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愕然笑道:“谁说要赶你出去了?你即便是想,我和太太还不愿意呢!只管放心收着,从今后,你就是清清白白的自由人了。只不过烦劳你继续跟着蓉哥儿媳妇,薪水照旧。”
瑞珠这才欢欢喜喜的谢恩,又站到可卿身后了。
尤氏看着可卿,心里仍然有一点无法说出口疑虑,但她只能藏在心里,对贾珍笑道:“儿媳妇今儿也立功了,该怎么赏?”
贾珍随口惊讶道:“她还要赏什么?”
惹得一家子的女人都看着他。连惜春都眨着眼睛问:“为什么不能赏?”
贾珍轻咳几声,掩饰尴尬之色,辩解道:“我的意思,今后这个家都是她和蓉哥儿的。赏她不异于从左手放右手,何必赏?”
惜春冲他做了个鬼脸,“哥哥好吝啬!”
贾珍瞪了她一眼,不悦道:“小孩子懂什么?我这叫持家有道!”
“切!”
贾珍当作没有听到,兀自吩咐尤氏道:“帖木儿和王剑几个兄弟也要赏赐,你安排吧!”
尤氏道:“王剑等自然要赏,可是帖木儿是你的贴身护卫,你受伤就是他的失职,顶多算他将功补过就罢了。还要赏,便是赏罚不明了。”贾珍又不好说是他故意支开帖木儿,只能默认了,想着再找机会跟帖木儿说说。
话分两头,虽然贼人抓住了,阖家庆幸不已,但有一个人却火冒三丈,那就是焦大老爷子。他时常夸口宁国府固若金汤,今儿发生这样的事,简直生生打他的脸。于是他只回了贾珍,即刻带人将四个贼人严刑拷打,也没找到线索,索性交给金吾卫,自个找了倪二,定要将幕后黑手抓出来。
原本贾珍也没在意,这些红阳教逆党平日隐藏极深,轻易不会被查到,只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此事在都中立刻掀起轩然大波。皇帝震怒,立刻下旨金吾卫全力搜索。各方势力趁机推波助澜,于是,都中江湖门派、街头泼皮纷纷出走避祸。
第二天,宁国府门前忽然来了一辆马车,一个丫鬟下来对守门的小厮道:“咱们小姐是你们家姨娘的亲戚,还不开门迎接。”
那丫鬟青衫长裙,长得貌美,几个小厮便多看了两眼,嬉笑着并没有动身。小丫鬟啐道:“看什么看,还不去通报?”
众小厮哈哈大笑。姨娘的亲戚可不是宁国府的亲戚,哪有开大门的理?
只一个小厮上前问道:“你们小姐是我们府里哪个姨娘的亲戚?”
小丫鬟道:“你们老爷的秦姨娘。”
“哦!”听说是可人的亲戚,几个小厮变了脸,恭恭敬敬的让她们候着,分出一人进门通报了。
那丫鬟回到马车旁笑道:“小姐,云姐姐在宁国府里还蛮有地位呢!”里面的小姐笑道:“你云姐姐好命,早早的脱了苦海,贾珍那人虽然不是好人,但还是很疼他女人的。”容貌虽然看不见,但声音如黄鹂婉转动听。
主仆两正说着,西角门出来一个穿红衣的丫鬟。
“含烟姐姐!”
红衣丫鬟跑到青衫丫鬟跟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们呢!”
含烟指了指马车,手在袖子里做了个手势,不动声色的道:“咱们小姐来看你们姨娘呢!”
柳儿一愣,慌乱神色一闪而过。她冲那些小厮道:“这是咱们姨娘的表姐,大老远来看她呢。我领着她们进去!”
众小厮互相看看,拦在马车前面。还是先前那个小厮笑道:“柳儿妹子,且莫着急。府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柳儿叉腰道:“难道你还要搜查不成?”
