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金没有回答,他似乎心事重重,脸上忽然显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
“应该不会吧。”我顺着穆哈的话往下说,“凶手不还是留下了一些脚印嘛,维兹诺日的幽灵应该不会有脚吧?”
我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穆哈也好像觉察到了这一点。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谢尔盖被害的屋子是哪一间吗?”
乌特金表情惊惶地说:“就在现在的宿营楼里,就是三楼你们发现脚印的那个房间!”
第五章 孤岛模式完全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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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无腿囚徒的故事让我心惊之余还多了一层信心——既然之前有过在雪地上不留痕迹破窗而入的杀人事件,那么这次的连环案就一定是沿用了几十年前的手段。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凶手不留下痕迹——一方面让人无法追查,另一方面则可以给人造成惊恐,让人方寸大乱,在这苦寒之地失去积极思考和破案的能力和动力。
虽然有了一点信心,但我和穆哈却依旧毫无头绪。我建议把无腿囚徒的故事告诉妻子,但大男子主义的穆哈却摇着头不予赞同。
“难道你不想尽快破案,以免再牵连无辜吗?”我质问他。
“不不,言,女人的逻辑分析没有男人透彻,我是怕告诉你妻子,她的判断反而会扰乱我们的思路。”他撇着嘴说。
你一个北极熊懂得什么!我心里默默地想。
“我看咱们带来的食物快不够这些人吃了。我上午给马加丹打了电话,让他们明天再送来一些食物——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们中国人耗不住的,马加丹方面说如果三天之后还不能破案,就暂时护送所有人回到首府待查。”穆哈说。
“那样一来就脱离犯罪现场了啊?你不想解开这些谜团吗?”我问他。
“我也想啊。但是,我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你们能适应这种残酷的环境吗?尤其是还有那么多女人。我看那个什么社的女生精神快要崩溃了,再熬下去会出人命的。”穆哈强调道。
我点点头。他说的也在理,保护好这些人不被冻死、吓死总比真相重要,人的生命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排在首位。
这时,穆哈的卫星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用俄语一直跟电话里的人在讨论着什么。我看到他的脸从兴奋慢慢又恢复到无奈的表情。
“出什么事儿了吗?”他刚挂断电话,我就问他。
“言,浦董事长雇用的那个深夜开车逃跑的司机被埃文基警方找到了。”穆哈停顿了一下说,“但似乎他现在还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要夜里偷车逃走,还带走了所有的物品?”我问他。
“他说是有人留了个纸条叫他这样做,纸条下面还有个信封,里面有四万卢布。纸条上说他如果照做的话,回到马加丹的指定地点还会有人给他十万卢布。”
“那他就这样开车回去了?”
“是啊。但他开车到了约定地点,等了好久也没人来接洽。他怕警察追究偷车的责任,就驾车逃到埃文基亲戚家去了。”
“那他也不知道谁给他留的纸条吧?”我问。
“不知道,他已经按要求把纸条销毁了,也无法核查笔迹。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应该是个懂俄语的人。”穆哈分析道。
“也不尽然吧?万一凶手来卡德昌之前就请人帮忙写好了这个纸条呢?”我反问他——这种连我都能发现漏洞的智商,怎么敢跟我老婆斗法?
穆哈沮丧地抱着头,最后把双手朝我一摊,问道“言,你说咱们手里还有什么牌?”
我摇摇头说:“既然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还是在无腿囚徒的故事上下下工夫吧。我一直有预感,两者一脉相承——凶手如果知道多年以前的谜案,那肯定是对卡德昌、驯鹿学校和无腿囚徒有了解的人。我猜他或她以前一定到过俄罗斯。我们不妨去问问小余,看看她们在国内进行的人员调查怎么样了。”
穆哈叹口气说:“我本来自信能轻松查明真相的,现在看来也不得不去求女人了。”
但我们没在宿舍楼里找到妻子和小余,繁娑说她们两个很早就出去了,那会儿她还在楼上看到两人在操场上转悠。我和穆哈只好跑下楼梯,往操场上走去。
卡德昌的中午虽然阳光微弱,但由于四下都是反光的白雪,所以需要戴上墨镜,以免刺伤眼睛。由于驯鹿学校在荒城的外围,有四面山丘的环抱,白天里减弱的风透过口罩吹到脸上,居然还有种柔柔熙熙的感觉。
我们刚出楼门,就远远望见妻子和小余在操场和滑梯之间的松树下转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惊讶地发现她们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天夜里我跟踪孟宪祜时躲藏的地方,看两个人这么专注,我肯定她们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穆哈大踏步往那边赶去,我赶紧拦住他。
“言,什么事?”他回头不解地问道。
“你不觉得她们在找什么线索吗?而且看这个样子,她们心里肯定有数了。”我提醒他。
“所以我们就偷偷摸过去,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穆哈的脑袋破案不行,鬼主意倒不少。
我点点头,他会意地躲到路边的松树下。我们小心翼翼地借着松树和电线杆的掩护,朝滑梯靠拢过去。
“言,你昨天也是这样跟踪孟宪祜的吧?”穆哈小声问我。
“是啊,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不过那是晚上,这是白天,而且我们是两个人,更容易被发现。”我边说边示意他别发出太大声音。
“你看,你昨天晚上留下的脚印多清晰。”穆哈似乎没在意我的提醒,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地面。
“哎,小心点,你老靠路边走就暴露了。”我又小声对他说了一句。
穆哈完全沉浸在观察脚印的情绪中。我不禁也低头看了起来——靠着这行松树的是我的脚印,中间路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是我跑回宿营楼叫人时留下的,剩下的都是闻讯而来的其他人纷乱的脚印——反正没有其他值得怀疑的脚印就是了。
可是——不对!我似乎也看出来了些门道,但就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感觉脚印里有些不对劲!
