睛很漂亮。”
降谷零眨了眨他的紫灰色眼睛:“……?”
两仪又兴致盎然地说:“你今晚的衣服也很漂亮。”
降谷零开始在找地方放托盘,同时问道:“你喝了多少?”
“一口都没喝,”两仪把高脚杯随手搁到他端起的托盘上,深红色的葡萄酒酒液轻晃,“他刚才就是和我说这些,然后我就去带他看星星了。”
降谷零心头泛出古怪,她和任务目标单独离开片刻,也需要和他解释吗?是因为看星星比较奇怪吗?
一旁已经有人凑过来笑道:“今晚的月亮这么明亮,哪里会有星星?”
两仪立刻就扭过头去,笑眯眯地和来人比划展示:“只要把他的头‘哐’地往窗台边上一扣,他立刻就能头顶冒星星啦!”
凑过来的人接不上话,只能愣愣地做呆子,半晌憋出一句:“还能这样看星星啊……”
降谷零同样愣住,只能扶额发笑。
他又一次见识到了,两仪在完成任务之外的闲情逸致。
让两仪现在放松一下吧,过几天剧本磨好,她就能“意外死亡”,从而脱身。就算她真的在宴会上喝酒喝多,他也愿意、不,他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到住所。
接下来完成任务的过程没什么差池。
他眼看着,爱尔兰以商业会谈为由请二田到角落详述,二田揉着额头战战兢兢地同意,一副生怕爱尔兰也请他看星星的模样。
这两个人再也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两份邮件。
爱尔兰:【已成功击杀处理好首尾。】
莱伊:【尸首已存入酒店冰库,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信息储存的材料。】
身上没有,那就得从家里搜了。
降谷零和领队结算好工资,离开酒店,外披一件黑色皮革长风衣,气质一瞬间从高端场地的服务员变成极丨道组织的大佬。
两仪和爱尔兰还需要继续在那宴会厅上呆着,负责把他家翻一遍的人是他和莱伊。
波本和莱伊未必能把他家翻干净,但公安降谷零和FBI赤井秀一一定可以。
——理论上是这样。
凌晨一点,一无所获的降谷零坐上了两仪接他的车。
降谷零正想和自己的朋友兼下属兼同事表达自己的困惑。怎么会什么都找不到?
都不用说有关组织把柄的资料了,连他身为外围成员本身能私下收集的组织材料都少得可怜。要不是今晚才把他解决掉,他都几乎要疑心,二田的资料是已经被组织提前清理过一次的程度。
还是说,二田只是个骗子?胆大妄为想骗组织的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两仪把车开到安全的地方,确认两人能对话后,直截开口:“我从二田手上骗到了这些资料,把资料发给了相应部门。和你说的那些话……不好意思,那些话是迷惑爱尔兰用的。”
“我不介意那些话,”降谷零蹙起眉,“但是原先的计划是过几天你意外假死脱身,现在你把这些资料发出去,你可能根本撑不到后面几天。”
他的语气严厉,于是两仪坐直身体,同样用严肃的语气回应他:“我是可以意外假死脱身,但皮斯克对我的判断没有变化,康帕利为什么保我也原因不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假死脱身后,身份被曝光出来怎么办?”
“那时候你已经回到公安内勤岗,改换面容特征,组织很难追查到你——”
“你还在啊,降谷先生,”两仪单手搭着方向盘,偏头看着他,“苏格兰假死,波本的身份已经有一层阴霾,幸好波尔多红和波本的关系止步于那些花边谣言,不会给波本带来更重的审查。琴酒那样多疑的人,之前就已经将怀疑的目光隐隐投在你身上。并且,我们之前都猜测康帕利在警视厅还有力量,这层力量肯定是要挖出来的。”
降谷零心头一梗:“做这种工作,总是要担一些风险,就算是要挖身份,你也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我有一个想法,”两仪毫无动容,语气冷酷地说着,“这个想法如果实施,不仅可以直接连着之前的阴霾一起洗去,甚至很有可能挖出康帕利藏在警视厅的剩余力量。降谷先生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忘记降谷这层身份,专心当好波本就行。”
降谷零的心头隐隐惊跳,那她呢?她要做什么?
没等降谷零问出口,两仪忽然露出得逞又嘚瑟的笑:“反正我已经把二田的资料交过去,并且要求警视厅现在就按资料给的调查方向,把枡山汽车公司查封。聊天聊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已经查封完了吧?降谷先生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降谷零一时无言。
刚认识她时,她开口就是“透露苏格兰档案变化换取组织信任和关注”。现在是在往事重演。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决心更甚,而他失去了反驳她的先机。
两仪笑着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阵嘚瑟的情绪过去后,重新占据上风的变成难以形容、杂糅了不少东西的歉意。她身子前倾,然后被安全带拦在安全距离。
于是,只有话语传达过来。
“不管如何,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最开始的心意。我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无可挽回的危险境地,请降谷先生放心。”
两仪最开始的心意是什么?在警校宣誓的那些词吗?
语境不太对。
但两仪已经说出实打实的保证,他也确实只剩下“相信她”这个选项。
第二天,枡山汽车公司和子公司被针对性查封,一些日本区资金链的下属公司也受到牵连,被揪出来查,完全是彻头彻尾的突击。
为了紧急避险。爱尔兰火烧公司,清空账本,以此紧急止损。
爱尔兰气怒相加,公开质疑波尔多红,从皮斯克看见她和警视厅警察走得近,到二田的材料消失之前波尔多红和二田相谈甚欢一起看星星,摊开来打,波尔多红一定是组织里的叛徒!
波尔多红凭空消失,康帕利下达追捕令,奖金高达一千万美元。
当天,綾田幸子入住公安安全屋,接受警察厅保护。
安全屋,从外表看完全是普通高层公寓。但一进门,就能察觉到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公寓是129平方米的四室一厅一厨二卫,四室分为卧房、健身房和书房,另外一个房间空置待填充。两仪绘川数了一下,她能看见的摄像头就有10个,收音器也明晃晃摆在摄像头旁边。
带她进门的公安警察一一给她指明摄像头的位置,并且郑重表明,这些摄像头都只是为了保护她用的,如果她有什么事,对着摄像头喊一声就行。
两仪绘川看着走廊上对着卧室内部的摄像头,还有卧室内对着窗外的摄像头,微笑着耸耸肩,也懒得辩驳,附和两句就跳过这个话题。
其实直接说明这些摄像头是用于审查也没关系,她能接受。为了避免“卧底被策反反向卧底回来干扰搜查”的情况出现,也为了让坐久办公室的高层安心,这些审查算是必备流程了。
两仪绘川直接问监控死角在哪,带她进门的公安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小小地停滞片刻,才简短指明。
确实简短,因为死角就两个地方。一个是主卧的卫生间内,这个卫生间的出口只有一个理论上可供6岁小孩子穿行的通风管道,并且管道口用风扇焊死。还有一个是主卧的两米大床,审查和保护毕竟还没有严苛到连她的睡颜都要盯着的程度。
吃饭可以点外卖也可以自己煮,垃圾直接有屋内的垃圾管道丢。其他需求也都可以直接和对应的负责人说(负责人的声音好像是风见)。
两仪绘川没有问自己要待多久,毕竟诸伏前辈现在似乎也还住在这种地方。做好至少三个月起的准备吧。理论上,在酒厂覆灭之前,一直住在这种安全屋,对綾田幸子来说,确实是最优解。
——如果她真的只是綾田幸子。
两仪绘川送别带她进门的公安警察,从厨房里翻出密封袋装米,拆开。米放电饭煲里加水蒸。等饭熟的时候,她把整个屋子按自己的心意翻了一遍,顺带调整优化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减少死角。
屋内没什么缺的,很多细节都很到位,女性用品都静悄悄放在主卧柜子里。两仪绘川确认之后,就愉快决定让空着的房间继续空着。
没什么缺的,再添补什么就纯粹是她的个人爱好了,但她应该住不了三个月,添补也是浪费。
她躲进卫生间,开始给爱尔兰发邮件。
【辛苦你了,接下来日本区资金链的管理也要继续麻烦你。如果有问题可以问宫野小姐,或者发邮件问我。虽然你可能要像是古代迢迢等待回复的苦情人,一年才能等到一次回复。】
爱尔兰无视怪话,快速回复:【枡山汽车公司彻底开不下去了,皮斯克先生的后路断绝,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中吗?】
【他简单一句“波尔多红和警视厅关系好”,如同蚂蚁噬身,无法真正伤害到人,但是麻麻痒痒,令人恨不得捏死这只蚂蚁。那家公司已经是必要的代价。对于“组织成员干扰其他组织成员的卧底工作”,你还有别的看法吗?】
爱尔兰这回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是委派我继任管理日本区的资金链管理?我是皮斯克的义子。】
【因为你是个好人^_^】
邮件关闭。两仪绘川洗手离开卫生间。她不能在卫生间待太久,待太久会被人怀疑是不是掉马桶里穿越异世界了。
让爱尔兰继任的原因……当然和“他是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诚然,爱尔兰在剧场版M13里最后动了善念,保护柯南,但她可不指望自己有柯南的主角待遇。
知道她是白鸠、康帕利和波尔多红是一个人的、并且还活着的只有四个,BOSS和朗姆是她上司,把她当棋子用,她只要扮演好棋子身份就行。贝尔摩德不可控,她也只能说尽力用“两层身份”等方法硬控,同时感谢贝尔摩德对她兴趣不大。
剩下一个,就是皮斯克。而皮斯克也确实透露出会暴露她身份的可能。
用武力使他恐惧,借用组织和警方的力量使他屈服,接着用美国区资金链的利益使他真正接受。
爱尔兰身为义子,是另一层保险。他们在关系亲近的同时,也会涉及更多利益牵扯。他们会互相牵制。
如果到这种程度,皮斯克和爱尔兰还要不管不顾地透露她的身份。那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扣动扳机了。
顺带一提,爱尔兰是真的没有经营天赋,他如果不是皮斯克的义子,很可能已经跟着琴酒行动。他如果在经营上真的出现困惑,大概还是会询问皮斯克。
这样的人,很难扩充资金链条,能守住现有链条已经需要耗费心力。把资金链都交过去,算是都交给皮斯克那一系,日后公安清算资金链,责任可就全在皮斯克。
康帕利只是个在警视厅卧底的普通成员,与她无关。jpg
第42章安全地址
波本不是第一次进组织的审讯室。
好吧,其实只是第二次。
他第一次进审讯室,是因为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
威士忌三人组,其中两个人一直没发现苏格兰是卧底,是蠢还是故意装蠢?
