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都噎了一下,才抛给她一个“这个人不会是为了追你才试图挤进联谊吧”的疑问眼神。
她直接扭开头当没看到,但风见没法回避,愣是顶着这样的八卦目光发出请求,直到铃木同意为止。
不知道怎么评价,只能说,辛苦风见了。
风见开车,在车上简短叙述他来的原因——降谷先生。保护和监视都明明白白。
两仪绘川没有意见,她甚至直接让风见多盯着一点那位姓铃木的公安。相比于她这个被社交礼仪架去参加联谊的人,明显是硬邀请别人去参加联谊的人比较奇怪。
风见的出现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两仪绘川将注意力移到其他人身上。
谁才是被铃木盯上的人?
联谊的地点是在一家很小很偏僻的日式清吧,木柜木桌木地板榻榻米,音响里低声放着分辨不出歌词的浅吟低唱,店里根本没其他人,只有柜台旁跪坐着一名调酒师兼老板。
等铃木带着档案室里的其他四个人来,西服都没换,就开始就着一小壶日本清酒和一盘小菜闲聊说笑,两仪绘川才悄悄投去目光,安静听着。
……有点长见识了。
与其说是联谊,不如说是找个地方聊天。
把身份从有工作的社会人士换成同班学生,把地点从清吧改成奶茶店……
嗯!同样毫无违和感!
两仪绘川就像是刚转学的学生一样,给自己点了一杯清水,偶尔抿一口,看着铃木长袖善舞,和其他人聊天。
结合白天的自我介绍,她把这些档案室的同事都认了一遍。
第一个同事,男性,喜欢赌马,兜里放着收音机,一边和铃木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赌马的话题,一边还不忘听耳机里的比赛动静。小赌怡情,但据他自己炫耀,他刚在上一周一不小心赌赢了一次大冷门,直接赚了五年的工资,现在有打算写一本书,名为《赌马的哲学》。
第二位同事,女性,一进门就说自己八点要离开,因为和自己的未婚夫有其他事项安排。但再聊几句,借着一小杯清酒,她的焦虑就倾吐而出,很常见的那种,“结婚之后到底要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铃木再请求她晚一点离开,八点实在太早,她犹豫一下就同意了。
第三位同事,男性,喜欢一个三次元少女元气偶像,手机屏保和手机壳都是她,听完第二位同事的问题后,露出满意而梦幻的笑,“她才不会谈恋爱呢嘿嘿”。铃木笑眯眯地和他说自己有这个偶像的握手券,这位同事瞬间肉眼可见地兴奋,询问铃木要用什么和他换。
第四位同事,女性,不赌马没恋爱不追星,听其他人聊了一会儿天后,实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两仪绘川撇了一眼,一瞬沉默。
……嗯,是她之前收购的那款游戏。
如果是她收买这个同事,她可能会递出一个满练账号。
但是,什么样的人会被铃木收买呢?
两仪绘川打算再观察观察。但脸颊已经被酒气熏出微红的铃木笑眯眯地看着她:“斋藤长官,只听不说也太过分啦,稍微也聊一点吧?”
焦点一下子就移到她的身上,赌马公安都摘下耳机:“至少给斋藤女士一个聊天的话题吧?她应该对赌马不感兴趣。”
追星公安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斋藤小姐有喜欢的艺人吗?”
备婚公安也满怀希望地看向她:“斋藤长官有结婚的计划吗?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气氛到了,连沉迷打手游的公安都抬起头,符合气氛地问一句:“斋藤前辈打游戏吗?”
风见裕也严肃地皱起眉,坐直身体就要拦着这种软性逼问——这种社交根本就是精神审讯。
但两仪绘川悄悄按住风见裕也,小幅度地摆了摆手。
她对档案室的工作没有执念,随时接受工作调动,风见直接把这次联谊搞砸了她都没意见。
但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能敷衍过去的事都不是事。
第46章密码确认
两仪绘川不好意思地露出微笑:“不赌马,对冲野洋子小姐比较有好感,没心思打游戏,也没空谈恋爱。喜欢的人,有,但因为工作不太稳定,不确定自己能在档案室待多久,会感觉不太方便表白吧?……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毕竟提到了恋爱不顺利这回事,再没眼力劲的人,也都不会阻止她,问“长官为什么忽然要去卫生间”。
轻松脱身。
两仪绘川站起身时,含笑的目光轻飘飘地投向铃木。她来参加联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一个人。
铃木闷不做声地低下头。
等她推开门,步履轻盈地走到走廊上,就隐约听见屋内铃木和其他人的对话,“是……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我也去一下卫生间。”
隐晦的邀请,有时候只需要一句“你有两层身份”。
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只需要一个眼神。
清吧里面没有任何一个角落适合聊天,直到走到停车场后,两仪绘川才左右打量,勉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上浅浅萦绕酒气的铃木。
“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因为,如果我没来,档案室课长的位置就会是你的?”
“……”
铃木没有回答,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照得他的脸色像是地府里的鬼魅。
两仪绘川完全没有害怕,甚至感到荒谬级的好笑。
她一开始看朗姆短信的时候吓一跳,很有一种“我身边难道都被组织卧底淹没了吗”的恐怖感。但现在回过神来,她怀疑朗姆也在背地里吐血。
——好不容易在警视厅内收买一个公安警察,许诺升职加薪才哄得对方为自己办事,结果和康帕利职权重复,并且被康帕利稳压一头。
——这不是白收买了?
铃木什么都没说,用沉默和她对抗。
两仪绘川也不在乎,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完全理解,更何况她是玩家,而面前的人是不知道什么运行逻辑的NPC,甚至可以称得上物种有别。
“你要明白一件事,”两仪绘川平淡地陈述事实,进行交流“针对我没有意义,你现在的任务是收买一个人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你的工作,得到你该得的奖赏。你现在的收买到什么进度了?”
“是,原本那位说机械音的大人说,课长的位置是我的,他也安慰我,说您不会影响到我日后的升迁,甚至是我的考核官,”铃木没有理会她最后的问题,露出最本真的狰狞笑容,“但我就在想,您凭什么就能成为我的考核官,还占据了我心心念念的位置——就因为您和那位机械音大人关系亲厚吗?”
两仪绘川听着,分出余心判断铃木对她的了解——铃木既不知道她是康帕利,也不知道她是綾田乃至于波尔多红。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铃木对她的心理反应毫无察觉,只压低嗓子,咬牙切齿地说着:“就因为考不上职业组,没有背景,即使屡获嘉奖,升迁速度也低别人一等。你们真的比我强吗?未必吧?”
两仪绘川心底暗啧一声。
她原本还想直接从铃木口中套出他打算收买的对象,不过从铃木现在怨气缠身的状态看,他显然不会愿意说了。
果然——
“考核官大人,猜猜我今晚要收买谁吧?”
铃木摆了摆手,以一副酒醉的姿态,摇摇晃晃地往清吧走去,边走边哼笑着。
“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最想要的是什么,考核官大人您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
两仪绘川打开副驾驶座,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给自己喝两口,同时心念急转。
她要什么?她就想认真玩柯学红黑游戏,完成主线任务,拿到游戏公司宣称的神秘奖励。
铃木根本是在挑衅,她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她彻彻底底是警视厅的人,她可以直接把铃木抓去公安审讯室,不管铃木想收买谁,都直接审出来了事。
如果她彻彻底底是组织的人,她也可以直接随便捏个理由,把铃木丢去组织审讯室,只要她自己完成后续的收买工作,组织肯定不会有意见。
但她两边的身份都不纯粹,于是两种做法她做出来都有难度。
如果到了一定要做什么的一天……
门外有其他人靠近的气息。两仪绘川立刻暂停思索,朝外看去。是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对着车窗俯身说着:“綾田,他们收摊了,我们也走吧?”
两仪绘川问道:“他们有开第二摊吗?”
正常工作联谊,第一摊是社交礼节,第二摊才是关系好比较想继续联谊的人续摊,去其他地方再喝一杯。如果铃木想收买人的话,第二摊可能是重点。
“没有,”风见裕也严肃道,“明天还要上班,喝到半夜像什么话!”
两仪绘川败给这位严肃的同僚了,立刻请他坐上驾驶座开车。
风见裕也开车相当稳健,并不颠簸,也完全不会晕车。她能让大脑思绪集中,继续思索着。
所以铃木打算收买的人是谁?
那个沉迷打游戏的公安可以排除。剩下柯学三选一:赌马公安、备婚公安、追星公安。
这三个人的收买点都十分显眼:好赌的人容易被刺激引诱,焦虑的人容易被安抚欺骗,而追星的人……如果那颗星星触手可及。
风见把车开到目的地——米花町二丁目别墅区街口。
两仪绘川帮他叫了一辆计程车并付上车钱,目送他远去,站在夜风中吹了一阵儿凉风,拢起顺滑的长发,发邮件给铃木。
【你想把三个都收买了,而今晚就能成功的,是那个追星的公安,是吧?】
对面很快回复消息。
【……不愧是考核官大人。】。
两仪绘川回到住所。
她在买下这栋住宅时,做了不少装修工作。其中一处改装,是增建一间地下室,参考警察厅安全屋的设置,遮掩加锁。
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地下室时,能沉浸在令人安心的寂静中。
空气中有浅淡的打印机油墨气息,并不浓烈,恰到好处。
两仪绘川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坐直身体,摸到开关键,打开灯。骤然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目,她眯起眼,适应灯光,也适应重新变亮的空间。
狭小的黑暗固然能带来安全感,但在明亮的光线中,才能真正把事情做好。
拉开地下室的装饰性窗帘,她的淡棕色眼眸中映着满满一面的铁皮柜,还有柜子里一排排整齐码好的牛皮袋。
这些牛皮袋里,全都是她认为需要收集留意、信息更新的资料和证物。
她从【公安公职人员】那一排的柜子里抽出一袋新的牛皮袋,在封面上用油性笔写上【铃木大介】四个字,接着用红笔标注“实为组织卧底”,之后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A4纸,开始手写他的个人信息。
要想办法对付他。
杀了他是下策,朗姆毕竟是二把手,发展下线的速度非常快,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都杀干净。
那么,收买吗?
每个人都可以被收买,只要利益足够。铃木大介也是,他目前要的利益其实很简单,档案室课长的位置。相当好解决。
她自己其实也很好收买,她要的甚至更简单。
如果给她一万点技能点,然后和她说,“请杀掉降谷零”,她说不定……哦这个不行,被别人知道她在玩游戏,就已经意味着游戏游玩的挑战模式失败。
但收买铃木大介同样没有本质意义,她需要弄明白的东西,本质是朗姆在警厅的初号内线。
朗姆现在重新在警厅发展几个人了?