我也顾不上遮遮掩掩地去偷看她俩的发现了。我和穆哈弓着腰,像警犬一样在松树旁边仔细分析着那些痕迹。
这些脚印很像故意踩出来的,它们沿着我昨晚走过的路线,杂乱无章,层层叠叠地分布着,一看就是想要破坏现场的痕迹。我不禁心头一惊,难道昨晚上我跟踪孟宪祜的时候,身后也有人在跟踪我?
但是,既然有人跟踪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他的脚印呢?我回头看看宿营楼,终于明白了——肯定是有人跟在我后面,趁我跑回去叫人的时候把自己的痕迹踩乱,然后又趁着众人往滑梯跑去的时候混在人群里,装作是从楼里刚跑出来。这肯定就是这里留下这么多纷杂脚印的原因。
大概穆哈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掩饰不住喜悦之色,低着头跟着脚印继续往前走去。
“喂,穆哈,你能不能想起来,昨天夜里我去楼里叫人的时候,有没有哪个女人是沿着这些松树和电线杆往操场跑去的呢?”我边低头勘察脚印边对穆哈说——这些脚印不大,一看就是女人留下来的。
“哈!你也看出门道来了?”穆哈激动地对我说,“我也正在回忆这个问题呢!你看,这些脚印多不自然,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在这里踩的!”
“是啊。不过是谁反复地一直踩到了操场上呢?这样做很费时间的。我记得当时是从滑梯那里跑到宿营楼叫人的,前后也就用了十来分钟吧?在厚厚的雪里不停地乱踩也挺费时间的吧?”我提出了一些质疑。
“这就是凶手的聪明之处啊!她根本不用再跑回楼里,而是踩乱了这里的痕迹之后,躲在树后面,趁乱加入冲向操场的队伍,所以时间完全来得及。”穆哈分析得跟我一样,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可是,今天早上好像没发现这么明显的痕迹吧?”我好像想起来什么。
“思维盲点嘛!当时我们已经把周围踩踏得很乱了,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可能还以为是自己踩出来的呢!”穆哈肯定地说。
“喂,你们俩在琢磨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吓得我赶紧抬头一看,发现我和穆哈已经不知不觉沿着脚印摸索到了滑梯那里——妻子和小余正在树下盯着我们。
“啊,没什么,我们在查找线索,一点点小线索。”穆哈赶紧掩饰我们的发现。
“是查这些乱糟糟的女人踩出来的脚印吧?”妻子问。
“啊?你们也发现这个疑点了?很聪明嘛!”穆哈的语气似乎有点失落。
“当然了!我发现你们俩笨得简直就像熊瞎子一样!”小余指着我和穆哈的鼻子哈哈大笑着说,“这些脚印是我和沈姐姐刚才沿路勘察的时候踩出来的!”
2
脚印事件让穆哈受到了从业以来的最大打击,他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产生了莫大怀疑。他一头扎进小山坡上的发电房里,声称不研究出永动机来就一辈子守在这里。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只好再度回归妻子的阵营,想从小余嘴里套出点线索来。
小余刚用小煤气炉烧了一壶热水,正在泡茶喝。我四顾楼上,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便嘿嘿笑着凑过去说:“这么惬意啊,给我也来一杯吧?我的脸都给冻皴了。”
她赶紧把茶缸护在胸前,白我一眼说:“自己烧水去!上次从马加丹带来的煤气不多了,我可舍不得浪费在你身上。”
“不要这么吝啬嘛!车上不是还带来了一个电热壶吗?没有煤气了可以用那个啊!”
“废话!你看看这里有电吗?!”小余瞪我一眼,站起来走到窗口,指着远山上高高的输电钢架说,“我听乌特金说南山后面的发电厂早就关门了,还想用电,做梦!”
“那可不尽然哦!”我开玩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穆哈正在北山坡那个小发电房钻研永动机呢,说不定很快这个学校里就有电了。到时候我们就是‘国家电网’,说给谁用就给谁用,说不定你还能洗上热水澡呢!”
“真的啊?”小余兴高采烈地对我说,“真不瞒你,我本来想好好休个假,结果又被你们两口子骗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受罪不说,这几天四处奔波还出了好几身汗,做梦都想洗个澡——你闻闻,我是不是都臭了?”