波本现在已经不太愿意回忆自己是怎么撑过那次审讯的,一定要回忆的话,需要给他配备心理医生。
而现在,他第二次进审讯室,原因是没能完成“除去二田,拿回资料”的任务,以及没发现波尔多红的卧底身份。被康帕利下令进审讯室待几天。
与第一次进审讯室不同,这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除了地方小了点,有监控照着很不适应,其他地方都很照顾,审讯是正常的话术较量,吃穿不愁,有单独卫生间,没有故意削弱他的精神状态。
像是已经准备好迎面而来300KG的冲击,但最终只是一团棉花撞进他怀里。
如果不是一扭头就能看见隔断审讯室内外的铁栅栏,还有除卫生间无死角摄像头带来的被监视感,他几乎要生出“自己只是换个地方住”的错觉。
琴酒出现时无声无息,但站在审讯室外的时候,黑长风衣无法洗脱的硝烟气息,和本就没打算隐藏的杀意,将这层脆弱的错觉像洪水一样无情冲破。
琴酒的右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什么也没有对电话说,神情森冷,直接抬起左手,对他举起□□,银色长发飘在身后,食指就要扣动扳机——
波本露出笑容,直面枪口。
灰紫色的瞳孔和眼眶一同微微眯起,嘴角上扬着。
完全是挑衅,就差开口说,“来,开枪。”
琴酒笑嗤一声,收起枪,侧身不去看波本虚伪而可恶的面庞,而是朝电话那头说道:“康帕利,你应该看得到监控视频。波本在枪口面前还有心情露出那种恶心的笑,这种心理素质,一般只有卧底才有。”
波本笑着耸耸肩,显然懒得为这种没依据的话辩驳。琴酒他自己面对枪口也不可能跪地求饶吧。
当然,心里调侃也不耽误他的精神被提起紧绷。琴酒在和康帕利对话,会说什么?
……康帕利的电话,也在两仪的计划之中吗?。
两仪绘川拿着她随身携带的仪器,又一次确认,主卧卫生间的通风管道里确实没有任何窃听之类的设备。
……公安肯定没有变态到这种程度,所以她为什么要确认两次?
两仪绘川给自己的警惕心点个赞。
公安安排的这间公寓挺不错,卫生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借着拿衣服的机会关门测试了一下),也有安大浴缸。很方便她在一些不方便邮件说明的事情上,用“泡澡”的借口给人打电话。
例如,波尔多红的事。
两仪绘川坐在空浴缸里,从手机看到消息提示,又从IPAD中看到监控变化:琴酒持枪走在通往降谷先生所在审讯室的走廊。于是她紧急拨打电话。
“波尔多红其实确实是警视厅警察,”两仪绘川直接了当地陈述道,“她的等级低,警视厅内部档案管理不严密,我在三年前就翻出了她的资料,并且把她策反。在她的努力下,黑鸦会社那条线的资金链基本都保存了下来,不像枡山汽车公司一样关停备查。”
“哦,”琴酒问道,“这种事情发邮件和伏特加说一声就可以了。并且,确实把她策反,而不是被她耍了一通吗?”
“哈哈,”两仪绘川真心实意道,“怕你没看到邮件消息,直接把波尔多红杀了,完全可以称为组织中TopKiller的存在,我可不敢小瞧你呀。”
——她是真的不敢确定琴酒会不会直接一枪杀人。
“至于是不是在被她耍弄嘛……我心中有数。”
康帕利和波尔多红其实是一个人,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心中有数”?
两仪绘川看着,IPAD中的琴酒在审讯室外的走廊上站定,似乎是沉思什么,忽然就抬头看向摄像头。
绿色森冷的眼眸,和屏幕前的两仪绘川正对上视线。
两仪绘川身子下意识朝后靠去,靠在了浴缸边沿,肩膀因狙击留下的疼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她呼一口气,挑了个靠得舒服的姿势,笑道:“从我的角度看,波尔多红并不是真的叛逃组织,和波尔多红最近有些关系的波本和莱伊,也只需要意思意思审查一下。皮斯克告状时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打乱了我对波尔多红的路线安排。我这边忙得很,也还要用他们,您要审可以审,就是麻烦审的时候克制着点,别把人弄坏了。”
“这就是你像养宠物一样把波本养在审讯室的原因?”琴酒笑了声,“波尔多红可控,但波本可未必。”
“愿闻其详——不会还是‘没看到苏格兰的完整尸体所以一定是波本帮忙假死’的那一套逻辑吧?”
琴酒不答,只走进审讯室,直接对着波本举起手枪。两仪绘川连忙切换监控,恰好见到波本满不在乎的笑意。
“……这种心理素质,往往只有卧底才有。”琴酒的话从电话和IPAD一同传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着把枪举在你的头顶,然后看看琴酒大人的心理素质是在哪一档,”两仪绘川笑着闲聊,满不在乎的语气,“所以波本在你看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琴酒眯起眼,说:“直觉——有时候,风流逸事的传言是为了掩盖两个人真正的关系。抓老鼠的时候,这一招极其好用。”
两仪绘川悄悄叹气,确实,两个认识的卧底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同事关系,生疏,冷淡。
四个月前的她,刚开始玩游戏,有些急智,但处事终究还有些不精密的地方。幸好波尔多红这个号很快就会注销,之后还有机会严肃注意,认真改正。
当然,不破不立,原先波本被怀疑这件事直接延续到三年后,朗姆陪小孩子玩抽卡游戏都要语焉不详地说什么“坏掉的鱼”。波本只能卖萌微笑,不方便说任何解释的话。
而现版本的剧情,怀疑的人成了琴酒。刚好一齐收束处理。
“没关系,我已经编好了剧本,一个卧底在被组织追杀中无力请求追杀者放过她,帮她假死的剧本。不仅是波尔多红和波本,莱伊、爱尔兰,乃至于另外一个人……都可能会参演,”两仪绘川轻声细语地笑道,“你可以静等戏幕开场,再判断这份直觉是否准确。”
“所以,这就是皮斯克告状后,BOSS直接把这件事转给你的原因——你已经做好一切谋划?”
两仪绘川笑道:“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琴酒眯起狼绿色的眼眸,不置可否地冷笑出声。
下一刻,他毫不留恋地迈步离开审讯室,留给电话和波本的只有一句话。
“好,那就期待你们的演出。”。
对话耗费十分钟,洗澡加泡澡二十分钟多,吹头发又接近二十分钟。
加上换衣服等时间,两仪绘川真正离开主卧卫生间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
厨房的电饭煲今天也已经完成煮饭工作,进入保温状态。两仪绘川把饭捞出一碗,接着从冰箱摸出两颗鸡蛋,开启油烟机,给自己简单炒一盘蛋炒饭。
又忘记加盐了,没关系,凑合能吃。
两仪绘川把饭端到餐桌上时,正想着要不要泡一碗梅昆布茶当海带汤喝,电话响起,是诸伏景光打电话给綾田的铃声。
她之前在外面活动的时候,为了避免一些人像卡纳迪恩一样喜欢一直打电话没完影响自己的任务,所以她开了免打扰模式,除却特别关注,其他人的消息提示都是默认静音。不过现在她住安全屋,任务就是好好活着,接电话还能消磨时间,所以她已经把免打扰模式做出修改,能打进来的电话都有铃声。
诸伏景光的电话,是前两天住进安全屋后,才备注上的电话。之前一直没留。
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温和含笑的声音:“两仪小姐,住得还习惯吗?”
确实是诸伏景光的声音,同病相怜,两仪绘川于是认真评价:“物品都很齐全,甚至到了贴心的程度,摄像头也有留下让人喘一口气的死角,没什么不习惯的——你也是住这种地方吧,感谢关心。”
“哈哈,也不是我关心,”诸伏景光笑道,“风见刚才紧张地问我,说你在卫生间待了一个小时,在犹豫要不要问你是否需要,嗯,开塞露之类——”
“——停停停,我刚开始吃饭不要聊这种东西啊!并且我那是去洗澡洗头发!衣服都换了一套没看出来吗?”
诸伏景光的情绪不动如山,含笑说道:“好的,我会转达给风见。让他不要遇到每一个在卫生间安静呆着的前卧底,都担忧地发出类似询问。”
两仪绘川沉默忍笑,所以诸伏前辈也是受害者。
不过在卫生间躲监控这件事不能细思,两仪绘川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晓之以理之后动之以情:“因为之前做卧底任务,所以已经习惯不留痕迹,时刻警戒监控和镜头的存在。狭小、密闭、可控并且没有监控的环境,本身也令人安心。”
诸伏景光听着也叹息一声:“是啊。”
谁不是这样呢?
诸伏景光打这通电话来,主要是为了安抚后辈,放松心情。所以接下来又开启话题,闲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对于两仪绘川炒蛋炒饭忘记加盐这件事,诸伏提出“用快餐咖喱块煮会比较方便好吃,并且咖喱可以涵盖所有调料”的建议,两仪绘川选择婉拒,她对咖喱的观感和方便面差不多。
而对于在卫生间发呆时间段的安排,两仪绘川倾情推荐中午,表示“早上洗澡会让身上的阳气被水扑灭,晚上洗澡会因为人消耗了一天精神,阳气已经消耗殆尽,洗澡更容易让湿气侵入身体。所以中午理论上是洗澡的最佳时间哦”,被诸伏锐评,“我又不是琴酒,没必要用这种凌晨三点的梦话敷衍我吧。”
两仪绘川笑了声,就这么平滑略过“洗完澡再去厨房炒饭一身油烟气真的不是白洗澡吗”这个小小疑点。
“好吧,聊点饭点的问题吧,我对三明治的全部认识就是两片吐司中间塞上一块肉和两片包菜叶子,之后沿着对角线切成四份。总觉得自己的理解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因为这样搞出来的三明治根本没滋没味,顶多说能让自己不会饿死。”
“某种程度上,你已经概括地很精确了。不过要想煮出好的三明治,还是需要注意一些细节特征。我这边有几个小技巧……”。
琴酒从审讯室离开了,只留下一些值得深思的话语。
康帕利已经做好策划,设计好剧本。是像“查苏格兰档案”一样的吓唬剧本,还是一通电话就让香取组长主动走到窗前的暗杀剧本?
降谷零闭眼沉思片刻,室内的广播忽然响起。熟悉的、属于康帕利的机械变音。
“你身边已经是出现第二个卧底了,你需要证明你对组织的忠心。”
所以,会是什么剧本?