不能了解这一点的话,直接急吼吼地对铃木大介使力,那才是失却方向,让自己陷入困顿。
……另外,她还有个更大的路线要弄明白。游戏路线。
她现在是组织派往公安的卧底,但本质是G5机构的合作人,现在的核心任务是查出组织的武器走私链。
组织在公安里安插几百个卧底,乃至于把白马警视总监都威胁变成组织的人,其实都和她这个G5卧底没有关系。
今晚参加联谊,她可以自我安慰说,是朗姆要求她去的。但她不能否认,自己终究是有点着急了。现在想想,降谷先生确实说她可以去,但她不管去还是不去,都应该做好更主动的心态、和更充足的准备。
并且,朗姆不是发布任务的机器,朗姆其实暗地里希望她回去管研究所,不吝惜于给她挖坑——研究所里能治好他眼睛的药物,才真正符合他的利益。
她如果完全听组织的话,迟早会把自己作为卧底棋子的价值消耗殆尽,最终只能回到组织。但试图稍微给组织添点麻烦,帮公安再抓点卧底,也不是正途。毕竟在公安眼里她也是卧底。
她原先是有新手保护期的,在组织眼里,她卧底进公安,又被公安安排进一家公司卧底,结果那公司是组织的公司。那时候,她和公安走得近很正常,因为她卧底在公安;她和组织走得近也很正常,因为她同时卧底在组织。
新手保护期不可能永久,她现在回到公安,游戏也进入到了新的阶段。
两仪绘川边想边写,草草写完一页,顺带给铃木大介画个惟妙惟肖的头像主视图和左视图,检查文字资料确认无误,塞进牛皮袋。再把牛皮袋塞柜子里。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然后摸出手机。
毛利侦探:【他没有去任何其他场所,直接去的地址[xxxxx]。我会按你的要求盯一晚上,确认你这位朋友的恋人在外有没有野女人或者其他奇怪的地方。最后确认一遍,如果有看到女人或者其他奇怪的人,不要上前,只远远拍照发给你,是吧?】
两仪绘川:【是的,辛苦你了。】
毛利侦探:【哈哈哈不辛苦,为给钱大方的雇主干活,哪里有辛苦的。】
毛利侦探去盯着那个追星公安的房子,他的基础能力没问题,暂时可以等明天的反馈。
下一条邮件。
朗姆:【铃木的效率很高,你明天可以验收第一个成果了。】
两仪绘川现在没有和朗姆打电话聊天套情报的心情,回复一句【收到】就算已读。
明天验收成果是吧?好好好。
看看转业的前警察毛利侦探能不能看出点东西来吧。
她把手机放回衣服兜里,走到地下室门口,面对着安装只剩下最后一步的密码锁,站定。
密码锁中已经和其他设备链接好,密码输错三次,地下室的一切东西就会自动烧毁。在非常时期,可以通过迅速输错三次密码来把现场迅速收拾干净。
现在,密码填什么,她还没能确定下来。
需要一个她自己记得住,有象征意义,不会输错,其他人也很难输对的密码。
但如果在必要情况,真的需要其他人进入这间地下室时,又要给别人输入正确的可能性,所以不能太复杂。
她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
“嗯……这一定是可以记住的,简洁明快的密码。可以和雾美沙说,这个密码的正确答案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保证她不会记错……”
两仪绘川伸出手触上密码页的时候,眼睫微颤,咬住下唇,目光飘忽着像是做坏事不敢承认的小孩。
然后,迅速敲下三个字母。
R、E、I。
确认。
第47章六人戏幕
正常情况下,卧底的复职审查会长达一年,如果情况特别复杂的,两年,三年,甚至就此冷藏,都有可能。
一方面让卧底休息,缓解心理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更冷酷的原因,是做好背调,确认这个卧底,并不是被对面阵营策反,反过来钉入己方阵营的钉子。
除此之外,卧底期间是否有犯下未经报备的犯罪事件,是否有对犯罪分子容留遮掩的行为等等,都是审查的范围。
卧底回归后,得到的绝对不只有鲜花和掌声。很多人得到的会是完全相反的待遇。
两仪绘川能在结束卧底工作的一个月后,就去警视厅档案室坐着,已经是相当优渥的待遇。——或许有看在那一千万美元和贝尔摩德亲自追杀的份上。
两仪绘川戴上墨镜和灿黄色的鸭舌帽,整张脸只露出下巴尖,走进警察厅,直接刷卡上到7层。
她要去7层的询问室,接受上级对她的日常询问。
询问内容包括她的过往工作概述、日常生活、心理状态,以聊天形式为主,一般会聊半个小时左右。
如果放松状态聊,半个小时的时间很短,约等于走个形式。但如果有要隐瞒什么,那这半个小时,大脑急速运转,体验堪比上刑。
作为游戏体验,那是相当刺激。
金发深肤年上上司半小时正装残酷拷椅监控审讯。avi
——划掉。
降谷先生平常不会询问她什么东西,半个小时完全是简单轻松的闲聊。
但两仪绘川今天刚走进询问室,摘下墨镜和帽子整理头发,一抬头就撞上降谷先生站在监控器前,平静凝视向她的紫灰色眼眸时,她内心生出有些奇异的坐立不安。
询问室的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屋内的光源是未经修饰的白炽灯,帧率似乎有点低,有些白惨惨的晃动感。
她安静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见着降谷零一一关上监控器,坐到她的对面椅子上,朝她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
他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更倾向于灰紫色,有些令人战栗的暗晦。
两仪绘川的内心已经被惊恐刷屏了,波本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察厅!
所以突然发生了什么?琴酒攻入警察厅了?
降谷零敲了敲桌子敲回她的注意力,笑着歪了下头,语气轻松地问她:“昨晚联谊玩得怎么样?”
两仪绘川垂下眼,心念急转之余,不忘实话实说:“就那样,其实没什么意思……”
降谷零接着问:“联谊上有要求喝酒吗?”
好奇怪的问题。“没有。”
降谷零继续追问:“冒着可能被发现的危险参加昨天的联谊,关于那个潜藏在底下、你说和康帕利不同源的组织势力,有什么线索吗?”
两仪绘川一愣,降谷先生这么问,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铃木的上线是谁。联谊在昨天晚上发生,事情仓促,她也还没来得及整合更多情报。
现在依旧是可以实话实说的部分。
两仪绘川做出判断,回应道:“没有什么线索。”
降谷零露出邻家哥哥似的清爽笑意,像是拽住她的书包带询问她今天为什么迟到一样,用轻松而开明豁达的语气做出判断:“所以你果然能区分康帕利的势力和其他的势力。”
两仪绘川的大脑神经猛得一跳,刚想辩解,说一些类似于“我不能区分,只是康帕利需要挂悬赏,能知道安全屋地址的是另一层力量”的话。
但即将开口的前一秒,她意识到这是负隅顽抗。
——她前面的回答,下意识忽略了联谊场上有康帕利的人的可能,也下意识忽略了康帕利的危险性。
并且,这才过一个晚上,她是怎么才能确定,联谊的那些人没有康帕利的额外线索的?
降谷先生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于是把她关在这样一个密闭环境中制造压力。她又确实经验不足,三句话就露底,完全让自己处在危险境地。
降谷零还笑着对她弯下灰紫色的下垂眼,笑意十分纯粹无辜,显得隐瞒信息的她罪大恶极:“两仪,请麻烦你对此做出解释。”
……难道是她康帕利的身份已经被发现,降谷先生这是在等她坦白从宽?
……不,不对。肯定没到这种程度。
……并且别做梦了,自己一旦被发现康帕利的身份,绝对不会有询问室私聊的温存待遇。
所以,降谷先生现在查出了什么?让他开启这间询问室的契机是什么?他又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什么话?
她刚休假九天回来,上班一天。上班的时候什么也没做,只有下班的时候参加了联谊。
果然还是参加联谊激发了矛盾。
福祸相依,如果不是参加联谊,被忍无可忍的降谷先生拎来询问,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会让降谷先生怀疑康帕利的破绽。
降谷先生并不是会因为孤立的一句话就追根究底的人,她一定还有其他她自己没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没法补上的漏洞。
没有让降谷先生陈列那些漏洞的必要,现在直接进入亡羊补牢的阶段吧。
降谷先生的话题重点是潜藏组织势力的线索,这同样是她的目的。而他又问康帕利……
两仪绘川心念急转,精神高度紧绷,只喝了咖啡加糖的胃开始鼓噪跳动。她仿佛又接了个紧急任务,情况堪比需要两分钟时间拦住诸伏开枪!
她已经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并不擅长说天衣无缝的谎言,相比之下,“说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转移对方重点,进而模糊自身矛盾点”,是比较简单,她也比较常用的方法。
这样的方法对其他人来说十分够用,诸伏前辈、赤井、琴酒、皮斯克、贝尔摩德还有其他人,都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他们本来也都有更需要关注的事情,并不会在意她身上一点点微妙的地方。
但降谷先生不行,他的观察力敏锐,记忆力很好,联想能力和洞察能力又都高得惊人。
用奇特的话题试图转移降谷先生的重点,结果只会有一个:重点消息被降谷先生轻松消化,然后他继续对自己的矛盾点穷追猛打。
两仪绘川悄悄和自己说,圆谎话会相当痛苦,对降谷先生,除非万不得已,最好都只说真话……就算是选择性的真话,也最好是真话。
头脑发热,口干舌燥。天台没有水,询问室也没有水,能不能在谈话结束后有喝水的自由,就要看她接下来的回答。
重点是康帕利。
“我确实能区分出来,不只是因为安全屋的事情,”两仪绘川仔细端详着降谷零的神情变化,斟酌着话语,往下选择性坦诚,“……好吧,其实因为我和康帕利还有联系。”
降谷零语气平静:“继续。”
“……康帕利其实是G5机构的合作人,代号金帛。”
真话不好说,她也不知道降谷先生推断到什么地步。于是,紧张和焦虑,像是大力扼住她脖颈的手。让她不敢说出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于是,说完这句话后,她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降谷零凝视着她,面容严肃,眸意锋利,气势凛然不可侵犯。
他已经不用开口审问什么,真正的犯罪分子,面对这样的警官,情绪已经会极端化、崩溃化。
但降谷零最终还是问出口:“那你平常怎么和康帕利对话?”
两仪绘川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蒙对了!“康帕利是G5的人”,这是降谷先生想验证的事情。
降谷先生开始抛出问题,停止自己给予的压力。这意味着,后续问题,都可以回归正常的询问和回答节奏。
两仪绘川放松不自觉绷紧的脊背肌肉,老实回答:“一般是联系一位名叫雾美沙的联络员,降谷先生需要她的邮箱号吗?”
“嗯,发我一份,”降谷零又敲了敲桌子,“为什么没有和我汇报她的身份这种事情就不用提了,如果你之前的上司九山是组织卧底那康帕利已经暴露,而如果赤井和FBI汇报我的身份那我会直接杀了他。”他仿佛是为了结束话题,问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只想问——康帕利知道我的身份吗?”
两仪绘川思索片刻,犹豫着小声说:“我没有从任何角度、直接或暗示地和她说过你的身份。”
但康帕利知不知道?不要问两仪绘川,两仪绘川不知道,也不该知道。
“那就算了,”降谷零弯下眼,轻松地站起身,重新打开监控器,开始计时,“你早饭吃了吗?”
“糖分摄入量是足够的……”
“是只有糖分摄入的意思吧?”
