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腻水染花 令檀 23713 字 2个月前
🎁美女直播

第51章第051章

起初,虞清光还只是有些迟疑,毕竟翟星霁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并未感到丝毫的敌意。

但在翟星霁承认的瞬间,她似乎是连腿都被吓到了,险些有些站不稳。

虞清光连忙扶着身侧的柱廊,这才稳住了身子。

想要杀她的那个人……竟然真的是翟星霁。

她忽而有些背脊发冷,身后像是凝了一块冰,贴着她的肌肤,慢吞吞的渗出些冷汗来。

虞清光脑海里快速浮现曾经和翟星霁相处的一切。

翟星霁三番五次的说要祝她逃走,归根结底便是为了将她骗离鄢容身边,好方便杀了她。

可好巧不巧,第一次她同翟星霁走时,很快便被鄢容追了上来。

而第二次,她并未让翟星霁跟着她,而是带着烟景单独离开了京都。

两次翟星霁都没能杀了她,所以翟星霁刚刚才会对她说,若是她不想嫁,他依旧能带她走。

是为了再一次杀了她吗?

虞清光心中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虽说他来到京都并不久,但她与翟星霁之间每一次相处,都让她记忆犹新。

她在袖月楼隔着面纱第一次见翟星霁。

或是翟星霁带着她夜中奔离驿站。

翟星霁带她去见钟子盈、带她去袖月楼,甚至亲自为她提供学习骑马的场所。

以及她为了感谢,赠给翟星霁的那只木雕红襟鸟。

这些种种,绝非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做到的。

在虞清光心中,她已然下意识将翟星霁当做自己来到京都第一个认识的好友。

但她绝不会想到,翟星霁接近她的一切所为,目的只是为了杀她。

虞清光心中十分复杂,又惊又惧,茫然和无措混杂在一起,让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翟星霁立在台阶下,只是抬起眸子看她,面带笑意,那神情与之前毫无差别,哪里看得出有半分的杀意。

虞清光被他看着,手扶着柱廊微微用力,半晌,才听她神色微缓,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慢吞吞的问道:“那你今日来此……也是要来杀我的?”

话落,翟星霁并未应答她,却是抬了脚,一步步的迈上台阶,朝着虞清光靠近。

他走得很慢,灯笼的光也渐渐开始微弱了起来。

先前翟星霁立在台阶之下,那烛光落不到他身上,身后是浓浓夜色,将他的身型也衬得模糊不清。

可迈上台阶时,迎着灯笼昏暗的光亮,他踏出夜色,暗色的衣袍似乎褪去了昏沉,渐渐被光照覆盖,显出了那极为明艳的橙红色锦缎。

翟星霁仅仅是走了两步,半句话都没说,可循着那被他逐渐拉紧的距离,虞清光忽而从他身上看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有些凌厉,让她极为陌生。

虞清光又后退了两步,想要退出那股压迫之外的范围。

可翟星霁步步紧逼,越发靠近虞清光,眸子锁着她,半分不肯挪动,仿若周遭一切都消失,他眼中唯独只剩下了虞清光似的。

翟星霁靠近一步,虞清光便后退一步。

直到虞清光背靠着墙壁,再也无路可退,翟星霁便在她一步之外的距离停下。

他头顶正好是那悬挂着的灯笼,灯芯烛光摇曳,忽而里头黑影扑闪了一下,烛芯也连带着一颤。

而后便从那灯笼底下掉出来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落在了翟星霁的肩头,带了些较浅的焦糊气味。

翟星霁垂眸扫了一眼肩头。

那是刚刚虞清光见到的,扑向火中的飞蛾。

如今正躺在翟星霁的手中,两片橙红色翅膀被燎的焦黑,只剩下了一半,就连羽状的触角都断了一半。

翅膀上掉下来的橙红色粉絮,落在翟星霁同色的衣袍上,顺便融为了一体。

飞蛾挣扎了片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翟星霁垂眸看着已然被烧死的飞蛾,只留了半片后翅膀,即便烧的焦黑,也难以掩盖那鲜艳的橙红色。

他顿了一息,抬手,将那烧焦的飞蛾从肩上弹了下去。

再抬眸看向虞清光时,眼里便只剩下了冷漠。

虞清光很难形容那样的眼神,看向她时毫无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翟星霁似乎真的要杀她。

就在这时,翟星霁抬了脚,继续朝她靠近。

虞清光心中慌乱无比,登时掀起轩然大波,她眉头紧蹙,强装镇定:“翟星霁,你不能就这么杀了我。”

翟星霁并不应她,仍旧慢吞吞的朝她走去。

虞清光心跳的厉害,背后又是墙壁,她无路可退,只能沿着墙壁朝着另一侧挪动。

“我现在已被皇帝赐婚给鄢容,若我当真死在这里,你定然逃不了干系,我不认为你会做出折损自己利益的事。”

翟星霁步步紧逼着虞清光,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似的,生生将虞清光堵在墙角。

然后,他抬起了手,朝着虞清光的脖颈伸去。

可下一秒,一道风掠过,虞清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那抹白贴着翟星霁的手擦过,“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副画面尤为眼熟,当初虞清光第一次在誉王府时,便是有一把折扇闪过,钉在了她的脚下。

虞清光连忙顺着那白光源头看去。

便见月光之下,那黑瓦房顶上坐着一人。

少年身着素白软绸,青丝高束。弯月悬在他的头顶,风掠过,吹拂起他的发,迎着风纷扬交错,缠绕在那莹白的月上。

夜色浓郁,周遭一片昏暗。

唯他白衣皎洁,似与月浑然一体。

虞清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翟星霁推开,忙不迭跑下台阶:“鄢容!”

鄢容起身,从房顶上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他两步走上前来,将虞清光挡在了身后。

两个人立在院中,翟星霁则是背对着两人,还在长廊里,柱廊正好立在他身侧,斜照下来的阴影将他掩在里头。

那柄折扇擦过他的手,将他的手背靠近腕处的地方,割出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翟星霁拿出帕子,叠着盖在上头,指尖按住,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见到鄢容的瞬间,他便轻笑了一声:“你终于肯现身了,鄢容。”

“若非我故意如此,你是不是就要像之前一样,一直守在房顶?”说话时,他也已走下台阶,站在了两人面前。

虞清光听得稍愣,方才翟星霁靠近她,摆出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是故意引鄢容出来的?

等等,什么叫像之前一样守在房顶?

这几日难不成鄢容一直在这宅院中守着她?

虞清光抬眸,微微从鄢容身后探身看了他一眼,后者眸色淡然,并无其他表情。

闻言也只是冷冷开口:“这与你无关。”

翟星霁不置可否,鄢容向来对他态度不怎么样,他也早已习惯,便将视线落在了虞清光身上。

他看着虞清光,仍旧是那副轻佻的笑:“虞清光真是令我好心寒,我可从来没做过伤害过你的事,可你却当真以为我方才我要杀你。”

虞清光被他说的一时语塞,默了一瞬便开口道:“你装的很像,毕竟我爹也险些因此而丧命。”

翟星霁闻言及其细微的蹙了一下眉,似乎是在心中思忖虞清光这句话。

而后他哑然失笑,却是转口道:“非也非也,你爹的伤可跟我没关系。”

他挑了挑眉:“毕竟当初你觉得心慌找我时帮忙时,我可是时刻都跟你在一起的。”

虞清光一愣,方才想起那日自己去找翟星霁的情景。

按照时间来算,若是翟星霁当日赶去萦州,也要三四天的时间,她爹的伤,的确不可能是翟星霁。

但那送给她爹娘的那封信是她的字迹,唯有翟星霁见过她的字迹,因此也与翟星霁脱不了干系。

虞清光抿唇道:“……但你亲口承认了要杀我。”

翟星霁闻言低笑一声,开口道:“不错,我的确是要杀你,但是我改主意了,杀你是公事。我今天换了身份,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你,所以不谈公事,更不会杀你。”