“我要怎么证明?”
“波尔多红的地址像是被少数人藏起的宝藏,需要想办法找到那些少数人中可以沟通商讨、分享宝藏的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人常见的出没地址,发给了你、莱伊和爱尔兰。请以最快的速度和他完成交易,宝藏有时候也具有时效性。”
降谷零刚想表示,自己的手机被没收了(当然,被没收的只有波本的手机),审讯室的门就又一次开启。
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的组织成员,打开审讯室内间的门,递给他一张磁卡:“波本,依照康帕利大人的要求,你已经可以离开审讯室。手机等随身物品在一楼的物品存放处,请对应磁卡的储物柜号码拿取。”
降谷零道了句谢,拿上磁卡,走出审讯室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审讯就这么结束,进入“戴罪立功”阶段了?
轻松到不可思议,完全是走过场。
……他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降谷零开着RX7在东都大街上溜了两圈,确认没有尾随的车辆后,把车停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角落位置,拉好车内各色防护措施,拨通风见的电话。
“两仪现在在安全屋住吧?”
“是、是的,降谷先生!怎么忽然问起綾田的事……她那里难道不安全了?”
“不是,”降谷零靠坐在驾驶座上,回想着自己在审讯室中暗记在心的时间,说道,“你查一下两个时间段,中午11点49分到12点03分,还有12点56分到13点04分时,两仪在做什么。”
风见有一瞬迟疑,但只有那一瞬间,没有多问,只说:“我现在就去查。”
1分钟之后,风见重新发出声音:“降谷先生?”
“怎么样?”
“第一个时间段,綾田在主卧卫生间里待着,具体做什么没有监控,自述在洗漱;第二个时间段,綾田在和诸伏先生打电话,聊怎么做三明治。——这两个时间段附近的视频已经发到降谷先生的邮箱里了。”
“好的。”
“降谷先生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忽然要查这个吗?綾田她……”
“没什么,辛苦你了,风见。”
“没事没事,不辛苦!都是工作需要!”
降谷先生挂断电话,从轿车暗格里拿出降谷零的手机,点开邮件,迅速十倍速浏览视频,确实如同风见所说。
在洗漱间待一个小时这件事,在他看来十分稀疏平常。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在浴室这类狭小密闭的环境中发呆,因为心理上会主观出现“这里绝对安全”的错觉——错觉有时候也有必要的存在价值。
比较令降谷先生在意的,是两仪和诸伏聊三明治的时间段,长达半个小时,他头一次发现,诸伏居然还有好为人师的一面,而两仪这个咖啡加糖党居然也有烹饪的爱好。
……不,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两仪和诸伏聊天的时间段,完美覆盖了康帕利与他对话的时间段。
降谷零抬手按住额头。
他和两仪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康帕利的工作邮件发到他的手机上,这种情况十分常见。今天也是常见的一部分。
并且,两仪不会狙击,完全不会,他翻过两仪的狙击训练成绩,勉强及格,隔着50米这种手枪的瞄准极限距离没有问题,再远就可能打中隔壁的靶子了。
“两仪其实就是康帕利”,这样的想法,果然疯狂又无稽。
波本站在霓虹光怪陆离的酒吧门口左右,微微眯起灰紫色的眼睛,左右打量四周,迅速记住附近的环境特征,之后抬手压低自己的黑色鸭舌帽,遮住自己的明亮头发,迈步走进酒吧。
旁边的人蠢蠢欲动想搭讪的心思还没抒发,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以至于只能悄悄在心里感慨。
简单的灰色外套搭配黑色西裤,衬出身高腿长,体态挺拔,匀称的肌肉暗蕴力量,白手套又衬出蜜色肌肤,一看就是极品。
可惜没能搭上话,之后大概也没机会。偶遇的缘分有时就在一瞬间。
波本倒是没期待任何偶遇,他走进酒吧后,径自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柜桌。声音清脆有力,将调酒师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调酒师边擦锃亮的杯子边问道:“顾客要什么酒?”
波本笑着递过一小叠钞票:“5号包厢的客人点的是什么酒?请点两杯,再点一杯送给你。”
调酒师数都没数,就把钱收进兜里,“那位客人只点了杯冰水。”
波本一愣,笑出声,道谢后,就绕过酒吧中央被high歌热舞控制的人群,拿着一杯冰水走去5号包厢。
5号包厢说是5号,其实根本上是角落。敲门走进包厢后,四周的环境音已经只剩下堪称渺远的鼓点声。
这里就是康帕利说的,情报贩子可能会出没的地方。他暗暗观察了两天,确认了这一点。
说是情报贩子,更像是情报中介所,
有人想用自己的消息卖个好价格,但不想露面做交易,于是把消息卖给情报贩子,而情报贩子收购后,寻找卖家,用买家期望的价格卖出去。
或者有人想买一条消息,愿意给出合适的价格,于是情报贩子寻找愿意出售消息的卖家,居中沟通。
这个情报贩子是一个月前悄无声息出现的。一个月以来,已经隐隐有“这个情报贩子背后可能有不得了背景”的名声传出。康帕利发现有这个人,也很正常。
情报贩子什么也没说,只抬头看了波本一眼,冷淡颔首。波本也不在意,把一瓶冰水搁在包厢茶几上,靠坐在沙发上,优雅翘起二郎腿。
情报贩子带着兜帽,面容男女莫辨,几乎没有记忆点,是需要波本很努力辨别分析,才能勉强记起来的一张脸。
波本开启话题:“听说你这里能买到很多信息。”
情报贩子端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双手叠放在膝盖前,语气平和:“是的,例如——你和前面来的一个黑色长发男子,应该是一个团体的人,要买的消息也应该是一样的?”
莱伊?
有可能是康帕利提前和这位情报贩子打过招呼,或者根本就是康帕利派出来试探他的人。还有一种可能,这个情报贩子真的有非常广阔的情报渠道。
不管是哪种可能,绕圈子都是属于浪费时间的事情。
波本立刻放弃多余的试探,笑道:“愿闻其详。”
情报贩子不紧不慢地阐明情况:“你要买的是两仪绘川、代号为波尔多红的警厅安全屋位置。”
“是的,”波本一摊手,手臂顺势摊开搁在沙发背上,“请问我需要支付什么?”
果断的买方,干脆利落的问法,情报贩子露出舒心的笑:“横滨地区有个做枪械走私链条的人坑了卖方一笔。卖方表示,能找到冤头债主最好,找不到的话,随便抓一个搞走私枪械里不地道的人交给TA祭天也行。”
波本笑着弯起灰紫色眼眸:“如果卖方愿意提供TA在枪支交易上的更多信息,抓到那个坑TA一笔的人才更加容易——不过卖方明显不想提供身份,更多是想泄愤,是吧?”
情报贩子露出含蓄的微笑,并不回答,只用戴着黑玫瑰蕾丝手套的手递出一张名片。
“抓到人后,邮件联系我。”
波本伸出戴着白色真丝手套的手,接过名片。名片很薄,普通的硬皮纸,上面简简单单打印出邮件号,并没有任何赘余产物。显然也不会有指纹痕迹。
交易简单达成,连姓名都不用交换。波本收起名片,起身离开。
直到离开酒吧,确认一切安全,开车回到安全屋后,波本闭上眼,才恢复降谷零的思维风格。
当然要把那个邮件号送去采样,万一有什么生物信息,会是意外之喜。
但是,更加意外的地方是,那个卖方怎么知道两仪的警视厅安全屋地址的?
是警视厅内部的人吗?这样威慑做枪械走私生意的人,是打算寻找一个稳定的枪械走私链条?
