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在火麒麟被惊醒前,焚天与薛燕之间的追逐便已结束。
薛燕被焚天逼至殿墙之下,纤眉一挑:“别追了,他们都走了。”
焚天盯着薛燕看,哼了一声,便不言语,也没有再动手。
薛燕点破道:“你这老妖怪,本领高超得很,要杀本姑娘简直易如反掌,也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动怒,所以根本故意让我调开,为的不过是给小梦梦机会走。”
焚天面色凝重,不置可否,朝着薛燕单手一抓,薛燕拿着的青鸾斗伞便被吸了过去。
“诶!这可不能给你!”薛燕急忙要拿回来。
焚天将伞拿在手里仔细看,边看边道:“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伞,只可惜用得不够好,其实它还有一个妖化形态。”
说着他将火灵力凝聚右手,那伞燃烧片刻,竟尔淬火幻化,青鸾图案沾染火焰,变作一条威武的火凤!
“青鸾浴火、化身凤凰。不知这故事你是否听过?”
焚天威严说罢,将伞又扔给薛燕,转过身去,一手放于腹间,另一手背于身后,头也不转地道:“你啊,身为人类且出言不逊,该打!”
“但贤妹回到人间,少不了你们这些真心对她的朋友,这把伞且好好收着,日后用得着。”
说着焚天便要离开。
薛燕能从那宽大的背影后头感受到焚天对司徒云梦的义气。
“喂!老妖怪!”
薛燕叫住焚天,劝道:“你是个好大哥。以后和呆瓜、小梦梦一家人好好相处,不去攻打人间了好不好?”
焚天停下脚步,沉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时,天地忽而一阵震颤!
火云宫南方猛地升起一道火柱直冲天际,苍穹内火光闪耀!
焚天与薛燕皆为之一惊,薛燕心叫大事不好,向焚天急忙喊道:“焚天!不好!快去冰窖,火麒麟醒啦!”
火麒麟惊醒?!
焚天不敢相信薛燕的话,但事已至此,不亲自去处理恐怕不行了,便向薛燕皱眉道:“若遇我义妹,叫她速离此地!”
说罢他再不拖延,赤袍一扬,化作一道焰影向灾临之处飞去。
“放心吧。”薛燕望着离去的焚天,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
而此时此刻,那火麒麟已在冲天火柱中现出身影。
有鹿角、似鹿非是鹿,
生龙牙、如龙异于龙,
四只虎爪踏烈焰,
两条牛尾凛如风,
七丈之躯,以炎为铠,
虽体型比九天雷兽和金翅凤凰略小,内蕴灵气却绝不逊色。
火麒麟被困许久,如今终得解脱,自然是极尽伸展身体,但见他一抖烈焰鬃毛,大片火雨自空而下,落在下方百里之地,半座赤炎城顷刻间陷入火海,妖民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救火。
“火麒麟!”郎中令化作一团火球冲上天去,喝道:“有什么事冲俺来!别在俺的地方撒野!”
火麒麟根本没把这种小角色放眼里,睬也不睬,他深吸一口气,朝前方大地吐出一口硫火炮①,那硫火炮比人间硝石火炮的威力足足大上千倍,但听砰然一声惊天巨响,十里之地瞬息间炸成废墟!
神兽虽不通人性,却一直随着环境变化,很久以前,吞食熔岩的火麒麟已学会提炼其中的硫黄②,遇火硫黄在空中会猛烈燃烧爆炸,威力强大,那刺鼻的毒烟也非同一般,可怕至极!
妖精们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很多都放弃了救火,四散而逃,可他们不是被炸死烧死,就是被毒烟活活熏死,极少能在灾劫中活命!
火麒麟既已出世,就必要在妖精们的地头上狠狠发泄,它又深吸口气,朝碧湖喷出火焰,火焰遇风便长,化作一片滔天火浪,席卷了四十里之地!