朋友……

虞清光听的发愣,以朋友的身份来找她。

在此之前,她的确是将翟星霁视做友人,可当她知道翟星霁时刻要杀她时,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同一个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做朋友。

说到这,翟星霁似是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又补了一句:“当然,仅限今天。”

翟星霁说罢,便从袖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宝函,放在手心,示意给虞清光看:“我今日来,是给你送新婚的贺礼。”

虞清光还未开口,便被鄢容抢先了一步。

他语气冷淡,直接拒绝了:“她不收你的东西。”

翟星霁听得一挑眉,再开口时便有了些讥讽,去仍旧那副笑盈盈的样子:“鄢容,你似乎,没有资格替她做主,也无权干涉她的选择自由。”

说罢,他不等鄢容反应,便再次看向虞清光,“我就不过去了。”

翟星霁抬手,将手中的宝函朝着虞清光轻轻掷了过去。

虞清光本想拒绝,但翟星霁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扔了过来,可她却又不好直接由着拿东西落在地上,只好从鄢容身后走出,抬手去接。

翟星霁似乎算计过力度和距离,正正好被虞清光抬手接住,抱在了怀中。

里头还传来一道轻微的碰撞声。

东西似乎很轻,就连碰撞声都显得及其微弱和空洞。

虞清光将宝函拿在手里,看着翟星霁道:“翟公子,这礼物我不能收。”

翟星霁似乎料到虞清光会如此开口,闻言便环起双臂,好整以暇的开口:“嗯……我觉得,你最好看一眼,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的表情实在耐人寻味,似乎那宝函里放着了不得的东西,不由得让虞清光也有了些好奇。

她抿了抿唇,只好动手将宝函打开。

里头装着不是珍宝,更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一个普通又轻盈的木雕。

是她前些日子买下来,送给翟星霁的红襟鸟木雕。

被他完完整整的,还了回来。

……

虞清光握着宝函的手,无意识的开始用力。

她抿住唇,明白了翟星霁说的那句“仅限今日”是何意思。

翟星霁见她沉默,便知虞清光是决定收下了,他笑了一声:“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现在我还给你,此后你我互不相欠。”

他不等虞清光反应,说罢便利落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明橙色衣袍逐渐隐入暗中,最后消失不见。

翟星霁走后,院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虞清光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她不论做什么,浅桥都跟着她,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鄢容都知晓。

他知道虞清光送给过翟星霁木雕,口中的话说的是不想欠他。

可浅桥口述给他,到底还是和亲眼所见不同,他看到了那木雕,腹部羽毛的颜色,甚至和翟星霁的衣袍一模一样。

鄢容心中如浪翻涌着,让他觉得五味杂陈。

他又默了半晌,也动了身,二话不说朝着门外走去。

虞清光怎能不知道鄢容是要做什么。

先前鄢容本就还在生他的气,如今翟星霁来这一次,还将这红襟鸟的事抖了出来,鄢容自然更生气。

这几日她留在院中照顾虞霍的同时,也在整理自己的心绪。

她知道鄢容为她做了许多,本以为鄢容还在气头上,可她没想到,即便是鄢容生气,仍旧会在素衣巷守着她。

虞清光心中一晃,拿着宝函,连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鄢容你等等!”

鄢容脚步不停,她便抓住了鄢容的袖子:“你听我解释。”

鄢容仍旧不理睬她,甚至微微加快了速度。

两人站在夜色中,偏离了廊檐上的灯笼,虞清光根本看不清鄢容的脸,只能微弱的看到素白的衣袍。

眼看着鄢容即将走到门口,虞清光松开他,连忙冲上前,将翟星霁离开时推开的大门给关上。

她张开双手,背靠在门上,将鄢容拦了下来。

虞清光抬眸,迎上鄢容的视线:“你不能走。”

门下正好悬着一盏灯笼,照亮了小片的区域,趁着这微弱的光亮,虞清光看清了鄢容的脸。

他面无表情,眸色淡漠,闻言也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过身去。

大门被她关上,鄢容自然不能从此过,可虞清光知道,仅仅是关上门肯定拦不住鄢容。

他有功夫,便是那高耸的宫墙,恐怕也拦不住他。

虞清光见他走到院中,生怕他纵身一跃便翻出墙外,便连忙冲上去,从背后环住了鄢容的腰。

鄢容只是脚步一顿,便抬手抓住虞清光的手,想要扯开。

她生怕鄢容挣脱,便又用了力道,甚至抓着自己的手腕,也正是因着这个动作,那手中的宝函便一不留神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虞清光趁机环紧鄢容,慌乱开口:“鄢容,我不许你走。”

第52章第052章

那宝函正落在了鄢容的脚边,分明那样轻,却好似堵住了鄢容的去路,让他一时停了下来。

虞清光紧紧地环了鄢容片刻后,察觉他未动,也没有再拉开自己,心中受了鼓舞,便忙不迭开口:“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但这个木雕我只是不想欠翟星霁才送给他的,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从未避着你,而且浅桥从始至终的都跟着我,你肯定听她说了。”

话落,却听鄢容冷冷一笑,半带着讥讽道:“半点都没有的关系,便是想方设法的跟他离开两次?”

虞清光被他堵得失语,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回过头来去想,在鄢容眼里来看,她与翟星霁之间的熟悉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似乎从来都不过问,甚至也从未限制她与翟星霁接触。

鄢容无疑是尊重她的。

她明白鄢容从始至终都护着她,曾经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自然也不会再避着鄢容。

虞清光抬头,看着鄢容的后脑,坦白道:“我之所以时常去找翟星霁,是他告诉我,他是钟慈的同窗好友,会帮助我离开,所以我才会相信他,时不时的去寻他。我去找他也只是为了能离开,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她一顿,又开口道:“但…但也只是那个时候,我、我现在已经不会信他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保护我。”

“而且我想要离开,从来都不是为了能去找钟慈,也不是为了别人,我只是因为想回去找我爹娘。我……我知道我很自私,永远都想着自己,甚至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虞清光说着,又搂紧了鄢容一些:“我知道我这次做的很过分……你、你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可你能不能别不理我。”

见鄢容并无动静,虞清光又补了一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虞清光话落,院中便再次陷入了寂静。

她本以为鄢容方才开了口,便有回转的余地,可她话都说完了,却不见鄢容开口,一时心也悬了起来。

夜色静谧,弯月高挂着。

两人站在院中,虞清光从后抱着鄢容的腰身,两手互拽着手腕,指尖微微发白,可见她用尽了力道。

虞清光侧脸贴着鄢容的后背,两人的发混在一起,一时难辨。

良久,虞清光只觉得腕上搭上来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下一秒,她的手便被鄢容扯开。

鄢容并未用力,可那指腹压在她的腕上的瞬间,虞清光便觉指尖一麻,半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她知道鄢容会武,许是扣住了她腕上的某处经脉,她才会如此。

鄢容转过身,不再理会虞清光,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虞清光连忙追上,双手抱住鄢容手臂,不让他走:“鄢容,你为什么不理我。”

鄢容这回连脚也不停,只是拉着虞清光要推开她,淡淡道:“松手。”

虞清光恨不得整个人攀他身上:“我不松,你不理我我就不松。”

她步子小,鄢容走得快,又不肯等他,她只能跟着鄢容小跑着:“你若是真想走,那我也不拦你,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也要嫁给你了。”

鄢容见她狠狠抱着自己的手臂,便不再推她,而是又加快了脚步。

虞清光只能跟上鄢容的步子,眼看两人要走到门前,她却是身子一坠,跌在了地上。

她哎呦一声,当即便吸了口冷气,抱住了小腿。

鄢容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力道猛地往下一坠,那紧紧环着自己的束缚随之松开,接着便是虞清光吃痛的喊叫。

他脚步应声顿住,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关切,却又被他极快的遏制住了。

他回头看了虞清光一眼,见她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脚腕,似乎并未有什么大概,便又收回视线,作势要走。

虞清光见他又抬了脚,连忙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去追:“鄢容你别走!”