我努着鼻子撅着嘴,凑近了她的头边嗅边哈哈笑着。“真是臭了,比老鼠屎还臭……”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梯那里传来一声狮吼:“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我听声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抬头看见妻子从楼梯口挥舞着登山杖冲了过来。小余的脸变得比川剧里还快,她见形势不妙,当即卖友求生,装着委屈的样子指着我说:“姐姐,他、他……”
“小余,你不要诬陷好人啊!我可没对你怎么样,是你让我闻闻身上臭了没有!”我边跑边反驳道。
“好啊!还闻!还身上!你们俩真是要造反了!”妻子抡起登山杖朝小余也打了过去。幸亏小余是科班出身,反应那叫敏捷。她一个鹞子翻身跳到旁边,捂着脑袋尖叫一声就跑下楼去不见踪影了。
“说!怎么回事!”妻子拿着登山杖靠近我。
“我冤枉啊。我本来是在跟她开玩笑,谁承想被你撞见了——哎呀,那是什么?是灰碟吗?”我突然指着窗外,怪模怪样地喊着。
妻子正在气头上,估计脑筋还没开动起来。我趁她回头去看的工夫,也像小余似的拔腿冲下楼去。当我撞开楼门的时候,看见小余正在那儿指着狼狈不堪的我,笑得花枝乱颤。
“还笑!都杀过来了!还不赶紧跑!”我大喊一声提醒她。小余毕竟是警察,跑起来毫不含糊,腾云驾雾,拐弯就往发电房那里跑去。我在后头紧紧跟随,窜到小山坡底下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头上热气氤氲。
“唉,又出一身汗,身上肯定更臭了。”小余气喘吁吁地,还不忘调笑我,“你要不要再闻闻?哈哈……”
“见你的鬼去吧!我晚上都不敢进宿营楼的大门了,她非扒了我皮不可!你关键时刻还出卖朋友,你得补偿。”我斥责她道。
“补偿?怎么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似的?说吧,我让着你。”小余冲我做鬼脸。
“你得告诉我点了解到的情况。你们今天在滑梯那里转来转去,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我趁机打探情报。
“是啊,沈姐姐说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个。”小余费了半天劲儿才从棉服硕大的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证物袋。我拿过来一看,里面竟然是个呈“8”字形状的铁环。
“这是什么玩意儿?是在松树底下发现的?”我惊讶地问。
“准确来说不是,是沈姐姐让我摇晃那棵松树,它就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到我头上。”看它的样子应该是新的,肯定不是很久前就挂在松树上了。
“对了!当时我听见树上有松鼠活动,昨天夜里都跟你们说了吧?”我问。
“是啊。沈姐姐说那肯定不是松鼠,这么寒冷的天,松鼠都缩在树洞里很少出来。她怀疑凶手用这个砸向松树,引开你的注意力,趁机杀死了孟宪祜。”
“不可能!我分明听见有松鼠在树上吱吱叫了两声!”我想了想,又强调道,“肯定不是幻听!”
“那这玩意儿又是怎么落到松树上的呢?难道是谁这几天放上去的?”小余从我手里拿过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放好。
“那谁知道?这破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我接着问。
“我怎么知道,沈姐姐正在偷偷调查呢,她说先别打草惊蛇。”小余回答说。
“这么说,你们心里有谱了?快告诉我,是不是通过国内调查出来现在这些人有谁之前就来过俄罗斯?”我趁热打铁。
“确实,我们查到了三个人,现在正在重点观察他们。”小余也不避讳。
“那快告诉我是谁吧!”我赶紧央求。
“你还是想办法先讨老婆开心吧!真是的,明明跟我没关系,却又把我牵连进来!”小余倒打一耙埋怨我。
我正想反驳,忽然,发电房的门“砰”地打开,穆哈从里面急急忙忙冲出来说:“坏事了!我接了个电话,说有雪崩事故,马加丹到卡德昌的路中断了。给我们送给养的警察大概三四天内都到不了这里,而且,我们这几天也无法回去了。”
我耸耸肩。“那岂不真成了暴风雪山庄了?”