“哈哈……”。
两仪绘川之前也听说过一点询问室的威名。
询问室里的东西太空了,时钟,摄像头,桌椅,询问人,白墙。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曾经有人说,“我原先以为我的意志力很强,但坐在里面的时候,我无法克制自己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倾倒出来的念头,因为坐在里面太压抑太痛苦了”。
那个人的痛苦和压抑两仪绘川不知道,但半个小时下来,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疲累。
降谷零在真正意义上的有效询问,只有最开始的五个问题。后面都只是闲聊。
“有一家清吧还不错,私密性很好,地址我回头发你。如果你想联谊放松心情的时候可以去这家清吧。”
“那会偶遇降谷先生吗?”
“确实有可能会。”
大概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但紧绷的精神,直到降谷零表示“时间到了”,才真正放松下来。
两仪绘川站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精神恍惚,差点没站稳。还是降谷零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才让她不至于直接摔到地上去。
不免又道歉一轮,被降谷先生提醒“还是得好好吃早饭”,才真正重新戴上墨镜和鸭舌帽,悄悄离开警察厅。
她还要去档案室上班。
警视厅就在警察厅隔壁,走路十分钟的距离。但档案室在单独的一栋楼,警视厅后面,还是开车停过去方便点。
两仪绘川去地下停车场,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阵和降谷先生刚才的聊天。
嗯,没露什么漏洞。
紧绷了半个小时的大脑神经缓缓放松,像是疲累后让自己泡入温泉,蒸汽晃晃悠悠往上飘,她的思绪也飘飘忽忽如飞云端,放空脑袋,然后产生奇特的舒爽感。
……不,她泡温泉的经历有限,果然还是“坐在电脑前打完BOSS后看着胜利结算页面发呆”这样类比,更符合她的现在状态。
……降谷先生在她心目中已经彻底变成BOSS的形状了吗?
两仪绘川哑然失笑,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车,然后才开车前往档案楼。
档案楼一共六层,两仪绘川是在第三层上班。她的大脑还在半兴奋状态,没能完全缓过神。于是走楼梯到岗。
迟到了五分钟,但档案室这种养老岗位,迟到十五分钟内都没人管。
档案室外的走廊很平静,因此额外的视线都显得突兀。两仪绘川目光移去,视线来源是迎面朝她走来的同事。
是古川野光,她为了方便记忆,直接称呼为“追星公安”的一位。昨晚三选一中,她猜测他最有可能第一个出事。
在昨晚,他的外形、气质和能力都还是平凡的,不会因为太过显眼被拎出来当靶子,混在芸芸众生中很安心。
但今天再见到他时,他身上多出了一股让人牙齿打战的力量。偏灰色的黑眸里满蕴着疯狂毁灭,眉间不自觉拧着,结合眉尾新添的一道血痕,面庞隐隐萦绕煞气。
这样的煞气远远不及琴酒,甚至不及认真状态的伏特加。两仪绘川依然能平静对视,嘴角扬起客气而甜美的笑,颔首说声“早上好”。
“早、早上好……”追星公安身上的煞气似乎在日常中一刹那褪去,脸上五官一瞬扭曲狰狞,痛苦挣扎。
但他的神情最终被恐惧和疯狂掩盖了,他瞳孔紧缩,又竭力瞪圆眼眶,压低声音宣布道:“斋藤长官,我……我昨晚和我喜欢的偶像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真的压得很低,即使走廊空旷也无法发出回声。
但他说完后,似乎回想到什么,隔着布料抓住兜里的手机,瞳孔开始震颤,下意识回头看向无人的身后,仿佛有谁一直在凝视着他。但身后空无一人,他的行为显得神经质。他只能掩饰地低下头,继续朝走廊尽头走去。
他的手机里,有一条邮件。
【你进档案楼三层后,和见到的第三个人宣布,“我和我喜欢的偶像在一起了”,证明你对她的喜欢和对我们的臣服——我们的人会收到反馈的。】
监控,探测,注视。即使是在公安内部,依然无孔不入,有如附骨之疽。
“……”
两仪绘川看着追星公安的背影,过兴奋的大脑迅速冷却。
她的手机里有朗姆的邮件,【明天验收成果】,原来是这样验收成果的吗?
非常……简明,有效。
她垂下眼,给朗姆回复:【已经成功验收。】
她不急着走进储物室放置个人物品,先转去卫生间,打开另一部手机。她在快一个小时前,前往警察厅的时候,并没有收到毛利侦探的任何反馈。
现在……好,没问题,多了一条新邮件。
毛利侦探:【我监视了一整个晚上,他的房间门口并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出。早上询问物业后,物业表示他一直是独居。你的那个朋友是真的和他在谈恋爱吗?不会是网恋之后搞错人了吧?】
两仪绘川默默回复:【谢谢,我会去确认一下。】之后给毛利小五郎转尾款,删除邮件。
毛利侦探没能查出东西,她有点失望,但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组织做事有三种风格,一种是琴酒常用的烧杀放火,用鲜血遮掩一切痕迹;一种是朗姆的“可能会影响小孩子,先撤”……这种还是先姑且无视吧;一种是贝尔摩德用过的,调查背景,挖掘矛盾,然后兼职杀人导师,远程指导,片叶不沾身。
这位追星公安遇到的,大概是第一种和第三种的结合。
收买的具体计划还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铃木这个新晋组织成员可真够狠的。
两仪绘川打开部落格的搜索功能。搜索那个偶像的消息。
【少女偶像松岐美菜子因身体不适,临时取消直播电视节目,水无怜奈临时代班,双方粉丝进行亲切问候!】
【小道消息,松岐美菜子实为失踪,18岁芳龄少女如何才会杳无痕迹?经纪公司已雇佣5名私家侦探前去搜寻!详情请戳——】
两仪绘川终究还是无奈地叹息出声。关上手机,打开卫生间的门。
毫无疑问,组织的阴影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不管是心怀侥幸的冒进者,还是纯然无辜的普通人。
感受到了,身为卧底,只能目睹一切,却碍于身份不能立刻动手的无力。
幸好她本质是游戏玩家,她能做的事情,终究是能更多一点。
不过,在这之前,手机还是先放回车上吧,储物室可能并不安全。
铃木非常能做事。
两仪绘川结合人力和高科技的力量,只能判断出,追星公安现在也还没能直接接触到那位少女偶像。他们见面是靠视频。
现在能保证的只有一点,那少女偶像还活着。其他的?都还没有头绪。
铃木现在可以动用组织里的多少资源?连这一点都显得格外莫测。
不仅如此,三天之后,她见到了被催化完全,失魂落魄的赌马公安。
赌马公安一开口就找她借钱,在她拒绝后,唉声叹气地表示自己一定能扭亏为盈,请求她务必借钱给自己。
十分标准的赌徒样貌。
到上班摸鱼的时间段时,两仪绘川就看见铃木抱着一杯保温杯,找她聊天并喝茶,并且用非常自然又得意的语调说:“收买他也很容易,人性卑劣,令人慨叹……不是吗?”
两仪绘川问:“他现在欠了多少?”
铃木抱着保温杯悠然地笑,半黏在头皮上的头发折射出油光,“还行,一千万日元。”
两仪绘川点点头:“那确实还行。”
铃木原本志得意满的笑容悄悄噎住,保温杯拿在手上,半晌也没喝一口。
两仪绘川其实确实想和铃木多聊一聊的,铃木的上线、少女偶像的所在地、他自己想要什么,朗姆对他的后续工作安排……她想问的不少。
但铃木在一千万日元带来的僵停时间结束后,就合上保温杯,笑容虚伪地问道:“考核官大人,如果一千万不够多的话,那您是否有打算见见他,让他还钱……或者多欠点钱?”
“欲速则不达,”两仪绘川摇头,她肯定不会用康帕利的身份见档案室的同事下属,而铃木的方法和方式在她看来也太激进了,“没必要这么快,还是慢慢渗透吧?”
铃木意味深长地盯她片刻,之后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说道:“你做不好,不意味着我做不好。”
两仪绘川:“……不好意思,你加油。”
等铃木趾高气昂地离开后,两仪绘川禁不住在心底下啧了一声。
铃木的做事效率确实高,高得离谱,也充满锐气。但与此同时,他也是真的鲁莽。
他这种性格特质,迟早会暴露,万一被活捉而没有被组织及时灭口,那他就可能直接把自己供出来,让自己只剩下狼狈逃回组织的一条路。
朗姆,好狠一上司。把她的“上级”身份告诉铃木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了这样的发展?
直接干掉铃木也没什么用,在不知道朗姆是怎么在警视厅内安插卧底的情况下,干掉铃木,只是拔自己的视野,让自己的结局从“被铃木卖掉”变成“不知道被谁卖掉”。
先把铃木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这样一眼就能看透的人,说不定能给她惊喜呢?。
有马勇太郎,警视厅某秘密档案室在职警察,最近的新爱好是赌马。
其实,相较于赌马,他对新来的斋藤上司更感兴趣,或许是直觉。
首先冲入虹膜的是漂亮,平静冷淡时的高傲漂亮,还有客套微笑后一瞬间鲜活明妍的可爱漂亮,仿佛连棕栗色的发尾丝弧度都恰到好处。
但漂亮只是一瞬间,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上司那股不理人的劲。
不是冷若冰霜的那种不掩饰的冷淡不理人,上司甚至是会笑着打招呼的那种,脾气是很好的那一档了。
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上司用浅棕色的眼眸看向他时,有时候会像是看着一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总之不是像看人。
他之前就总是因为看人的直觉很准,被上级多次表扬,累增功勋,现在档案已经移入警察厅,接受一些秘密任务。
他现在的新任务,是当鱼饵。
因为卡纳迪恩意外身死,警视厅内多了不少似有若无的观测目光。上级判断说,组织的势力可能会试图重新扩展下线,于是让他挑一个显眼并且看起来容易上钩的爱好。
他选择了赌马。毕竟他的名字里带了一个“马”字。
一开始完全不懂买,以至于买了冷门,赚到了五年的工资,完全是意外之喜。
所以,斋藤上司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不敢确定,他打算后续悄悄观察看看。
他能确定的是铃木有问题,因为让他输了一千万日元的赌马地点是铃木推荐的。
甚至,他询问铃木后,铃木还直接承认,并提醒他,警察豪赌赌输,因为一时还不上钱,被迫抵押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发现会被免职,建议他做好思路转变,收拾收拾准备见组织上司,大家一起发财。
他“做好思路转变”后,请求铃木去见那个组织上司。可惜那个上司似乎没有见他的打算。
他的试探进程大概会在铃木身上卡一段时间。
近期发给飞田先生的汇报,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了。
第48章住宅钥匙
两仪绘川今天也在地下室待着。
电脑屏幕尽心尽力地发出莹光,显示着一副简易的东都市地图。地图上有绿点和连接绿点的弯弯曲曲的浅绿色的线,还有一个红色的点。
“档案楼……家……档案楼……两点一线,甚至不去外面吃饭了啊。挺好,省了不少事。”
两仪绘川打印好这份追星公安的路线图,塞进属于他的牛皮袋里。
绘制路线图的技术难度很低,甚至有手就行——用铁丝打开追星公安的储物柜,拿出手机,直接装入定位软件就行。如果担心追星公安没带手机,可以在他的车上装第二个定位器。覆盖监控稍微麻烦点,不过她在档案楼有查看监控的权限,也能轻松解决。
在成功骇入追星公安的手机后,她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把他和少女偶像的视频画面都录下来备份保存。但长时间录屏容易电量损耗过快,并且画面……她努力看了一点,实在一点有效信息量都没有。还是得走别的路径。
赌马公安暂时还是在自己借债的状态,两仪绘川就懒得多花心思了,只是看一下位置变化,归档整理,就结束信息收集。
手机发出特别关注的信息提示音,两仪绘川打开一看,瞳孔微缩。
【有泄露安全屋地址情报的内鬼线索了。现在在你家门口,可以进门详聊吗?】
两仪绘川深呼吸一口气,这时候怎么可能有“不可以”的选项?
