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晚,就着京城西边其他人家里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李家众人吃了一顿非常简朴的年夜饭。
有人常说,京城,饭菜依然是珍馐美味,但席上的人却是面无所动,兴致缺缺。
谁叫这家未来的主母丢了呢。
而且最近京城之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个风头上派人出府寻找也很不方便。
吴王府,灯火通明,由于褚珏未成亲,又是为母亲守丧的第三年,所以偌大的吴王府,少闻爆竹声。
褚珏的脸在灯下凝住很久,他道:“确实如你所言,我不放心你回去,李墨看事何等敏锐,就你?”
他瞧不起地看了姜霓裳一眼,嗤笑一下,道:“就算你不会出卖了爷,但要是让他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套出你的话,我岂不是又被你给害了?”
姜霓裳心底轻哼一声,什么叫又,她一下子便想到,他说的“出卖”应该是指上次他胁迫自己在李墨哪里当眼线的事。但那是他居心不良在先,自找的不是吗?
不过念在他也确确实实救了自己,自己就不跟他计较先前的那件事了。
于是,姜霓裳顺着他的话道:“那我就这样不回去,我还能去哪儿?再就是我也要报个平安给他啊。”
其实也不确定李墨会不会在乎她不见了的事。更不知道李墨这个时候是在怪罪自己给他又添麻烦,还是在担心她出事了呢?
霓裳心里很乱,甩了甩脑子里各种各样的事,索性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褚珏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道:“这件事不抓到凶手归案,是不会风平浪静的。”
他对自己的那个道长父皇再了解不过了。父皇修道已经有十几年了,他对长生的追求早就达到了超出常人的程度,如今他深信不疑的长生药被人破坏了,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那人找到的。
姜霓裳蹙眉,闷闷道“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回家,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褚珏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缓缓道:“你和我必须离开京城,否则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
闻言,霓裳一时愕然。很快地,她便冷静下来,细细地思度这件事。她上一世在京城住了八年,她很清晰地记得,皇帝五年后就会死了。
而且她还知道,在当今皇帝死后,内阁大臣立刻就把皇帝给皇帝清算了。没啥用的斋谯,和耗费大量国力的土木,搜刮民脂民膏的皇店,一切都用遗诏的方式停止了,还有那些为皇帝炼丹的道士,也都通通罢免了。
也就是说,等现在的皇帝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接着调查这件事,所以她不需要逃亡一辈子,只要在外头躲上五年,等皇帝死了,就不用担心这件事暴露了。
想清楚了这些,压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的石头猛地消失了。念头一转,霓裳的眉毛又凝住了:“外面已经罗网密布,想要出去,恐也不是易事”
褚珏对这个女人有点意外:“这么快就决定了?”
姜霓裳对着他正色道:“大事面前,怎能不当机立断。”
褚珏挑眉,星眸之中多了一丝对姜霓裳的兴趣。道“原来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草包嘛。“
一般人要是被人说草包,定会愠怒,但姜霓裳又怎会对救过她性命之人不多一分宽容?
她微笑着,没有介意。
褚珏又揉了揉眉心,缓缓道:“你可以坐本王的船一道离京。”
他竟然是皇子!
姜霓裳唇瓣微微打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褚珏又接着缓缓说道:“你当真愿意走吗?”
说实话,霓裳有一点点是不愿意离开京城的,因为在这里,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始终有着一缕心安的朦胧感觉。
但是她明白,她必须离开。
出了这样连累九族的事,李墨又怎会接着护她?
“我走。”
褚珏转眸看她,心中迟疑了一下,据他所知,李墨对这个女人非常用心,而且李墨也不是那种年迈肥硕没才华没权没势心理有怪癖身体有隐疾的男人,他倒是有点好奇姜霓裳为什么这样一个男子一点留恋也无了。
“姜霓裳,你这样走了,李墨要是转头娶别人了怎么办?”
“……”
“你留下来兴许李墨能保下你?”
“……”
“真的想好了?”
“……”
“为什么呢?”
“……”
他一直问道。
姜霓裳终于动了一动,她摇了摇头,道:“不想连累到他。”
褚珏不在过问。他斜倚在榻上,颇有兴趣地玩弄着一个极新鲜清甜的蜜桔。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寥无人烟语。
姜霓裳转面,粉颊微绯,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道:“那我现在去哪里……”
褚珏缓缓地道:“你就在这里先住下吧,我明日要进宫给父皇请安,不日就启程回江南。”
说完,他又道了一句“好生休息罢”,就走了。
当天,霓裳也得到了王府暗卫送来的一样她新身份的户籍。
户籍上,她叫牛兰花,卖身契上,是她和吴王府的长工合约。
姜霓裳拿起新的身份。
“牛兰花……”
霓裳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忽然,手里的户契被不知何时回来的褚珏抽走了。
褚珏扫了一眼,又随便一扔,扔给了她,问道:“你喜欢什么名字?”
霓裳,神仙以云朵裁制的衣裳,每当读起自己的名字,都会想起父母对自己的美好期望。
“随便什么都行……“
姜霓裳长长呼出一口气。
褚珏侧目看她一眼,轻轻吟声:“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注:出自李煜的《长相思·云一緺》,一条青紫色的绶带束起一头蓬卷如云的青丝,一根玉簪插在上面,清淡颜色的上衣配上轻盈的罗裙,不知女子为何轻轻地颦起黛眉。)
“你就暂且叫云玉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