“嗯,也算是孤岛模式,这座荒城就像在雪的海洋里漂浮的孤岛一样。”小余点点头。
“在推理小说中,孤岛模式情况下一般会发生连环杀人案,难道又有人要被杀?”我有点心虚地自言自语。
“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先解决我们的生存问题最重要——穆哈,听说你在修发电房,能不能早点修好?有电总多一份希望吧,否则真的连热水都喝不上了。”小余叹口气催促他。
“这个容易,我曾经学过电务的,交给我好了!”穆哈信心十足地又钻进发电房。
“怎么办?咱们还是回去吧,晚上不能在这里待着吧。还是要做好准备,尤其要保护好荀曼。”我转向小余,看见她正拿着那个证物袋中的“8”字形铁环,愁眉苦脸地琢磨着什么。
第六章 两只猫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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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姗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看睡在身边的孙娉,确认她现在还睡在帐篷里。这几天孙娉好像消瘦了不少,眼窝明显变深,眼眶明显变黑。虽然她长长的睫毛还是很漂亮,但脸色却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在这严寒的环境中缺吃少喝的缘故,还是被阴郁的心情所累。
她们两个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也没断了来往。自从一年半前孙娉辞职后,便搬来与姗姗合租。姗姗旅游的时候,孙娉大多跟着去,姗姗的游记也是她找朋友帮着出版的。她们之间有种特殊的情愫——应该不是同性间的恋爱,而是那种超越友情的小姐妹间的感情。遇到伤心的事情,她们会抱头痛哭;害怕的时候,也会钻在一个被窝里拥抱着睡个安心觉;要是谁遇到困难,另一个会竭尽全力地去帮忙。姗姗旅行中要拍很多照片,孙娉会帮她背着镜头和设备。两个女孩会壮着胆子钻进景色秀丽的山里面,会在公路上搭便车,会在四顾无人的情况下跳进山里的清水潭洗个澡。孙娉平时话不多,但是愿意对姗姗开玩笑,有时候会趁她专心写书的时候从后面胳肢她。两个女生滚在一起,互相捶打着笑上半天。
就像两只猫一样,姗姗经常这么想。两只自由自在、优哉游哉的猫,能弄清楚生活是什么样子,但是懒得去思考这些形而上的意义,只是回家吃饭、睡觉、攒足精神去旅行,用旅行的经验来继续维系自由的生活。姗姗甚至觉得这样比找一个男友好,想起以前与男友分手时的种种不快,她宁愿选择现在的生活。
但孙娉和她有些不同,她本不想同男友分手,却无端地失去了他。她只知道孙娉的男友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但具体的经过她从来没有讲过。姗姗也不愿触及她的痛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像这样活着,不也很好吗?
可是现在她有些担心,因为她在琢磨来西伯利亚旅行时,孙娉忽然提议来卡德昌。姗姗当时害怕会遇到危险,但孙娉却很自信地说:“放心,我以前和男朋友去过那里。”
两个人来到这座废城以来,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孙娉却一直十分镇定。昨天半夜那个笨拙的男人忽然冲上来大喊大闹,说秃鹰社成员又被杀了的时候,她竟然发现孙娉没在自己身边——自从吕侃被杀、富婆失踪后,她们为了安全就挤在一个帐篷里过夜。
她当时强忍惊慌——万一被那几个和警方有关的人发现就惨了。她慢慢穿着衣服,在黑暗中故意呼唤孙娉的名字,装作试图叫醒她的样子。好在那些人听说又出了命案,一股脑儿都冲去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俩的帐篷里少了一个人。
姗姗是最后一个跑下楼的,但当她冲到操场那边的时候,却发现孙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一定有什么蹊跷。姗姗本想偷偷问问孙娉,但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又颇不忍心。
她不敢相信孙娉就是凶手,这个瘦弱的女孩平时连一只蟑螂都不敢打,又怎么会去杀人?
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不过这样也好,孙娉如果晚上再偷偷出去,她一定要拦住她,保护她。
但是孙娉睡得很沉,偶尔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在做噩梦。姗姗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关上手电筒。
这几天风小了很多。有人说马加丹的冬天还没有漠河冷,也许东北人来这里能熬得住,但是这里毕竟是没有电没有暖气的地方。现在已经超过了她们旅行计划的期限,但一来因为这里发生了凶案,二来听说马加丹到这里的路被雪掩埋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噩梦般的日子啊?
正当她愁眉不展、胡思乱想的时候,孙娉忽然翻了个身,胳膊搭在她的颈上,喃喃地嘟哝了两声:“三楼、三楼……”
三楼?听说那几个警方的人在三楼发现了什么。姗姗忽地坐起来——莫非孙娉发现了什么?莫非那天她是在三楼,而不是在发生命案的操场上?
姗姗的冒险精神又被激发起来,她悄悄穿上衣服,钻出帐篷。二楼几个房间里的人似乎都睡得很香,她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
安静的大楼里,一丁点声音都显得很大。姗姗尽量很轻很缓慢地移动着,一点点挪到三层。
相对于有人居住的二楼,三楼显得格外寒冷凄凉。姗姗扶着楼梯的栏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除了外面风吹电线的呜呜声,没发现什么动静。在漆黑的夜里,她有点害怕,觉得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但正当她转身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听到西侧楼道里传来开门声。她赶紧蹲在楼道上,小心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不发出声音。
楼道里先是传来“咚”的一声,接着便是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慌忙。姗姗曾一度怀疑那人是朝楼梯跑过来的,她的背紧紧贴在楼梯扶墙上,缩着身子蹲在那里。
若是这个人下楼时经过自己身边,是扑过去,还是不动声息地藏好?姗姗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那人走到楼梯口却调转了方向,噔噔噔地走了回去。
这人肯定不是孙娉,自己上来的时候,她还在帐篷里睡觉呢。姗姗顿时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二楼,跑到那个女警察的帐篷前,摇晃着说:“余小姐,余小姐,快起来,有个神秘人就在楼上活动呢!”
那个和她同住的女孩倒是先起来,摇醒了小余。她揉着眼睛拉开帐篷,边穿棉服边问:“现在还在上面吗?”