碧湖经烈焰的洗礼,湖面上已是水雾浩荡、朦胧一片,大半湖水因此蒸发殆尽。
周边的渔民更是遭殃,树林、房屋、妖民,一旦被滔天火浪卷入,终难逃化为飞灰之厄运!
郎中令此刻方知,自己在火麒麟面前是多么不值一哂,看着炼狱般的故土,看着一个个在烈火中痛苦死去的同类,他情不自禁落下了悔恨之泪。
“就算你是神兽……”
“俺也饶不了你!!”
郎中令咬牙切齿说着,凝聚全身妖力,朝火麒麟打出一记丈余粗的炎拳,这一拳在火麒麟火光下显得尤为暗淡,轰上去只溅起一阵飞火。
火麒麟未受伤、已先怒,转头朝郎中令吐出一口硫火炮。
郎中令怒喝一声,燃烧通体精元,也朝火麒麟打出一道蓝色拳焰,两股力量在空中对撞,爆开万丈焰火,烈火裹着硫黄向下方的火云宫飞去,十里火云宫,焰光连成一片!
对火麒麟来说,他只是随口使了小招;
对郎中令而言,那却是他几乎耗尽全部精元的一击!
郎中令油尽灯枯,在勉强顶住火麒麟的一口硫火炮后,万念俱灰,再也支撑不住,向着下方坠了下去。
他在心底哀悔道:“主上,里蜀山的同胞们,俺对不起你们,俺……没能力制服它,让它在这里如此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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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对不起大家!”
一想到自己位列九卿、深受皇恩,却无以为报,这火猴精的眼角也滑过一丝热泪。
硫火炮虽被击破,飞散出的硫火却也不是闹着玩的,纷纷落在火云宫各处。
宫墙外的玄阳正偷偷打盹,迷糊中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睁眼才发现四周干草已经烧了起来,连自己的衣服也着火了,他慌张地拍着身上的火,生气地说:“哪个混蛋!我还没点火呢,抢在我前头把火点了!可恶!”
玄阳兀自生气,却见皇宫上空好像放烟火一般明亮,又惊又叹道:“好啊,什么时候宫里办庆典了?这么热闹!”
正看着看着,又见不远处上空冉冉升起一个星点红光,玄阳知道那是同门放的天灯符,纳罕道:“这就要集合了?也好,我顺道进去看看!”
没错,清元见火麒麟在里蜀山上方肆意破坏地脉,心知须当将蜀山众人团结起来,一起商量对策……
……
……
……
与此同时,皇宫北面。
薛燕眼见情势危急,也匆匆往回赶,空中忽然飞来一团硫火,势道惊人,嘭地一声就炸在身边。
按理说薛燕是完全可以闪开的,偏偏锁妖塔激斗旧伤未愈、清宁宫剧变新创又生,腿脚负荷太重,没法如夜、梦等人一样好生恢复,又兼与焚天不停追逐,右脚竟因旧伤而猝然一阵剧痛!
“糟啦!”
就是迟滞了那么一下,薛燕跳不起来,只得举手去挡火光,被爆炎的冲击抛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下方才停下,左腿不幸被猛火灼伤,肩胛骨也因撞击而碎裂。
薛燕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眼见火光四处蔓延,空中又闻到一股刺鼻毒烟,她猛然惊觉:
是硫黄!
硫黄跟着猛火飘过来,吸进去会灼伤人的胸肺!
而她的身体虽然抗毒,却抵挡不住灼烧,早晚也被熏死!
情势已不容乐观,薛燕背倚树干,忍痛想爬起身来,但左右腿俱已重伤,她一个趔趄又摔坐回去。
“嘶!好疼!”
薛燕浑身都快散架,无力再动,泪水也从眼眶滑了出来。
她望着四面八方围来的毒烟猛火,喉咙发痒、眼睛肿胀,止不住地咳嗽流泪。
可薛燕并不想就此死去,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想做。
她也想过了,尽管她不想离开韩夜、司徒云梦和韩玉,但成全了夜梦二人之后,如果二人觉得她碍事,她不是不能走!