可她刚站起身,却又是惊呼一声,再次摔倒在地:“好疼……”

鄢容这回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撩起袍子,半蹲在虞清光身边。

他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怎么回事?”

虞清光抬头,却见鄢容只是垂着眸子,并不看她,虞清光便只好也垂下眸:“脚崴了。”

鄢容抬手,撩起虞清光的裙摆,作势要去抓虞清光的脚腕:“把腿伸过来。”

可他还没碰到虞清光,却被她反手握住。

虞清光的手小,就算抓上去也只是握住了鄢容的四指。

鄢容一顿,掀眸看向虞清光,后者却是早就盯着他一般,见他看过来,便朝他讨好似的抿了抿樱唇。

他眉头微微蹙起,方知虞清光是故意的,便想将她的手甩开。

可下一秒,却见虞清光整个人朝他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一个跌坐在地上,一个半蹲着。

虞清光扑过去时,浑身的重量倾向鄢容,鄢容一个没留神,也不由得身子后仰,两人双双跌在地上。

鄢容眼疾手快的抬手撑地,才不至于被虞清光直接扑倒。

院中方才还正面对面的两人,瞬间便跌在了一起。

少年一身素白绸缎,单手撑着身子,单屈一腿坐在地上,那绸缎顺滑如练,迤地而展,月光落在上头,映出暗纹的纹路,流光闪烁,犹如洒落的碎星。

绸缎之上,是覆盖着的鹅黄色裙摆。

好似是绽放的栀子,显露出里头明艳的花蕊。

虞清光紧紧环着鄢容的腰身,身子压上去,陷在他的双腿之间。

方才两人险些跌倒时,鄢容也下意识便扶住了虞清光的腰,这会儿缓过了神后,便将那覆在虞清光后背的手,退回在了她的腰间。

他握住虞清光的腰,用力想要将她推开。

虞清光却是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小声道:“我不松手。”

鄢容身上的沉水香很淡,沁入鼻息带着一股凉意,熟悉又有些陌生。

虞清光想起了四年前,她跟在鄢容跟前伺候时,他用的便是这种香。

那时鄢容年少气盛,脾气又倔的很。

每逢他生气,虞清光都会哄他。

平日里她只是拉着他袖子晃几个来回,鄢容便会难以招架。有时他气的太狠,虞清光才会走上前,抱着他。

她学着四年前的语气,将埋在鄢容衣襟前的脸抬起,抬眸看他,眸中带着小心翼翼,轻声道:“鄢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虞清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可她实在没辙了,才会学着当初的模样。

却不想她话刚落,便发觉腰间扶着的手渐渐松开,下一秒,那手便落在了她的肩头。

鄢容竟是捏住她的肩,生生的将她推开。

他力道用的很大,虞清光只觉得肩头被鄢容捏的发疼,可那抱着鄢容腰的手却死活不松手。

直到她微微拧起眉头,小声嘶了一口气,鄢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弄疼了她,连忙将手松开。

两人仍旧保持这副姿势未动,虞清光下颌抵在鄢容的胸膛上,抬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鄢容也迎着虞清光的视线,他眸色极冷,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分。

半晌,才见他动了动唇,语气淡漠:“你不是纪灵瑶。”

虞清光听出鄢容的意思。

她不是纪灵瑶,所以她不能学着当初来哄鄢容的样子,来再次哄他。

虞清光只当做没听懂,看着鄢容道:“我就是纪灵瑶,我也是虞清光,不管你承不承认,两个人都是我。”

鄢容第一次见到虞清光这幅模样,自打再次见到她,他面对的便是无尽的淡漠疏离,以及抗拒。

他甚至都快要忘了四年前两人之间的种种。

但在这一刻,四年前的相处如浪花一般,从他脑海里席卷而来。

他似乎都能从虞清光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又似乎从那漆黑的瞳孔中看到飞速闪过的画面。

四年前回忆快速倒退,虞清光对他所做的一切,时而劝哄他、时而与他嬉闹、时而对他撒娇、或是讨好,都在这一刻与眼前的面孔融合。

虞清光见鄢容有些失神,她便抿了抿唇,小心的松开鄢容,两手越过鄢容的腰,扶向他身后的地面。

她借着力道,又靠近了鄢容一些,那手撑在地面慢吞吞的挪动,最后覆在了鄢容也扶着地的手背上。

鄢容只觉得手背覆上一抹温热又柔软的东西,刚一回过神来,便见眼前一黑,虞清光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两片唇刚贴上便松开,虞清光微微撤离,迎上鄢容微微发愣的眸子。

“鄢容,你走神了。”虞清光小声提醒他。

方才虞清光整个人窝在鄢容怀里,如今却截然不同。

鄢容单手撑在身后,支着身子,虞清光便倾身朝他压过来,双手也撑在鄢容的身后,甚至一只手压在鄢容的手背上。

倒像是鄢容被他逼的节节败退,招架不得。

虞清光见鄢容只是微微蹙眉看着她,并不开口,她便又凑过去亲他:“你不躲便是接受,你接受的话那就不准生气了。”

说罢,虞清光再一次凑过去,鄢容这回微微偏了头,虞清光的唇便落在他的嘴角。

虞清光没有及时撤开,而是贴着鄢容的唇角挪动,最后印在了他的唇上,轻轻一碾,方才松开他。

“你接受了。”虞清光看着他小声问道:“那你是不是就不生了?”

鄢容垂眸看着虞清光,眸色晦暗不明,半晌,却又抬手推她。

虞清光惊得再次抱住鄢容的腰,只管自顾自道:“为什么又推我,你明明接受了,这不是耍赖吗?”

说话时,她仍旧看着鄢容,半分都不肯挪开视线。

颇有些撒泼的意味。

虞清光这些行径虽的确是认错,但实则步步在试探,她知道鄢容生她的气,但她也知道,凭自己对鄢容的了解,他很难招架得住自己的示弱。

有时她只是低声哀求一句,他便没了招。

果然,她声音落下后,鄢容的手便停在了虞清光的肩上。

他语气难得没了之前的冷意,只是垂眸迎着虞清光的眸子,声音有些轻:“是你在耍赖,虞清光,我还没原谅你。”

第53章第053章

素衣巷静悄悄的,唯独那尽头的宅院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虞清光和鄢容两人在院中已经站了起来,靠着墙侧的房屋并未点灯,一片昏暗。

外头房檐上悬着的灯笼光影,透过窗棂投入室内,照亮一小片区域,只见那靠窗的位置,隐约拢过来一道人影。

江妙语年纪大了,这几年极为注重养生,吃饭都是挑着吃,从不晚睡。

这几日照顾虞霍费了些心神,更是劳神伤身,天一晚便难以控制的乏累,因此睡得格外的早。

只是虞霍昏迷不醒的这大半夜,她也慢慢养成了夜半醒来的习惯,因此睡得也不算安稳。

江妙语睡了一遭,夜半醒来,却发觉床榻间空荡荡的,并不见虞霍。

她当即清醒过来,坐起身,掀起帷帐一瞧,却见虞霍披了个褂子,猫着腰,正趴在窗边往外看着什么。

外头传来一些不甚清晰的话语声,似乎是一男一女。

江妙语拧起眉头,喊了一声:“虞霍?”

似乎是虞霍看得太过认真,并未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妙语更是匪夷所思,她也裹上外衫,下了榻,朝着窗边走过去。

她站在虞霍身后朝外一望,竟是看见虞清光正和一白衣男子拉拉扯扯。

那男子她虽并未见过几面,却也认出了是鄢容。

江妙语眉头紧蹙,心中狐疑,大半夜鄢容怎么会出现在自家院中,可一想到先前虞清光和鄢容之间的纠葛,她也放下了疑虑。

毕竟是小一辈的事,她们做爹娘的,还是莫要插手了。

江妙语刚想转头回去,险些忘了虞霍还趴在窗前偷看,甚至连自己靠近都没有丝毫察觉。

她抬手一把抓住虞霍的头发往后拽,小声道:“干什么呢你?”