……这个情报贩子,真的靠谱吗?。
两仪绘川半躺在床上玩手机。
有科学研究表明,躺在床上玩手机,玩久了会对背椎不好……但没办法啦,靠在床上玩手机真的舒服,并且也只有床上和卫生间两个地方没有监控。
并且,她也不是真的在玩手机,她在思索着怎么回朗姆的邮件。
朗姆:【公安把你保护得还挺严实,我仓促间都挖不出你的安全屋地址。组织里想赚一千万美元的人很多,想找你都找疯了,这些日子气氛都变得浮躁,琴酒甚至都飞去美国躲躲。知道你最近应该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发邮件问问你,这样被安全屋保护,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回到警视厅了?】
两仪绘川:【这可不叫回警视厅,这叫关禁闭,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的那种。我还是得想办法让自己能自由一点。】
朗姆秒回:【呵呵,我还以为你会感慨说,波尔多红这个身份才是真正的自由——也能叫得动公安查封皮斯克的公司。】
两仪绘川:【波尔多红这个身份本来就不能存活太久。我心中有数。】
朗姆:【哦?】
两仪绘川:【波尔多红的身份起始,是一家已经被公安盯上的会社,而以卡纳迪恩的位置,他有权限了解到“这家会社已经被公安盯上”的信息并发给组织。换而言之,单纯从波尔多红这层身份来推断,她应该也是被公安盯上的人才对。如果波尔多红能一直逍遥活跃并且不被查,那根本上就会是奇怪的事,除非她是公安卧底——双面卧底的信息量太全,有时候可能反而会露出额外的破绽。】
朗姆:【很不错,我一直担心你会有意见,没有可真的是太好了,期待你真正回到警视厅的那一天。】
两仪绘川回了一个笑,结束邮件对话,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然后换一部手机。
这两天给她发骚扰短信和骚扰邮件的人很多,基本都是看中那一千万美元,想威胁她碰碰运气的。她原先还会认真看,后来索性直接拉了个白名单,白名单之外的自动屏蔽。
两仪绘川挨个看白名单消息。
降谷零:【康帕利给了我一个情报贩子的联系方式,那个情报贩子声称能给出你的地址。我现在去核实。】
两仪绘川回复一句【好的,先等核实情况】,之后默默点击下一个邮件。
雾美沙:【交易进行中。】
雾美沙是她在G5机构的联络员,这次就是她委派雾美沙临时做一次情报贩子。
两仪绘川默默点击删除邮件,抱着手机,整个人滑到被窝里,开始思索自己还缺什么没做。
她有留心,让自己用康帕利的身份和人对话时,不完全与自己去卫生间的时间吻合。方法很简单,录音然后设置时间自动播放。前两天她在审讯室给波本听的广播,就是录音产物。没什么难度,两句任务通知,不需要更多交流。
她顺带额外通知琴酒告知“真相”,让他至少不会冲在“追杀波尔多红”一线,这样能缓解不少额外的压力。
唔,就剩一个同样知道她身份的贝尔摩德了……即使请了皮斯克转达“两层身份”这个要点,她依然不能确定,贝尔摩德是否会被成功邀请。
手机跳出新邮件提示。两仪绘川点进去一看。
好家伙,想什么来什么,新邮件赫然是贝尔摩德的。
【听琴酒说,你要闹出价值一千万美元的大热闹。那里是否还缺一个特邀嘉宾?同样有两层身份的白鸠小姐?】
两仪绘川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缓缓露出笑。一字一句敲字回复。
【欢迎参演。】。
横滨地区和博多地区是日本境内两个出了名的混乱地界。但再怎么混乱,枪械走私,这种兼具暴利和门槛高的行业,也依旧没那么容易了解打听。
十天过去,两仪绘川才收到雾美沙发来的消息。
【波本、莱伊和爱尔兰都各自抓住了一个负责枪械走私交易的人,已经悄悄送去G5机构。对外只说消息卖方泄愤将人杀死。
【波本和莱伊抓的枪械走私人员与组织无关,不过爱尔兰比较有趣,他是顺手把组织里一个犯错待处理的枪械贸易犯交过来了。
【总之,地址已按计划发送。】
两仪绘川看完后就删除邮件,又哭笑不得地看着系统提示。
【协助G5机构抓获3名违法枪械走私人员,奖励技能点3点。玩家当前总技能点为120点。】
她原先有65点技能点,2个月的身份技能点,一个月是25点,一个月是27点,加起来确实是120点。又可以把一个技能点点到专业水准。
这就是富裕的快乐。
杂糅着计划进行中的快乐,让她只能把脸埋在枕头里,然后对着枕头表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神情。
手机响起,两仪绘川盲摸手机,接通电话。
“喂……?”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降谷零的语气暗蕴怒火和焦急,但他还是竭力冷静着,用堪称温和的语调说着,“但那个情报贩子卖的确实是真实的安全屋地址,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两仪绘川下意识就想说没有,是计划之外。她甚至连故事都编好了:关于一个倒霉蛋不小心点进诈骗邮件,因此被读取到地址定位这件事。——灵感来源是皮斯克。
但朗姆闲聊时发的那句“我也不能一下子查出你的安全屋”,让她心中一动,已经到嗓子间的话悄悄拐了个弯。
“不完全算是在计划内。”
两仪绘川用手臂撑起身体,棕栗色长发垂落到她脸颊旁,遮住她奇异平静的面孔神情。
“我也没想到,还有一股和康帕利不同源的力量潜藏在警厅内,能轻易获取安全屋地址……不过没关系。计划依然可以继续。”
第43章存活确认
四月的东都市往往阴雨霏霏,粉色樱花便成为乌色天幕下的夺目亮色。
两仪绘川的新住所是按照降谷零的提醒购买的新房子,合金锁沉重且难撬,窗户也都设置成防弹防砸的玻璃。当然,没有撬不开的锁,也没有砸不破的玻璃,无法悄无声息被砸开就是它们的使命。
购买意义与浪漫宜居毫无关联的房子,院子里有一棵遗留下来的樱花树。树龄似乎有十年了,原房主卖的时候依依不舍。但没有办法,原房主破产躲债主,房子和樱花树,一个都留不住,甚至不能请求她对这棵树好一点。
两仪绘川隔着窗户看了樱花树片刻,思索着这棵树在遮蔽视线上可能造成的麻烦和好处,有没有必要砍去。
思绪被打断,餐桌前搁上一个装着三明治的盘子。在两仪绘川回神的时候,就见着降谷零双手背在身后,不甚熟练地解开米色围裙,随手搁在椅背上。
“先吃点东西。”
两仪绘川没说话,只默默拿起三明治,小口小口吃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显食不知味。
但降谷零没有问是不是三明治不好吃,两仪绘川也没有强颜欢笑。
因为安全屋暴露被烧,她被迫撤离,在远没有安全屋那种严密安保的私人住所里暂住,危险常伴,压力加肩,情绪难免沉郁着。
并且……降谷先生,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下,还冒险过来。嘴上只说着“要清晰了解你的后续计划”,但带了一大袋菜,听说她还没吃饭,先给她快速切一盘三明治垫垫胃。
两仪绘川吃完后,才小声说:“其实电话里说也可以的。”
降谷零拿起空盘子,露出居家好男人般堪称无辜的阳光笑容:“电话里说不清楚吧?”
两仪绘川扭过头去,“有什么不行……”
降谷零一边弯腰把空盘子放进洗碗柜,一边说出语调愉快到近乎轻佻的的言语,随着空气传播,震颤进她的耳蜗:“你的计划同样是假装死亡,但与意外死亡不同,你是真的要‘死’在哪个组织成员的手中,避免被怀疑死亡的真假,对吧?”
两仪绘川:“……”
完全答对了。
降谷零轻笑一声,关上洗碗柜的门,直起身子,走到两仪绘川的面前,手臂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俯下身凑近她。
鼻尖几乎要相触,能触碰到对方的温热呼吸,抱怨的语调也含笑,仿佛十分亲密,仿佛只是小孩子级别的天真抱怨。
但灰紫色的眼眸内翻涌着惊涛骇浪,属于波本的晦暗阴郁无法压抑:“这样的计划,你只打算用电话说明?就算是想糊弄我,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两仪绘川十分怂,立刻让身子后仰,勉强拉出一点点安全距离。然后举手投降:“好好,我把计划完整说明。”
降谷零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就坐在她对面,看她拿出手机,点击邮件,然后展示邮件内容。
【是一只对危险会有奇妙警惕意识的小猫咪呢,很不错。但亲爱的波尔多红,躲猫猫游戏快要结束了哦。
【ByVermonth】
“贝尔摩德?”降谷零皱起眉,迅速分析现有情报,“我已经查出她藏在千面魔女下的明面身份,好莱坞明星,克里斯·温亚德,也是一个公共人物……”
两仪绘川小声道:“莎朗·温亚德,同样也是她的名字。”
降谷零一瞬间无法压抑错愕的神情,等等?不是关系不太好的母女吗?
两仪绘川低下头,继续小声说道:“我也是偶然从康帕利那里听说的,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试探着也问出了更多东西……”
降谷零收心拧眉,神情严肃凌厉,听着两仪绘川继续轻声说着:“贝尔摩德,神秘主义者,疑似双性恋,除了那位大人,没有人能真正使唤得动她,她会全凭自己的心意行事。这样散漫的人,其实想引导她的心意协助完成假死是有方法的,非常取巧,但一定会有奇效……”
降谷零说不出自己是想生气还是想笑,他扬起嘴角问道:“那个方法是什么?”
两仪绘川禁不住移开目光:“很抱歉,现在暂时说不出口。”
降谷零点点头,暂时说不出口,行,他接着问:“如果贝尔摩德凭借自己的心意,懒得掺和这一千万美元的事呢?”
两仪绘川小声表示:“那就随机挑一个比较了解的组织成员,例如基安蒂,学诸伏前辈,在爆炸中假死……”
降谷零又点了点头,金灿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晃动,是很俏皮好看的画面,但他的脸色阴沉可怕,根本无法和任何轻松的词汇挂钩。
两仪绘川知道降谷先生在质疑什么——她放弃了比较稳妥的意外假死方案,而去选择了相对来说完全不可控的假死方案。为什么?
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假死更加无懈可击吗?
贝尔摩德总不可能愿意配合她假死吧,波尔多红凭什么?风险明显远大于收益。
如果无法解释这般选择的缘由,这个逻辑的漏洞,会成为她身份上的疑点,进而撕碎她的綾田身份,让她只能身为康帕利逃回组织。
两仪绘川没有再用言语和降谷零解释。事实胜于雄辩,她直接拿着手机,迅速编出一段话。
【警视厅有组织的人,安全屋被烧毁,我没办法在警视厅内待下去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看在我们之前关系好的份上,救我离开。叩首感谢。
【By波尔多红】
编辑完毕,挨个复制发送邮件,手动群发。
降谷零拿出手机垂眸看着,邮件群发的其中一个对象就是他。
两仪绘川挽起头发拢到耳后,微微眯起浅棕色的眼眸:“这种时候,波本会怎么做?”
降谷零凝滞半晌,露出灿烂的笑容:“一个忠心的组织成员,会想办法把叛徒抓回组织……不惜一切代价。是吧?”
他对着手机按了几下。很快,两仪绘川的手机就跳出了一行新邮件。
【这种时候就不用语焉不详说‘关系好’了吧,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啊。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等我来救你。
【By波本】
两仪绘川看着,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虚起眼,控诉抱怨道:“‘我喜欢你,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这句话,你要什么时候才会说腻啊?这种吓唬的方法说一次也就够了吧……”
降谷零无奈地弯下紫灰色的眸,轻声道:“你绕这么一大圈,其中有一个目的是为了想办法证明我是真正忠心的组织成员,是吧?”
两仪绘川不答,只小声说:“……救下诸伏前辈是我强求的任务,而我现在处事不密导致身份暴露,也可能影响到您。引发出的这些蝴蝶效应、波本先生可能面临的不该有的身份危机,也都该由我终结。”
降谷零沉默一瞬,下属给自己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我拦不住你,也无法制止你的行为,我只能说,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两仪绘川叹一口气,扬起笑容:“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
降谷零目光凝注:“说到做到。”
两仪绘川回应:“一定。”
贝尔摩德身为同样有两层身份的人,愿意参演成为特邀嘉宾。这场假死戏份,远比想象中的要安全。
她一定能好好活着,但这些,都不可能和降谷先生说明。
降谷零终究还是不能待太久,对接完事项后,就带着“贝尔摩德其实是莎朗和克里丝”的新情报匆匆离开。
两仪绘川的那条消息另外有发给其他人,很快也都得到回复。
莱伊:【我其实是CIA探员,请提供地址,我会联系我的同伴前来接你,从秘密安全通道送往美国。】
爱尔兰:【行,我最近刚收购了一艘游轮,你能自己到横滨港口吗?还是我找个地方接你?】
皮斯克:【呵呵,我最近不方便来日本,我联系爱尔兰帮你吧?】
宫野明美:【我救不了你。】
基安蒂:【你现在在哪??】
——很惭愧,波尔多红的社交圈里,比同事关系能多一点点情谊的,就这么几个人。皮斯克都完全是凑数。
两仪绘川挨个回复,拉扯半天,和波本、莱伊、爱尔兰和基安蒂都敲定见面时间和地点。
刚敲定没多久,琴酒就给康帕利的手机发了邮件:【你又在搞什么名堂?基安蒂说要请后天的假回日本杀波尔多红。】
两仪绘川一瞬汗颜,不过也懒得多解释,只说:【那就让她回来。】
波本、莱伊和爱尔兰也都给康帕利发送邮件,解释情况,上报和波尔多红约定的地址。一个不拉,充分彰显什么叫做组织内的塑料友情。
两仪绘川确认威士忌三人的邮件都没问题,于是打包转发给朗姆,并备注道:【试探完毕。】
朗姆很快回复:【你这方法可真够直接的。不过效果也很明显,不错。如果硬要说他们是卧底,他们大概会伤心。】
两仪绘川:【方法直接,有用就行。】
朗姆:【确实,组织里能找到得用的人也不容易。疑心病发作完差不多可以了,试探完了就快点回去吧。】
两仪绘川挑起眉,好稀奇,还有朗姆嫌弃她疑心病太重的一天。
波本在杯户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等人。
停车场不时有车进车出,但波本要等的波尔多红一直没有来。
其他打算分一杯羹的组织成员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墨镜或口罩,埋伏在车里。
在屏息凝神等待,在发呆放空,干脆开始低头刷手机的,都有。气氛总体凝滞。
有个组织成员忽然发出短促的尖叫,惹得其他组织成员瞪这个人一眼。
“什么事啊鬼叫?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波本知道波尔多红不会来,因为“波本是忠心组织成员”的证明过程,题解到他带队埋伏,等候波尔多红来这一层时,分数就已经能达到良好。
但他还是抬手压住鸭舌帽,按着耳麦,语气低沉冷淡:“发生了什么?”
