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光早就习惯爹娘如此斗嘴,见势也只是会心一笑,并不插话。
她接过江妙语递过来的凤冠,只是置在头顶比划了一下,并不戴上:“娘,怎么样,好看吗?”
虞霍和江妙语看得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虞清光将那凤冠放下,又拿起那喜袍,也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给两人瞧。
江妙语和虞霍过来也只是送个喜袍,又陪着虞清光说了会话,这才动身回去。
临了还吩咐烟景,将这喜袍叠好了放着,莫要弄出了褶皱,烟景点头应下,动身去送两人离去。
虞清光坐在桌案边,看着那放置的喜袍,颜色浓艳,灿若虹霞,上头用金线绣着云霞和凤凰,足以可见贵重。
她抬手抚上,指腹碾过那金色的绣线,光滑不显粗粝,还带着丝丝凉意。
这喜袍甚至无人来为她量尺寸,便已经做好了送到她眼前。
也是,鄢容这段时日与她时常待在一处,又岂能不知她穿衣的尺寸。
虞清光看着那喜袍有些出神,思绪逐渐飞远。
而后,她眉头忽的一凝,想起一事。
她之前有次晚上,见鄢容气冲冲的回到院中,道誉王只顾着打马吊,却耽误了他的事。
闻锦还说现在着手操办还来得及,约莫半个月便能完工。
喜袍这东西,向来都是要提前准备的,鄢容说的,莫不就是今日送来的喜袍?
她有些难以置信,倘若她想的不错,那鄢容岂不是将她带回誉王府,便已经定下决心要与她成婚?
也就是说,鄢容一开始就知道他爹先前入狱的来龙去脉?
也不对,应当是见到她后来才知,因此才会帮她爹复职平冤,再向圣上请婚。
她先前有想过为何鄢容什么都不跟她说,不过很快便想通了,她那个时候总想着离开,恐怕在她眼里,鄢容说什么都是借口,说不定还会惹了她生气,误会鄢容是拿她爹娘做要挟。
鄢容倒也算是了解她。
虞清光不再去想。
她刚站起身,正巧烟景也打外头回来,便招呼着烟景同她将凤冠霞帔收起。
这几日忙活整理府邸,虞清光确实累了些。
烟景侍奉着虞清光沐浴了身子,便早早上了榻。
烟景也不曾打扰她,放下帷帐,挑好灯芯,这才去了外间躺下。
…
翌日一早,烟景便敲门去唤虞清光。
她知道今日鄢容要带她入宫,便没有耽搁。
谁知随着烟景进来的,还有浅桥。
她手中端着托盘,对着虞清光福了一礼:“二少夫人。”
这一叫倒是给烟景吓着了,她连忙瞪大眼睛:“你你你瞎叫什么?这这这都还没成婚呢,给我家小姐都喊老了!”
浅桥一想也却是这个理,在她们家公子面前叫个二少夫人,为的是能讨公子欢心,如今在虞清光这里,这般叫的确不合规矩。
虞清光连忙给烟景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看着浅桥笑道:“你还叫我虞姑娘便好。”
浅桥点头,将手中的梨木托盘放在桌上:“虞姑娘,这是公子为您准备的衣裳。”
虞清光垂眸看了一眼,白里镶蓝,是一条极为素雅的裙子。
她心中明了,许是鄢容今日要穿这般颜色,便要自己同他穿成一系。
虞清光点了点头,对她笑道:“多谢你了。”
今日是要去见太后,虞清光自然也重视,挽发时特地挑了两支步摇以定仪态,就连簪花也都是浅淡的蓝,与她的衣裙相得益彰。
虞清光没有吃早膳,只是捏了两块糕点垫了肚,这才随着浅桥出了门。
虞府外头停着鄢容的马车,鄢乐安掀起帷帐正朝着虞府内望着,瞧见虞清光后,便连忙对她招手:“二嫂二嫂!”
她声音喊得响亮,生怕虞清光听不到似的,虞清光看过去,见鄢乐安旁边坐着鄢容,他在鄢乐安开口的一瞬,微微拧起了眉,胳膊肘戳了她一下,动了动唇。
虞清光离得远,听不到,但看口型大概也能猜出是一句“小点声”。
虞清光看得一笑,便提着裙侧上了马车,一行人这才动身朝着皇宫的方向去。
闻锦不曾跟着,外头驾马的便是浅桥,烟景也跟着浅桥在外头坐着,两个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和的好,烟景嘀嘀咕咕的同浅桥说了一路。
马车内鄢乐安也拉着虞清光说话,她专挑着坐在虞清光和鄢容中间,抱着她的手臂,一口一个二嫂,恨不得将她从头到脚都夸一遍。
鄢容只是默默的看着两人,听鄢乐安夸赞虞清光就跟夸他似的,头一回不觉得那鄢乐安聒噪。
誉王府是帝京最靠近皇宫的府邸,坐马车只是一刻便到了。
太后身体近些年来越发不太好,一日里有一半时间都窝在榻上,今日为见虞清光,也特地下了床。
虞清光心知鄢容身份特殊,她与鄢容订婚,自然少不了要见鄢容的长辈,本以为今日她只需要见太后便可,却不想进了宫,连皇帝和皇后也都在此。
三人坐在桌前,上头摆满了膳食,似乎等了他们许久。
鄢容也没想到今日帝后二人也都来了,他连忙上前要跪下,只是还未动身便被皇帝制止,他对着鄢容抬手道:“好了,不必行如此大礼,今日是家宴,你只管喊我伯父就是。”
鄢容察觉到了皇帝称呼的改变,他并未称朕,而是唤自己一句“我”。
皇帝如此吩咐,鄢容自然不敢不从,三人福了礼,又叫了人,这才依次坐下。
太后一眼便瞧见了虞清光,只待她挨着鄢乐安落了座,这才看了过去,“这就是扇扇了吧?”
虞清光被这一声扇扇喊得一僵,连忙直起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太后连忙摆手:“坐下坐下,不必拘束。”
虞清光点了点头:“是,太后娘娘。”
这称呼听得太后一笑,她看着虞清光道:“你这孩子,莫要生分,鄢容喊哀家一声祖母,如今你们两个定了亲,哀家自然也是你的祖母。”
鄢乐安连忙在旁边附和:“是呀是呀。”
虞清光头一次接触天家的人,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鄢容也是料到她会紧张,这才会叫鄢乐安一起,也好陪着她。
有了鄢乐安的话,虞清光心中也才稍稍舒缓了些,她乖顺的点了头:“是,祖母。”
这一声祖母喊得太后忍俊不禁,皇后见势连忙招呼着用膳:“好了好了,快些用膳吧,再等等便凉了。”
虞清光先前在马车上时,心中便十分紧张,生怕到时候见了太后自己胆怯,却不想这顿饭吃的竟比她想象中的要松弛的多。
似乎真的如同亲人一般,有说有笑,不多时便让她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
太后今日便是为了见虞清光,用过膳后,便拉着虞清光进了里间,皇后和鄢乐安也陪同着说话。
虞清光虽是缓了心神,但自然也懂得规矩,太后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十分恭敬得体。
按理说,天下的儿媳进宫面见太后,多少也会受些提点或是别的什么,可虞清光从太后眼中却全然瞧不见这些。
看向她时的神情,似乎是一颗悬着的终于落在了肚子里。
她忽而想起当初誉王和誉王妃来到虞府见她,似乎也是如此神情,让她心中怪异无比。
可虽是疑惑,但虞清光并未问出口,只是静静地听太后说话。
太后说着说着,便忽而叹了口气,她拉着虞清光,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鄢容这孩子,脾气倔,认准的事便不会轻易回头,日后你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定要好好说清楚,免得伤了感情。”
“祖母我会的。”虞清光点点头。
“祖母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虽顽劣一些,但性子纯良,看准的人自然不会差。”
说到这,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好开口,迟疑了半晌,方才道:“他之前……从来都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也不流连花坊,甚至曾扬言终生不娶。可如今他认准了你,那必然是真心实意,更不会亏待与你,祖母只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的过日子。”
虞清光大抵猜得出太后方才迟疑那片刻,是在纠结什么。
这话自然是被太后在心中挑挑拣拣,择出了好听的才告诉她的。
鄢容之所以扬言终生不娶,恐怕是因为当初的“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许是太后也觉得鄢容曾对一个婢女动过心,告诉她的话,会让她心有芥蒂。
可太后却不知,那个婢女正是她。
而观鄢乐安的表情,竟瞧不出丝毫反常,她便知是鄢容故意向太后隐瞒,因此便也不说破,只是点头笑着:“多谢祖母关心,扇扇谨遵教诲。”
太后听了虞清光回应,心中安定,轻轻握了虞清光一下,开口道:“我老婆子身子不爽利,不知道还能活个几天,你们小辈过得开心,祖母便也放心了。”
鄢乐安当即便不愿意了,她凑上前怪嗔的拉着太后的手:“祖母您说什么呢,您身子骨好着呢,乐安还等着您给乐安挑选夫婿呢!”