她迅速把牛皮袋都放好,柜门关好,窗帘拉上,电脑休眠。离开地下室关好门。
地下室的门外是另一间地下室,做杂物间用,也胡乱摆了几张桌子镜子,看着乱糟糟的,让人禁不住丧失踏足探索的心。地下室的尽头有一道狭窄的楼梯,上楼后能到一楼的楼梯间,拐个弯就是客厅。
客厅的视角,看不到一楼楼梯间。并且从正门进来的人,如果要上二楼客房,往往会走客厅角落的装饰性盘旋原木楼梯,或者直接坐电梯。只要不是抱着搜屋的心态翻屋子,那连杂物室都不会涉足。
两仪绘川沿着楼梯走到三楼书房,打开监控看了眼,降谷先生的RX7车确实停在大门外。
……内鬼线索啊,应该不是她自己吧?
两仪绘川心下讲了一句冷笑话,远程操控院子外的电子铁门自动打开。她思索片刻,从书房抽屉里摸出大门的电子卡,坐电梯下楼,给降谷零开门。
等两仪绘川接了两杯冰水,和着大门磁卡一起搁在茶几上的时候,降谷零也停好车,从地下停车场走到屋内。
两仪绘川把一杯水推过去,再把磁卡也推过去:“之后直接刷卡进门吧,”她犹豫片刻,索性把住宅一楼钥匙的锁从钥匙扣上解下来,又道,“直接进门等,比在门外等方便很多,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看消息。”
降谷零哭笑不得,只收了大门磁卡:“这是你住的地方,不是警视厅安全屋。我拿住宅钥匙也太过分了。”
两仪绘川摇摇头,笑弯眼道:“在抓住警视厅内鬼,组织覆灭之前,我所有住的地方,都只能算是暂住点。”
降谷零听着一愣,也露出无奈的笑,这才伸手收下住宅钥匙。
钥匙和锁一样,是他之前建议的合金质地,坚硬冰冷,然后被手心的温度渐渐捂暖。
送钥匙只是插曲,两仪绘川关闭系统【降谷零好感度+1,当前为51点】的提示,听降谷先生说正事。
“今天抓到的线索其实和你已经见过好几面,姓铃木,就是上次邀请你联谊的那个人,他和你甚至在同一层档案室上班。”
“……他不知道我是波尔多红。”这是实话。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想……”
两仪绘川按捺住自己刷屏的内心,克制着不去想“铃木到底干什么了怎么这就暴露了”这种无意义的吐槽,收敛心思,正常思考,正常回答。
“窃听,跟踪,容留他在外面和人接触,直到查出他的上线是谁——我们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降谷零没有否认。在安全屋都会暴露的情况下,东躲西藏只是延缓再一次的暴露,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他放心不下,要多叮嘱两句。
“档案室停车场给你常驻了一个监控器的观看权限,可以直接查看有没有人接近你的车。”
“好的。”
“吃食上以便当为主,其他地方不要逗留。随时可以停止试探,居家办公。”
“没问题。”
“其他生活上的各个地方,也同样都烦请注意安全。”
“谢谢你,”两仪绘川眨眨眼,活跃一下气氛,“非常感谢,这回没有说‘我喜欢你’。”
降谷零公事公办的严肃神情一刹那被仿佛四吨重的石头砸碎,紫灰色的下垂眼瞪大了,惊异无比地看着她。
两仪绘川说出口后,也不免心虚目移,想了想,又理直气壮地移回视线:“怎么了吗?您之前说了两次,我记仇。”
降谷零被噎着说不出话,原本帅气的脸庞五彩纷呈,简直可以直接去兼职调色盘。
但他的情绪激得快,收得也快,没等两仪绘川笑眯眯地端起水杯,他就已经重新露出笑,笑意温柔到惑人:“我没想到你能清晰地数出次数……那请麻烦你多记几年仇了。”
这回轮到两仪绘川的脸上露出惊异无比的表情了。
要记什么仇?什么是记仇?记仇之后要怎么样?
很多问题都不能深思。
但降谷先生明显是和她商讨正事的,铃木的存在真的太突然了。组织的势力在警视厅重新发展到哪个程度,波本和康帕利都还一无所知。
要做好又一个仅次于警视总监的警视监被组织收买的可能性。
降谷零还有事,往她的冰箱里塞一盘三明治,提醒她早饭要吃点东西不能整天咖啡加糖,就开车离开。
两仪绘川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目送降谷先生的车离去。
樱花早已落尽,车辆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唯美的氛围,两仪绘川也没有遐思。等车尾灯都看不见了,她狠松一口气,让自己靠坐在沙发上,放心地让大脑运转。
她算是提前落子,唱了一出空城计。降谷先生手握钥匙,对这栋住宅有天然信任值,更容易忽略地下室这个灯下黑。
而住宅外围……应该没什么危险,毕竟对面住宅一户姓工藤,一户姓阿笠。
都说在名柯世界住在主角旁边很危险,但她是玩游戏欸——!
另外,她还要做好降谷先生忽然决定收网,先把铃木抓住,然后花费一秒钟的时间就问出“斋藤就是我的上司兼考核官”的准备。
降谷先生距离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差一层窗户纸了,这样的感觉……相当刺激。
她原先还想着,铃木可能过一两周才暴露,有缓冲时间。但现在,解决铃木,让铃木闭嘴,成为立刻要做的事情。
幸好,事情还没有急切到卡纳迪恩的程度,铃木暂时被作为鱼饵放入河中,而在渔手丧失耐心之前,都是她准备的时间。
手机发出震动,两仪绘川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但思绪艰难地多发散了一秒。
……对铃木身份迅速暴露这件事居然只感慨了一句,她的心态真的,在经受磨砺后,有了长足的进步。
打开手机。
消息提示不多,就两条,但每一条都很重要。
——定位软件发出提醒,追星公安有异于寻常的行动路线。似乎是要往城郊去。
——铃木给她发消息,请求她过来安慰因为婚前焦虑而借酒浇愁的备婚公安,最好是把这个人引导到某家牛郎店去,由某位特定的牛郎负责接待。
这下怎么办呢?两仪绘川又喜又惊,无奈笑着,顺手给手机转了一个弧度漂亮的圈,再重新把手机抓住。
都是好消息,但好消息堆在一起也会产生麻烦……她只有一个人,没办法一分为二,做好兼顾。
一晚上连打两个精英副本,游戏的关卡节奏真的合理吗?真是的,有游戏策划出来挨骂吗?
吐槽归吐槽,时机稍纵即逝,没有犹豫的可能。
两仪绘川立刻折返地下室打开电脑,查看追星公安的手机信息。
十分钟前,有匿名邮件给追星公安发邮件,地址在东都市郊某处偏僻的别墅区,允许他去见少女偶像。追星公安现在的定位方向也是在往那里去。
确认无误,两仪绘川用追星公安的账号密码登陆部落格,撰写博文。
感谢铃木送给他少女偶像的握手券,感谢命运,他现在就去奔向幸福。
撰写之后修改确认措辞,配上图片,确认无误,发送,设置追星公安的手机不再能接受任何邮件和电话。他还在开车,手机的唯一用途是看导航,路途还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既是少女偶像的粉丝和经纪公司发现这条部落格的时间,也是她的活动时间。
两仪绘川转去停车场,做好开车上路的打算。同时简短地盘算一下如果有人看见她出门该怎么解释——简单,因为看到了追星公安的部落格。
但两仪绘川要怎么知道那个追星公安的目的地呢?就算是组织成员,也不能一下子知道啊!
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她打电话给收买追星公安的铃木。等电话一接通,确认铃木身边没有其他人后,她相当理直气壮道:“现在立刻把古川(追星公安)的目的地发过来,我这边得让他闭嘴……为什么闭嘴?你看一下他的部落格,他明显精神崩溃了,你到底是怎么收买他的?”
铃木似乎陪那个备婚公安喝了点酒,舌头有些直,脑袋也一刹那没转过弯,没有因为她的质问而生气,也没问她什么时候把备婚公安带走,难得真的被吓到,磕磕绊绊说了一通“怎么会他的心理能力怎么会这么脆弱”之后,特别老实地把地址报了一遍。
两仪绘川复述一遍地址,确认无误后,就要求他继续先敷衍着备婚公安。
做组织外围成员的灭口工作需要麻烦康帕利吗?
不需要,如果不担心收尾不够漂亮,可能会被公安扫出组织的痕迹,甚至可以只用一通邮件解决。
两仪绘川给朗姆发的就是这样一封邮件:【铃木收买古川失败,古川即将暴露,铃木可能连带暴露,进而把我暴露出去,特申请灭口。】
虽然已经是大晚上了,但朗姆很快回了电话。
他的背景音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这回他也用上了机械音:“怎么就到了要灭口的程度?铃木不是还招揽了个有马吗,也不堪用吗?”
两仪绘川沉默一秒。铃木能一秒暴露,她现在想想,有可能是因为有马这位赌马公安在钓鱼……公安不可能都是废物任凭被组织收买吧!
她想了想,把部落格的事情简单解释一下之后,又挑了个对她来说更合适的理由:“他的方法太激进了,动静闹得比较大。并且,他知道我是组织成员后,已经把我当下属使唤,要我去牛郎店了……”说着说着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他胆子还挺大的。”
朗姆没笑,电话传来近乎寂静的沉默,像是海上即将演化成台风的低气压。幸好最终没有台风也没有海啸,朗姆只是轻笑一声,“他对我也不甚恭敬。”
两仪绘川惊奇地眨眨眼,所以,刚才朗姆是在心底翻旧账?
那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
她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测,试探道:“我之前都已经犹豫要不要把他丢审讯室了,想到是朗姆大人您派过来的,并且直接把我的身份告诉他,看着脾气一般但做事能力还行,才……其实今天报备说想灭口,我也挺怕您有意见。”
“我没意见,”朗姆这才淡淡说道,“我原本想着,他好歹是卡纳迪恩出事后,我亲自发展的第一个对象,又有拼劲,算是个开门红,没想到中看不中用……让他闭嘴吧,收拾干净一点,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再联系我。”
两仪绘川答应后,挂断电话,心下悄悄磨牙,又忍不住松一口气。
担心铃木有什么在警视厅内卧底上级的她,这段时间是和空气斗智斗勇了。
并且,朗姆或许未必是故意把她逼回研究所,毕竟真把她逼回去,她回去后不听他的,把研究所转手塞给贝尔摩德,他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如果他有胡子的话)。他或许只是单纯试图想自己挖掘警视厅眼线,而不单纯依靠她一双眼睛,然后翻车了。
……朗姆固然在羽田浩司的事情上翻大车,但他有单纯到这个程度吗?
