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双眼睛，却似乎藏着无尽的哀伤。
“可是……”
周月儿喃喃道：“若是连悲悯之心都没有，又何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王予愣住了。
良久，他苦笑道：“郡主说得对，在下修行尚浅，实在惭愧，只是这坎坷红尘，实在不忍多看啊……”
周月儿心中一酸，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王予看出她的窘迫，摆摆手道：“罢了，我们还是尽快回村吧，这妖婴虽然除去，但村民的恐慌还需要抚慰。”
周月儿点点头，与王予并肩而行。
一路无话。
月光如霜，洒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层寒冷的披风。
不知走了多久，周月儿忽然开口道：“王道长，你说……那些婴灵，会不会怨恨他们的父母？会不会也想报复人间？”
王予沉吟片刻，摇头道：“应该不会，婴儿心性纯净，即便是怨，也是稚嫩单纯的，他们不懂复仇，只懂得哭泣。”
“那就好……”
周月儿松了口气：“我真怕他们也变成厉鬼妖邪，那就真的是无解的恶果了。”
王予点点头，感慨道：“生而为人，实在不易啊，无论是婴孩，还是成人，都难逃苦难的命运。”
周月儿怔怔地望着王予，只觉得他年轻，却仿佛已经看尽世间沧桑。
“王道长，你说得对。”
周月儿由衷地说：“这次除妖，解决了眼前的祸患，但更重要的，是唤醒世人的善念啊，若是人心不古，妖邪又岂能不生？”
王予赞许地看了周月儿一眼，颔首道：“郡主这番话说得极是，人心若净，妖何以生？人心若善，又何惧妖邪作祟？归根结底，还是要从净化人心做起啊。”
二人边走边谈，竟是又多了几分默契。
月色苍茫，村外小路上，王予与周月儿并肩而行，身后是连绵的群山，面前是灯火阑珊的灵峰村。
经此一役，二人都有些疲惫，却也都心事重重，一时无言。
走进村口，林磊早已在村头焦急地等候。
一见二人归来，连忙迎上前去，颤声问道：“王道长，周姑娘，可有受伤？”
王予摆摆手，淡然道：“无碍，那妖婴已经除去，村中百姓，暂且可以安枕无忧了。”
林磊不禁喜极而泣，跪倒在地，磕头道：“多谢王道长大恩大德，救我灵峰村于水火之中！小人无以为报，唯有……唯有……”
周月儿叹了口气，上前扶起林磊，柔声道：“林大哥不必如此，妖邪作乱，蛊惑人心，这本就是它的过错，如今它已伏诛，你我都该庆幸才是。”
林磊拭去泪水，连连点头：“周姑娘说得极是，只是小人实在后怕，若非二位及时赶到，只怕我们灵峰村，都要遭此大劫了！”
王予沉吟片刻，开口道：“林公子，你可去召集村民，就在此地，我有话要说。”
林磊忙不迭地应了，转身疾步而去，片刻间就聚集了一众村民。
男女老幼，齐聚村头，人人神色惶恐，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期冀。
王予缓步走到人群面前，环视四周，目光所及，皆是朴实善良的百姓面孔。
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微微一笑，朗声说道：“灵峰村的父老乡亲，在下青云观王予，奉师命前来为众位除妖灭邪。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一二，在下也不多赘述，只是有一事，还需与众位说明。”
人群中顿时嗡嗡议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仙师还有何高见。
王予清了清嗓子，目光凝重，缓缓道：“此番妖邪作乱，固然是那妖婴心存恶念，但究其根源，却是由人心而生，众位可知，那妖婴从何而来？”
众人面露迷惑，摇头不语。
王予叹了口气，道：“那妖婴，本是村中一婴孩，只因先天残疾，五官不整，便被父母抛弃，遗于后山。
那婴孩含冤而死，怨气日积月累，竟化为妖邪，危害乡里，而今日你们所见的种种异象，都是那些冤魂在向你们诉说冤屈啊！”
人群中顿时哗然。
有人拳头紧握，有人面露惭愧，竟是说不出话来。
周月儿见状，上前一步，高声道：“父老乡亲，既然事已至此，大家也不必自责，但今后若再有此等恶行，只怕更多无辜孩童，都要走上歧途啊！”
“周姑娘说得对！”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已的骨肉，沦为妖孽？就算是天生残疾，那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是啊！之前的祖先太不是东西了！竟然狠心抛弃自已的亲骨肉，害他们含恨而死，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又有人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王道长，周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有人哭喊着问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该如何赎罪啊？”
王予缓缓道：“众位若是真心忏悔，那就跟我到后山去，为那些无辜的亡灵们立个衣冠冢吧，为他们诵经超度，祈求佛祖宽恕，也让他们在幽冥之中，得以安息。”
“我等这就随王道长去！”
“是啊！无法改变过去，但起码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好好补偿那些孩子啊！”
“亡者已矣，生者如斯，但愿经此一事，我们都能醒悟，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人群涌动，皆是愿随王予前往。
二人领着众人，再度踏上了通往后山的小径。
山林寂静，夜幕低垂。
一众人等，都是默默无语，只有脚步声，回荡在群山之中。
走到那片婴灵冢前，众人无不悲从中来。
王予走到人群面前，高声道：“众位乡亲，人生在世，难免犯错，但错误并非不可弥补，关键是要知错就改，诚心忏悔。”
“今日你们肯为那些婴灵立冢祭奠，已是迈出了改过自新的第一步，接下来，还需众位时刻警醒，善待每一个生命，无论是婴孩，还是成人。”
“若是人人都能怀着一颗善心，这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冤魂怨鬼呢？”
众人无不动容，纷纷拜倒在地，向那些亡灵诚心忏悔。
周月儿看着这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茫茫夜色中，灵峰村上空，似有万千冤魂，正徐徐升起，乘着皎洁的月光，缓缓远去。
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灵峰村东头，一众百姓聚集在村口，恋恋不舍地目送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林磊从人群中快步走出，追上前去，恳切地说：“王道长，周姑娘，这几日多亏二位相助，不然我们灵峰村，真不知会遭何等浩劫，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