虞霍被拽的猝不及防,心中一惊,可他毕竟知道自己在偷看,即便是吓一跳,也不曾叫出声来,连忙捂住了嘴。

他捂着后脑转过头去,只见江妙语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看看你,多大人了还偷看?要是叫扇扇他们发现了,你丢不丢脸?”

虞霍被抓了个现行,便有些尴尬,对着江妙语讨好似的笑了笑:“你怎的醒了?”

江妙语无奈:“我若是不醒,你是不是还准备一直看下去?”

虞霍连忙扶着江妙语回到床榻边,“我这不是关心咱们女儿嘛,之前鄢容这小子的确是个混账,后来吧,咱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毕竟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万一这鄢容这小子半夜过来是要欺负咱们家扇扇,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江妙语坐回榻上,“行了,少操点那没用的闲心,你自己身子骨都没好利索。”

她抬手将虞霍的褂子给褪下,搭在床榻另一侧的衣架上:“鄢容怎么样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不会欺负咱们家扇扇的。你先前昏迷时,他身边那个丫鬟,浅桥,隔三差五的带着郎中来问候一次,每逢两日便来送一次药,可仔细着呢。”

说罢,她往床里头挪了挪,也拽着虞霍上了榻:“后来扇扇回来了,有一次晚上我夜起,都瞧见他在房顶上守着,许是不放心咱们闺女。”

“还有一次蒙月打外头回来,还瞧见那巷子里也守着一人,估计是鄢容安排的手下。”

虞霍昏迷大半月,自然没见过这些,听江妙语这么一说,心中虽是相信,可那面上还是半信半疑:“你也说是大半夜,黑咕隆咚的怎么能瞧见?”

“那蒙月都说了,穿着明橙色的衣裳,晃眼的很,只要不是眼疾,谁会瞧不见?”

虞霍仍旧不信:“哪有手下穿的这么惹眼?没见过。况且你怎么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穿成这样叫你瞧见的?他誉王府家大业大,调点府卫又不是难事,至于这么偷偷摸摸?”

江妙语横了他一眼,抬手便往虞霍胳膊上拧:“你这缺心眼,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你这御史中丞的官,人家生怕打草惊蛇。再说了,鄢容他天不亮都要上朝了,倘若不是真的担心,何至于亲自来守?”

虞霍一听,倒是不愿意了,他看着江妙语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怪我?我本该入京述职,给我擢升州牧的,还不是那誉王失职,才叫我们一家蒙冤,御史中丞这官是我该得的,得是他们誉王一家亏欠我们!”

他说着便有些激动,江妙语惊得去捂他的嘴,慌乱的朝着外头看了一眼,“你小点声,别叫鄢容听见了。”

虞霍把江妙语的手拽下来,到底是降了音调:“听见怎么了,日后他还得叫我一声爹,我还怕他不成?”

江妙语见他开始犯浑,便干脆一把推开虞霍,不耐烦道:“行了你,越说越来劲儿了。”

说罢,她顿了顿,面上浮现一抹忧心。

她叹了口气,“你说,四年前那件事被誉王压了下去,如今你不但复职,还擢升了御史中丞……”

说到这,江妙语顿了顿,面色微戚:“我与你倒好,可我就是怕扇扇被牵连,这段日子若非是鄢容护着她,恐怕也早已凶多吉少了。”

虞霍听的也面色凝重了起来,他默了半晌,才开口:“这也是我并不反对扇扇嫁给鄢容的原因,此事关乎皇室,也只有誉王一家方能护住扇扇。”

江妙语虽嘴上说着担心虞清光,可虞霍毕竟是她过了半辈子的丈夫,不担心自然是假的。

她看着虞霍欲言又止:“那你这边……”

虞霍拉着江妙语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怕什么,我如今也是朝廷重臣,还是誉王的亲家,你不是还指望我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做一做?”

虞霍看着江妙语笑,眸色终于有了些认真:“矜矜,这些年你跟着我,着实是受苦了。”

江妙语见他突然直言,心中微动,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来,面上却不显,也不将手抽回,任由虞霍拉着,嘴上却是嫌弃道:“我可是记在心里了,若不给我争个诰命,你这后半辈子家门都别想出。”

虞霍向来知道江妙语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可那眼神却骗不了人。他笑着连应三声好,便扶着江妙语躺下了榻。

两人放下帷帐,又窝在一起聊了几句,方才沉沉睡去了。

虞清光夜里与鄢容纠缠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拦住鄢容,由着他回了誉王府。

不难受是假的,可她也能理解鄢容所想。

鄢容有一日还在生气,她便再去找一日,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那时早已子夜月半,虞清光心有思量,稍微洗了洗,便上榻睡了。

翌日一大早,烟景便来敲门。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快别睡了!誉王府来人了。”她语气焦急,喊得一声比一声大。

虞清光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梦里实在吵闹,可又实在不愿醒来,便用锦被蒙住了头。

外头的敲门声仍旧不停,甚至愈发响亮,虞清光腾的坐起身,这才听到外头烟景说了什么。

她愣了一瞬,有些费解。

浅桥闻锦也算是誉王府的人,可他们两个来时,烟景从未如此这般急切的敲她房门,大有她一刻不醒,她便会一直敲下去的架势。

能让烟景如此焦急,恐怕来的人和誉王誉王妃有关。

如此一想,虞清光通身的睡意一扫而光,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连忙掀起锦被下床,扬声去应:“烟景,去准备盥漱用的东西。”

烟景终于听见虞清光的声音,面色一喜,忙不迭的去准备东西。

果然不出虞清光所料,烟景便是被江妙语吩咐来叫醒虞清光的,今日誉王和誉王妃都来了,虞霍和江妙语正在前厅侯客。

虞清光一惊:“什么时候来的?”

烟景:“也就刚刚才到,奴婢立马就来叫您了。”

“为何要叫我?难不成是来见我的?”

烟景回忆着摇头:“看着不像,但夫人说要奴婢来叫你,誉王和誉王妃眼巴巴的看着,瞧着也是想见你的。”

是了,虞清光在誉王府住了大半个月,就连许景盈和誉王世子都见过了,愣是没见到誉王和誉王妃。

按理说,她先前是被誉王赎出,也是同誉王做了约定。

如今她再次回到誉王府,第一个要见她的也该是誉王才对,可偏偏这两人谁也不肯见她。

她来到誉王府这般大事,誉王决计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却又不来见他。

唯有一种情况,那便是鄢容不让誉王来见她。

可鄢容为何要拦着誉王来见她呢?

虞清光忽而又想到,先前在萦州鄢容多次问她为何要骗他,可后来却从未再问过。

难不成鄢容已经知道,是她与誉王约好的?