太后被鄢乐安哄的招架不住,便拉着鄢乐安的手连连笑道:“好好好,那乐安赶快长大,好让祖母给你挑选夫婿。”
“才不!我就不长大,这样祖母就能一直陪在乐安身边。”
……
几个人在殿中聊得开怀,鄢容便在殿外随着皇帝散步。
皇帝以孝为先,因此太后居所曦华殿,是宫中最大的宫殿,两人沿着后园的长亭走。
“太后身子骨越发不好,她唯一的留念便是能亲眼看着你成亲,你这婚事,可想好时日了?”皇帝率先停下来。
鄢容想了想,却是看了皇帝一眼:“如今科考在即,臣的婚事恐怕……”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科考与成亲互不干扰,况且太后心切,你早些定下时日,与殿试错开即可。”
闻言,鄢容便陷入思忖,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似乎当真有些为难。
半晌才听他开口道:“臣记得,春闱最后一场考试在三日之后,为期三天,不妨就将婚期定在第六日,科考的最后一天。”
皇帝点了点头:“不错,也叫这群考生蹭蹭你的喜气。”
他赞赏的看了鄢容一眼,“是个好日子,就这么办吧。”
第57章第057章
虞清光从宫里回来后,她与鄢容婚期的消息也被送到了虞府。
至于这婚期为何叫鄢容来定,先前誉王夫妇来虞府拜访时,也说过一些缘由,江妙语和虞霍知晓里头弯绕不少,便也不曾表过不满。
之后的五日,虞清光便老实待在了虞府,再也不曾见过鄢容。
后离的习俗便是如此,婚前几日,男女双方不宜再见。
江妙语和虞霍也没想过,自家女儿能嫁两回,他们二人还要送两回。
鄢容是皇帝的亲侄子,自小长在太后身边,极度受宠。如今太后身子不便,本想要将这大婚办在宫中。
只是鄢容在宫中并无官职,平日只是被皇帝调遣做个使持节,毫无实权,更不曾有封地。
加之誉王世子鄢承徽成亲时便是在府中,鄢容身为老二,自然不该越过鄢承徽,去开那从未有过的先例。
因此,太后即便身子再不适,仍旧起了身,提前去誉王府住下了。
春闱最后一场考试连考三天,贡院建有万间号舍,这三日考生不得出院,考完便于号舍内休息。
至于婚事,誉王府一直都在暗暗筹备着,先前皇帝赐婚也应了鄢容的话,并未对外张扬。直到最后一场考试开始的当天,鄢容这才吩咐下去将京都挂满红绸,昭告京都。
因此钟子盈并不知晓虞清光在三日后,要与鄢容成亲。
鄢容这场大婚办的可谓是声势浩大,即便两座府邸之间挨得近,可那红绸却是从宫门口一路挂到了城门,小到草房屋舍,大道街边楼阁,无一不挂满了灯笼。
连带着那偏仄的小巷都不曾遗漏。
不光街市忙,这虞府也不闲着,前脚刚办了新宅子,还没消停两天,江妙语便又要操办虞清光婚事,将这府中各处都换上灯笼,贴上喜字,忙的自然是不可开交。
虞清光却是清闲的自在,江妙语什么都不叫她做,只让她在屋里好好歇着。
于是她便生生的在家中硬憋了五日,只等第六日大婚。
虞清光成过两次亲,头一回是同钟子盈。
她与钟子盈关系甚好,可就连钟子盈也知道,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至于成亲,其一是她不想让爹娘时常被人被嚼舌根。
其二,钟子盈的确是个良人,
两人之交也妥帖舒心,互相尊重有礼,自然适合过日子。
可这一回同鄢容成亲,她心中却罕见的掀起一丝涟漪。
是沉静的湖面被吹皱的纹,一圈圈的散开,令外界的生机涌进。
她第一次有了期待和紧张,甚至脑中竟是在幻想,她要怎么穿着喜袍走出家门,又如何被鄢容接进誉王府。
以及,大婚当晚,她要如何面对鄢容。
毕竟就连她前些日子和鄢容的最后一面,他似乎还在生自己的气。
虞清光想了许多,也想了许久,直到她再也遏制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便是虞清光大婚的日子。
还未亮,烟景便在外头叩起了门,虞清光晚上思虑重,睡得晚,烟景见屋中没有反应,又怕虞清光起得晚了耽误及时,便心下一横,兀自将门推开了。
“小姐小姐,快别睡了!赶紧起来了!”烟景一路小跑到了榻前。
她快速将帷帐挂起,推搡着虞清光催促道:“小姐,奴婢已经给你温了水,你先沐个身子,等会儿喜婆来了给你开脸。”
虞清光困得要死,睁不开眼来,只好由着烟景连拖带扯的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
实在是烟景今儿个太着急,心里就想着赶早不能赶晚,生怕虞清光误了吉时,便趁着夜色将她叫起。
等虞清光洗了澡、洗了头,连那头发都干了,外头才有了些亮色。
外头喜婆也候了好久,硬是等着虞清光将发擦干,天也亮了,这才进了屋,在外厅等着虞清光换衣裳。
虞清光仍旧困着,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乖乖的任由烟景为她穿衣,盥漱完,衣裳也换好,这才稍稍精神了些。
烟景连忙将那喜婆唤到内室,坐在妆台前由着她开脸。
外面天已经亮了,窗棂半阖着,微风从外头钻了进来,吹动虞清光耳边的发丝。
喜婆走过来只是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福了个礼后,便笑了,“虞小姐,您这坐的方向可不行,您可得背对着窗棂,这才叫朝北。”
虞清光上一回成亲没有这般繁琐的规矩,也是听这种话,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的背过了身。
那喜婆瞧见了虞清光的神情,笑着开口道:“这是开脸的习俗,新娘子要坐南朝北,你这会儿是朝着南呢。”
虞清光点了点头:“如此。”
这喜婆在京中极有名气,头发花白,已有花甲之年,当年誉王妃嫁给誉王,也是这喜婆开的脸。
她手法娴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是挽发上妆。
虞清光生生在妆台前坐了一个时辰,方才将一切都准备好。
烟景如上一回一般,端了一盘糕点给虞清光垫了垫肚子。虞清光刚吃下一块,便听见外头一阵喧闹的说话声。
她穿了喜袍,又带上了凤冠,自然不方便动身,只好吩咐烟景:“你打开窗瞧瞧,外头是什么动静?”