“波、波本大人……”那个组织成员小小地噎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小道消息,卡尔瓦多斯致电警视厅,说要么波尔多红在两个小时内出现在他指定的地点,要么随机炸一个东都市人流量超过一千人的公共场合……”
波本心下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波尔多红是卧底警察,她为了公众的利益,一定会老实去贝尔摩德指定的地点。这对她来说是阳谋。”
耳麦里传来其他组织成员犹疑不定的声音:“那我们……还守着吗?公共场合,杯户商场也算吧?”
波本也没辩驳说一些“我们盯了这么久,有谁进来安炸弹肯定能察觉”的话,只语气轻松地表示:“我不守了,你们随意,一千万美元对我来说本来也只是零花钱,如果真的抓到人了,你们自己分着玩吧。”
耳麦里有着奇特的安静,随后,有一个组织成员整合了愿意接着守的成员守着,不愿守或不敢守的人,零零散散开车离开。
波本的车混在里头,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车外的世界和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车流人流都是匆匆忙忙,或悲或喜或平静,建筑没什么变化,依旧笔直矗立着。
哪栋建筑可能被贝尔摩德安装炸弹?无法通过肉眼分辨。
手机里的信息流和路边不同,已经吵吵嚷嚷到要爆炸的程度。降谷零闭上眼睛整理思绪,而后挨条点开。
马自达:【工藤那小子发现了帝丹中学的仓库里有几个桶装物不对劲,可能是炸丨弹。结果还真的是!现场还有窃听器,要伪装一下,所以速度慢一点,三分钟搞不定,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能处理完。离那个什么自称是卡尔瓦多斯白兰地的人声称的两个小时远得很。】
降谷零没有回复,点击下一条邮件。
诸伏:【目前已经在帝丹中学、米花商场和多罗碧加乐园发现疑似炸丨弹的不明桶装物,炸丨弹构造粗糙,也几乎没有拆卸难度,但这也意味着可以大批量放置,并且,可能还有另一批构造更为精密、拆除难度也更大的炸丨弹尚未发觉。】
风见:【綾田小姐说她要去!劝不住!!!】
波本垂下眼。他自己都劝不住,更别说风见了。
两仪甚至拒绝让公安多为她的安全做一些准备,因为她担心贝尔摩德、以及藏在警厅里发现她安全屋住址的那个叛徒发现她的谋划。
只能指望她从康帕利那里套出的贝尔摩德的特点了。
所以,会有什么奇招?。
两个小时后的东都市并没有发生任何一起爆炸,只有波本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卡尔瓦多斯群发一封邮件,邮件里只有一个附件,附件是一段视频。
视频不长,十来分钟。
地点是在一处废弃海岸的高崖,高崖之下,即是海域。
黑发黑眸的波尔多红迈下计程车,打扮利落,芽绿色的内搭和米白色的直筒裤,外搭着一件亚麻色风衣。
她抬手按着同样是亚麻色的大沿帽,往路的尽头走去。
海风呼啸,风衣猎猎起舞,波尔多红抬手按住帽子,但没按住,帽子呼啦啦地,一下子就吹到了镜头之外。
镜头随着波尔多红的移动而变化,等波尔多红走到高崖顶部,镜头里便出现另一个人。
是寻常的路人脸,但降谷零知道,这个人是贝尔摩德伪装后的模样。
贝尔摩德明显放了收音设备,拍摄的距离已经有几十米远,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先是把放置炸丨弹的十几处位置都列了出来,由波尔多红发送给警视厅。
接着,贝尔摩德举起手枪,惯例劝波尔多红弃暗投明,保住性命。
波尔多红大概是拒绝……
等等。
镜头随着波尔多红露出的笑晃动了一瞬。而等镜头重新持稳,波尔多红也已经把没盘上去的一点碎发拂到耳后,笑意明媚而耀眼,声音温柔地像是不合时宜的微凉春风。
“我知道你是谁——并且我喜欢你很久了。”
海风依旧,把波尔多红的表白词搅弄得嘈杂。
降谷零默默调高耳机的声音,皱着眉往下看。
“我经常偷偷关注你,无法自拔地被你吸引,”波尔多红眼眸弯弯,语气仿佛无比真挚,“心脏已经完全是为你跳动,只可惜阵营不同,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开枪的话,我也能算是死得其所吧?把为你跳动的心脏还给你。”
贝尔摩德笑道:“你这是从哪部戏剧里学的词?”
话音落定,也不等波尔多红再说什么,她轻易地扣动扳机。“砰——”
卡尔瓦多斯拍视频的手很稳,设备也很好,画面很清晰。
但终究不是电视剧,也不是动漫,没有慢放镜头和特写,来体现波尔多红的不可置信。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波尔多红就抬手捂着左胸,她的手很快被鲜血染红,面部表情因为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变得狰狞而悲伤。
贝尔摩德毫不在乎,直接招呼两个外围成员,把波尔多红像垃圾一样,径直往海洋这个垃圾桶里抛去。
海崖很高,是海浪拍不到的高度。那一段废弃海港浪流不稳定。尸体抛进去后,会很快随着浪潮卷到海洋中央,化为海底生物的养料。
外围成员去清扫现场,贝尔摩德走下高崖,视频结束。
手机自动切成黑屏,像是一个粗糙版的镜子。降谷零凝视着黑屏上面无表情的自己。
……哈。
两仪到底是什么人啊?!
有安全稳妥的意外假死路子不走,要走在贝尔摩德面前假死的路。
就为了能稳妥保证“死在组织成员手中,不再被追杀”。
是,她或许做好了准备,穿上防弹衣,戴上血包,也从康帕利那里套出情报,估摸出贝尔摩德的性格,笃定她不会和琴酒一样朝头部开枪。
但从那么高的海岸上抛下去,摔都能摔出问题!
降谷零深呼吸一口气,退出邮件页面,让心情恢复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发送工作指令。
那辆送波尔多红去废弃海岸的计程车是公安伪装的,司机是风见。因为卡尔瓦多斯是狙击手,可能在附近监视,所以他没有让风见在附近逗留,而是离得更远一点,和他带来的其他公安在路口盯着来往车辆。
废弃海岸的车本来就少,十几分钟才会有一辆为了观光或钓鱼而路过的车。公安可以记住这些车的特征和车牌号,沿路更替车辆跟踪。
等炸丨弹拆除完毕后,就可以停止远远跟踪的状态,直接过去围堵,把贝尔摩德和卡尔瓦多斯都抓住。
不可能让两仪白白遭受一次坠海之苦。
夜色温柔笼罩天地。院子里,有细碎的昆虫鸣声陪伴着樱瓣飘落。
春天切切实实到了,并且下一场雨热一场,樱花很快就会落尽,时间会奔赴夏天。
两仪绘川把自己锁在浴室,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给自己身上抹跌打油。镜子里的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点惨不忍睹。
幸好天气逐渐转热,她在海里泡了一会儿,又在崖底的溶洞里待了一会儿,这么造作一轮,依旧没有着凉感冒的迹象。
也幸好她身上有防弹衣,质量很好,贝尔摩德挑的手丨枪也不是大口径,胸口那一处的淤青其实不重,大部分还是丢进海里后被海底暗涌裹挟着流淌、因此被暗礁撞伤擦伤的痕迹。
风衣的材质也是特地挑的特殊材质,因此并没有见血的外伤,全是淤伤。
嘿嘿,毕竟是她自己挑的“死亡”地点,还是很有一手的。
背后够不着的地方没办法,其他地方能抹跌打油的地方都抹了一遍。然后再洗个澡。
下意识想拿薰衣草味沐浴露的时候她的手僵了一下,意识到不行,可能会被降谷零联想到在美国时康帕利的狙击行动。
当然,降谷零晚上一般不会过来。
但万一呢!