不确定,再看看。
不管如何,朗姆的言出法随依旧有效,警视厅内依旧只剩下她一个有效卧底。
现在,该铺垫的铺垫完毕,该报备的报备清楚。
接下来,就是让动用组织力量,因此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收买的铃木感受一下,组织力量运用在他身上时候的“美妙”感觉了。
很快的,一个小时就会结束。
两仪绘川平常看着孤零零的似乎很可怜,没有帮手,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在当二五仔的游戏道路上愉快日式跑,完全乐在其中。
她甚至不完全是G5机构的人,她是游戏玩家,有些东西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所以,她的道路,注定是狭小的、单独的、没人可以陪伴的。
虽然说她看起来没什么势力。但她如果愿意扮演一名忠诚的公安警察组织成员,做完全符合公安组织利益的事,她能召唤出很强大的力量。
例如……康帕利的力量。
两仪绘川依旧坐在停车场的汽车中,靠在驾驶座上。发动机没有启动,只有她变声过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内传响。
“铃木现在在杯户三丁目xxx的清吧,需要按照朗姆的要求把他灭口,看你们怎么顺手,下药也行,把人请出去在小巷子枪杀也行,真的艺高人胆大的话直接狙杀也行。第二种比较方便吧?哦,这家清吧就是组织产业,毕竟铃木打算在安全的地方收买备婚公安……那不是更方便了吗?”
组织完全能做到,按照康帕利的指挥,在自己的地盘内无声无息地把铃木杀掉,并且把他本人的痕迹,他家里的痕迹,连带着追星公安家里的痕迹,统统扫除。
铃木加入组织没多久,还处于他证明自己值得组织利用,而不是组织给予他资源情报的阶段。所以甚至不用放火,把几份重要资料拿走就行。
康帕利不需要现场监督,不需要远程指挥,只需要一通电话和远程观看监控,就可以坐在家里决定一切。
简简单单。
这种轻松写意能决定一人生死的力量,会让人上瘾,误以为是自己的力量。
但两仪绘川知道,这股力量的本质是组织的力量,康帕利依仗组织,于是组织也愿意分享权力给康帕利,容她调动力量,为组织的发展壮大尽一份力。
组织愿意花费力量轻易把铃木处理干净,毕竟物理灭口比容留容易。但组织未必容许少女偶像继续存活下去,毕竟少女偶像可能暴露组织存在,在灭口追星公安的时候,组织未必愿意放过顺手灭口少女偶像的机会。
幸好,她这一回的准备,真的远比上一回的要充足。
两仪绘川没有傻等组织下属给她关于“杀铃木灭口”任务的反馈,命令下达之后,就打开手机。
确认追星公安还在路上,路途大概还有半小时;确认部落格上已经有人发现他的这条博文,不可置信的有,报警的也有。
时间差不多,两仪绘川再对了一遍地图,确认追星公安现在已经开在城郊道路上,不是在市区居民区也不是在高架桥上,于是切换手机页面,在炸丨弹控制页面上,点选确认。
——她安装了定位设施,过两天,确认追星公安完全没有发觉后,她偷偷加装了炸丨弹。追星公安果然也没有发现,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
如果说,让卡纳迪恩闭嘴是困难模式,那让追星公安和铃木闭嘴,就完完全全是简单模式。系统都懒得作为任务发布的程度。
最后,两仪绘川用康帕利的电话联系负责关押少女偶像的组织成员,确认少女偶像的一切认知仅仅是“我被不知道什么人绑架了”之后,命令组织成员在现场留下“这一切都是追星公安私人绑架囚禁行为”的“证据”,权做对外界的解释,然后丢下少女偶像撤退。
杀掉公众人物有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大家都省点事吧。
绑架少女偶像的组织成员撤离,负责击杀铃木的组织成员也发送铃木的死亡现场图。在照片中,铃木黏在头皮上的头发折射着最后的油光。
两仪绘川退出照片页面,默默关闭手机。她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照片做噩梦了,但还是不乐意多看。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她闭上眼睛,问着自己。
要灭口铃木。
灭口的方法不能让公安尤其是降谷先生起疑,甚至不能有和两仪绘川一丝一毫的关联性。
要有灭口铃木时应对朗姆的合理理由。
灭口方法要尽量简洁,可操作性强,不留下可能灭口失败的尾巴,也不能让他们在死前对公安传递出任何话。
要尽全力避免“当事人被询问因此她和事件的关联性被暴露”的可能,不管是铃木还是追星公安或者是无关雇佣第三方。
要尽全力避免“两仪知道追星公安要去做什么”的印象。
要救下少女偶像。这是她给自己的附加题。
这些要点都在开始行动后的一个小时内完成,没有问题。
两仪绘川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那么,现在她要做斋藤悠里子该确认的事情了。
她拿出斋藤的手机,给备婚公安打电话。
“铃木说你喝醉了,要我来接你,你现在怎么样?……啊,铃木还不见了?主要我洗完澡才看到消息,已经不想出门了啊。没事没事,你一个人大晚上回家也不安全,我现在联系高藤——就是沉迷打游戏的那个——她带你回去吧?”
电话那头的醉人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两仪绘川托起下巴认真听完,然后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我目前完全没有结婚的打算,结婚的痛苦和我说我可完全不会理解——这么痛苦的话不如直接分手好了,如果不能分手,那就不要喝醉,不然你不仅会感受到结婚的痛苦,还会感受到有刻薄上司的痛苦。”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两仪绘川的语气森然无比。
电话那头的人一瞬间什么酒意都吓没了,语气清晰地叠声道歉,并表示她自己坐计程车回去就好不用麻烦斋藤长官叫同事接她了。
两仪绘川满意地挂断电话。
第49章神经病啊
柯学游戏,柯学世界,很多事件的安排策划也非常柯学。
少女偶像被绑架近十天,只有手脚被绑住的磨损伤,她给自己养了两天惊魂未定的精神,就成功收拾好心情,重新和粉丝们见面。
而那位备婚公安,在和未婚夫说明自己的担忧后,未婚夫大惊失色,连忙表示自己没有要她辞职的意思。一场误会最终成功化解。
两仪绘川听说后续之后,松一口气,又不免对自己的心态哭笑不得。她明明很清楚,自己玩的是全息游戏,游戏面板都一动念就能呼唤出来……她玩得也太认真了吧?
不过这里的NPC确实都非常真实,她都怀疑自己可能是穿越到柯学世界,又绑定了游戏系统这个硕大无比的金手指,搅合这个世界原住民的真实人生。
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所谓的游戏公司其实是时空穿越局,而主线通关的奖励是她穿越回自己的原世界?
但不对啊,游戏页面上明晃晃就有退出游戏的按钮,按钮上还硕大提示:【失忆前的本人郑重给失忆后的本人提醒,在主线任务完成前,慎重退出游戏!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损失,但退出后你会后悔!】
所以奖励是什么?拿不到的话又会后悔什么?
可恶啊,为什么还有失忆前的自己给失忆后的自己做谜语人的!什么自己坑自己现场!
幸好柯学谍战本身就很好玩,严肃而不失活泼,她玩得心惊胆战,也玩得很兴奋。可以帮助她暂时放弃对奖励毫无头绪的猜想。
公安内部对铃木的判断是失踪疑似死亡,对追星公安的判断是被组织灭口。因为当事人都无法开口,家里也被组织提前清扫,没有留下任何组织相关的材料,因此案件的调查卡住,只能留下“真凶疑似黑衣组织”的备注,放入档案室。
如果不出意外,直到组织覆灭,大部分主要人员都被抓住,这些尘封在档案室的案件才能重新开启调查。
日子接着风平浪静了几天,两仪绘川甚至连续两天接受到降谷先生的早餐投喂,证明大家的日子都变得悠闲。
朗姆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前几天在警视厅卧底上栽的跟头,联系她,告知新的工作任务。
【这几天国际对枪械的交易管得比较严,几个链条都断了,现在有本山组等极丨道组织联合办的慈善拍卖会,能做点暗地里的买卖。和你的警视厅工作无关,不过你之前管过一阵子的资金链,对买卖业务比较熟悉,可以关注一下吗?】
两仪绘川知道这事,一个月前开始,三瓶威士忌抓了三个搞枪械走私链的商人,交给了G5机构。
这段时间,G5机构的人按这些商人提供的情报,打掉了好几条禁枪国家的枪械走私链条。连带着,其他好几条相关的黑色走私链条都被打了。
日本境内的极丨道组织这是在国际的走私交易链被打击后,打算先内部整合,消化一波了。
……朗姆今天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一副她说不方便去,就真的能不去的样子。是错觉吗?
但她肯定要关注啊!之前一直没能真正接触到的组织黑色交易链,说不定能在这次碰出来。尤其是武器交易链!
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主线天上来啊。
两仪绘川找认识的其他极丨道组织的人问了下,确认有这件事后,回复道:【我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这种任务都至少要安排两个人一起做吧,我可能不太方便露面,把爱尔兰也叫来?】
朗姆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行,那你去吧,具体负责的人是琴酒,你要叫爱尔兰的话,和琴酒说一声。】。
【组织任务:通过各种方法参加极丨道慈善拍卖会,并获得组织和你想要的信息。
【任务奖励:10点技能点奖励。】
10点技能点,不多,不过宴会型任务确实不难,参加宴会,完成交易,全身而退,任务就算完成。
中间也没有加上“暗杀人员”“偷窃情报”“引诱目标任务”等附加题,所以只要有长嘴长眼睛就行。10点技能点,务有所值。
鉴于她回到警视厅后就没接到什么任务,10点技能点能薅就薅吧。
她收到任务通知的时候,刚和琴酒说完她要带爱尔兰一起去的事。
爱尔兰知道康帕利和波尔多红是一个人,不会因为她的出现大惊小怪,也不会对她的耳麦远程指挥有意见(毕竟爱尔兰已经习惯被她指挥了),省却她持续维持面部遮挡后可能会带来的不便。
她也通知过爱尔兰,爱尔兰说他可以去。
琴酒对康帕利带上爱尔兰这件事根本没说什么,康帕利总辖组织在日本区和美国区的白色资金链,而爱尔兰分管日本区。办事带手下很合理,他也乐意带伏特加。
琴酒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不过也是闲聊的语气:“杀波尔多红的一千万悬赏金怎么打到我的卡上了?”