她可以去碧水宫找姐妹们一起行侠仗义;
也可以回隐竹林给师父圣书医仙和师兄石头做饭、过过平淡日子……
只是,她依然会喜欢那个对人一心一意、有担当的呆瓜;
她依然会想念纯真善良、温柔盈香的小梦梦;
她也依然会思念乖巧懂事、拿自己当家人的呆瓜妹;
她……
还不想死!!
想到这里,薛燕一个人放声哭了起来。
“呆瓜,小梦梦,呆瓜妹……”薛燕轻轻抓着宝伞,晶莹泪花浸湿衣襟,心道:“只能陪你们到这里了……”
“好吧,看来老天爷不想我活下去了……”
“这样也好,我对你们而言只是多余……”
薛燕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话,她隐隐听到远方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彷如黄莺的声音:
“燕儿……!”
薛燕微微一惊:莫非,司徒云梦和韩夜来寻她了?
“燕儿……!!”
声音更近了,薛燕听到司徒云梦喊她的昵称,就好像听到了亲人的呼唤一般,令她心头暖暖。
“燕儿啊——!你在哪里啊——!”
“听到就回答一声!!”
司徒云梦的声音愈发焦急,穿过重重火焰!穿过阵阵浓烟!波荡至薛燕的心房。
薛燕舒展眉头,用尽全力以沙哑之音喊道:
“在这里,咳咳,我在这里!!”
原来,司徒云梦本在空中寻找薛燕,但硫火四射而下,皇宫北边早已遍布浓烟,而薛燕也忽然灵力微弱,司徒云梦大感不妙,只好降下来以水灵气覆盖身体,并用声音寻找薛燕方位。
耳听薛燕沙哑之声,司徒云梦是半喜半忧,她以水风吹开重重毒炎后,看到被火包围的薛燕,忙跑到薛燕身边一把抱起了薛燕。
“嘶!疼!!!”薛燕眉头收得更紧,忍着疼痛向云梦道:“大傻瓜,你不知道伤者的身体不能乱碰吗?咳咳!”
司徒云梦哪里还有那个脑子?
她当时想的是,薛燕与她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已经亲如姐妹了!
而她拥有了韩夜、拥有了飞凰公主的权位、拥有了女人需要的一切!
可薛燕什么也没有!
还要为了她烟熏火燎、伤痕累累!
如果就此丢下薛燕,还算是个人吗?
至少司徒云梦觉得,不算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司徒云梦拼命给薛燕道歉,放出香风治愈她的身体。
转而,她又义愤填膺地道:“大哥好狠心!阿夜还说他不会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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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没伤我!”薛燕有司徒云梦治疗,嗓子好了许多,解释道:“小梦梦,老妖怪对你真的不错,嘴上不饶人,其实一直没忘记和你的结义之情,他刚才是急着对付火麒麟去了,没工夫顾及我……我是最近被狐卫尉伤了腿,又跑得太多,所以一不小心被烧伤,可不能冤枉他!”
这就是薛燕。
明明自己都受了重伤了,她还要为了司徒云梦和焚天的金兰之情作解释,不想司徒云梦再和焚天有什么误会……
司徒云梦已经不想管焚天和韩夜了,也听不进什么“对付火麒麟”,她眼见身后毒炎合拢而来,只有一个念头:
哪怕牺牲性命,也必须救薛燕出火海!
“此地不宜久留,这便带你出去!”
司徒云梦背起薛燕飞到空中,但毕竟多了个薛燕,刚飞出十丈就倍感吃力,被一阵浓烟逼了回来,落到地上。
眼见司徒云梦的护体水灵气渐渐缩小,薛燕提醒道:“当心啦!千万别吸进这些浓烟,会烧烂你的口腔胸肺的!知道吗!”
见司徒云梦点头,薛燕又问:“你就这样一个人来啊!呆瓜能忍心吗?那个忘恩负义的!”
司徒云梦解释道:“他受了重伤,自保都成问题,是我坚持要来的,可不是他不担心你,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