“是的,就在上头。”姗姗压低声音,“这栋楼那么大,就算上去抓也不一定抓得到。用不用检查一下谁没在帐篷里,一下子就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说得有道理,你去楼梯口那里堵着,谁也别放过去。我马上叫醒大家,挨个帐篷检查。”小余告诉她说。
姗姗应了一声,跑到楼道口。小余穿好衣服,叫起同帐篷的那个秃鹰社女孩,两个人拿出手电筒,敲响三间屋子的门,让大家起来,都集合到二楼的走廊里。
姗姗守在楼梯口,用手电筒照着大家一个个走出房门。她的脸逐渐苍白起来,好像每个人都站到了楼道里,只有孙娉没有出来。
她觉得似乎踩在了软乎乎、泥糯糯的沼泽里,双腿一软,靠着身后的墙慢慢瘫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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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成两队,在整个宿营楼里搜索,我、妻子和小余一组,乌特金、郑姗姗、繁娑和荀曼一组。我们沿着楼梯走上去,然后分头搜索左右楼道的房间,搜索完毕后会合,再转向下一层。两队人马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把整个楼扫荡一遍,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首先肯定的是,二楼所有房间里都没有人。我一度怀疑郑姗姗在说谎——她半夜跑到楼上去干吗?但听她的口气应该确实与她没有关系——她说发现孙娉不在帐篷里才到处去找人的。其次就是由于这几天勘察被踩得乱七八糟,所以楼道里仍然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至于房间里面的搜查,难得那个来去无踪的“幽灵”体谅我们纠结的心绪,这次总算有点收获——小余竟然在三楼最西侧“神秘房间”的半段脚印上发现了一枚虎口大小的生锈螺母。除了这点,所有东西依然和历次事件一样,楼里楼外都没有任何明显的线索。
我们搜索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孙娉,她似乎和浦莹似的也被吸进黑洞,去了另一个空间。
我们无奈地回到二楼。郑姗姗好像极其伤心,她抹着眼泪走进自己的房间;妻子则打着手电筒兴致勃勃地仔细观察那枚大螺母;小余好像被折腾得不行,疲乏而又恼火,直奔自己的帐篷走去。我看着眼前这些垂头丧气的人,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喂!荀曼去哪儿了?!”我大声提醒道。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错,荀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队伍里了。我们愣神的工夫,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惨叫,听声音好像是在四楼。
“快!”小余倏地醒过神来,一跃冲上楼梯,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跑去。
就在这时,屋里又传来郑姗姗的喊声:“快来人!孙娉在这里,她好像受伤了!”
“乌特金、沈姐、繁娑,你们去看看孙娉怎么回事,我和言桄上楼救人!”小余果断地吩咐道。
“哎,你们别又嗅来嗅去的!”妻子边往郑姗姗屋子里赶边回头喊道,“否则小心我割了你们俩的鼻子喂狗!”
我和小余冲上四楼,只听见上面传来厮打和摔门的声音。我们正在往上跑,楼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晃了晃就倒在了那里。小余快步上去,只见荀曼正捂着胸口痛苦地哼着,她的头上沾满鲜血。
“荀曼,荀曼,你没事儿吧?凶手在哪里?”小余摇晃着她问。
“她从那里逃走了,”荀曼艰难地指着东侧的楼道说,“我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间屋子里去了。”
“言桄,你看好她!”小余拔腿就往东侧楼道里冲去。
“你还好吧?哪里受伤了?”盯着她美丽的脸,我有点心颤。
“她想刺我心脏,幸亏我衣服里有这个。”荀曼边说边从滑雪服的胸前衣袋里掏出一个被扎碎屏幕的手机,“但是她的力量很大,砸得我心口很疼,差点没晕过去。她以为我被刺中了,又用手电筒砸了我的头一下,就跑了。”
“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我问。
荀曼摇摇头。“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应该是个女人,个头不高。其他的因为太突然了,我被吓得灵魂出窍,都没有注意。”
小余打着手电筒从楼道里走过来,摇着头说:“凶手又神秘失踪了,最东侧的那间屋子有行脚印,一直冲窗户去了,但是我照了照楼下的雪地里,还是没有痕迹。我们还是赶紧把荀曼带下去包扎一下吧,也看看孙娉那边怎么样了。”
“孙娉找到了?”荀曼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袭击我的就是她呢!”
第七章 繁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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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荀曼一样,孙娉的头也受了重击,受伤部位是后脑。好在她戴了很厚的皮帽子,加上凶手下手不重,所以她在清醒过来后还能想办法回到二楼来。但无论我们问她什么问题,比如在哪里遭袭、出去做什么之类的,她一律闭口不言。
小余着急上火,嗓子都哑了。我们只好把孙娉看管起来,监视着她。由于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纷纷钻进帐篷去睡回笼觉。
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被噩梦惊醒,看看旁边妻子睡得正酣,才知道她的脑子为什么比我好。
我爬起来,忽然想起住在发电房里的穆哈。昨晚连出两起事件,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穿上衣服,走下楼去,却发现繁娑也站在楼门口的雪地上。
“喂,你小心点,别独自一个人瞎跑,现在是危险时期。”我提醒她。
“可是,浦总还没有找到。”繁娑很无奈地说。
“她平时对你们挺凶的啊,值得这样吗?”我故意问她。
“浦总虽然整天凶巴巴的,但人挺仗义,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去年我母亲生病,她知道我困难,二话没说就帮着掏了医药费。我要还她钱,她说这算对我的投资,十年后我成功了再说。况且现在公司运转都要依靠她,她一不在,那些觊觎位子的董事们肯定会争权夺利,到时候盛奕公司也就垮了。”繁娑黯然地说。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也黯然起来。学生时代的浦莹虽然傲慢,但确实人非常地道。她表面冰冷,但是个热心肠,也喜欢行侠仗义。我们虽然后来没在一起,也不在一个系里,但是她只要听到我的消息,无论是好是坏,都会打电话关心我。可如今她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心脏都揪成一团。
我也忍不住叹口气,繁娑看着我,忽然说:“我看你老婆对救浦总也不上心,干脆咱俩一起快点破案吧!”