两仪绘川忍笑说:“贝尔摩德说打给你做零花钱。”
琴酒就冷嗤一声:“贝尔摩德要你打过来你就打过来,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
两仪绘川笑道:“可能因为确实是零花钱吧,打给谁都行,如果你不想要的话,转给基安蒂也行啊。”
琴酒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了,转给基安蒂的话,她没两天就要张罗着买新摩托车,还有给科恩还有卡尔瓦多斯送狙击枪,没几天就会把钱都花完。”
……就真的很闲聊。
琴酒终究不是闲聊的性格,又是个大忙人,把极丨道慈善拍卖会的活塞给她后,他还得坐飞的杀人,很快就把电话挂断。
两仪绘川怀疑组织内黑色的金钱链有一半都过琴酒的手,不过没办法验证,只能先怀疑着。
接了任务就要了解任务情况,两仪绘川联系慈善拍卖会的工作人员要来公开的活动简介,粗略看了一遍。
慈善拍卖会有两个批次,第一个批次是对外的、会上新闻宣传的拍卖会,正常拍卖流程。
根据第一次拍卖会展现出来的财力,符合各项要求的极丨道组织,会得到第二批次拍卖会的入场券。
第二批次拍卖会才是戏肉,到时候会场会关闭一切对外的电子信号。
两仪绘川心下盘算,如果有屏蔽电子信号,那第二批次的拍卖会,她可能就得进场去看。这也没什么,换一头其他颜色的假发,戴好口罩,进场指挥就行,爱尔兰会做好悬丝傀儡工作的。
什么颜色的假发呢……还是金色短发?唔,不能否认自己有一点恶趣味在。
两仪绘川还没做下决定,爱尔兰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她和爱尔兰的交流不多不少,完全是属于同事之间的公事公办。但不出差错的同事就是好同事,在工作上遇到问题时能帮忙解决的同事更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同事,因此电话进来的时候,两仪绘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爱尔兰客套着问了一句晚饭吃了没,接着就开门见山道歉,说他有事来不了了,还在国际刑警组织女装潜入的宾加请他去帮忙揍人,宾加只是柔弱的程序员他不敢一个人去套麻袋。
……槽点有点多,但爱尔兰确实斗殴专精,以宾加的人缘能不能叫到其他组织成员帮忙也值得商榷。两仪绘川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爱尔兰没办法做她的悬丝傀儡了,得换个人。
皮斯克就算了,他在美国还挺老实,但回日本,接受她一字一句程度的耳麦指挥……这位老人家大概率会自尊心爆炸。
没有代号的普通成员也不行,在宴会场上可能会撑不住场子。
两仪绘川数了一下其他她做波尔多红时真正有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是属于“不知道波尔多红=康帕利”的人了,不方便拉来当壮丁。
幸好,和波尔多红接触的组织成员同样不多,她发求助短信骚扰的那几个人就是有近距离且多次接触,有可能能通过身形认出她的全部人员了。
这种情况下,她戴好口罩墨镜,面部遮挡完全,头发换个发型,在碰头对接的时候,其他代号成员不会震惊询问“啊你不是波尔多红吗怎么变成康帕利了”,任务是可以正常做下去的。
两仪绘川盘算完毕,就给琴酒发消息说明情况,并和琴酒自信表示,“随便来个能听指挥的组织成员就可以,伏特加都行啊”。
这个要求能把看着就不像是会听指挥的莱伊,和神秘主义风格一般是单独行动的波本筛掉。最后的不稳定因素也成功解决!
琴酒表示伏特加不行,他要用,不过他同意去找其他人。
琴酒的工作效率特别高,两仪绘川睡了一觉,醒来就接到伏特加的电话。
伏特加一个个报酒名:“大哥问了下基尔,基尔说她的脸比较经常在电视上出现,不太适合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出现在极丨道慈善晚宴上。莱伊、科恩和基安蒂前段时间被FBI通缉了,最近要避避风头。贝尔摩德在美国懒得动,卡尔瓦多斯被皮斯克请去做任务。本来能叫龙舌兰的,但他临时潜入的极丨道组织有任务要做,也来不了了。”
已经坐直身体准备起床的两仪绘川逐渐从心头开始升起不祥的预感,她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只客气道:“辛苦琴酒大哥了。”
伏特加笑着嘿嘿两声,继续流利地往下说道:“大哥能直接叫的人不多,都去不了,莱伊就推荐了波本,波本也同意了。”
不祥的预感成真,两仪绘川崩溃地按着额头,把自己按躺回床上。
听听!
莱伊,推荐,波本!
伏特加毫无所查,还继续道:“波本确实也可以,虽然苏格兰最终被发现是卧底,但发现之前,他、苏格兰和莱伊三个人合作做任务的效率挺不错的。合作能力没问题。大哥的意思是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再试探一下波本,如果有故意不听指挥、或者打算做什么小动作的话,可以联系大哥把他一枪杀了。”
两仪绘川的脑海中已经刷满了富含语气词的弹幕。
一大早就收到这么刺激的消息……这也刺激过头了!一下子就吓清醒了!
两仪绘川清空脑内的弹幕,一边时不时附和伏特加两句,一边在脑中思考要怎么办。
波本可能看后脑勺都能认出她,这不是夸张描写,这是事实。
能说换波本吗?
换波本就要和琴酒说明理由。琴酒找人不易,她强硬要求换人的理由就不能是“我不喜欢波本”这种。
理由能说得过去的,乍一想,只有“康帕利其实就是波尔多红,波本和波尔多红接触过,会发现这一点,而她不愿意让波本知道”。但这个理由,其实也后患无穷。
她担心波本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假,但琴酒不担心,收到这个理由后,不仅未必会帮她保守秘密,随口就和伏特加说,甚至可能会直接反问“那你为什么就愿意让我知道了”。
——她之前还和琴酒说波尔多红是康帕利安插进警视厅的卧底,在波本进审讯室,而琴酒打算持枪进审讯室审人的时候。
并且,波本得和波尔多红熟到什么程度啊?才能在遮脸的情况下都能认出来。波本又为什么会一秒认出最近一直在警视厅的波尔多红呢?
琴酒对她本来没有怀疑度(这一点非常难得),并且对波本的怀疑度也无限趋近于零了(这一点实在是更难得了),实在不好说“要换波本”,重新加深怀疑度。
伏特加通知完毕,已经挂断电话。
两仪绘川在床上滚了一圈,埋在枕头里无声尖叫十秒钟,迅速在脑子里划掉九种方案,拎出第十种备选方案:
请贝尔摩德帮忙易容。
时间有限,两仪绘川对了一下时间。日本时间七点半,美国时间是晚上,对贝尔摩德来说,夜生活大概才刚刚开始。
是可以打电话的时间,于是,两仪绘川将电话拨通的时候,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于是,贝尔摩德在电话那头回复的时候,也同样毫无心理负担,语气像是呼出的一口薄荷烟,气息清凉,又轻飘飘的。
“不可以哦小白鸠,我在拍戏,可没心情再飞过去一次了。”
“那我飞过来?”——暂时先忽视怎么请假,并解释自己消失二十多个小时的问题。
“不要哦,我不会帮你易容的,”贝尔摩德含笑的语调悠扬又揶揄,“你现在可不算是在组织里有两层身份了,我们已经不是同类。”
两仪绘川听得懂贝尔摩德的弦外之音。——“两层身份”这个筹码已经用过,不建议她重复利用。
贝尔摩德还好心提醒她一句:“你现在已经回到警视厅,安生待在警视厅卧底就可以了,偶尔指点一下皮斯克父子、还有宫野艾莲娜那个傻女儿怎么管公司,为什么要掺和其他的事情呢?”
问得太犀利了,两仪绘川也只能惭愧道:“因为最近警视厅的工作比较闲,朝九晚五的,我以为我可以兼顾得过来,结果波本来了之后才发现完蛋,波尔多红和波本见过面,这下要被波本知道身份了——于是赶紧来找你救命。”
“只要你会以为自己能兼顾,能找我救命,那你就会一直这么做下去。所以我得一开始就拒绝你哦,”贝尔摩德贴心地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自己想办法吧,直接把这个任务推掉,对你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贝尔摩德也把电话挂了。
两仪绘川摊开双臂躺在床上。
她如果要推任务,其实是可以的,给自己找点事情,推说时间冲突,让波本和另一个人去参加慈善拍卖会,也不是不行。
但找事情怎么找,要突然到什么程度,才能抵得过组织的任务?
在确认来的人是波本之后,康帕利说自己去不了了,其中巧合,只要稍微发散思维,也可能造成她无法预知的变数。
并且……真的很可惜啊!难得可以接触组织黑色交易链,真的要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吗?
真的只剩下推掉任务一个选项了吗?
易容这个选项是不行了。
名柯世界里,会易容的就四个人。黑羽盗一、黑羽快斗、贝尔摩德和藤峰有希子。
黑羽盗一她找不到。贝尔摩德已经拒绝。
藤峰有希子不认识她,并且人在美国不好找,找到地址冒昧上门也极大可能被委婉拒绝,还会因为自己的奇怪上门行为被推测出很多东西。
黑羽快斗定居在江古田很好找但是同样不认识她,她看黑羽快斗又和看泽田弘树差不多,都是未成年宝藏,都最好不要有出现在组织视野里的可能,现在先好好读书。并且黑羽快斗君三年后……哦不对,两年后要对上动物园,别让他再牵扯上酒厂了。
……并且贝尔摩德说得对,没有易容的技能,就不能让自己陷入要依靠易容才能继续保持多重身份的境地。
其他方法呢?
全程远程交流,并且让波本自由发挥?波本可不是会老实复述慈善拍卖会情况的人,她能获得多少情报,得看波本的心情。
找一个一无所知的外围成员做康帕利的眼睛和发声器?慈善拍卖会的二阶段禁电子产品。
她不能远程操控,也不能和波本见面。而易容和波本见面,这个选项也是灰色的。
可恶,真的只能放弃了吗?
不,等等,她还有一个方法……
两仪绘川激动地伸展身体,然后从床上滚到地上,给自己摔出“哐”的一声巨响。
“……”
两仪绘川在地上躺平了一会儿,再三在脑内推演方法可行性,确认可行性真实存在后,她平静地靠坐到床边,又给贝尔摩德打个电话。
“不不不,不是要麻烦你易容,甚至根本不用你做什么,只是波本可能会……”。
降谷零在按部就班地准备潜入慈善拍卖会。
第二批拍卖极有可能卖一批非法物资,而活动安排的介绍上也不掩盖这一点。这样煊赫而嚣张的宣传,不管是不是虚假宣传,有没有暗地里的险恶用心,降谷零或波本,都要分心关注。
在黑衣组织拍板要去,并且贩卖一些武器信息和药物之后,波本就更要去看一眼了。
之前关注的铃木,并没能顺着往下挖出组织在警视厅里的根须。铃木自己已经消失,大概是死了。
事情在组织里其实已经有隐隐风声:铃木试图发展组织卧底,结果发展的人被他折磨得精神半崩溃,信息直接发部落格,以至于朗姆亲自下令,把铃木灭口。
他试着去了解之后,发觉确实如此,负责具体指挥灭口事宜的,甚至是康帕利。
康帕利这一次前前后后只干了一件事:打了一通电话。特别有警视厅新发展的卧底不顶用,康帕利这个已经转去经济岗的人临时被抓回来加班的调调。
……但还是有点巧了。降谷零想着,他的直觉在不安跳动。
不是康帕利,是两仪。
他刚和两仪说完铃木的事情没多久,铃木就因为追星公安的暴露而杀死,非常符合组织的一贯办事风格,杀人灭口。
有没有可能,是两仪通风报信的?