烟景应下,便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须臾,方才转头看向虞清光笑道:“小姐,是乐安小姐来了。”
这边刚说完,房中的门便被推开,鄢乐安一溜烟跑了过来,对着虞清光脆生生喊了一声二嫂。
这个时候见到鄢乐安,虞清光有些吃惊:“你怎么过来了?”
鄢乐安走上前来嘿嘿一笑:“当然是来给二嫂当娘家人啊!”她靠过来,小声道:“不光是我,我大哥和大嫂也来了。”
“还有浅桥和闻锦,我都把他们给叫来了。”
虞清光听得疑惑,面色浮现一抹不解,先前虞清光和钟子盈成亲时,并未有这一环,她只是在府中候着,等钟子盈将她背出去房门,仅此而已。
鄢乐安知她心中所想,便解释道:“堵门人多才热闹嘛,况且这新娘子岂能是二哥想娶便娶到的?自然要好好为难他一番。”
虞清光这才明了,她先前却是有听过大婚之日堵门的民俗,只是她当初嫌麻烦,便舍去了这一环。
鄢乐安又拉着虞清光夸奖了一番,这才听外头传来浅桥的喊叫声:“小小姐,迎亲队伍来了!”
鄢乐安连忙应道:“就来!”她看着虞清光道:“二嫂我过去了!”
说罢,不等虞清光开口,便急急忙忙的掀起珠帘跑了出去。
鄢乐安一路从虞清光的院子跑到虞府大门。
那挂着红绸的门已经关上,上头还横了一条门栓。
誉王世子和世子妃,浅桥闻锦,以及虞府的一些下人都在门口站着。
虞府内站满了人,府外亦是如此。
密密麻麻的将虞府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鄢容玉带蟒袍,身前斜挂挽花,被人群拥在最前,周遭全是锦衣华冠的公子。
见那大门闭的严实,丝毫没有要开的意思,鄢容右侧的靛蓝衣袍的男子率先开了口:“关上门做什么?倒是叫我们进去啊!”
隔着一道门,鄢乐安听出了是三皇子的声音,便回道:“三哥哥,要进来也不是不行,你们总要给点好处!”
三皇子自然也听出了鄢乐安的声音,愣了一瞬,笑道:“我说小乐安,你到底是谁家的人,怎么就进里头了?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鄢乐安回到:“今日二哥要娶二嫂,我自然就是二嫂的人。”说罢,她话锋一转:“别扯远了,不给好处不让进门!”
三皇子只好无奈道:“说罢,要什么好处?”
鄢乐安:“银子,银票,都可以!”
话落,鄢容身侧的青衣男子也跟着开了口,他啧了一声,扬声道:“小丫头片子掉钱眼里儿了?”
鄢乐安道:“七哥,你就说给不给吧!”
七皇子连道:“行行行,给。”
他从腰间取下荷包,掂在手里,“银子备好了,你把门开开。”
鄢乐安拒绝道:“从门缝下边塞进来。”
七皇子手里拎着钱袋晃了晃:“好妹妹,你听听,这可是银子。”
这迎亲讲究一个喜庆热闹,自然不能为难的太狠,鄢乐安便将那门栓取下。
她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她透过门缝朝外望,将手伸了出去:“给我。”
那钱袋是用红色的荷包装的,上头还绣了个喜字,想来是知道会有进门这一关,特地准备来的。
眼看着鄢乐安把钱袋拿了回去,大门将要再次阖上,三皇子和七皇子各自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冲了上去,作势要将门给挤开。
门口围着的人一嗡上前,全都撞在了门上。
可鄢乐安既然开了门,自然也有所防备,在她收回手的瞬间,闻锦和鄢承徽也靠在了门上,与那府门守着的下人一同,吧将要撞开的门给推了回去。
一时间门内门外,皆响起了欢笑喧闹声。
鄢乐安得意的笑道:“三哥七哥,别白费力气了,我大哥也在这呢。”
鄢承徽被鄢乐安提名,便也跟着开了口:“要我说,你们就乖乖听乐安的话,要什么给什么,这门自然就给你们开了。”
三皇子当即笑骂道:“我说一大早怎么没见你人,竟是跑去当叛徒了,是不是忘了当初你成亲时,我们是如何个给你叫门了?”
鄢承徽道:“一码归一码,大婚当前,不念旧情。”
三皇子见说不过他,只好又将话说了回来:“行了,银子给过了,可以开门了吧?”
鄢乐安:“这点银子也想打发我们?不够!”
七皇子无奈道:“今日的银子全都在这,再多也没有了。”
鄢乐安知道七皇子所言非虚,便也不再为难,“既然没有银子,那我们便出些难题,若是能答的上来,便允你们进来。”
鄢乐安清了清嗓子:“今日我二哥大婚,怎么也得有庆婚的曲子,哥哥们说是不是?”
三皇子立马反驳道:“唱曲乃是戏子的活计,我们如何能唱得?换一个正经的!”
鄢乐安:“就这个,不唱不给开门。”
七皇子闻言便朝着周围扫了两眼,这才有些疑惑,看着三皇子问道:“三哥,往日静已向来同你形影不离,今日怎得没来?”
静已乃是翟星霁的小字。
三皇子不以为然:“他旧疾复发,如今正在家中躺着,下床都费劲。”
翟星霁四年前满门覆灭,连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基本算是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身上的痼疾一时半会自然也不能根治。
七皇子闻言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这唱曲什么的,静已拿手,今日不在着实可惜。”
隔着一道门,里头鄢乐安又催促道:“准备好了吗?有没有人能唱啊?”
外头的人私语了好一番,这才推出来一个男子,那人衣着简单,料子却是上乘,应当是某位公子的随从。
他走上前来,对着紧闭着的大门唱了一曲,周围人也跟着起哄,十分热闹。
鄢乐安又问了几个问题,仍旧支支吾吾的不愿开门,三皇子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便直接招呼人一下又一下的撞门。
一时间虞府内外喧哗热闹,欢笑声久久不散。
鄢乐安几人玩的尽兴了,又看时间差不多,这才将门给打开。
迎亲队伍耗了许久,终于进了虞府。
第58章第058章
虞清光的院子离府邸门口尚有段距离,外头闹婚的人声便是再热闹,到了虞清光这里也只是一些糟乱的声音。
烟景好奇的紧,站在那拱门拐角探头,朝着门口望,看几眼便转过头来,向房中的虞清光讲述。
她说的时候眉飞色舞,止不住的笑。
烟景在外头张望了会儿,忽而跑着回来,边跑边开口:“小姐,夫人,迎亲队伍来了!”
江妙语一直都在虞清光房中陪着她,闻言也慌张站起身,指着外头道:“快快快,把窗户给关上。”
说话时,她手上也不闲着,连忙拿起桌案前的喜扇塞给虞清光,拉着她便往床榻前走。
江妙语将那帷帐放下,红色的纱帐将虞清光掩住,只瞧得见一抹朦胧的倩影,以及那鬓上的金银细闪。
外头的喧闹声逐渐逼近,将门推开,犹如风一般灌了进来。
虞清光以扇遮面,垂敛着眸,坐在榻前被帷帐遮着,几乎瞧不见什么。
她只觉得那喧闹声一股脑的挤进了房中,才有了些收敛,一道脚步声正朝着自己逼近,最后停在了自己跟前。
鄢容一身明艳的喜袍,以金冠束发,乌发垂散在背后,混杂着两条赤色描金丝绦。
喜袍做工精细,用金线绣着繁杂的瑞云,一条金色蛟龙腾在云雾之上。腰间束着三条罗带,袍尾叠了数层彩箔,外头还罩着一层轻薄细纱。
踱步间,裙摆层层展开,溢出炫目五彩之色。
当真是奢靡至极。
虞清光静静坐在榻上,红帐外是鄢容拢过来的身影,以及阵阵拂过鼻息的沉水香。
鄢容站定须臾,便抬手将红纱撩起,显出了遮掩在里头的女子。
女子鬓带六尾凤冠,细长的点翠珍珠流苏垂在耳侧。
喜袍宽大,绣着飞舞的金凤,披帛从肩头绕过,挂于身前,上绣彩色云霞,下垂红玉坠子,连那尾端的玉穗子都杂着金色的细箔。
她眉目低垂,却色泽侬艳,竟生生将那珠玉霞光给比了下去。
鄢容看的有些失神,便就此停了下来。
鄢乐安见势,连忙拽过鄢容手中握着的红绸,将另一端给虞清光递过去:“二嫂你拿着。”
七皇子也跟着笑:“这种场合新郎官可不兴走神啊!”