若是鄢容知晓了缘由,誉王和誉王妃因着心虚,的确是会答应鄢容不来见她。

如今她与鄢容的婚事定下,作为长辈,誉王和誉王妃怎么说也要来见她一面了。

思及此,虞清光心中忽而便有些紧张。

当初的约定因为她被鄢容识破,也不知道誉王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她。

虞清光默了一瞬,连忙将擦手的帕子放下,做到桌案前:“快来为我挽髻。”

烟景连忙走上前,拿起篦子解开虞清光的头发。

虞清光挽发向来以随性为主,这回倒是叫烟景认认真真为她挽了个垂鬟分肖髻,鬓上簪花,额前分了碎发,勾出一股燕尾垂在肩上。

她知道自己模样侬艳,便特地挑了淡色的衣裙,连鬓上的珠花也都以白净为主。

虞清光收拾好后,吃了几口糕点垫了垫肚子,这才随着烟景去了前厅。

这宅子并不大,厅和院子不过一个前后的距离,虞清光走了两步便到了。

甫一拐进拱门,远远便见客门打开着,里头面对面的坐着四个人。

虞清光连忙低垂下眉眼,慢吞吞的走进厅内。

她先是对着江妙语和虞霍福了一礼,称了声爹娘,这才转过身去,对着誉王和誉王妃福礼:“见过誉王和誉王妃。”

虞清光并非是第一次见到两人,四年前誉王将她安排在鄢容身边时,虞清光便时时来到誉王汇报鄢容的情况。

那时她乖巧守礼,重要的是的确将鄢容拉向仕途,因此誉王和誉王妃便格外喜欢她。

只是四年已过,虞清光又毁了约定,她自然猜不透两人的心思。

誉王妃见虞清光福礼,便连忙出声阻拦,对着她招手道:“快来跟前让我瞧瞧。”

虞清光低着头走过去。

誉王妃拉住虞清光的手,笑道:“抬起头来。”

虞清光也乖乖抬头。

誉王妃看了虞清光一眼,即刻便笑了:“你这孩子还是跟四年前一样讨人喜欢。”

说罢,她连忙将腕上的镯子褪下,顺着两人拉着的手,将镯子给推到虞清光的腕上。

虞清光一惊,“王妃这……”

还未说出口,誉王妃便按住她的手,打断了她,“收下吧,我这镯子是太后赐我的,原本是一对儿,另一个给了景盈,这一个自然是留给你的。”

虞清光知道这是誉王妃特地留给儿媳妇的,便也不再推脱,低头道:“多谢王妃。”

誉王妃说话时时刻打量着虞清光,眸中的笑意越发浓郁,若是仔细去瞧,便能瞧见那眼底的欣慰,似是终于松了口气一般。

只是虞清光始终低着头,哪里敢多看一眼。

她拉着虞清光不松手,视线落在虞清光的鬓上,眉头却是一蹙,“怎得穿的如此素净?”

说着,她便取下鬓上的步摇,站起身来,亲自为虞清光别上,“我像你这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专挑好看的穿戴。我这儿媳妇生的如此好,自然要用这世间最漂亮的东西。”

虞清光推脱不得,便只好由着誉王妃为她戴上步摇,她抬手摸了摸,抿着唇对着誉王妃笑道:“清光谢过王妃。”

誉王妃看着虞清光频频点头,“这才好看,这才好看。”

誉王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便笑着对虞霍开口:“我媳妇惯是爱美,让亲家见笑了。”

虞霍连忙摆手:“何以见笑?誉王德才兼备,爱妻爱子,在京都那可是广为传颂。”

江妙语也连忙附和道:“是啊,誉王和王妃多年来都是神仙眷侣,实在是惹人艳羡。”

誉王虽说是皇帝胞弟,可性子却与皇帝半点不同。

他惯爱享乐,性格至纯仁义,更是不喜欢听一些场面话,也不爱听人拍马屁。

他与誉王妃感情甚好,便及其爱听这些。

虞霍这话正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他听的乐开了花,连忙摆手:“什么王爷王妃的,日后咱们都是亲家了,别整这有的没的。”

四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虞清光便一直陪在旁侧。

誉王和誉王妃甚至还留下来用了午膳,方才离去,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闻锦便又到了。

虞清光见到闻锦心中一喜,还当是鄢容要见她。

却不想闻锦只是恭敬抱拳,“虞姑娘,虞府已经收拾完好,就连匾额也挂上了,只等御史中丞和夫人搬过去了。”

虞清光先是一愣,方才回想起来闻锦口中的虞府,便是先前她从浅桥口中得知的探花郎御赐的府邸。

看来鄢容一早便已经准备着为他爹复职,甚至还知道他爹便是多年前的探花郎。

虞清光道了声谢,问道:“何时搬去?”

闻锦道:“若是姑娘收拾好了,属下这就吩咐人来。”

虞清光想了想,反正这宅院也是临时的,没什么东西,衣裳包袱什么的,不一会儿就能收拾好,便也答应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闻锦应下,刚想下去吩咐,又忆起一事,便道:“虞姑娘,萦州的虞府属下已经派人守住,若是姑娘有东西要搬,尽管吩咐属下。”

虞清光没想到鄢容心细如此,竟是连萦州的虞府也考虑到了。

好巧不巧,她还真有一物在萦州放着。

是当初鄢容用碎掉的玉佩为她打的耳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坠珠发带。

前些日子,刚被鄢容取下扔出了堂外。

虞清光抿了抿唇,收回思绪,看向闻锦笑道:“确有一件要取,只不过现在不需要,带我需要再寻你吧。”

闻锦点了点头,这才回去吩咐。

后半日,虞清光便随着虞霍和江妙语搬入了新的府邸。

因着先前鄢容早已吩咐人修葺了一番,这新宅子丝毫不见破落,就连里头的水榭楼台都被翻新了一遍,桌椅也是珍贵的檀木所制,许是花费了大价钱。

因着有誉王府的下人帮忙,虞清光便搬得极快。

除外还有一些新的瓷器装饰送来,虞清光便站在院中指挥。

烟景也不闲着,备了解渴的瓜果茶水放在院中,以供这些下人歇息。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闻锦又来了,身后又跟了一行人,手里拿着斧子铁器,倒像是铁匠。

虞清光有些好奇,便上前问道:“闻锦,你这是做什么?”

闻锦解释道:“公子吩咐属下来给王府和虞府之间,架一座天桥。”

“天桥?”虞清光茫然。

虞府正对着闹市,整座宅子几乎占据了两条街,斜对着的是誉王府,两座府邸通着一条小巷,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便能走到。

如今再将两府之间架一座天桥,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这是鄢容的吩咐,她便也不曾拒绝,而是跟着闻锦一路走去后院,选择适宜的位置。

闻锦在院中走了好几圈,方才找了一处绝佳之地。

虞府后院是口池子,上头落一三层阁楼,下面便是满池的荷叶,那天桥便从三楼架起,直通到誉王府。

估摸着位置,虞清光大抵能猜得出那里是鄢容的书房。

鄢容的书房便是两层,一层是典籍书卷,二楼则是一些乐器谱子,皆是当初鄢容为她准备的。

她跟着闻锦上了三楼,朝着誉王府的望向望去,果然瞧见了那两层的书房。

不知何时,那书房之上已然加了一层小亭。

虞清光看过去,却见那亭上坐着一人。

那人一袭墨色长袍,面前摆着一把墨色古琴,可他并未抚琴,而是正手执茶盏,悠闲的品茶。

似乎察觉到了虞清光的视线,那人慢吞吞将茶盏放下,遥遥望来。

分明隔的那般远,虞清光却觉得鄢容早就看到了她似的,精准的锁定了她的位置。

第54章第054章

闻锦自然也瞧见了鄢容,他只当鄢容是来监工的,便连忙对虞清光开口道:“虞姑娘,你先下去吧,这天桥属下要在七日之内完工。”

虞清光被闻锦换回思绪,愣了一瞬,便连忙点头,从阁楼上下去。

到了二楼时,她再回头望去,那小亭上便已不见鄢容的身影。

既然鄢容处处为她安排妥当,为何却不肯原谅她?