这是十分严肃的指控,并且会显得她摸排警视厅卧底、透露日本区和美国区的资金链、还隐瞒了四个卧底(波本、康帕利、苏格兰、莱伊)的行为像个笑话……但巧合是客观事实,至少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也得发散思维想一想。
好,如果两仪确实通风报信,是双面卧底,那她肯定会想到,“我前脚通风报信后脚铃木就无理由死去,这样做自己会暴露”这一点。追星公安发博文上部落格的事件,就要成为必然,因为这是铃木暴露的有效理由。
追星公安并不是部落格重度爱好者,他的部落格内容有且只有少女偶像相关,完全是当追星社交软件使用。
两仪要怎么保证追星公安一定会发部落格?只是通知追星公安可以去见少女偶像?这个方法成功率太低了,要保证这条部落格一定会发,更有操作性的方法是直接黑进他的手机,自己撰写。
直接抢手机倒可以很快捷,但追星公安在路途开车开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他有无数种方法逃命,不稳定因素太多。而临时用远程途径黑手机……他发诈丨骗邮件骚扰皮斯克,前前后后也骚扰了好几天啊。
并且,只要追星公安还活着,他一定能说出一句话,“我没发部落格!”
追星公安还是开车离开的,随时有发觉不对,更改目的地前来自首的可能性。除非提前准备,否则根本做不到稳定将追星公安灭口。
而提前准备的话……那就是提前做好铃木身份暴露的准备。
但一个外围成员,在已经有身份暴露危险的情况下,按组织的风格,一般会先把身份暴露的来源解决,如果解决不掉,就直接把这个外围成员灭口。
反正只是外围成员,在组织内根本就是消耗品的存在,没有特地保留的必要。
两仪和铃木甚至在同一个档案室岗位上,根本是冗余状态。与其提前筹划铃木在公安层面暴露后的灭口事宜,还无法避免自己也置身于“巧合过度”的危险境地,不如直接去冗存精。
这样对着答案倒退过程也已经可以评价为耍赖,真正做事情的时候,未来可能的发展并不是弯曲但明晰的道路,而是长满了齐人高野草的沼泽地,只能时刻警戒小心不要没入泽底,摸索着拨开草丛,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朝前走。
……好,简单思考完毕,果然还是巧合。
降谷零将注意力重新移回资料上。慈善拍卖会的时间就在这周五的晚上,他剩下的时间不多。
虽然康帕利是G5的人,但他并没有贸贸然去坦白身份。毕竟,坦白身份前,他要捂住自己的卧底身份,自己警醒注意就可以,而坦白身份后,就需要他和康帕利两个人警醒注意了,危险程度明显上升。
他之前和康帕利的交流仅限于邮件,康帕利是什么样的人,他的了解程度其实有限,这一次慈善拍卖会,一次了解的机会。
周五晚上转瞬即至。
慈善拍卖会是在一处酒吧举办,这处酒吧已经重新装修过,不像是酒吧,更像是正经酒店的宴会场,从门口看去,能看出明目张胆的富丽堂皇。
波本和康帕利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五百米外的一处公共停车场,车来车往,一男一女停车见面,一同离开,也并不显眼。
但降谷零停好车,甩上车门,朝着约定好的停车场门口看去,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名女性,黑发黑眸,对着他摘下口罩,笑意明朗又不失惊喜地朝他挥手。
一身简单利落而不失蕾花装饰的深紫色长裙,能隐约分辨出装饰下藏着的手枪轮廓,黑皮鞋有垫高,大概藏着刀片,袖口有垂坠感,估计也塞了不少东西,脖颈上是绑着蝴蝶结丝带装饰的Choker,如果有变声器的话,大概就是遮在这底下。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分明是两仪的脸!身形也是!
降谷零猛然醒神,如果波本看见“波尔多红”,应该怎么做?
应该对她拔出枪,眉毛一挑,露出轻佻戏谑的笑,从容开口,“我想,波尔多红现在应该已经成为海鱼的饵料。你这是在替她招魂吗?”
两仪,不,康帕利完全不在意枪口,放下手,施施然朝他走来,弯眼笑着伸手拨了一下他胸口闪闪发亮的宝石缀波洛领结。
他的身形无可避免的紧绷着。这是什么样的试探?
“听贝尔摩德说,你曾经试图追求过她,还以为你看到我这张脸后情绪会更激动一点,说一些‘太好了你居然活着’之类的话,”康帕利散漫地抱怨着,“好无聊,还以为能让琴酒处理掉一个卧底呢。”
这一瞬间,波本真的想开枪把这G5卧底一枪崩了。
第50章慈宴前后
最终还是并肩走入金碧辉煌的酒吧。
这场拍卖会有介绍人制度,算是担保人。两仪绘川报了皮斯克的名字,又报了山本组一个高级干部的名字,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才成功通过,拿到号码牌。
波本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两仪绘川已经重新戴上口罩,又戴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毫不在意道:“你随意。”
波本注视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很快就移开视线,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
两仪绘川没有在宴会上摘下口罩的打算,于是她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四处逛一逛,找出几个安全出口和员工通道,填写确认拍卖品无误,还悄悄拍了一张拍卖会负责人的照片。
如果打算对拍卖会的名单下手,肯定要从负责人这边出发。
直到灯光稍暗,背景音乐改变,主持人上台说了十来分钟,最后宣布拍卖会开始时,波本才溜溜达达回来。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问对方去做什么。
工作人员分发拍卖品清单,第一件拍卖品也已经上场,是一把太刀。主持人介绍着这把太刀和丰臣秀吉的种种关联。报价一百万日元。
两仪绘川兴致缺缺地把目光移向宴席上精美而未必好看的菜肴,之后又看向摆在桌子上曲颈纤长的葡萄酒。
波本这时候侧头笑问一句:“五千万?”
两仪绘川点头,补充道:“美元,买什么都行。花费如果超额一部分,我能贴补,但别超太多——蛮无聊的,一起喝酒吗?”
波本还是笑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笑意盈盈答应的模样,但他说出口的话是毫无回旋打算的拒绝:“不行,酒精会麻痹大脑,也有可能被加进一些奇怪的东西——上一次才麻烦您救我一次呢。”
“但真的好无聊,”两仪绘川叹了一口气,“不喝酒的话聊点有趣的?”
她的叹息真心实意——至少有七分真吧。
她有问过琴酒和朗姆,组织打算在这次拍卖会上购买什么。
琴酒直接说“没什么需要的”,语气中满是“如果组织需要什么,会用不要钱的方法去取”的理所当然。
朗姆稍微正常一点,笑呵呵地表示,先看看拍卖会上都有什么,如果有感兴趣的东西,五千万美元内正常交易,五千万美元外就不急着买,可以先记下来,回头联系琴酒。
——依旧是抢劫的意思。
黑衣组织在这场拍卖会上是做卖家,卖丨手丨枪这类小巧可爱的玩具,卖几个议员政客无关紧要的小秘密,卖一点领先黑市时兴风潮的药物。
为了敷衍过慈善拍卖会的一阶段,要捐一点钱财,让明天的新闻报纸好看一点,黑衣组织也送了点字画珠宝店铺,做个添头。
以上卖品,皆由朗姆提供。
摸出组织黑色资金链作为任务,而两仪绘川在参加拍卖会前,就已经借着“要了解自己能把什么交给拍卖会”的名义,把黑色资金链的大致情况摸得差不多。再要深入了解,就得自己经手操办管理了。
她对其他极丨道组织的存在并不感兴趣,在柯学世界,这些极丨道组织都是黑衣组织的背景板。所以,与其在拍卖会现场认认真真研究拍卖品,不如专注扮演“扮演波尔多红的康帕利”,这不是更好玩?
刚好下一件拍品是一家日式小酒吧,两仪绘川毫不犹豫举牌子买下,在工作人员呈送转让协议合同时,两仪绘川下巴一抬,“说得好,这家酒吧送你了,给你任务结束后喝酒用。”
波本轻慢地哼笑一声,不多说什么,在合同上签上“安室透”三个字。
过了几个拍品后,有一个拍品是药店,波本举牌子买下,在工作人员又一次到来时,歪头看她,露出相当无辜的微笑。
波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波本建议康帕利去买点药吃,实在不行就头孢配酒。
两仪绘川撇了撇嘴,在合同上签上“两仪绘川”。
她和波本签的合同,大概都是无效合同。
明天该联系一下爱尔兰,让他把合同再重新签一下。
第一场拍卖会简单结束,一些购买力有限的组织代表被悄无声息请离现场。而拍卖会工作人员开始宣布第二场拍卖会的注意事项。
第二场拍卖会会在隐藏地点,需要收走电子产品,会场内会屏蔽所有信号,建议他们定好参会人员,确认自己能接受第二场拍卖会的规则之后寻找工作人员,获取定位器以及第二场拍卖会的地点,到达地点后,会场会公布第二场拍卖会的拍卖规则,以及令人兴奋的拍卖品。
规定严格,能获取地点的人员卡死,“我们在拍卖违法东西”的气氛终于冒头。
宴会现场发出小声而嘈杂的讨论声,但大家对第二场拍卖会的严格程度都心中有数,因此秩序还算井然。
两仪绘川和波本对视一眼,一同站起身,朝外走去。这场拍卖会现场毕竟是酒吧改造,在走廊绕半圈,就找到空白包厢。
波本从贴身马甲里掏出一颗信号屏蔽器,放到门口,又迅速把包厢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存储型窃听器和摄像机,终于坐下来。
“这一次拍卖会,所有极丨道组织和拍卖品都是用序号指代,我觉得,组织可能会对序号名单感兴趣——毕竟这代表着这些极丨道组织可能能产出的特产。”
波本一本正经地说着,但两仪绘川忍不住眨了眨眼。冠冕堂皇说是组织感兴趣,其实是公安感兴趣吧?
两仪绘川没有打算出力气,康帕利不是公安职员。不过力所能及帮忙的部分,她还是可以说一点的。
“今天的拍卖会主办方比较喜欢用纸笔记录,不喜欢上传电子版,”两仪绘川边回忆边说着,“不用网络也不用电脑,手机似乎都不用,传输消息基本是用传真机。不过也因此,我在填拍卖品确认合同的时候,有看见拍卖会负责人的包里放着一小叠拍卖会相关的文件。”
波本也回忆道:“这个负责人自称高繁,是比较罕见的姓氏,要找他的落脚点应该不难。”
两仪绘川:“我拍了他的照片,邮件发给你,你找找吧。”
波本讶异笑道:“你不打算一起拿文件吗?”