话落,周遭便响起一阵嬉笑声,也将鄢容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虞府和誉王府两家仅隔了一条小巷,若是抬轿子过去,仪仗装不下,看热闹的人更是瞧不见。
因此,鄢容前几日在府邸之间架的云梯,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云梯建在三层楼阁之间,位置高,视野也十分开阔,即便是站在小巷尽头,一抬眼也能瞧见。
虞清光由着鄢容背上楼台,这才下了地。
她余光撇向街市,只见红妆十里,入眼到处都挂满了翻飞的红菱,长街中围满一圈又一圈的人,正朝着云梯上张望。
街角每隔一段距离,便见有人着红衣,怀中抱着一大筐竹篓,对着街上撒喜糖,端的是一片喜庆祥和。
虞清光看的失神,却感前头传来一股微弱的牵引力,便极快的垂下眸子,跟着鄢容迈上云梯。
两座府邸隔得并不算远,可鄢容的书房和虞府的后院的亭台倒是有一段距离。
虞清光手中攥着红绸,听着云梯下欢闹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一时也有些茫然。
她与钟子盈成亲,往后的日子是她能预料到的。
但鄢容不同,他是皇亲国戚,而她家中又牵扯旧案,身在京都自然算是一分威胁。
那长长的云梯仿佛就在云端,引着她走向不确定地方。
她视线越过喜扇,落在前方的人身上。
鄢容身型颀长,手中牵着另一端红绸。
她与鄢容同被牵扯在旧案之中,上有天家庇护,嫁给鄢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虞清光随着鄢容一路踏过云梯,走到誉王府,两人下了书房,便见台阶之下摆了一个火盆。
她知道这是大婚的礼俗,便随着鄢容逐一跨过火盆,沿着那地上铺着的红毯,朝着正堂走去。
虞清光随着鄢容一路到了正堂,方才并行而走。
高堂之上端坐一人,便是前些日子下榻誉王府的太后。
江妙语和虞霍是从府门走的,两人已然到了正堂,与誉王夫妇一同坐在了太后的两侧。
司礼早就侯了多时,见两人立在堂中,这才启声:“一拜天地。”
虞清光一手执着喜扇,一手握着红绸,与鄢容同时转过身去,对着堂外俯下腰身。
“二拜高堂——”
江妙语看着虞清光对着自己行礼,鼻尖一时有些酸涩,可这堂中又围满了人,她生怕叫人看笑话,便连忙按着帕子按住眼角。
“夫妻对拜——”
闻言,虞清光转过身,和鄢容正对着站立。
她微微抬眼,视线越过喜扇,落在鄢容身上,恰巧与鄢容投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视线交缠在一起瞬间,虞清光便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要以何种心情去应对,或喜悦,或平静,似乎都不太妥帖。
她只好快速垂下眸,对着鄢容俯身行礼,又转过了身去。
两人拜完堂,虞清光由人引着送去了鄢容的院中。
这府中无论是人,还是路,她都已熟悉,唯一不同的是她这身明艳的嫁衣。
以及她随着浅桥回到房中,浅桥离去时,喊她的那句——二少夫人。
什么都没变,只有她的身份变了-
帝都许久都不曾有这般热闹,赤色的红绸犹如明霞,到了傍晚,便如滚红的浪一般,萦荡在城中。
贡院向来肃穆庄严,又逢上科考,灯笼和红绸自然是不许挂的。可为了沾誉王府的喜事,皇帝便允了誉王府的下人抱着竹篓,在贡院门口赠喜糖。
钟子盈考完从贡院出来,早已是饥肠辘辘,只是心中欢喜压过了饿意,倒也不算难捱。
这三日的考题与他来说,可谓是信手拈来。
他随着人流走出贡院,远远便见门外有人围着,他心中好奇,自然也跟了上去。
走到跟前,这才瞧见是个小厮在一大把一大把的送着喜糖:“今日我家公子大婚,也向各位才子送来喜事,小的在此祝各位才子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话已如此说出,钟子盈自然也要上前图个吉利。
小厮抓了一把塞给他,他却只拿了一颗。
钟子盈并未想太多,将那糖衣剥开,放入口中,果甜从味蕾中散开,竟让他心中轻快不少。
若他估算的不错,他应当稳稳得以殿试。
待他谋取功名,自当要将虞清光抢回,还她自由之身。
钟子盈离了贡院,拐进长街,便见满眼红霞,到处挂着锦绸和灯笼,声势异常浩大。
这等阵仗,除非是某位京中权贵,断然是做不来的。
他心中暗叹,也难怪人人都想进京考取功名。
钟子盈拐进巷子,回到自己租下的酒楼,他向来节俭,就连他曾作帝师的祖父,也清廉贫寒,将此视作家风。
因此钟子盈住的酒楼,乃是京中最不起眼的一,位置也偏僻非常。
他甚至不需要走街市,绕着小巷便能到此,因此并不曾路过誉王府。
他叫了一碗面靠窗坐下,视线扫过窗外游离。
店中的客人并不多,但因着店面不大,说话声便能清晰的传到钟子盈耳中。
两名男子坐在门口,正好聊得便是今日的大婚。
“你还别说,这邑花郎不愧是皇帝的亲侄子,成亲场面就是浩大,那洒的喜糖,里头有的包的还是银子呢!”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新娘子她爹还是罪臣,全靠这邑花郎一人将这虞家给提拔起来。”
“啧,什么罪臣,那虞老爷是当初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都说了是一桩冤案,人家新娘子乃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
“唉,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这个命,投这般好的胎呢,真羡慕啊。”
钟子盈讲两人的话听了个全乎,起初还有些茫然,可转瞬便僵住了身子。
皇帝只有一个胞弟,那亲侄子自然便是誉王府出来的公子。
誉王世子已成婚两年,如今能成婚的,只剩下了鄢容。
那探花郎什么,他并不清楚,可他却知道虞霍的底细。
先前虞家迁入萦州,便是牵扯了一桩案件。
而现今能跟在鄢容身边的,除了虞清光不可能还有别人。
难不成,今日成婚的是鄢容和虞清光?!
钟子盈猛地站起身来,将身后的长凳都给撞倒在地。
正好一个伙计端着一碗面从他身后过来,叫那凳子腿一绊,碗里的汤水直接泼在了钟子盈的衣袖上。
伙计面上闪过一丝惶恐,忙抬手替钟子盈擦拭,“客官,您没事吧?”