虞清光本想再去寻鄢容,可新换了宅子后,府中大小适宜便都都要她替江妙语帮衬着。

先前虞霍还是褚州县令时,宅子小一些,府中的下人自然也不多,如今来到这府邸,便是下人便要多上三四倍。

虽说鄢容已经遣了不少誉王府的下人来,即便是结为亲家,可却也不能总使唤誉王府的人,况且这誉王府比虞府大了不少,需用的人更多。

因此这叫牙婆来买粗细婢妮的事,便交给了虞清光。

如今虞府带上烟景,也不过只有五人,因此虞清光并未买下太多丫鬟,只是买了厨娘两人,婢子四人,余下的粗使针线供过,加起来也才二十个人。

至于那空出来的房子,她并不支人去打扫。

此外,虞清光又帮着江妙语购入了不少用具,甚至就连许景盈也都来了虞府帮衬着她打理了几次。

自打搬入虞府,虞清光生生忙了五六日方才歇下。

她忙的头昏,自然也无暇再去顾忌鄢容,如今闲了下来,方才想起去看那后院的天桥搭的如何。

算算日子,今儿个刚好是第六天,许是也要完工了。

虞清光正想着,便见闻锦打外头进来。

身后依然跟着那些扛着铁器的人。

闻锦对着虞清光抱拳道:“虞姑娘,天桥已完工,属下便先带人回去了。”

虞清光点头,“辛苦你了。”说着,她便连忙给旁侧的烟景使眼色。

烟景会意,便上前从荷包里拿出金豆子分发下去。

闻锦在鄢容跟前做事,虽说月俸少不了他,可他却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更何况不日后虞清光便要和他们家少爷成婚,与他来说也算是主子,主子赏赐,岂有不收之礼。

闻锦并不推辞,收下金豆子,这才抱拳离开。

虞清光这几日累的厉害,便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方才想起去后院见那天桥。

天色已黑,她并未让烟景跟着,而是自己执了一盏灯笼,走向了后院。

她穿过花丛,刚一拐过拱门,却见眼前一道红光。

虞清光还以为是什么,仔细一瞧,方才辨认出,那是天桥上挂着的灯笼。

那天桥从她院中的三层阁楼,一路通到鄢容院中的书房三楼。

与那桥上的拱桥一致,带着稍稍弯曲的弧度。

桥两侧的围栏与寻常围栏并不同,而是实打实的石壁,拱桥下缀满了红色灯笼。

虞清光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可转而又觉得疑惑,她是第一次见到这天桥,可那灯笼是谁点的?

转念一想,这天桥不光连着虞府,自然也通着誉王府,自然是鄢容吩咐的。

虞清光抿了抿唇,提着灯笼上了阁楼。

等她真正走上天桥时,又被狠狠的惊了一下,她脚下踩着的哪里是桥,而是柔润通透的无色玉髓,桥下灯笼通明的光透过来,像是一道通往天际的玉虹。

虞清光微微愣住,竟一时不敢下脚。

犹豫间,她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她下意识循声望去,便见天桥尽头的小亭上,一盏琉璃灯悬挂在亭中。

鄢容一袭墨色长袍坐于灯下,手中轻抚长琴,烛光犹如落日余晖,散落在他身上。

眼前的玉虹似是幻觉,就连那玉虹尽头的黑色人影也不甚真切,烛光昏黄,将他的气息映的越发幽深,似与夜融为一体。

从他指尖溢出的曲调,熟悉轻缓,竟是促使虞清光不由的抬起脚,踏上天桥,朝着鄢容走去。

虞清光走到至高点时停下,垂眸看向两侧。

帝都被夜色笼罩,可却遍地繁华,街市热闹,街道两侧楼阁灯亦如昼。

她看向远处,亮起的窗棂越发变小,最后变成暗黄一点,犹如穹顶闪烁的碎星。

虞清光转身,再次看向鄢容,却见他已不再抚琴,而是背靠着软椅,他眸色淡然,那视线也沉静的落在她身上。

她脚下是耀眼的玉虹,是她新搬入的宅院,更是繁华热闹的街景。

对面坐着的,是亲手将这一切带给她的人。

两座阁楼遥遥远望,分明不可及,却仍旧被他搭上云梯,将其连在一起。

虞清光失神良久,这才踏过云梯,朝着尽头的小亭走去。

那云梯距离远,虞清光却走的飞快,他走到鄢容跟前,将手中的灯笼放下,扑向少年怀里。

鄢容如何对她,她自然都看在眼里。

毕竟四年前她哄鄢容便信手拈来,即便四年已过,可养成的习性却再难已更改。

想来她多磨上鄢容几日,他便能将这气消了。

虞清光十分熟稔的坐在他腿上:“你今天是主动见我的,所以……”她顿了顿,小声问道:“你原谅我了?”

鄢容垂眸看她一眼,不送声色将她推开,指尖抵着桌沿点了点。

虞清光看过去,只见那桌上摆着一把墨色古琴,那琴有些熟悉,她仔细辨认了一番,方才看出是鄢容四年前送给她的琴。

“你要我为你弹琴?”虞清光问道。

鄢容不置可否。

虞清光也不推辞,直接与桌案前坐下,抬手刚一抚上琴弦,却又顿住,抬眸看向鄢容:“抚琴自然可以,那我有什么好处?”

灯光落在虞清光脸上,将她眸色映的亮晶晶。

鄢容一时有些恍惚,四年前虞清光那稚嫩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

那时虞清光也如现在这般,时常与自己讨价还价。

他不愿意读书,虞清光便以为他抚琴唱曲来作筹码。

那时虞清光便是如此,眸色亮晶晶的看着他,“想让我抚琴自然可以,但我的琴可不是白听的,你听我一曲,便要答应我一件事,听我两曲,便是两件事,公子可愿意?”

他只是凝眉道:“不划算,我只听你一曲,便要欠你一个人情。”

虞清光一听只好无奈起身,抱着琴便要走,可话时,视线却仍旧留在鄢容身上:“那好吧,不听就不听。”

见虞清光要走,他便连忙喊住他:“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说吧,是什么事?”

虞清光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对着他笑道:“等我为公子抚完琴再说。”

鄢容愣神片刻,半晌才抽回思绪。

他再次看向虞清光,后者抿着唇,看向他时眸中暗带希冀,似乎生怕他拒绝。

鄢容看了他片刻,敛下眸子,淡淡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虞清光脸上当即便浮现一抹笑意,她仍旧那副神秘的模样,“等我抚完琴再说。”

鄢容不再开口,而是看着虞清光抚琴。

也不知怎的,方才尚且静谧的夜,在虞清光抚上琴弦的瞬间,起了丝缕微风。

风撩起虞清光的发丝,吹拂在她身前,那错落的青丝便顺着她的肩头落在琴弦上。

头顶悬挂的琉璃灯盏被吹得摇晃,光影落在虞清光脸上也忽明忽暗,就连她的逶迤曳地的袖摆也被拂动。

虞清光犹如坐在风口,发丝被风撩起,连带着那臂弯肩的披帛也顺着发丝扬摆。

悠扬的琴声从她指尖倾泻流出,风声簌簌,琴声被风吹散,吹远。

那被风扬起的发丝突然断了一根,却犹如有了生命,随着调子也化为一阵细风,融在这静谧又清凉的夜中,落在了繁华的街市里。

虞清光弹得认真,鄢容自然也看得认真。

他视线始终落在虞清光身上,半分都没有挪动。

一曲终了,虞清光收回手,抬眸看向鄢容,问道:“好听吗?”

鄢容只是淡淡评价道:“与之前比,并无长进。”

虞清光并不将这话放在心里去,浑不在意道:“没有长进,那就是和之前弹得一样好。”

鄢容只是看着虞清光,并不言语。

虞清光见他不理,也不再开口,而是站起身来,朝着鄢容走过去。

她垂眸看着鄢容,“我的琴弹完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鄢容抬眸看她,问道:“你要什么好处?”