两仪绘川:“不……”
【组织&警视厅任务:获取拍卖会拍卖品和极丨道组织对应名单。
【任务奖励:5点技能点。】
“不是啊,”两仪绘川立刻改口,“只是我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日本的工作基本上都交给了爱尔兰,现在仓促要我凭一个姓氏和一张照片找人,那我还真找不到。只能让擅长情报收集的波本来。”
波本连忙摆手,用讨饶的语气说:“康帕利大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停止客套,”两仪绘川摆出拒绝的手势,“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那你发完消息就回去吧,第二场拍卖会还是要去坐一坐,看一下买家都是谁。”
波本点点头,拿出手机现场通知他的情报网查高繁的常住地。
两仪绘川也不在乎他联系的情报网是公安的还是组织的,走到门口后,靠着门槛,也拿出手机。
她下意识点入邮件编写页面,然而一下子不知道邮件写什么,又发给谁。
在波本伸手拍到她的肩膀前,她迅速躲过,克制自己更多戒备的神情和肢体语言,收起手机并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说:“走吧。”
波本收回手,也收回目光:“嗯。”。
第二场拍卖会,两仪绘川的总体评价是乏善可陈。
拍卖的东西里确实有很多是违禁品,如果在场的人被抓住,也确实会牢底坐穿,并且说不定能受到特别关注,特例得到个死刑。
但违法的东西太多凑在一起,什么武器、特殊酒吧、赌场、非法药品、暗杀雇佣……就像是听了半个小时炸丨弹轰鸣的耳朵,已经被震麻,只能在手指尖摸到耳道里流出的血液时才依稀感知到,啊,这炸丨弹真的很吵,都把耳朵震坏了。
不仅如此,拍卖会流程顺利,交易顺利,结果也顺利,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主办方喜笑颜开地鞠躬,表示“预祝第二届拍卖会同样圆满成功”。在彩彤彤金灿灿、喜气洋洋、背景音乐放送欢快歌谣的拍卖会氛围中,大家有序离场。
没能打起来,现场看热闹,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们在拍卖会现场一定都会文质彬彬地像是最文明的君子,”两仪绘川托着腮,想到琴酒之前嗤笑闲聊说的话,“等到拍卖会结束,这些人用各个手段探究出其他组织的底细之后,金钱交易可满足不了他们,以主办方那几个组织为首,一定会闹起来,试图用不花钱的方法拿到一些要花大钱才能到手的东西。那时候才到了适合组织卖武器的时候。”
“……康帕利?康帕利大人——”
两仪绘川一激灵,醒过神来,看向波本。
波本指着窗外,好心地没问什么,只道:“我们已经到了。”
到什么?
两仪绘川看向窗外的一家酒店,思绪卡顿一下,才记起来,噢,是到拍卖会负责人高繁的临时住所。
……现在是凌晨一点,好熟悉的熬大夜节奏。
两仪绘川悄悄咬了下舌尖,把思绪挪回来。拍卖会负责人这家伙居然是长住酒店的类型吗?难道他也有个吃A药后变小的母亲?
波本已经预定好酒店房间,很顺利地就拉住她的手腕坐电梯上楼。
酒店房间都是电子锁,波本径直带着她走到一间房间门口——在波本预定的房间不远处——掏出曾经把她吓得新买一栋房子的万能电子卡,刷卡,进门,反手重新关上门。
波本没有开灯,而是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筒,先四处环顾,然后指向衣柜,小声说道:“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在衣柜里等着,等他回来状态最松懈的时候,直接冲出衣柜控制他,从他的包里拿出文件,可以吗?”
两仪绘川点点头:“可以。”
两仪绘川意识到,波本可能在今天之前,就用降谷零的身份,预先把高繁的身份查出个底朝天,走廊的监控大概也已经黑掉。
只是,在流行去纸化办公的现代,忽然冒出一位纸质办公为绝对主体的主办方责任人,估计波本都免不了走一段骇手机骇电脑的弯路。
现在带她来,一方面过个明路,让她做个“一起拿到名单”的证人,万一名单有问题可以分锅,平摊组织给的压力。一方面也因为今晚是最后可控的、一定能把这位负责人控制住,从而拿到文件材料的机会。
拍卖会已经结束,到明天,这些文件资料的归属指不定是哪处碎纸机或者垃圾桶。
波本在做计划上确实细致,这家酒店的衣柜柜门是木质开关式,有装饰栅栏可以朝外看情况,也确实可以容纳两个人在柜子里不挨着站。
其他地方,窗帘没有遮到地面,床底没有空间,也确实不适合藏人。
那个负责人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是十分钟后,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衣柜里和衣柜外一样漆黑,十分寂静。能听得到呼吸声。
如果是平常这个点,她已经躺在床上,盖上轻盈保暖的空调被,暖和安适地睡着。就算是熬夜玩游戏,这时候也会在敲键盘鼠标的时候顺手从电脑桌柜里拿出毛茸茸的毯子盖在身上,然后兴致勃勃玩下去……这一段应该是进全息游戏前的记忆。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熬夜了,两仪绘川忍着打哈欠的生理冲动,和没有被裙角遮掩的脚腕攀爬上全身的冰凉麻木,屏息凝神,以蹲守犯罪嫌疑人的敬业素质,一动不动。
按理说在有点闷热的柜子里待着,会热得出汗,但她甚至会庆幸,自己不会冷到发抖。
幸好,波本带她来的时间真的是正正好,她感受到自己的异常没多久,门口“滴——”得响起一阵刷房卡的声音。
是那个主办人负责人回来了!接下来,等他休息片刻,心态最放松的时候,就冲出去,直接控制他……
一阵声音突然出现。
这是什么样的声音啊!穿破一切阻碍,刮红耳廓,钻入耳道,震颤耳膜,经过脑神经闯入大脑,直接在生理层面处理加工,唤起身体器官分泌激素。
稍微片刻平静,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之后大门关上。那阵声音重新响起。
从门口,到桌边,再到衣柜前。
画风为什么会突然从控制犯人夺取名单,变成深夜番广播剧版,衣柜里的两个人也想问这个问题。
衣柜外热火朝天,衣柜内可怖死寂。
两仪绘川也不记得自己要困到手脚发麻了,她只死鱼眼地想着,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在活动结束的时间,这位负责人的精神一定最为放松,最不设防。
……等应召人离开,把负责人控制住的这段剧情还是跳过吧。
总之,两仪绘川把负责人丢在门边的包仔仔细细翻了一遍,找出文件,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朝波本晃了晃她手上拿着的三张纸。
“运气相当不错,这三张纸还在包里。我原先还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就把这些材料全部丢在拍卖会现场。”
波本已经把负责人绑得严严实实,听着她开口,一不小心就把负责人的手铐调得更紧一度。负责人“嗷”了一声,波本就利落拿出毛巾塞他嘴里。
负责人被捆成条状虫子,也发不出声音了,波本才满意地点点头,扭头问她:“这文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两仪绘川看了看手上读不通的天书,选择直接把这三张纸递给波本看。
波本的额角还隐隐有青筋跳动,沁出的汗还留着残痕,可能是忍耐的痕迹。前面十几分钟的声音还是太刺激了。
但他蹲在负责人面前,垂下眼盯着文件的时候,又特别聚精会神,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他。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两仪绘川的困劲都过了,但波本依旧精神奕奕,在负责人恶狠狠瞪视的目光中,轻松笑道:“挺简单的,把这里头的汉字都换成片假名,然后在日语的五十音图上找到这个片假名,并换成后挪两格的片假名,再重新读一遍,就通了。”
两仪绘川凑过去就这波本的手重新读上门的字,果然一秒读通。
她看着自己技能点里头80点的日语,禁不住陷入沉思。可恶,虽然到了专业水准,但因为在暗号方面的敏锐度不够,所以依旧不能发现这么简单的东西吗?
波本把“天书”递给她让她慢慢看,同时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避开她,看向负责人:“这个人怎么处理比较好?”
两仪绘川把三张材料放在地板上拍照,头也没抬:“你直接处理吧,过不过组织都行,不要闹出动静就好。”
波本颔首,凝视她片刻,移开视线。
“我送你回去吧?”。
就算波本没说,两仪绘川也是打算让波本送她回去的。
因为波本之前随口提过一句“记住了你的几辆惯用车的车型和车牌号”,两仪绘川左思右想,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有几辆车被记住。新买一辆车的话,依旧会被记住,成为活靶子。于是她今天是租车来的。
波本开车带她来这家负责人暂住的酒店,她自己租的车还在原先的停车场。
与其她大半夜的回到停车场疲劳驾驶,不如直接麻烦波本把她送到临时住处,租车就花费停靠费,请租车公司的人自己把车开回去。
当然,车都是小事。要波本送她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康帕利和波本最后的相处时光。
自己易容自己,这种招数用第一次能吓人一跳,但如果她敢用第二次,那波本估计会按住她然后捏她脸了。
现在在一起的时间,烧一截少一截。之后估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波本当真送她。
可惜波本又不太理会她,只认真遵守交通道路法规,在开车的时候不和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聊天,避免出现因为分心而产生交通事故的情况发生。
于是,两仪绘川只能去听窗外灌进来的风。
当波本把车停到康帕利的一处临时住所时,两仪绘川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搞事机会。
得做个前后呼应。
车已经停靠在路边,两仪绘川开门下车。但她没有关上车门,而是就着拉开车门的姿态,弯下黑澄杏眼,笑着对波本提出邀请:“不打算来楼上坐坐吗?”
波本回以帅气又轻浮的笑意:“康帕利大人是在做特别的邀请吗?”
两仪绘川伸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很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波本坦荡又冒犯地在她脸上巡睃,他的笑意逐渐增添上危险又引诱的东西,“……我可没有和假脸做的兴趣。”
两仪绘川歪头笑道:“如果是真的脸就可以了吗?”
波本也笑,语气亲昵地问着:“愿意给我看吗?康帕利大人。我可以用各种方法证明,我对波尔多红没有多余的恋心。”
两人对视着,微凉的夜风拂起她的紫罗兰裙角。深夜路灯黯淡,气氛幽深,她的裙子恰好配他的眸色。
拉扯的线已经隐隐约约到达极限,力气再大一分,就仿佛会崩断。
两仪绘川伸出手将碎发拢在微红的耳后,随后按在车门沿,狠狠把车门摔上。
波本是什么样的人啊?一副她只要说“那你要不要上楼试试”,就真的会上楼的姿态。
她不至于落荒而逃,进楼的脚步很稳,小黑皮鞋踏在瓷砖地的脚步声十分稳定,但她确实没敢再开口。
康帕利的身形很快隐入门后。
夜风吹进一阵,降谷零把车窗调高关闭,脸上的笑容迅速消退。
不管康帕利是演出来的,还是她秉性散漫,娱乐人间。按理来说,他都该上楼,看看康帕利的假面下到底是谁。
确实是假面,她在衣柜里闷那么久,中间还出现奇特的插曲,脸上也一丝汗都没出,完美符合易容的特性和破绽。
但是又有些困惑的地方。
脚步声,有些熟悉。
降谷零闭了闭眼,大脑高速运转,些许困意即刻消退。
他踩下油门,开车往米花町二丁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