钟子盈是个知礼数的人,他晓得是自己的莽撞才让这伙计出错,便连忙道歉,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却是匆匆跑出了客栈。
外头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红灯笼都已点上,泛起了幽幽的红光。
钟子盈从未走的那般焦急,他拐出巷子,沿着长街走。
他越走越快,身后似乎有风驱逐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跑了起来。
他一身素色长衫,在夜色中穿过,犹如一闪的月华,与那翻飞的红绸格格不入。
钟子盈一路沿着长街跑过,只待远远瞧见了誉王府的匾额,这才停下了脚步。
府门前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外头还有小厮抱着竹篓,向着来往的人分发着喜糖。
果然如此。
他当时出了贡院,为何不曾注意到那小厮衣领上刻着的鄢字。
钟子盈跑的急,直到停了下来方才有些气喘。
他腹中一日不曾进食,这会儿忽而便有些迫切的饿意。
方才吃下的那股带着果香的糖,如今似乎也回了甘,散在舌尖竟是让他没由来的干呕。
他连忙走到旁侧的巷子,扶着墙壁,遏制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可他什么都没吃,自然什么也都吐不出。
钟子盈呕了许久,恨不得将腹中的脾肺肝胆都吐出,好一会才逐渐缓和过来。
那拧起的眉头,在此时也终于有些松动。
他微微俯身,却不站起,半晌,却听他闷声笑了起来。
声音低沉又带着嘲弄。
他笑声越来越小,逐渐被这逼仄的小巷吞噬,直至再也听不见丝缕。
良久后,才听那暗中响起一道状似呢喃的声音——
“权、势……”
周遭灯火通明,一片赤色,顶上阁楼笙歌曼舞,琴筝瑟瑟。
唯他一人立于巷中,只身拢在阴影里,那撑着墙面的手越发用力,指尖发白。
幽暗之中,忽而响起一声冷嗤。
…
而暗巷之上,阁楼之中。
数十个舞女手挽飘带,身姿柔软,映出满室春晖。
外头风灌进,那被吹鼓的不知是舞女手中的飘带,还是那垂在梁下的纱帐。
翟星霁斜靠在榻上,曲起一腿,身上搭着一方绣金的小毯。
银白的酒杯已见了底,被他捏在手中把玩。
他一袭明橙色衣袍,外罩细纱,衣领微微斜着,露出一角分明的锁骨。
似乎是醉了酒,他薄唇泛着些红,脸色却白了几分。
翟星霁相貌本就偏于精致,眼尾上勾,总是有些轻佻浪荡,配上这明艳的衣袍和白净的面容,更显的阴柔骄矜。
可偏他长眸微敛,惫懒的耸着眼皮,眉间浓郁的恹色压下,将那眼尾勾出了凌厉之意。
他静静斜卧在榻上,眉目低垂,似是睡着了一般,唯独那沿着杯沿辗转摩挲的指尖,让人瞧出他尚且有一丝清醒。
外头红烛摇曳,一片喜庆,因此楼阁内并未点太多蜡烛。
屋中烛芯闪烁着,显得他那明橙色衣袍都暗了不少,比那外头的灯笼还要红上一些。
红衣下,玉骨雪貌,犹如霜华。
满室红光让竟让他衬出些颓靡的幽暗之色。
一曲舞罢,有人装着胆手执酒盏上前,伏在榻边,攀上他的腕,低声轻语:“公子,可是有心事?不妨让奴家为您排忧解难?”
翟星霁垂眸,看向那女子。
问道:“何为心事?”
他将指尖点在女子手背,微微用力,将她推开,只是轻佻一笑,再不言语。
第59章第059章
天色将晚,天际泛起了一层薄金。
鄢容居所宅院靠着外街,离客堂有段距离,倒也算静谧。院中的小亭和花簇都扎着红结,灯笼也挂着,点上了灯,一片喜庆安宁。
虞清光在床上坐了许久,鬓上凤冠沉重的紧,压得她脖子泛酸。
烟景便站在一侧替她揉着后颈,又拿着煮熟的鸡蛋在上头滚着:“小姐,好些了吗?”
虞清光笑了笑,将鸡蛋拿在手中:“好多了,你不用忙活了。”
说着,她便将那鸡蛋在床沿上一叩,开始剥壳。
烟景连忙拦住她:“别别小姐,这鸡蛋用过了,吃不得,你若是饿了奴婢去给你拿一盘糕点。”
她将那鸡蛋拿过来,“再说,这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虞清光一想,倒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开口。
谁知烟景拿着鸡蛋刚出门,便又折了回来,连带着浅桥也进了屋内。
“小姐,鄢、鄢,”她未出口的鄢容两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姑爷来了!”
话一落,便听见外头渐渐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倒不像是鄢容自个儿来的。
虞清光连忙端坐身子,理了理衣袖和裙摆,最后拿着喜扇掩面,浅桥和烟景就站在她两侧。
外头嘈杂声随着鄢容一同进来,不瞬这房中便挤满了人。
虞清光知道,这是新婚之夜吵房的礼俗。
虞清光在内室的床上坐着,吵房的人便堵在那珠帘后,窗牖不知何时被推开,也露着一个个叠起来的脑袋。
人又吵又挤,鄢容便从这人群中被鄢乐安搀扶着走了出来。
他颊边略有红晕,眉目间有些倦怠,靠过来时,裹挟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鄢容靠近虞清光,正好将她拢在了自己身影里。
他这么一挡着,吵房的便有人不乐意了。
“哎哎哎,做什么呢?一路上给你送到房中,就给我们看这个?”
成婚这事自然是图个喜庆,虞清光虽成过两次亲,可这吵房却是第一次,可她多多少少也了解其中个把规矩,恐怕这些人不闹个尽兴,不会轻易走的。
鄢容就站在她跟前,鼻息是混着酒气的水沉香,熏得虞清光不由得蹙起了眉。
她这刚端坐一会儿,脖子上的酸涩便又起劲儿了。
耳边仍旧是起哄的笑闹声,吵的她头晕晕的,不动声色的微蹙起了眉头。
“还愣着做什么?鄢容,行却扇礼啊!”三皇子又催促。
鄢容被催了两回,这才慢吞吞的抬手,谁曾想,他竟是将帷帐一拉,把虞清光给掩在了红帐之内。
而后他转身,语气懒懒道:“今日就到这儿了,各位都回去吧。”
“没这个规矩啊我说,别扫大家的兴。”三皇子当即环起了手臂。
鄢容也不接话,只是将虞清光挡在身后,一副十分散漫的样子,颊边泛起的红晕,倒像是趁着酒劲在发混。
七皇子见鄢容不肯让步,便开口道:“行了行了,护媳妇儿呢,”他看着三皇子道:“走吧三哥,回去继续吃酒!”
鄢乐安跑上前去拉三皇子:“是啊三哥哥,我们回去吧!乐安还饿着呢。”
凡事讲究一个见好就收,三皇子自然也是个识趣的人,吵房本就图个热闹,反正这房间也进来了,也算走了个过场。
闻言便拉着鄢乐安,带着一行人出了院子。
浅桥和烟景两人将窗牖一一关上,又添了灯油和蜡烛,也跟着退出了房中。
方才还乱糟糟的房中,眨眼间便安静了下来。
虞清光被掩在纱帐之后,手中仍旧握着喜扇,她垂着眸字,只是静静盯着扇子上的绣金。
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帐,鄢容看不清虞清光的面容,只能瞧见她半垂的眉眼。
鄢容忽而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一些不甚真实。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那四年里,日日都做的一场美梦之中。
虞清光就像如今这般,以扇遮面,隐在红帐之后,静待他一步步靠近。
可每当他伸出手来,那红帐便越来越厚,虞清光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鄢容生怕这仍旧是梦,他用力的掐了一下手心,刺痛传来,方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分开。
他抬手,慢吞吞的将纱帐挂起,隐在纱帐后的女子浮现在眼前。
不再如之前那般模糊不清,而是真真切切,清晰无比的人。
喜扇遮挡住了女子的面容,只露出一抹纤细的黛眉。
鄢容不由自主的靠近,抬手握住虞清光执着喜扇的手,轻轻的拉了下来。
随着喜扇移开,女子的面容也映入眼帘。
虞清光也顺着被拉扯下的团扇,抬眸看过去,迎上了鄢容的视线。
虞清光并不躲闪,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生的极好,窈目潋滟,犹似纳入了漫漫春山,即便是端坐于阴影里,那眸中也仿佛映着烛光。
鄢容甚至可以透过虞清光那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虞清光如此毫不避讳,如此直白且认真的看着自己。
眼前的人,是自己日夜渴求终于求来的,他本该欣喜,高兴,可偏生虞清光就这么盯着他,教他心中忽而升起一抹不自然。
手中略带凉意的软,在此刻似乎也升了温,逐渐变得滚烫,他犹如被蛰了一下,连忙松开手,先一步避开了视线。
他轻咳了一声,侧过身去,“他们都走了。”
虞清光微怔片刻,忽而有些好笑。
与以往不同,虞清光这是头一回见到鄢容局促的模样。
大婚之时,鄢容仍旧同她有些怄气,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鄢容,他更想不到鄢容会如何面对她。
可她万万没料到,鄢容竟会是这般反应。
虞清光并未移开视线,将手中的喜扇放在床上,仍旧看着他,轻声提醒道:“你我还未喝合卺酒。”
闻言,鄢容这才有些后知后觉,他看去不远处的圆桌上,的确摆着精巧的酒杯。
见鄢容视线落在桌上,虞清光便率先一步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兀自斟满两杯酒。
她将两杯拿在手中,见身后的人仍旧没动静,这才回头看了鄢容一眼,后者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并无过多表情,倒像是走了神。
虞清光看出了他的恍惚,只是笑道:“为何不过来?”