虞清光抿唇一笑,再次靠过去坐在了鄢容腿上,抱住他的脖颈。

似乎察觉到了鄢容要推她,虞清光连忙搂紧了他,“不准推我。”

鄢容手一顿,便停了下来。

见势,虞清光便抬眸看向鄢容,“先前两次都是我主动,所以,我想让你这次……”

虞清光凑近了鄢容一些,小声道:“主动亲我一下。”

鄢容垂眸看向虞清光,“我只说答应给你一个好处。”

虞清光有些狐疑,没能明白鄢容是什么意思。

鄢容别开眼去,解释道:“你刚说了让我不准推你。”

虞清光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话赶了话,不免也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等等,刚刚那是情急之下说的,并不能算。”

鄢容不接话,而是垂眸默默看着她。

虞清光被他看得一时有些心虚,她方才确实也感觉到自己说了不准推时,鄢容便停下了手。

她抿了抿唇,看向鄢容,试探的问了句:“那我,再为你弹一曲?”

鄢容只是淡淡的给了她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

“……”虞清光默了半晌,只好妥协:“好吧,一个就一个。”

说着,她便松开鄢容的脖颈,作势要撑着他的肩头起身,可那手刚搭在鄢容肩,却被鄢容抬手捏住下巴,往前一带,对着他的唇贴了上去。

虞清光有些猝不及防,撞在鄢容唇上时,还惊愕的睁着眼。

两人视线对上后,鄢容却是敛下眸子,慢吞吞闭上了眼,虞清光这才察觉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的也跟着闭眼。

唇上的温度与之前大不相同,滚烫又柔软,咬住她的唇厮磨。

时重时浅,时而带着轻微的刺痛。

之后她的牙齿被撬开,一抹湿润闯了进来。

将她搅的天翻地覆。

虞清光只觉得呼吸越发急促,鼻尖萦绕的温热囤积不散。

她抬手抵着鄢容的肩,指尖抓着他的衣襟微微用力。

直到虞清光思绪几近昏沉,她险些喘不上气来时,鄢容这才放开她。

他看着虞清光,语气有些低,眸子因夜色的映衬,变得及其幽深:“够了吗?”

虞清光没应,只是撑着鄢容的肩,小口小口的顺着气。

缓了半晌,虞清光才抿了抿唇:“鄢容。”

她垂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趁机轻声问道:“你还生气吗?”

第55章第055章

虞清光凑得近,鄢容便垂眸看着她。

两人鼻尖若即若离,时而贴着,时而撤开,鼻息间萦绕着的清甜气息,不知是虞清光的熏香还是她的发香,

虞清光被鄢容垂眸盯着,也不觉得害羞,让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又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

鄢容只是看着虞清光,而后托着她后背的手逐渐下滑,最后握住她的腰用力,再次将她推开,淡淡道:“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

上一次鄢容在永安生辰时便说要带她入宫,为的是见一面太后娘娘,可她当日落水,便只好狼狈回去。

虞清光问道:“还是去见太后娘娘吗?”

鄢容点了点头,“祖母身子不好,他一直想见你。”

说罢,鄢容兀自起了身,不再去看虞清光:“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虞清光见他总是避开自己的问话,心知他心中仍有别扭,并不愿意轻易原谅他,可态度对她到底是不如先前那般冷漠。

她知道是自己磨的鄢容有些招架不住,因此才避着她要下楼。

可虞清光哪里肯让鄢容就这么走了,连忙跟了上去,拽住他的袖摆,追问道:“鄢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鄢容没有搭理虞清光,却也不甩开她。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只待彻底走了下来,鄢容方才加快了速度,虞清光连忙小跑黏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你等等我!”

虞清光追着鄢容的步伐,抬眸看着他,“你主动邀请我跟你一同进宫,可见你并不生气了,为何却总是要板着脸不同我说话?”

她小跑着挡在鄢容面前,鄢容往前走着,她便跟着他后退。

“鄢容,我与你都是要成婚的人了,难不成你要一直这样吗?”

因着虞清光站的比鄢容靠前,正好挡着他,鄢容又不敢加快速度,生怕虞清光来不及后退,便只好错开步子绕开她。

虞清光见他要绕走,便连忙转身追上,谁知道刚一转,便扭住了脚。

她哎呦一声便要往地上跌去,下一秒便被鄢容扶住了腰身。

虞清光眼疾手快扑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抬眸迎上鄢容视线,是掩不住的笑意。

鄢容心知又被虞清光耍了一道,便冷了下了脸,作势要推开她。

虞清光死活不松,仰着头看他:“同样的套路,你已经上了两次当了,鄢容,你明明很关心我,不要总是口是心非。”

鄢容被虞清光这么直白的挑明心思,心中一时也有些抹不下脸来,他抿住薄唇,也不再去推虞清光,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的确口是心非,也是生气。

可谁知一面对虞清光,那气便有些撒不出来,可虞清光似乎吃准了他似的,他越是抵抗不了什么,虞清光越是学着那副样子往他身边凑。

偏生他又十分受用。

鄢容在萦州再见虞清光时,心里便知道,先前虞清光在他跟前伺候,并非是真的合他心意。

而是她本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招架不了什么,因此才能将他拿捏的死死的。

后来以虞清光的身份面对他的,才是她更为真实的一面。如今的虞清光能如此对他,自然也是吃准了他的脾气,故意往他跟前凑的。

但他又不想如此轻易的原谅虞清光,因此只好冷着脸,话都不曾多说一句。

他生怕多说一句话,便忍不住心软。

虞清光自然是将鄢容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她追着鄢容问道:“你不好意思了?”

之后虞清光无论说什么,鄢容都冷着脸不再应她。

她一路从书房追着鄢容到了院内,院中树下架了一个小桌,闻锦浅桥都在桌前坐着,还有一位女子背对着虞清光,但看背影并不能看出是谁。

三人手中都拿着描字的竹签,似乎正在玩着什么。

听见院外传来动静,三人站起,那女子转过身来一瞧,竟是鄢乐安。

鄢乐安见到虞清光,面色一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她看着鄢容:“二哥!”

那视线落在虞清光身上,顿了一瞬,便笑道:“二嫂!”

见鄢乐安迎了上去,闻锦和浅桥也放下手中的竹签,站在两侧。

两人跟在鄢容身边多年,向来十分规矩守礼。

誉王府中的下人见了主子自然都要作揖福礼称呼一声,两人也不例外,因此在鄢乐安出声唤人时,两人也心照不宣的开口:“公子。”

喊鄢容时,倒是格外的一致,可到了虞清光这里,却是各不相同。

闻锦仍是那副一板一眼的出声:“虞姑娘。”

浅桥听了鄢乐安喊虞清光二嫂,心中有了思量,便脱口而出:“二少夫人。”

闻锦说的快,因此他声音歇下来时,浅桥的那句“二少夫人”还未念完,便听得格外清楚。

话落,院中忽的便陷入沉默。

不光是因为浅桥的那句,还因着鄢乐安的那声二嫂。

闻锦和浅桥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狐疑,浅桥连忙给他使眼色,闻锦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他毕竟是男子,对于这些细微的称呼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被浅桥提了醒,方才觉出鄢乐安刚刚似乎对着虞清光喊了一声二嫂。

便也连忙低头,改口道:“二少夫人。”

虞清光被这突然改口的称呼叫的猝不及防,拒绝似乎有些不妥,可应下更显得不合适,一时便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鄢乐安知道虞清光和鄢容正闹着别扭,因此她这声二嫂是故意喊的,她本就是为了看好戏,自然不可能先打破僵局。

闻锦和浅桥开了口后便低下了头,如今跟前站着三位主子,自然轮不到她们两个下人说话。

因此便只剩下了虞清光和鄢容。

五个人谁都不曾开口,默了半晌,才听鄢容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闻锦,吩咐道:“明日我要进宫,去备马车。”

闻锦点头:“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罢便连忙出了院子。

鄢乐安向来是个鬼机灵,她察觉到鄢容和虞清光之间有些诡异、却又异常和谐的氛围,倒不像是正在闹别扭,心中便有了些思量。

她凑上前去:“二哥,你是要带二嫂去见祖母吗?”

鄢容见她句句不离二嫂,便不动声色的拧起了眉,却也没有否认,而是看向鄢乐安冷冷道:“回你院中,明日随我一起去。”

鄢乐安撅了噘嘴,“我才不要夹在你和二嫂中间,日后你若是见我不顺眼,定会要拿这件事数落我!”