“这话穆哈以前对我说过了,可是你看,现在他已经被打击得去烧锅炉了。我要是脑子有那么好使,就成神探了。”
繁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道:“你别气馁,我那天听到小余跟国内打电话,之前曾经有在俄罗斯出国旅游经历的,好像只有孙娉和吕侃两个人,现在吕侃死了,就只剩下孙娉了。”
“你是说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但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说。你也知道,连续发生的几次谋杀,甭管成功的还是不成功的,都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想起诉恐怕都没什么证据。”
“所以要想办法啊!我觉得关键线索一定在她身上,浦总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你说这栋楼里不会有什么密道或者密室吧?要不人怎么会来无影去无踪呢?”
“我正好要去找穆哈,咱们一起去问问他吧。对了,乌特金原来就是这个城市的人,实在不行就问他。”我说。
我们踏着雪,蹒跚地来到发电房门前。繁娑有点着急,在我之前就用登山杖笃笃地敲响了门。
穆哈打着呵欠拉开门,我劈头就责备他:“你躲这里倒是逍遥了!昨晚上又接连发生两起谋杀,你没听到声音吗?”
穆哈吓了一跳。“谁又被害了?我这里离宿营楼远,加上又睡得沉……”
“凶手倒是没有得逞,不过荀曼和孙娉都受伤了。”我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是搬到宿营楼里去吧,万一凶手哪天偷偷摸过来挨个把我们杀了,恐怕连个有反抗能力的都没有。”
“我在这里也没有闲着啊。再给我一天时间就能把这个发电房修好了,现在马加丹那头又过不来人,我们必须得自救——有了电就不一样了。我车上带了电热毯、电暖炉和电热壶,还有两整箱方便面,可以顶一段时间。”穆哈说到这里想了一下,“反正你妻子也比我聪明得多,这里的警察都没经历过什么大案子,也不愿接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件。我们抓抓签证过期的外国商人还算在行,至于侦查破案,原来我认为自己是能力最强的,可是现在……唉!”
“好吧,那就各自发挥所长吧。对了,我和繁娑在想,那栋宿营楼里会不会有什么暗道之类的?”我问。
“怎么会!我早动过这个心思了。我问过乌特金,当年这栋楼就是他父亲那群劳改人员修的,一砖一瓦都明明白白,绝不可能有密道之类的玩意儿。”穆哈斩钉截铁地说。
我转向繁娑。“你说怎么办?”
繁娑正在冥思,听到我的问题才回过神来。她点点头说:“我倒有了一个主意。”
我和繁娑告别穆哈,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妻子和小余正在对着宿营楼西侧墙上的驯鹿画像研究着什么。
小余第一个发现了我们,这个多事的女人赶紧拍拍妻子的肩膀,指着我和繁娑直撇嘴。
“就知道跟女人混!”妻子使劲瞪我一眼,吓得我赶紧低着头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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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吗?我怕吵醒老婆,钻出帐篷之前没拿太多衣服,现在都要冻死了。”我哆哆嗦嗦地说。
“她要知道你半夜跟我出来,你肯定就不会冻死了。”繁娑咯咯笑着。
“是,那就被打死了。”我缩成一团问,“你真在郑姗姗晚上喝的汤里下了安眠药了?”
“嗯,我平时睡眠不好,都随身带着。”繁娑低声说。
“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不知道孙娉会不会过来。”我捋起厚厚的衣袖,看看表上的荧光指针。
“放心吧,我留了信,说她的好友郑姗姗有危险,如果想帮她的话就到三楼来一趟。看她们俩关系那么好,不会拋下好友不管吧。”
“乌特金呢?手电筒的事情也搞定了?”我接着问。
“老乌这个人不错,交给他办的事情肯定能办好。”繁娑自信地说。
“嘘,别出声,好像有人来了。”我拍拍她的头说道。
繁娑和我赶紧分开,一人躲进一间屋子。我藏在屋子角落破烂的写字台后面,但是那声音很快消失了。
我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但那声音沉寂了一会儿又出现了。
整个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慢慢接近这个房间。不久,房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
我甚至能听到有女生站在房门前喘气的声音。她打亮手电筒扫了一下房间——那个手电筒乌特金白天做过手脚,只要一打开闪两下,电流就会烧熔电路。
果然,她的手电筒倏地灭了,我听到她惊讶地“哦”了一声。就在这时,藏在隔壁房间的繁娑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把她身后的门砰地关上了。
孙娉被吓了一跳,她急切地回头去拉那扇门;但是繁娑在门外紧紧拽住,她怎么也拉不开。
“孙娉,孙娉……”我忍不住跳了出来,沙哑着嗓子,装神弄鬼地叫着。
“你是谁?是人是鬼?”孙娉大声问道。
“我是孟宪祜,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捏着嗓子,跟巫婆似的叫唤着。
“我没有杀你!”孙娉吓得靠在门上,大声驳斥道。
“就是你,就是你……你当时就在现场,我的灵魂都看到了……”我继续哼哼道。
“我是在现场,但我真的没有……”孙娉歇斯底里地喊着,但是她还没有喊完,屋子忽然明亮了起来。
我和孙娉惊讶地看着对方,孙娉也惊讶地看着我,我们两人简直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呆呆地伫立着。
外面忽然传来妻子的声音:“繁娑,快开门!不要吓着孙娉,是我让她去侦察的!”