鄢容被提了醒,这才坐在虞清光对面,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酒杯。
虞清光抬手,主动倾身凑过去,缠住了鄢容的手腕。
两人手臂互相环绕着,紧贴在一起,各自饮下手中的酒。
这分明该是缱绻缠绵的夜色,却莫名透着些古怪来。
分明早就相识了四年,可在这一刻,竟是有些诡异的陌生。
虞清光起初心中也有些无措,不知在这新婚之夜要如何去面对鄢容,可一瞧见鄢容这副模样,似乎比她更为无措,一时紧张的内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她将酒杯放下,刚想开口去传唤外头的烟景,却见鄢容先一步起了身。
他侧过身去,对着虞清光:“既然合卺酒用了,那就早些休息。”说罢,便要抬脚离去。
虞清光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抓住鄢容的袖摆:“你做什么去?”
鄢容顿了一顿,轻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
虞清光默了片刻,方才发觉鄢容说了什么。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可以理解鄢容的心情。
她多次欺骗鄢容,甚至还引诱他吞药,此上种种,鄢容气她,恼她,不搭理她,她都能接受。
而且她看得出来,鄢容并非是真的在生气,而是在跟她耍别扭,她心知自己理亏,倒也乐的去哄他几回。
本想着哄个几次,鄢容好受了些,自然也就好了。
可谁曾想,如今两个人已经成婚,到了这般境地,鄢容竟然仍旧拗着气,甚至要在新婚之夜抛下她去处理公务。
虞清光只觉得离谱又可笑至极。
今日好好的心情全在这一刻,被坏了个干净,她一把松开鄢容,语气都冷淡了不少,只是静静问他:“鄢容,你到底想做什么?”
鄢容听出了虞清光语气的变化,自然也知道她是生了气。
可他心中实在有些五味杂陈。
婚前这几日,两人并未见面,鄢容心中那仅存的气也因着时间而渐渐消散,可即便是不生气了,但心中仍旧还有些别扭。
但这最后的别扭,在虞清光真正与他拜过堂,成了亲后,怎么也别扭不起来了,可接踵而至的,却是让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无措。
他无时无刻不想靠近虞清光,亲近她,占有她。可偏偏两人结为夫妻后,却又让他破天荒的感受到了局促和慌乱,心底里生起一股退怯。
可他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迎上虞清光直白的视线,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剧烈的心跳。
甚至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最后只能避开视线。
先前那副装模作样的定力,终于是在这一刻,只是被虞清光投过来的轻描淡写的一眼,彻底击溃。
鄢容心中乱糟糟的,自然也答不出来。
可虞清光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在拒绝自己。
她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不由的失笑了一声,抬眸看着鄢容的背影,淡淡道:“你费尽心思的将我留下,却在你我大婚之日,对我置之不理,鄢容,你到底什么意思?”
鄢容默了片刻,抿唇道:“抱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话落,却是惹得虞清光一阵笑。
“没准备好?”虞清光实在是觉得可笑:“你没准备好就向陛下请婚,没准备好却敢将我娶进家门?”
“你生气,我就想方设法的哄着你,你请旨赐婚,我就嫁给你,你可曾问过我一句,准备好了吗?”
鄢容被虞清光说的哑口无言,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虞清光见鄢容仍旧不应,心中更是郁结。
她抬手扶向鬓侧,勾着发鬓,竟是把凤冠给取了下来。
她将凤冠放在桌上,发出一道轻微的磕碰声:“既然你尚未准备好,那我便给你时间好好准备。”
鄢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过身来,竟是瞧见虞清光卸下了凤冠,绕过自己要走。
他眼疾手快拉住虞清光的手腕:“扇扇,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虞清光视线先是落在鄢容抓着自己腕的手,而后又落在他的面容上。
“那你什么意思?”她稍一使力,便将手抽了回来,淡淡道:“大婚当日将妻子丢在房中去处理公事?鄢容,你不觉得可笑吗?”
说罢,虞清光不再言语,绕过鄢容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鄢容连忙跟上,再次抓住虞清光的手腕,“你去哪?”
可虞清光像是有察觉似的,先一步躲开,微微侧身看向鄢容,冷冷道:“自然是回虞府,也好给二公子留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准备。”
虞清光再不等鄢容,一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可谁曾想,她刚一推开门,便见外头站了好几个眼熟的人。
誉王和誉王妃站在台阶之中,听见推门声身子一僵,而后又一副极为自然的松弛模样,抬头望天,哈哈一笑:“啊哈哈,我说媳妇儿,今天的月亮真是圆啊。”
誉王妃跟在誉王身边,也跟着干笑道:“可不是么,好久都没有看到如此月色了。”
两人下了台阶,又走了几步,誉王便状似无意间扭过头来,看到了推开门的虞清光:“哎?儿媳妇,你怎的推门出来了?”
虞清光哪里不知两人是在做什么,若是当真如此这般巧也就罢了,可偏生那台阶下的柱廊后,鄢承徽和许景盈,以及鄢乐安一边躲着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凑巧。
鄢乐安许是也没遇见如此尴尬的事,便也从柱廊后走出来,看着虞清光尴尬的笑道:“哈哈,二嫂,今个月色不错,我和爹娘还有大哥大嫂出来看月,谁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你们院里。”
誉王连忙搭话道:“是啊是啊,就是走走,哈哈,走走。”说着,他便赶紧话锋一转,问虞清光道:“怎么了儿媳妇?你们两个吵架了?”
虞清光当然知道这几人是来听墙角的,说不定两人方才争吵的话早就被几人听了去。
她也不避讳,对着誉王屈膝福了一礼:“爹,娘,我与鄢容并无什么,只是他最近繁忙——”
鄢容并未给她机会说完一整句。
虞清光将门推开后,鄢容在她身后,自然也看清了外头的模样,还不待虞清光说完,他便连忙上前,将虞清光拦腰抱起,打断了她的后话。
他趁着虞清光失语之际,抢先一步开口:“爹娘,我们没事,你们散完步便早些回去吧。”
说罢,便直接抬脚将门给踢上,抱着虞清光回了内室。
外头站着的五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方才还在屋中争吵的热火朝天,可这一转眼说抱就抱。
鄢乐安愣了一阵,看向许景盈:“大嫂,他们两个真的在吵架吗?”
“……”许景盈看着有点像,却又不太敢确定。
鄢乐安见她面色犹豫,思索了片刻,抹着下巴道:“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呢?”