两仪绘川又叹气又兴奋,从洗漱柜子里翻出青柠味的沐浴露。她原本打算把这瓶沐浴露放到客房的,毕竟柠檬的金黄皮和降谷先生的金灿灿头发很配。现在没办法,先拆开自己用了。
青柠味是可以和跌打油的味道比霸道的,洗完澡吹完头发后,两仪绘川唯一的想法就是:给自己泡一杯柠檬水喝。
不过还不急着出去。
两仪绘川打开防潮柜的暗格,摸出一起带进来的两部手机。
她在警视厅安全屋没有住3个月,甚至1个月都没住满,满打满算只有20天左右。但是,在兼具保护、监视和审查的安全屋住20天,就足够逼得她习惯躲在洗漱间回消息。
幸好时间没有更久,不然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会露馅。
也幸好这本质只是游戏,所以她心理压力终究有限,不会因为多重身份和严苛检查太过焦虑,从而心理崩溃。
两仪绘川放松一口气,开始看消息。
贝尔摩德:【谢谢小白鸠的提议,游艇和车队都帮大忙了。日本公安可真狠啊,直接用警车侧撞。我得先溜回美国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演戏,一千万零花钱转给琴酒吧哈哈。另外再强调一次忠告,千万不要回组织里哦,研究所可不是正常人能接的,里面像雪莉一样的妖魔鬼怪还挺多的。】
两仪绘川嘴角禁不住抽搐一下,“妖魔鬼怪”是什么形容词啊。
但她对贝尔摩德的印象其实意外的不错。贝尔摩德确实全程按照剧本走,没有像琴酒那样忽然说一句“要描头”,添一些奇奇怪怪的乱子。
她也不指望自己和贝尔摩德关系多好,同事关系,不扯后腿就是好关系了。
贝尔摩德在知道她对研究所没兴趣后,态度肉眼可见好了不少。大概不会像皮斯克一样,动念要暴露她的身份吧。
……大概。
康帕利的手机就这一条消息了。两仪绘川把手机放回暗格,拿出綾田的手机。
降谷零:【还活着吗?】
一行简短的字,猝不及防映入她的浅棕色瞳孔中。
“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连着收到这条邮件的手机,都仿佛重了一分。
第44章恭喜升职
有的人会说同事烦,能用文字表达清楚的东西却偏偏要打电话来说明,就为了掩盖自己破碎的逻辑。
她逻辑清晰,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要回复“还活着”就好。
但这样表述是不够的。白底黑字在这种情况太过空洞,不比电话通话,能体现说话时的停顿、语气、气息、情绪……
两仪绘川毫不犹豫地拨打电话。
一秒钟就接通,然后用充满喜悦的语调开心表示:“我还活着!哼哼,贝尔摩德亲自操刀,看谁敢说贝尔摩德是卧底是叛徒、贝尔摩德协助波尔多红假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两仪绘川眨了眨眼,继续笑嘻嘻道:“现在组织眼里波尔多红死了,那个卖我安全屋的公安叛徒眼里綾田死了。板上钉钉,康帕利都会按时给贝尔摩德打钱吧——一千万美元!”
降谷零终于叹笑着表示:“可惜没能抓住贝尔摩德。我派公安把沿线各个道路都堵上,也当真有车队试图突破封锁……但贝尔摩德并没有在那个车队里,她是坐游艇离开的。”
两仪绘川连忙安慰:“千面魔女本来就没那么好抓,之后机会还有很多。”
又心底笑叹,公安果然在各个线都做好埋伏。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演那么逼真,真的要让自己在海里摔一次的缘故。
她需要在卡尔瓦多斯的镜头面前表演自己的死亡,更要在不远处盯梢的公安面前表现出逼真到能骗过组织的假死计划。
这是一镜到底的话剧表演,没有NG的机会。
降谷零笑了声,又道:“嗯,只抓住了几个外围成员,也问出了一点点组织相关的情报。你经手过的公司基本上都在最近被组织拆分转卖,那个游艇的来源是爱尔兰新收购的公司。可以沿着那条线接着摸组织的资金链。”
两仪绘川沉吟一秒:“这就是我之后的新工作吗?”
“不,你还是先休假休息一下……”降谷零说到这的时候哑然失笑,电话传出身子仰靠在皮制座椅的吱呀声,“怎么回事,本来只是想问你身体情况怎么样,结果又聊到工作上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本来就是降谷先生的下属。”
“……还是好好休息吧,时间也有点晚了。先这样,有什么需求联系我。”
“好。”
电话挂断。
一通普通的电话,上司关怀下属的身体健康,聊了一点日后的工作安排。
总体很和平,很友好。能预示未来回到警视厅后的安稳卧底生活。
但两仪绘川心念忽然一动,离开洗漱间,从衣架上随手披一件大衣披在身上,转去书房打开电脑查看监控。
……当然没有RX7停在她家门口,那是监视行为。
……但确实有一辆款式很大众的黑色轿车停在街口公共停车点,在她看监控的时候,车灯刚好亮起,似乎准备开车离开。
两仪绘川在这一刹那,福至心灵,立刻重新拨通降谷的电话。
“降谷先生现在是不是在住所附近的街口?”
“……”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汽车马达的转动嗡鸣。
好半晌,他才低声笑着感慨一句:“这也被你发现了吗?”。
两仪绘川戳破降谷零现在的所在地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但说出口的话无法像邮件一样撤回,两仪绘川还是唉声叹气地换好衣服,去给降谷先生开门。
社交礼节,社交礼节。毕竟人都到家门口了,她不方便说“那你走”,降谷先生也不方便说“那我走”。
还是进屋坐会儿吧。
其实也没什么,在美国的时候还有留屋过夜呢,客房管够。
……但是,事件的发展完全在往奇怪的方向狂奔。
两仪绘川的脸埋在沙发抱枕下。背上传着完全无法忽略的按搓力度。
降谷零的声音十分平静:“这个力度,会痛吗?”
只有一点点不可避免的疼痛,完全可以称之为轻柔。但两仪绘川的内心几乎要尖叫了。
跌打油可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尽快消除淤伤,让她更好恢复状态。所以,如果有人帮忙给她无法照顾到的背部也抹上跌打油,那她会非常感谢。
现在的她名义上毕竟是“被公安内部叛徒出卖安全屋地点,因此只能狼狈假死”的倒霉蛋,根本不敢去公安内部的医院。
所以帮她的人为什么会是降谷先生呢?
两仪绘川无语凝噎,脸埋在素色抱枕下,还被降谷先生拍了一下脖颈后面,轻松随意地提醒道,“不要一直闷在枕头里面。”
她默默抬起头,下巴搁在抱枕上,咬着下唇,继续发呆思索。
……对,一开始就是降谷先生提议,帮她抹药的。
她下意识拒绝,游戏里摔摔打打很正常,淤伤不抹药,过几天也会自然消退。
并且,礼貌性请上司进门,让上司确认自己确实没让假死变成真死,喝杯水坐一下再离开,这是社交礼仪兼人文关怀。
但是,晚上,男性上司给女性下属的背部抹药。这个程度完全超过社交礼仪的级别了!
降谷先生当时是怎么反驳她的?
哦,他当时甚至还露出清爽又游刃有余的笑容。
“性别意识,对你来说有区别吗?可以自如地用威胁的语气和诸伏表白,可以用三角恋的传言掩盖和赤井交易情报的事实,更可以用‘我的心脏为你跳动’这种表白词引导贝尔摩德开枪的位置。我看到视频的时候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两仪绘川惊叹无语,艰难找话题,“贝尔摩德还录视频?”
黑衣组织不愧是犯罪组织,不管是杀人视频还是死亡图片,都照发不误,也不知道组织里的人到底有多少份这种视频图片下饭配菜用。
“卡尔瓦多斯发的——你不要转移重点。”
两仪绘川只能闭嘴,纵容内心的疯狂挣扎。
如果降谷先生不介意,那她其实也不介意啊。
什么上司下属,社交礼仪,归根到底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私底下相处,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么多。
降谷先生显然确实不在意,他甚至歪头亲昵地笑了下,乘胜追击问道。
“你能找到第二个帮你抹药的人吗?”
“……”
两仪绘川默默移开目光。
她如果厚脸皮一点,可以叫雾美沙来。但她和雾美沙的关系只是“G5联络员”层面,假死回警视厅一事也和G5机构的目的几乎没有关联,叫雾美沙有点滥用职权。
从降谷先生的角度看,她更是根本不应该认识雾美沙。
降谷先生的两次询问,她都没办法给予合理反驳。于是没有其他选择。
她去卫生间换一套露背款的衣服,把跌打油递给在客厅等待的金发深肤年上上司,恭敬表示,“那就麻烦降谷先生了。”
……这就是她现在躺在沙发上,接受降谷先生服务的全部前情提要。
回忆完毕,趴平继续。
背上的力道似乎加重了,带着枪茧的手摩擦过背部肌肤生出热意,伴随着淤伤疼痛一同从脊椎直冲大脑。
两仪绘川头皮一麻,抱枕在一瞬间抱紧压出皱褶,
这是正常用跌打油搓散淤血的力道……但是……
嘶——!
两仪绘川抓紧抱枕,死死咬住下唇压抑住声音。
这个全息游戏,不禁脖子以下,R级分布21。
所以,疼痛无法屏蔽,降谷先生帮她涂抹药物的奇特触觉无法屏蔽,他故意使坏用更重的力气擦药油,那种又疼又热又爽的感觉,一样无法屏蔽。
自己玩游戏玩嗨了折腾出的伤,自己忍着吧。
在柯学世界,有两件事情一定可以相信。
第一件事:太阳从东边升起。
第二件事:降谷先生是劳模。
结束抹跌打油的行动后,两个人难得特别有默契,一同跳过使用体验的评价阶段。一个趴着,一个去洗漱间洗完手后回来坐着。
……然后聊起了之后的工作安排。
降谷先生的心中已经有腹稿。
两仪绘川肯定不能接着住安全屋,24小时不间断监视不算什么,不能保证安全是唯一且绝对的大问题。
连带着,诸伏景光也要换个地方住,不能再住在常规安全屋了。谁知道他的安全屋地址什么时候也会突然暴露?
两仪绘川内心相当后怕,朗姆随口一句“一下子查不出来”,意味着他如果真的花心思,就真的有能力查出她的安全屋。
她的安全屋级别已经很高,朗姆如果真的有能力,诸伏前辈的也会被查出来,波本身为“杀死苏格兰”的人,会一齐遭殃。
后续还有什么不可控的连带反应,更是无法想象。
幸好组织没有“苏格兰=诸伏景光”这样的信息等式,也幸好朗姆没有突生闲心。
不知道朗姆哪里来的信息链,反正肯定不是卡纳迪恩的那条线。她要想办法再筛一轮。
目前来看,她现在新买的这栋住宅安全性不差,可以先住着。而如果出问题,降谷先生会安排新地址给她住。
工作方面,降谷先生给她安排的工作和之前画饼的时候差别不大,不出外勤,主文书档案处理。不见外客的办公室和住所两点一线。
降谷先生建议她调入警察厅,但她摇头拒绝。
从朗姆的角度,化名为綾田幸子的康帕利一直在警视厅工作,警察厅领导警视厅,各项工作有警察厅的影子很正常。但她调入警察厅,这程度就不一样了。
她为什么能调去警察厅?是因为认识警察厅的谁?
降谷零啊……这人不是波本吗?