繁娑赶紧打开门,我看到楼道里的灯也在闪烁着——看来穆哈的实验成功了。
“你们怎么能用这种方法对付一个头部刚受过重击的人呢?!”妻子一把拉过孙娉,带着她往楼下走去。
我和繁娑也讪讪地跟在后面,只见二楼部分灯泡完好的房间也都有了灯光。我做个鬼脸,正要走进自己房间时,忽然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只见穆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上来,喘着气对我说:“言,不好了!我本来想跑过来看看这边楼里用电的情况,结果半路发现了荀曼的尸体。她躺在驯鹿画像下面的地上,和以前一样,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大吃一惊,正要跟他往外跑时,妻子却走出来拦着我们说:“不用再做无用功了,我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第八章 历史在冰冷的棺椁里
1
郑姗姗抱着孙娉,安慰着她。我们其他人绕到楼的东侧,果然看到荀曼趴在那里。她的头好像被什么击中了,血块凝结在厚厚的帽子上。穆哈把她的尸体翻了过来,摘下她的口罩和帽子。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她表情惊恐,五官强烈地扭曲着,好像临死前看到了恶魔似的。
“你们看,这周围的雪地明显没被践踏过,凶手还是来无影去无踪。”穆哈指着四周说,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恐怖的尸体和洁白的雪地上。
“岂止!看她的样子,肯定临死前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不会真有老维兹诺日的幽灵吧?”乌特金的语气也有点动摇。
“秃鹰社的三个人,终于还是全部遇害了。”小余摇摇头,转向妻子,“昨天你告诉了我凶手杀人的方法,今天能告诉我们谁是凶手了吧?”
妻子点点头,沉重地说:“先把尸体抬到楼上去吧。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想趁着穆哈带来的光明对你们讲一讲这个案子,这次遇到的事情太令人压抑了。”
秃鹰社三剑客的尸体齐刷刷地摆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穆哈和乌特金带头脱下帽子,我们向死者鞠了一个躬。虽然他们曾经犯过错误,但人既已殁,罪恶也应该随着他们的灵魂灰飞烟灭了吧?
穆哈从车里拿来电暖风和电热壶。我们捧着沏好的红茶,围在电暖风前,听妻子把案件的真相娓娓道来。
“与你们大家一样,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频繁复杂的无痕迹杀人案,也一度了无头绪。故事发生在我们开车进城的路上,在那里发现了吕侃的尸体。经确认那里只是第二现场,后来穆哈在学校西南不远、接近电影院的地方发现了第一现场。那里有吕侃挣扎的痕迹,但是凶手没有在那里留下脚印或任何线索。
“接着就是孟宪祜的死。他死在学校操场西边的滑梯上,死在言桄的眼皮底下。与第一起案件相同的是,他的死亡现场也没有留下脚印,而且旁观的言桄根本没有发现凶手的踪影。
“但是,没有留下脚印并不意味着没有留下线索。我听言桄说他在躲藏的那棵树下因为松鼠蹦跳灌了一脖子雪,所以分了神。冬天松鼠的运动量很小,尤其在这么寒冷的西伯利亚的雪夜里,它们很少出来活动。我当时就怀疑是不是凶手发现言桄在监视孟宪祜,自己无从下手,所以故意引开言桄的注意力,趁机完成自己的计划呢?于是我和小余在松树下找了半天,最后通过摇晃松树发现了这个。”
妻子从小余手里拿过证物袋,里面躺着那个“8”字形的铁环。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东西!”郑姗姗说道。
“你们这些热爱旅行的人肯定经常看到这种东西。”妻子笑着说,“这是一个‘8’字环,它肯定是凶手常备的东西,因为这个人在完成杀害孟宪祜的计划时,并没有想到言桄会跟出去。凶手因为等不到时机,所以只好拿出随身带的东西砸到树上,也算调虎离山吧。
“但是小余把这件事告诉言桄的时候,言桄据理力争说当时确实是松鼠在动,因为他听到了松鼠的叫声。那么是不是凶手在学松鼠叫呢?我敢肯定是的。这么说来,凶手当时似乎应该藏在言桄隐蔽自己的松树上。
“但是当时松树上面都是雪,虽然树离滑梯很近,可是凶手如果在树上做出刺杀孟宪祜的动作,那恐怕整个树上的雪都要被震下来了。
“所以我当时在想,凶手是不是藏在其他地方呢?我转而想到了吕侃被杀的现场、移尸的地方,还有孟宪祜被杀的位置,我忽然发现它们虽然相隔很远,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同一条直线上!