那小厮摇头道:“岂敢。只是马车不能进去。柳儿妹子可请贵客换乘咱们府里的车从角门进去便可。”
柳儿气鼓鼓的瞪了那小厮一眼。“哼,下次我跟姨娘说,不带你们出去了。”
其他小厮都看着他们笑,起哄道:“还不去帮柳儿妹子叫车去?小心这个月没钱打酒!”
于是从车上走下一个轻纱遮面,一袭素白衣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的从东角门进去了。
宁国府内重门叠户,亭台楼阁不知凡几。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含烟小丫头都咂舌道:“这府里也太大了吧?”
柳儿在一边傲娇的解说道:“咱们老爷祖上是开国的国公,当年又和太祖爷拜过把子,规模自然要比寻常公府大一些。说句犯忌讳的话,太子爷的东宫也不见的有这么大呢!”
含烟掩嘴笑道:“你这小蹄子,别的本事没长进,‘咱们老爷’倒是说得很溜。”
柳儿瞬间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
车内的女子斥责含烟道:“这里比不得家里,你也安分些。柳儿妹妹你别理她就是了。”
含烟暗地里托住柳儿,柳儿闭口不言,跟着车往里走。
马车到了一个垂花门前停下,含烟和柳儿扶女子下车。众婆子退走。那女子扶着含烟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正面三间小小的房舍,皆雕梁画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可人见来人已到,忙笑着迎上来,先屈身行礼方才上前抓住那女子的手,笑道:“姐姐难得来家里一次,快和我进去吧!”她又打发了丫鬟婆子,只让柳儿一道进屋。让到里间,别无旁人,可人方才拜道:“圣教顺义杆金凤玉花枝头行秦可人拜见掌教!”
那女子忙上前扶起可人,笑道:“云儿妹妹,怎么这么多礼?咱们姐妹不兴这些虚头八脑的。”
可人抓着女子的手,“馨宁姐姐,才柳儿报说是你来了,唬了妹妹一跳。都中果然如此危急了么?”
原来这女子正是红阳教现任教首,姓韩,闺名馨宁,不过十八九岁,去年她父亲过世,方才接任。与可人自小一块长大,姐妹情深与他人不同。
韩馨宁摘了面纱,露出精致绝美的面容。仅以美貌论,与可卿相比不差分毫,柔美略逊而英果爽直胜出。
她秀眉微蹙,随意歪在靠椅上叹道:“还不是你们顺义杆闹的?金荣玉枝的林庆刺杀你家相公,自己失手被擒也就算了,还搭进去本教数十名兄弟。如今官府追查的紧,我想着就你这里安全一点,所以冒冒失失的就来了,还望妹妹不要介意!”
可人心中暗暗焦急,韩馨宁的话她根本不相信。要知道红阳教在都中扎根多年,堂堂教首找一个藏身之地毫不费力。现在巴巴的找到这里来,显见是有目的的。联想到几天前他们还刺杀过老爷,可人越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或者她们还打算刺杀老爷?可人已经往最坏的地方想。这也怪不得,到宁国府这么久,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在家陪着家人慢慢变老,不想再去江湖上拼杀算计。
可人满怀心事,不由得轻声问道:“姐姐需要妹妹做什么?”
韩馨宁看到可人患得患失的模样,噗呲一笑。上前拉着可人的手,坐到一起。“妹妹可是想着姐姐会对你家相公不利?”可人慌张之色一闪而过,只得低头不语。
“你呀!关心则乱!也不知道那贾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护着他!”可人脸上泛起红晕,强自辩道:“姐姐,我哪有护着他?刚才只不过问了咱们该怎么办罢了!”
韩馨宁笑道:“你脸上都写着呢,还说不是?”她伸出玉指点了点可人的额头,“你放心,姐姐今天来,不是为了对付你家相公。”
可人心中暗喜,连声叫小丫头柳儿:“还不给姐姐们倒茶?死妮子,越发没规矩了!”
韩馨宁看着可人欣喜雀跃的神情,只抿嘴而笑。含烟悄悄忘了一眼窗外,朝教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