好,直接聊爆。
并不是她坦诚不坦诚的问题,她只要去警察厅,朗姆的视线跟过去,她就不能保证,朗姆那深藏着的势力,会不会把警察厅翻一遍,进而发现降谷先生的身份。
她不敢赌,她只能拒绝。
幸好,这个问题,她从意识到“波尔多红这层身份就是纸做的随时可能要丢掉,她自己很可能要撤回警视厅”之后,就在脑中编出几种不去警察厅的应对措施。今天,也是说出口的时候。
“我想把康帕利的眼线、还有那个挖出我安全屋地址的叛徒试探出来”。
应对方法很简单,但有效。
杀死波尔多红的人是贝尔摩德,这件事的好处之一就是,真的有和波尔多红相像的人出现,她不会被直接判定成为假死人士,贝尔摩德也肯定不会像基尔一样被拿枪指着,被问是不是叛徒。
并且,从海里游回来后,她已经把美瞳和黑色假发摘下。妆也卸了,杏眼弯弯,长发柔散,看着和一丝不苟盘发的波尔多红气质差别很大。
是可以用“只是长得像”来辩解的程度,试探余地广阔。
……但她和降谷先生商讨细节的时候,还是到脑细胞死一大片的程度。
降谷先生在工作上是彻头彻尾的认真严谨。
不容瑕疵,也不会因一直停在50点不动的好感度值而有任何情感上的动摇。
头脑活跃清晰,会迅速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追问。是审讯强度的对话。
她要严格保证,自己说出口的话,都只是“綾田幸子”应该知道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越过。
等到终于商讨既定,降谷零同意她在警视厅任职而不是去警察厅,系统跳出【成功完成回撤警视厅任务,朗姆十分满意,技能点奖励值为满值50点。当前技能点总数为170点】的通知后,她实在没撑住,随口给降谷先生报了客房的位置后,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一条棉被轻柔地盖在她的身上。
公安在纪律规定范畴内的年假有七天,然而一般情况下,并没有休假的空闲。相反,自愿加班的情况会更多一些。
公职人员不受劳动法保护,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此,就算是降谷先生这样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也建议她趁这个机会,把今年的年假一口气休完。
两仪绘川也只能顺承好意,连着周末在住所里窝了九天,悠闲地把两款游戏打通关,眼部休息的时候,眼见着樱花落尽。
这九天,公安给她捏了一个新的身份,名为斋藤悠里子,两仪绘川看了一下这个人的时间线,然后发现没什么好背的……因为平均两年搬一次家,她记不住才正常。
时间进入到五月,休假时间结束,她升职成警视,收拾收拾准备去文职办公岗报道。
也到了游戏系统每个月固定技能点发送的时间。
【月常任务奖励:22点技能点。
【注:玩家目前默认身份为G5机构合作者;身为G5合作者在组织卧底,代号康帕利(因皮斯克认可加权,技能点从5点提升为7点);身为组织成员在警视厅公安卧底,原化名綾田幸子,现化名斋藤悠里子;身为两仪会社的实质掌控人(因朗姆和宫野明美认可加权,技能点从0点提升到5点),共4层身份。
【玩家当前技能总数为192点。】
两仪绘川看着露出笑容。她现在严格意义上只剩下3层身份,G5机构合作人,酒厂员工康帕利,还有公安警察斋藤悠里子,每个月只能拿15点技能点。
幸好她之前折腾日本区和美国区资金链的行为还是有很大成效,皮斯克给她加2点技能点,朗姆和宫野明美给她加5点技能点,因此现在每个月还能拿22点技能点。
另外,回撤警视厅的任务完美达成,50点技能点,像是一口气买断工龄。
还是很不错的,身份变少,要盘算的逻辑链也变少,“我知道但我得想办法假装不知道”“做组织任务的时候顺带做公安任务和G5任务还得和FBI交易另外拿无关的CIA做筏子”“我到底是哪一面的双面卧底”……这种让大脑发烧的事情,统统可以暂别了。
近两百点技能点,两仪绘川想了想,暂时没有要点的地方。索性先放着。
如果每个月都能攒22点技能点,再做任务,2年多的时间,拼一拼,说不定能积攒到1500点,一举兑换贝尔摩德的易容技能呢!
……好像不太行,缺口有点大,还是得指望做任务。
两仪绘川转去熟悉自己的办公室档案岗工作。
工作……没什么工作,整理纸质档案,整理电子档案,分门别类归档放好。拿档案的过程不用她出面,电子档案是直接OA同步存入,她再存入对应的电子库就好,纸质档案由档案室门口的审核人来负责接收。
档案的量不小,但都是属于“不重要也不着急”的工作任务,今天做不完明天接着做就好。毕竟真正重要的档案对应部门都会自己留档,更重要的档案不会放这边的档案室。
——她自己的档案,在这间档案室里就根本找不到。
档案室的同事因此也并不多,小猫三两只。只在进档案室的时候见一面,之后甚至是零交流。
两仪绘川在工作摸鱼的时候有在想,这样的岗位真的很适合养老,朝九晚五,又因为挂靠在公安岗,福利好待遇高。她能混进来真的是了不得。
就算是从卧底角度,这个位置也是介于重要和尴尬之间。说重要吧确实重要,毕竟警视厅很多档案都能从这里找,说尴尬吧也确实尴尬,因为真正要紧的档案不会过这边。
康帕利如果在这个位置待得久,地位都很可能会边缘化。
不过G5机构要的枪械走私相关信息,可以翻一翻,看看公安的进展。也可以先观测一下朗姆的势力在哪,有利有弊吧。
后续游戏路线该怎么玩,可以再考虑考虑。
一天工作就这么轻松结束,两仪绘川收拾东西准备回住所。
刚走去储物间拿随身电子产品(档案室内不允许带私人电子产品进入),一个同事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迅速戒备地回头看去,完全是生理性的本能。
这位同事是男性,身材壮实,长相朴素,皮肤偏油性,同样偏油的头发因为发量稀疏,已经有黏在头皮上的趋势。他自己似乎毫不在意,只随手拂开刘海,用眼睛眯着看她。
被她回瞪一眼后,同事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举手讨饶,再笑嘻嘻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斋藤小姐有没有兴趣来参加联谊。毕竟你是新同事,也是我的新上司,不管是从哪条线来的档案室,背景再如何深不可测,初见联谊会都还是来一下吧?地点是自己人开的清吧,内部放松的地方,不用担心出事情。”
这个人的说法有点阴阳怪气。两仪绘川皱起眉,回想了一下他当时的自我介绍。唔,姓铃木,和铃木园子一个姓氏。铃木在日本是大姓,大概只是普通同姓。
就算真有亲戚关系,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和铃木园子只有商宴上的一面之缘,普通路人罢了。
……所以为什么档案室还会有过家家级别的办公室斗争啊。有本事直接训练场打一架啊可恶!
文职不兴打架,两仪绘川眉头皱起又松开,干脆扬起大小姐式嚣张自信的笑容,挥了挥手上的手机:“我要先和我那深不可测的背景问一下晚上的门禁时间。”
在铃木同事一瞬间噎住的神情中,两仪绘川拿上手机,直接把自己关入档案室里的更衣间,三下两从制服换成常服。然后靠墙拿出手机。
——她原先看漫画或动漫里,感慨靠墙看手机的人会很帅气。但她真正靠墙站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和帅气无关,单纯是靠墙看手机,手机上的屏幕页面不容易被身后的人、以及屋脚的监控看见。
更衣间正常不会有监控,她也确认过……但确实已经生成生理习惯。
拿出手机,两仪绘川打算看下消息消磨几分钟时间,顺带消磨铃木同事的耐心。
毕竟她不可能去参加同事联谊,一个刚假死的卧底去联谊喝酒?这前卧底是不是当得太嚣张了,生怕黑衣组织的人不追杀吗。
但手机邮件消息一点开,她看到朗姆的信息,完全愣住。
大脑空白,思维僵停,只有眼球肌肉本能在往下看字符串。
她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不懂,但话语的含义在她呆愣的时候,一字不差地通过脑神经存储进入脑细胞。
【康帕利,恭喜你升职成为警视,并且进入档案室工作。试用期三个月后,你应该就可以成为课长,得到更高的档案室权限,得到更多的信息材料。
【今天下班的时间,会有一位姓铃木的同事邀请你去参加新同事联谊,他是你在警视厅的下属,也是你在组织里的新下属。在联谊会上,他会向你展示,如何轻松愉快地在警视厅内部发展组织的下线。
【他是在卡纳迪恩出事后招进来的,加入我们组织也没多久,但做得很出色,或许很快就能获得代号。希望你和这位各种意义上的新同事合作愉快。】
第45章申请联谊
两仪绘川艰难地重新转动淡棕色的眼珠子,让思维恢复运转,缓缓倒吸一口凉气。
她好像才把警视厅的卧底悄悄清空没多久?朗姆这就重新掺上沙子了?
这已经不是请警视厅倒闭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两仪绘川试着拖延一下:【今天是我重新上班的第一天,这就去参加联谊会不会太急切了?】
朗姆秒回:【工作同事之间的联谊是正常的社交,新同事入职,总是要在联谊中认识各位前辈,即使是日本首相也不能违逆。联谊见到的人本来也只是日后工作交接中会接触到的同事,如果一开始没能给新同事好印象,之后再想认识,是千难万难。并且,发展下线,重新在警视厅埋进沙子,不要像卡纳迪恩一样身死万事休,这也是你身为康帕利的任务。】
——刚刚被迫结束卧底工作,进入半休假状态的人,真的能直接去参加联谊吗?
两仪绘川抱着手机看着邮件,仿佛生出一种错觉,她现在正在玩avg游戏,面对黑衣组织的上司要求她参加联谊的要求,她要二选一。
A【同意】或者B【坚拒】。
两仪绘川选择C,婉拒,【我需要问一下我上司的意见。】
朗姆:【这刚好也是我的问题,你的上司是谁?】
两仪绘川松一大口气,在看见朗姆的邮件到现在,嘴角终于扬起真切的笑。朗姆完全没发现降谷先生真的是太好了。
她回复得真心实意:【我不知道,上司说话和我一样,喜欢使用机械音,我现在没有见过他的面。】
这何尝不是一种实话实说——她第一次和新上司见面,是在九山警部的办公室,那时候代替降谷先生说话的同事(现在想想应该是诸伏前辈)就是用的机械音。并且,她和诸伏先生也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语,可以敷衍过测谎仪。更别说是邮件发送,白底黑字,情绪无从分辨。
朗姆很快回复:【行,你问。】
两仪绘川关闭邮件,闭眼休息片刻。
她根本没有打算去问。她在降谷先生眼中的人设,不管是胆大心细、还是跳脱不定,都和“热爱联谊”毫无关联。
只要等几分钟,然后和朗姆回复,说上司不同意,就可以……
手机在震动,两仪绘川睁眼一看,朗姆又补了一封邮件:【但是快点,铃木今晚要最终敲定一个人收买发展,你虽然年轻,毕竟是代号成员,能力比他强,由你敲定我更放心。尽快决定,Timeismoney。】
……今晚就要敲定?两仪绘川的心止不住地下沉,有的机会确实稍纵即逝。
警视厅公安里多出几个叛徒,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她首先是游戏玩家,其次是G5合作者,如果她不愿意继续和G5合作,她的身份也首先是白鸠,是康帕利。
警视厅警察这一层,足够让她去救诸伏前辈,去玩狼人杀,天亮之前把警视厅里残留的公安叛徒全用骑士枪戳了,但还不足以让她产生强烈到自爆身份的认同感。
如果要她冒着自己身份被暴露的风险,去探究可能被收买的公安……她真的会不愿意的啊!