“我忽然明白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但是这种假设在现实中是实现不了的,我只好否决这个想法,转而思考凶手不留下痕迹的动机。其实这个动机并不难想到,首先就是在这种漫山白雪的地方杀人,如果留下痕迹,就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还有一个可能的动机,凶手是不是借着当地有什么鬼怪奇谈来恐吓办案者呢?我找到了乌特金,听说他原来就是卡德昌的居民。他给我讲了无腿囚徒的故事,还说言桄和穆哈也问过他类似的事情。”
妻子又把维兹诺日的事情给大家讲了一遍,然后继续说:“这个典故给了我足够的启发,使我相信,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实际上是能够实现的。
“在这里我先不给大家解释维兹诺日杀死谢尔盖的经过,但他的传说使我豁然开朗。我按照自己的推理观察了几个地方,包括实验楼的西侧和宿营楼的西侧。联想到我们在三楼窗台上发现的滚珠,还有后来在地上发现的大螺母,我终于知道凶手是怎么完成无痕迹杀人的了。”
妻子顿了顿,喝了口红茶。我正在心里琢磨这几个地方的位置——实验楼的西侧,宿营楼的西侧,好像也跟滑梯在一条直线上。
“但是知道杀人手法并不意味着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不过,在孟宪祜被杀的那天夜里,当我们大家冲向操场的时候,我发现孙娉当时是半路上混进我们队伍的。但是从她当晚茫然的表情来看,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凶手。于是我找了个机会询问她,她说自己晚上睡不着,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女人上了楼,就跟了过去,谁知道那女人上了三楼就不见了。”
孙娉虚弱地点点头。“我那时候很着急,就又跑到楼外去看,发现前面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当时不知道那是言先生……我没敢离开楼太远,怕自己有危险,就躲在松树下远远看着。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跑了回来,接着大家就都冲了出来,还说杀人了。我怕无端招来嫌疑,就混在队伍中一起跑向操场。”
妻子点点头说:“这里的女人就有几位,孙娉爬出帐篷的时候,郑姗姗还在睡觉,我自己没有杀人,小余是个警察(当然女警察也可以是凶手),那么就剩下一个人,就是现在死去的荀曼。我忽然想到言桄当晚叫醒大家时,小余睡眼惺忪,挣扎了好久才钻出帐篷,倒是荀曼很快就跳了出来。于是,我初步确定了目标。
“我不愿意打草惊蛇,但当天晚上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事情。郑姗姗晚上到三楼去侦察,荀曼的行动差点被她撞见。郑姗姗当时赶紧叫醒大家,凶手此时已经不能通过楼梯下楼了,她只好采用老手法——跳出楼外。孙娉夜里醒来见郑姗姗不见了,急着下楼去找她,跳到楼外的荀曼看到了她,便抡起当初杀害孟宪祜用的铁棒,照她后脑勺给了一下,但这下击打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她跌跌撞撞回到宿营楼里。这时候荀曼已经不能待在楼外了,她只好重新逃回楼里,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苦肉戏。为了掩饰自己在三楼西侧的外出通道,荀曼声东击西,说袭击她的人从三楼东侧的房间逃走了。
“但是荀曼还想杀人,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想杀谁,但是最后闹明白了,她要杀的人是穆哈。”
“怎么会是我呢?”穆哈跳起来,激动地说,“我从来就不认识荀曼,也从没有见过她,而且我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啊!”
“那是因为你的行动会打乱她的计划。”妻子淡淡地说。
2
荀曼坐着自己制作的滑索,冷静而快速地在废弃的电线上移动着。
平时的登山训练使她对付这种高空索道悬滑运动轻而易举,这还要感谢以前的那两个苏联老头——他们俩趁晚上停电的时候,把这个学校附近的电线偷偷换成了粗而牢固的电缆,做成了能悬挂移动的索道。当时西伯利亚秩序混乱,这两条索道一直没被人发现,因此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她也要感谢把这个诡计告诉自己的那个叫什么“f(x)”的组织,让她能够完成今天的复仇。
这两条电线一条从北山上下来,是学校自建的局域电线网;另一条从南山上下来,是卡德昌电厂的市政输电线。两条电线交叉在操场的滑梯上方,并且在一定区间内相距不远(见图二)。而且,两段输电线路使用的电线杆分布很稀,适合远距离快速滑行。如果用登山用的下降器的话,她可以挂在局域电线上,飞快地从宿营楼方向滑向南边,也可以在中途电线交叉的地方换到市政线上来,飞快滑回宿营楼。当然,宿营楼以北和滑梯以南各有一个线杆,因此从宿营楼到滑梯是最方便的。至于滑梯以南,还需要用攀山的技巧绕过电线杆,不过对荀曼来说,这也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