鄢承徽直接赏了鄢乐安一个脑瓜崩儿:“小小年纪不学好,成日里都说的什么话?”
鄢乐安吃痛的抱住脑门,一脸不满的看向许景盈,“大嫂,你能不能管管大哥,再这样我就被弹傻了。”
誉王妃见势笑的有些幸灾乐股,可却还是动手将鄢乐安拉到自己跟前:“你大哥说的没错,少凑这些热闹,如此口无遮拦的,像什么话。”
几个人听墙角被抓了个现行,也不好在院中继续逗留,便各自回了院中。
与此同时,屋内。
虞清光被鄢容抱回房中,心中便极为不爽,她拽着鄢容的手臂推搡道:“鄢容,你放我下来!”
鄢容根本不管,直接走到床前,将虞清光给放在了床上。
虞清光被放下后,便又推开他,作势要从床上下来。
可鄢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直接抬手扶着床栏,双腿贴着她的,抵在床沿,生生将虞清光给堵在床上。
虞清光被鄢容突如其来得逼近吓得心里猛地一跳,只好抬眸看向鄢容,可表情却算不得好,只是冷冷道:“怎么,二公子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鄢容先前说的准备一话,虞清光并未想到别处,她自然是知道鄢容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可这会儿她脱口而出的准备,应上鄢容的行为,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倒像是虞清光一开始生气,是因为鄢容因此而冷落了她。
“你……”鄢容被这话说的一愣,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
很显然,这话自然是让鄢容多想了。
虞清光忽而有些尴尬,便连忙抬手去推鄢容,硬着头皮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继续推鄢容:“你起开!”
鄢容纹丝不动,反手握住虞清光的手腕,倾身过来,靠近她。
起初鄢容的确是有些无措,可后来经誉王等人听墙角,倒也让他心中的紧张缓和不少,便轻声解释道:“扇扇,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
虞清光油盐不进,闻言也只是淡淡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鄢容哪里不知虞清光是当真生了气,他方才抽空反省了一下,这些日子无论他如何冷眼相待,虞清光都十分迁就的去哄他,甚至没有丝毫不耐。
的确是他一时失了分寸,只想多让虞清光主动亲近他一些才会如此,甚至险些让他忘了,虞清光的脾气向来都不怎么好。
他与虞清光如今成了亲,仍旧还同她闹别扭,将她丢在房中,也难怪虞清光会生气。
鄢容凑过去,想要去亲虞清光的唇,被她偏头一躲,落在了颊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酒气。
虞清光拧起眉,抬手贴在他的脸上,作势要推开他,却被鄢容眼疾手快的按住,正好覆在他的颊边。
鄢容抓住虞清光的手,游离在自己唇边,对着她的手心轻轻蹭了一下,手心传来温热的痒意,犹如羽毛划过。
虞清光只觉得那股痒似乎有了生命,顺着她手心一路沿着手腕逆流,钻入自己身体里。
她微微一怔,面上浮现一抹尴尬,竟是不敢去看鄢容,眉头却仍旧蹙着,不耐烦道:“松开我。”
可这次她声音已然小了许多,就连那股子恼意都似被冲淡了些。
鄢容压根不听,而是抱着虞清光的腰,两个人双双往上躺去。
不过瞬间,虞清光便被鄢容压在了身下。
先前虞清光正好坐在了红色的纱帐上,两个人往床上仰倒,那纱帐自然受不住这般撕扯,只能“嘎吱”一声,纱帐被撕裂,轻飘飘的罩在了两人身上。
上一回这般,不过也是大半个月前。
虞清光那时只想着要离开,千方百计的将鄢容骗到了床上。
可这一回,是鄢容主动如此。
红色的纱帐拢在两人头顶,鄢容倾身过来,那背上的发也沿着肩头倾泻话落,扫在了虞清光的颈窝。
鄢容撑在虞清光耳侧,拇指拂过她的颊边细细摩挲,仍旧解释道:“扇扇,我并非是在生你的气,我只觉得有些……”
他抿了抿唇,微微靠近虞清光,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些紧张,又怕做……那样的事你会不喜欢,所以才借口离去。”
鄢容说话时,薄唇便越发靠近虞清光的耳朵,说到最后,那唇已然便贴了上来。
虞清光只觉得痒得厉害,想要去躲,可却被鄢容托着脸颊,丝毫动弹不得。
鄢容一手捧着虞清光的颊,一手扶着她的腰,声音低低的,说话时犹如羽毛清扫耳廓:“既然你想……”
说到这,他抬起头来,迎上虞清光的眸子,直直的望定她:“那我便听你的。”
虞清光头一回见鄢容这种哄人的方式,她方才说的明明白白,鄢容自然听得懂,可他偏偏要故意以一种会错意的方式来道歉,便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并未说什么,只是迎着鄢容的眸子,和她对视了片刻,却是主动凑上去,亲吻鄢容的唇。
这一动作像是得到了准许,鄢容眸色微微加深,而后闭上了眼。
灯光昏黄摇曳着,榻上的两人身上拢着红纱,将那灯光半遮半掩,虞清光枕在那叠起的锦被上,双手被鄢容按在耳边,食指交握。
不会儿,虞清光便觉得有些闷热的喘不过气来,颈间湿漉漉的,像是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鼻息间阵阵的酒香让虞清光也有些醉醺醺的,神智也不由得跟着发昏。
她似乎觉得自己溺入了水中,潮湿,闷热。
身体轻飘飘的,却又提不起丝毫力气。
直到她觉得难以呼吸,不由得挣脱开鄢容的手,想要推开鄢容时,鄢容松开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她的耳侧。
虞清光小口的缓着气,耳廓的热流带着痒意,时不时的钻入她耳中,让她难以遏制的颤栗。
领前的衣裳已然散乱开来,露出了一对清瘦的锁骨。
虞清光缓缓睁开眼,看着床帐上的垂穗,声音也侬软无比:“鄢容。”
她轻轻喊他。
鄢容咬着虞清光的耳垂,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竟是乖乖的停下了动作。
虞清光问道:“你还生气吗?”