说罢,鄢乐安便又将话题扯了回去:“再说了,祖母要见的是二嫂又不是我,我日日都能见得祖母,明日你们早上去,我下午去,咱们错开来,祖母那里便不会显得太过冷清。”

她话里话外都是不想打扰鄢容和虞清光,语气也笑嘻嘻的,不知是真是假。

鄢容见她一骨碌说了那么多,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只是上前拽着她的手臂往院外推,不容置喙道:“明日我叫你,不要晚了。”

鄢乐安被鄢容推的一个趔趄,站稳身子后,便咬着唇回头看鄢容,气冲冲道:“行二哥,等你与二嫂成亲时,我一定会为难你的!”

说罢,便对虞清光摆了摆手,“二嫂我回去了!”

再看向鄢容时,当即便换了个表情,重重的哼了一声,跑出了院子。

不过瞬间,这园中便又剩下了虞清光和鄢容两人。

浅桥站在一旁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抬眸看了虞清光一眼,“二少夫人是要住下吗?”

“……”

虞清光不知道怎么回答,鄢容竟也没有开口。

浅桥即刻意会,便开口道:“那奴婢去收拾房间。”

刚抬脚,便被鄢容喊住:“不必收拾,你下去吧。”

浅桥得了令,便连忙退下。

虞清光看向鄢容,“怎么,你要我和你一起住?”

鄢容被虞清光说的一愣,而后淡淡道:“我从未让你留下。”

鄢容说罢便往主室走去,虞清光也跟在后头,自顾自的说:“反正我不管,我都跟你来到这里了。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坐在外头吹一晚上的风,介时耽误了和太后娘娘见面,可不怪我,”

鄢容性子冷,有什么事更是拉不下脸来开口,十分嘴硬。

虞清光在四年前便深谙他的脾性,只要是在鄢容不会生气的范畴之中,虞清光有求于他,便会拼命地软磨硬泡。

有时她甚至不需要多说,鄢容自然就心软了。

鄢容现在正好便处于嘴硬的时候,虞清光便厚着脸皮,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架势。

鄢容被她说的接不上话,又见推不开她,便只能进入房中,由着虞清光跟上来。

他撩起珠帘走进内室,作势要解下外袍。

虞清光连忙跟上去拉住他的手,学着四年前那般熟稔的模样,“我来。”

鄢容被他拉住了手,便也不再动,由着她抽出手中的衣带。

鄢容今日穿的是软绸,并不繁琐,更是鄢容往常在府中惯常穿的衣裳,因此虞清光还算熟悉。

她帮鄢容褪下外袍,搭在旁侧镂空的勾丝衣架上。

循着记忆,从衣橱中拿出一件滑软的亵衣外衫,为鄢容穿上。

虞清光低头做的认真,“你没有拒绝我,”她为鄢容系着最后一根衣带,同时抬眸看向鄢容,“那是不是就是要留下我的意思?”

鄢容没有再拒绝,而是淡淡看她:“外头的罗汉床已被卸下,这里没有你能睡的地方。”

方才虞清光跟着鄢容进来时,自然也看到厅外原来放罗汉床的地方,换成了一面瓷器书架。

四年前她跟在鄢容身边伺候时,晚上鄢容歇下,她便睡在外头的罗汉床上,两人隔着一道珠帘,从未有半分僭越。

虞清光抽回思绪,一时也有些愣住,连带着那给鄢容系带的手也顿住。

她抿唇道:“那个偏室……”

鄢容打断他,淡淡道:“自你走后,我便不曾着人打扫。”

虞清光先前只疑鄢容是不想让她留下,才说不让浅桥打扫,可这会儿再听鄢容的话,便有些迟疑。

也是,她离开后,鄢容自然生气,那偏室不支人打扫,倒也有几分可信。

虞清光思虑时,目光无意识的到处乱飘,不知不觉,视线便落在了不远处,半放着纱帐的榻上。

她今日来也只是想磨一磨鄢容,可鄢容实在不愿意留她,她回去便是,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如此想明白后,虞清光便抽回思绪。

可刚回过神,竟发现自己低头看着鄢容的榻。

她抬眸看了鄢容一眼,只见后者垂着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眸子里似乎带了一些探究。

虞清光自然明白鄢容会错了意,她刚准备开口解释,那拉着鄢容衣带的手腕便被鄢容扣住。

她看过去,鄢容眸色淡然,覆在腕上的手传来滚烫的触感,看着她道:“你确定……”

鄢容顿了顿,语气慢了下来:“要睡在我这里?”

第56章第056章

虞清光被鄢容看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那眼神过分淡然,竟让她从那冷淡之下,窥出一股露骨的侵略性。

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就连投过来的视线都炽热滚烫。

虞清光方才如被针扎似的,迅速将手抽回,脸上浮现一摸不自然,而后低下了头。

如今这情景本就是她主动一些,虞清光晓得鄢容只是尚还在别扭,她也乐得去哄他,什么时候鄢容心里不再别扭,他自己也就好了。

可哄他是一回事,但更进一步的接触又是另一回事。

上回鄢容喂了她一颗糖,却骗她说是合欢散,那时她心中虽是一晃,但也很快的接受了下来。

可这回,两人被赐了婚,她爹娘也不曾反对,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了。

鄢容对她的心思她心中清楚,可偏偏就是这些心知肚明的心思,以及那些都该理所应当的事情,却让让她凭生一股退缩之意。

虞清光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那、那就算了。”

甚至不等鄢容反应,她转过身,哗啦一声撩起珠帘,那背影看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仓促的走出了院子后,方才缓了缓,她抬手按在胸口,感受到了自己的微弱的心跳声。

鄢容刚刚仅仅是一个眼神而已,竟然让她慌乱至此。

虞清光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灯笼极亮,主室的窗棂上头投出鄢容的身影。

她一时看不出那颀长的影子是正面还是背面。

两人一个在房中,一个在院外,中间隔着一扇窗棂,却让虞清光恍若有种仍旧被鄢容盯着的错觉。

虞清光心中又是一跳,连忙收回视线不再停留,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那书房直通到虞府,比她走正门要方便许多。

天桥的灯笼烛光弱了不少,虞清光提着的那盏灯尚且还亮着,她走过去,将灯盏提起,这才扶着栏杆下了亭台。

如今天色并不太晚,虞清光在誉王府呆了一会儿又回来,也才不到亥时,介时江妙语和虞霍都不曾睡下,坐在厅中似乎在聊些什么,烟景也在厅外守着。

烟景见到虞清光,连忙上前去接她手中的灯盏,随着她进了厅内。

走得近了,虞清光这才发现,江妙语手边的桌案上,摆着两个托盘,上头放着凤冠霞帔,金色的绣线在光照下极为显眼。

江妙语连忙朝她招手:“快过来,瞧瞧可还喜欢?”

虞清光走过去,被江妙语拽住了手,拉到跟前,她拿起托盘上的点翠凤冠:“这是誉王妃方才遣人送来的。”

江妙语看着,嘴里还啧着:“到底是皇亲国戚,这材质一瞧便是上乘,啧啧啧,瞧瞧这上头的血玉,一个子便能买下一座大宅子吧。”

她说着便上手去抠,却被虞霍轻轻拍了手背一下:“你做什么?”

江妙语被拍的险些拿不稳凤冠,连忙斜眼瞪他:“我这不是看这血玉粘的牢不牢,你反应这般大作甚?”

虞霍有些无语:“说的什么话!若是粘的不牢叫你抠掉一块,回头咱闺女带上去明晃晃的留个窟窿,难看不难看?”

“那抠掉了再黏上不得了,你这脑子怎么这么轴呢?”江妙语说罢,便将凤冠递给虞清光,“别搭理你爹,来,戴上娘看看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