只能二选一的游戏,抉择时会相当纠结。
另一个手机突兀震动,两仪绘川心念急转间,立刻摁断电话。不管是谁来的电话,这时候都不能接。铃木同事可能就在外面窃听。
手疾眼快地摁断后,两仪绘川才看打电话的人:降谷先生。
两个上司都赶着她下班的时间点发信息,完全凑一块了。
……所以,果然还是选C。
她真的要问上司的意见,看看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因为参加联谊变得可疑。
做好决定后,两仪绘川迅速编写邮件:【一位姓铃木的同事正在邀请我去参加同事联谊,应该是小范围同科室的,他的邀请有点奇怪,我在犹豫要不要去。】
降谷先生回复得很快,公事公办:【公安内部的联谊、并且联谊地点在公安控制范畴内的,原则上可以参加。而从情绪价值上,适当开拓社交圈,有一些社交活动,对身心发展有益。你想去就去吧。】
两仪绘川犹豫片刻,还是回复:【非常感谢!】
那就去吧。
她给朗姆发邮件表示她的上司同意了,得到朗姆的一个笑脸。之后她收拾情绪,走出更衣间,和果然在门后偷听的铃木颔首。
“门禁不限时,我也暂时没有要你当我保镖或司机的任务——所以,联谊的地址是什么?”
铃木收起虚伪而浮于表面的笑,波澜不惊地开口:“我会带您过去。”。
某不知名地底安全屋。
诸伏景光因为长久照射不到阳光的自我关押,皮肤白了不少,胡子拉碴,坐在皮椅上敲电脑的坐姿也懒懒散散,乍一看,有一种憔悴感。
但只要看进他灰蓝色的眼底,就能清晰感受到,他内里百折不挠的强韧。
他自愿将自己困于方寸之间,用自己的活动空间和家人朋友们的绝对安全做交换。
降谷零坐电梯下楼时,诸伏景光刚好把自己整理出来的人物信息打印成A4纸,递给他,嘴上也简单叙述着。
“铃木大介,28岁,未婚。现在算是綾田、斋藤的下属。工作履历上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是联谊爱好者,只要不加班,几乎每天都会去举办或参加联谊活动。除了联谊之外,他对赌马也有一些涉猎,不过投入的金额不多,从调出来的银行流水看,没有到赌博的程度——只是因为他的话,zero应该不会特地跑过来一趟?”
降谷零接过一小叠A4纸,放在手上。他嘴上想扯出笑,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简短地说:“我可能不应该因为她正常的同事联谊,就怀疑她有问题。”
诸伏景光摇头:“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刚假死成功的卧底都不会去。除非她是双面卧底,有恃无恐。”
降谷零也拉了一条皮椅坐,但他坐不住,很快重新站起身,自言自语般说着,“她和我说了贝尔摩德的情报,进而发现她容颜未改的事实——这是一条很重要的情报,可能和组织的机密研究所有关。如果两仪有问题,这种情报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泄露……并且,这完全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同事联谊。”他扯出笑,“这里的一些社交礼仪,我也曾深受其害。”
诸伏景光叹息一声,然后弯下上挑的瑞凤眼:“归根到底,你在担心她。”
“……”降谷零重新坐回椅子上,以面对心理医生的认真姿态,坦诚,“是的,她比富士活火山还不可控,举止跳脱鲁莽、做事少有顾忌——我担心她的身份立场。”
诸伏景光一瞬哑然,连语气词都发不出来,更不用说接话。
这种时候,担心的是身份立场吗?
但降谷零的性格从来与沉闷回避无关。
轻松的话题,他不吝啬圆睁下垂眼,露出孩子气的卖萌神情,然后用活泼的语调说话。
而严肃的话题,他更会显示降谷的本色,用着在会议上陈述报告的语气,和听众清晰强硬地叙述自己的逻辑推理。
“我之前就一直有隐隐的疑惑,康帕利到底为什么会回护她,乃至于帮忙在琴酒面前回护我。当时皮斯克和琴酒举报两仪和警视厅的人走得近,我花费一周时间才找到不利于皮斯克的证据,但康帕利在当天就回护了她。我原先以为只是康帕利和皮斯克的内部斗争,毕竟皮斯克直接声称要康帕利也进审讯室。”
诸伏景光沉吟不语,安静听着。
“但现在想想,”降谷零有一瞬间露出懊恼的猫猫嘴,“再怎么内部斗争,在正常情况下,两仪都至少得去审讯室喝杯梅昆布茶。并且,我同样也是最近才发觉,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康帕利会把贝尔摩德的特征乃至弱点都告诉两仪的程度。”
诸伏景光的神情发生了变化:“斋藤可能是康帕利的人,并且康帕利知道斋藤是警视厅的人?”
降谷零点头:“是。”
诸伏景光严肃道:“你怀疑她是双面间谍吗?对斋藤小姐来说,这是很严肃的控告。”
降谷零沉默一下,小心地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康帕利是G5机构的人。”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倏然站起身,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迅速且强硬地塞到降谷零的手中。
“如果不是当面说,确实会说不清楚,”诸伏景光危险地眯起他的灰蓝色眼睛,“请仔细说明你的推理细节——zero,你不是会产生错觉的人,对吧?”
降谷零喝一口水润唇,冰凉的水让他小小地打了个激灵。
他继续阐述。
“我之前就有猜测,两仪在一些消息的来源上,是G5机构。两仪其实不太应该能接触到的情报有点多了:你在天台上需要援助的紧急情报、莱伊的身份、还有超过两仪本身能提供的详细资金链——那个交给FBI的U盘,以及后续两仪发给我的资料,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把组织的白色资金链都透底。
“康帕利不对劲的地方也有一些:她对你档案点到为止的信息搜查,相反的对香取组长下死手,明明是组织安排在警视厅的势力却沉迷赚钱,贝尔摩德都说她奇怪的程度。
“如果康帕利就是G5的人呢?只要努力发展资金链,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就迟早能牵扯到组织里武器走私链的资金。同样的猜想逻辑,从卡纳迪恩手下瞒天过海、对两仪当时的上司九山大智暗中救援的人,已知这是G5的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康帕利呢?
“康帕利和卡纳迪恩都在警视厅内有势力,她伸手很方便。同样的,因为她在组织资金链发展自己的势力,已经到能主导重建资金链的程度。我原先也担心,两仪直接把U盘给FBI,会不会使给出U盘的G5机构的卧底变得危险。
“但如果给U盘的人就是康帕利呢?她能推出顶替罪名的叛徒卡莎萨,顺带把自己的痕迹在重建资金链中轻松抹平。她确实有恃无恐。”
诸伏景光喝了一杯水压压惊。他没有直接经历零说的事情,但其中的夹杂着猜想的推理,让他已经问不出别的问题,只能本能性地询问道:“直接意识到康帕利可能是G5机构潜入官的契机是什么?zero刚才说的,似乎很多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最直接的原因啊……”降谷零的脸上浮现出又无语又好笑的神情,“最直接的原因是这一次的情报屋任务,‘用枪械走私犯来换两仪的安全屋地址’。警视厅卧底固然也可以想报复,但还有一种可能,是康帕利近乎明目张胆地给G5抓人。”
诸伏景光沉默一瞬,轻声道:“这似乎也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
所以最直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
降谷零移开紫灰色的眼睛,看向一旁白茫茫的墙壁。
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一次又一次回想着两仪说的话。
两仪在日常相处中并不喜欢掩盖情绪,说话说到兴头上会眉眼飞扬,浅棕色的眼睛像琥珀一样熠熠生辉,而她情绪低沉的时候,也十分明显。
她曾经说过一句话,[救下诸伏前辈是我强求的任务,我现在处事不密导致身份暴露,也可能影响到您。引发出的这些蝴蝶效应、波本先生可能面临的不该有的身份危机,也都该由我终结。]
笑弯着杏眼,语气却真心实意,眼底不容违逆的固执,令他在当时无法说出任何拦阻的话语。
……但他心中一直有疑惑,“救下诸伏前辈”为什么会是强求的任务,而“不该有的身份危机”,又真的是指他吗?
他从苏格兰身份暴露开始,就一直面临组织身份的质疑和猜测。
带着肃杀气息的身份危机无时无刻不在对他的精神敲骨吸髓,以至于他已经习惯被质疑,然后用轻飘飘的不在乎的态度应对,进而被人抱怨他不说人话的“神秘主义”。
……所以,强求的任务、不该有的身份危机,七分真三分假的话语,试图劝说他同意的真挚语气,是不是实际都指代的康帕利?
他能清晰地阐述出自己的逻辑,但他无法开口。
“一直认真回忆两仪的话”,这句话无法用理智客观的角度表达。
降谷零拧起眉,好半晌才移回目光,选择直接说结论:“康帕利在警视厅内有势力,但还有一股能查出两仪安全屋位置的势力,两仪现在想去联谊,是不是又甘愿康帕利的马前卒,打算用自己做诱饵,钓出那一股组织的势力?她是打算再跳一次海吗?”
“斋藤身上确实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去参加联谊也是其中一项,不用急着帮她圆理由,”诸伏景光语气轻松地提醒道,“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观察,反正她这个位置能得到的机密,肯定比卡纳迪恩少。”
降谷零无语凝噎……这句安慰的话有效过头了!。
两仪绘川无声叹息。
铃木确实没有当她的保镖和司机。但她还是多了个不请自来的保镖。
自称姓飞田,卡着下班后的时间点送档案。
他带着金属制黑框眼镜,眉毛粗粝,面容刚毅,穿着板正的西装,不苟言笑,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标准的社畜模样。
……然后一本正经地表示,想来参加联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