“……”鄢容默了一瞬,轻声道:“不气了。”
“是吗?”虞清光顿了顿,轻声道:“可我还在生气。”
她甚至不给鄢容反应,轻轻一笑,抬手将他推至自己身侧,偏过头看向他,面色冷淡道:“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第60章第060章
鄢容被推的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虞清光便将罩在两人身上的红纱掀开,坐起身了。
她发髻和衣裳都有些乱,正垂着头整理。
虞清光整理完衣裳后,手支在床上,正要往后退,鄢容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掌心略有些烫,垂着眸看向她,虽并未言语,但眸中疑色却足以令虞清光领会。
他不说,虞清光自然也不语,她只是在鄢容的注视下,学着他的模样,视线一敛,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那修长的手指,正紧锢着她的腕。
虞清光仅仅是一个眼神示意,更甚没有过多表情。
鄢容忽而便有些如芒在背,他指尖微顿,方才慢吞吞的将手收回。
“我……”就连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
虞清光收了手,背靠在床头,这才抬眸看向鄢容:“我要歇下了。”
这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可偏偏因着方才的原因,鄢容只觉得意有所指。
果然,虞清光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二公子请回吧。”
鄢容愣了一瞬。
回哪?这似乎…是他的房间。
虞清光看着他,语气平淡,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自然是回你刚刚想要去的地方。”
鄢容也算是了解虞清光,她向来会给人台阶下,若非当真是气急了,绝不会如此,这回恐怕是虞清光铁了心的要撵他走。
可偏生自己又对虞清光实在没招,他不想走,可更不敢在她生气的关头与她反着来。
鄢容一时就这么僵在了虞清光身边,只是抿着唇默默的看她。
虞清光哪里感知不到鄢容的僵硬,不过她并不惯着鄢容,见他不动,她便自己整了领口。
“你不走是吧?”虞清光从榻上起身:“那我走。”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手腕便被鄢容捉住,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虞清光被扯的向后仰,直接落入了鄢容的怀里。
她只觉得一只手拽着她的腕,另一只手便顺势缠着她的腰,不过瞬间,虞清光便被抱坐在鄢容的腿上。
鄢容如今虽还未及弱冠,但身量已是极高,双手一握便将虞清光紧紧的扣在了自己怀中。
虞清光自知这个时候挣扎无用,便直接靠着鄢容,抬头去瞧他。
鄢容见虞清光没动,便只当她是默许的,迎着虞清光的视线便凑了过来,想要去寻她的唇。
虞清光并未躲,只是抬手竖起一指抵在了鄢容唇上,鄢容动作一顿,半掀起眸子看她。
少年面色平静,可视线投过来时却犹似热浪,那样直白又露骨的眼神,让虞清光有种无处遁形的心悸。
偏生他又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
唯独那贴着她指尖的唇,温热、柔软。
然后,鄢容的唇就这么迎着她抵过来的手,注视着她,逼近了一步。
在靠近的一瞬,虞清光心猛地一跳。
“鄢容。”
她喊得很快,声音却有些低弱:“别再靠近了。”
虞清光本以为鄢容会就此作罢,却不想他眼神没有半分躲闪,眸色坦然,却直直往定她眼中。
“可我想离你近一点。”
他说话时,也不知道是贴着她手指的缘故,薄唇翕张之间,竟在她指腹上留下了微弱的痒意。
看上去,更像是在趁机去吻她的指尖。
下一秒,鄢容便真的动了动唇,去吻她的手。
可虞清光却见那唇缝之中,粉色一闪而过,在她指腹上落下转瞬即逝的湿濡软意。
他竟然…舔了她一下。
轻飘飘的痒意扫过,却引得虞清光一颤,她仿佛被什么刺痛一般,连忙缩回手指,躲开了鄢容直勾勾的视线。
那收回的手被她立刻抵在了鄢容的肩头。她抿住双唇,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声,轻轻推开鄢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鄢容,”虞清光叹了口气,“我不想再强调一遍。”
至此,鄢容这才彻底明白,虞清光今晚当真是不愿意再留他。
鄢容眸色微微暗了下来,却只能顺从的任由虞清光将她推开。
然后女子拉开环着她腰的手,从他腿上下来,坐回了榻上。
虞清光不知道鄢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自己推开鄢容后上了榻,鄢容便默默的在榻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曾说。
她已说的明明白白,自然不会容许鄢容再近一步,见鄢容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虞清光便解开外衫,背对着鄢容躺下。
夜色寂静。
至于虞清光什么时候睡着的,鄢容也不太清楚,他坐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再去看虞清光,女子眉头舒展,早已陷入了熟睡。
鄢容这才敢靠近一些,坐过去她身边。
蜡烛即将燃尽,昏黄的光透过纱帐,像是雾气落在了她的眉眼,将她的脸衬的有些朦胧。即便如此,也能瞧见那薄雾之下侬艳至极的面容。
鄢容的视线从虞清光的眉眼滑落,最后停顿在她的的唇上。
凝视良久,鄢容方才收回视线,动身又凑近了一些。
虞清光并未盥漱,就连发髻也未松解,鄢容便倾身过去,动作小心的将她鬓上的簪花玉珠取下。
长发没了束缚,便如泼墨一般散开,滑入鄢容的指缝之中。
鄢容抓着一缕乌发,轻轻摩挲了一下,视线便黏在了上头久久未曾移动。
过了片刻,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把红色的小剪和绸带。
鄢容倾身更靠近了一些,挟了一撮虞清光的发,用绸带将自己的头发捆在一起。
他眸色认真,动作也十分小心。
那绸带被他仔仔细细打了个好看的结,又被他几番调整,这才用剪子剪了下来。
至此,他眸中才多了一些满意之色。
那捆发被他捏在手中又看了许久,才被他收起。
他并未带在身上,而是去了妆台前,拿出一个精致的宝函,将那捆发放了进去。
鄢容无论是脚步还是动作,都刻意放缓了,他十分小心,就连撩珠帘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几近深夜,烟景熬不住便先睡下了,独留浅桥还在外头守着。
鄢容瞧见外头是浅桥,便吩咐她去打些温水,末了又补了一句:“送进来时动作小心一些。”
这誉王二公子大婚之日,灶房自然不敢断火,那温水被过了好几番,正等着这对新婚夫妇用。
鄢容前脚吩咐过后,后脚浅桥便将水送了进来。
浅桥向来是安静做事的人,低着头进来,一眼都不曾乱瞅。
银盆用一个小凳托着搁置在床边,鄢容浸湿了帕子,便轻轻为虞清光擦拭脸颊。
鄢容擦的很轻,生怕将虞清光吵醒。
虞清光长的本就侬艳,并未上太过厚重的妆,擦起来倒也简单,就是口脂有些难擦,叫鄢容好一阵抿。
替虞清光净完脸之后,鄢容又给她擦了擦手。
这一番做下来,已过了一刻的时间。
鄢容起身,看着榻上熟睡的虞清光,轻轻拉上纱帐,出了房门。
外头夜色浓郁,悬月高挂,在地上落下一地碎银。
鄢容便踏着月色,一路去了书房。
闻锦的房间正好便在书房附近,他是练武之人,睡觉也十分警惕,听见书房传来罕见的脚步声,就起身出来看。
瞧见是鄢容后,便有些诧异。
他跟着鄢容去了书房,“公子?你不是……”
至于后面的话,他即时刹住了。
大婚之夜不在婚房,反倒是来了书房,还能为了什么?
况且他又不是不了解鄢容,鄢容对虞清光之心人尽皆知,他虽是知道鄢容近日同虞清光闹了些别扭,但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生气。
刚刚两个人在院中的争闹,他也有些耳闻,恐怕这次的源头是在虞清光。
他跟着鄢容到了桌案前,还没来得及开口,鄢容倒先问了他:“前些日子我叫你查的东西有找落了吗?”
那是关于翟雨之乱的旧案,因为牵扯到了虞家,因此被鄢容又特地翻了出来。
闻锦还记得那旧案足足有两个巴掌厚。
“公子,这几日是你大婚,休沐足有九天,这都半夜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鄢容压根不同他理论,连头也不抬,只是收拾着桌案上的册子:“不拿我便当你是失职了。”
语气不温不火,也瞧不出心情如何。
但闻锦却知道鄢容这副态度,心情自然算不得好。
看来果然是跟虞小姐发生了些口角,说不定还是被赶出来的。
凭他对鄢容的了解,若是他自己想走,恐怕刚闹了洞房后,他人便出来了,何至于等到这个时候。
闻锦心里一思量,便暗暗叹了口气。
他从书架上抱了一沓厚重的文书放在鄢容面前,“公子,这些都是你前几日要的东西,只是隔了四年之久,属下也查不出太过仔细的地方。”
“嗯。”鄢容拿起一册翻开,随口应了一声。
鄢容没什么困意,便一卷一卷的翻旧案,闻锦便在旁边候着。
他看得出鄢容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也有些飘忽,有时还会出神几秒,一页纸不过就几十个字,竟也让他能看一刻钟。
直至那烛芯噼里啪啦炸了几下,鄢容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
鄢容不得不承认,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满脑子都是两人被纱帐拢在其中时的画面,虞清光主动凑上来,吻住他的唇,如此勾着他,回应着他,偏生又在最后一刻把他给推开。
那时太过突然,他一时钝住,并未反应过来。
到了这会儿,鄢容才回过味儿。
……他竟是被虞清光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