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迟从?小窗缝隙间,窥见与翠云谈话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她穿着一身绀青色的长裙,长发乌黑,眼珠的颜色在天?光折射下泛着浅浅的墨绿,雪白的耳垂上坠着耳饰,神情淡淡。
但从?她们对话间的小动作?,江迟迟看?出两人关系匪浅。
翠云扒着小窗,声音急切:“我不想呆在村子?里了,小纭,我爸妈说,养我一场恩情比天?大?,这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我不去,他?们也不会认我了。”
“”
“小纭,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该去吗?”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年轻姑娘声音清澈宛转:“不,我会送你出村。但是?,你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头,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进村子?半步。能做到吗?”
江迟迟一怔,是?小傩。
“那、那我不是?见不到你了”
“留在这里,你也会见不到我。别哭了,我总会有办法的。”小傩的最后一句微微柔和起来。
“你说的话我总是?听不懂。可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村里这样”
“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完。如果——”她有些出神,“如果做完了,有机会的话,我会离开村子?去找你的。”
隔着门上窗口,小傩割下了翠云的一缕发丝,转身离开。
她怀着满腹沉重心事,垂眼走过石桥。
一道身影站在石桥中央,拦住去路。
小傩神情淡淡,抬腿准备绕开,但拦路的人不依不饶,再?次站在她面前。
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下来,翻涌的阴气将这一片区域笼罩隔绝。
面庞明丽的少女穿一身玄色灵师袍,正笑盈盈看?过来。
一把伞骨如玉的黑伞笼在她的上方,执伞的手修长而无血色。
“你好呀,徐纭。”少女开门见山,“你想掀了这个村子?,不如来谈谈合作?吧。”
第95章傩面祈春4
远望去,青黛山连绵一片,一线瀑布自高处坠下,山脚下是沸腾不息的湖水,像颗硕大眼球镶嵌于群山中。
湖水清澈得近乎深蓝,涌出的湖水汇聚成河流,顺着地势潺潺流动。
溅起的水雾扑了江迟迟一脸,她抬起腕表,刚过?正?午,与小傩徐纭约定相谈的时间在傍晚。
湖岸辽阔无人,江迟迟掏出八卦罗盘绕着湖岸慢悠悠测算一番。
看风水,入山先观水口?。此处地势开阔。山脉走向隐隐有卧龙姿态,是条小龙脉。
正?逢日中,雨停后有几缕日光照射,山脉间华光若隐若现。
龙脉前有湖泊,称为据水局,将?四周灵气?都汇聚于一湖。
“这湖里扔条泥鳅都能成精呢。”
黑伞掩去日光,阴影为燕无歇添了几分鬼魅莫辨的森然。
“盛极必衰,阳极转阴。”他?眸光微沉,“太聚气?的地方,容易滋阴。”
“水渊则黑,这湖非常深。”江迟迟半蹲着,轻轻拨弄了一下湖水,涟漪浅浅荡开,“女霞湖,说不好这湖里真有条大蛇呢。”
幽蓝深处,倏地睁开了一只硕大独眼。
瀑布入水的轰鸣声刹那间远去,眼前的幽蓝湖水泛起了无数的漩涡,一点?点?将?人吸入。
哗啦——
宽大袖袍掠过?,江迟迟腰间一紧,幽蓝湖水远去。
冰凉的湖水从小腿滑落,被庞然大物凝视的诡异感?渐渐褪去。
视线阵阵眩晕,江迟迟扶着燕无歇的手臂,冷汗从额角渗出。
“湖里有东西。”她轻声说,“祂想让我下湖。”
是昨晚梦中曾看见的。
几缕天光被阴云遮蔽,一场倾盆大雨毫无征兆落下,湖面溅起雪白雨花。
端午前的雨总是持续很久,当地人称之为龙舟水。
忽逢大雨,村中安宁静谧。
徐村长坐在屋檐下,雨水从天井边缘倾泻落入四方池里,他?正?在专心擦拭一张照片。
那张总带着和善笑意的脸,此刻看起来真实生动多了。
雨幕里,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立刻抬起头,目光警觉。
“是风吗”徐村长自言自语。
书房内,装潢摆饰处处奢华。江迟迟的目光扫过?摆满金玉器的博古架,唇角弯出讥讽的弧度。
“人不可?貌相,这位徐村长家?底丰厚呢。”
江迟迟迅速在书房里翻找,作为村长,书房里想必会留下一些要紧的东西。
燕无歇倚在窗边,静静看有条不紊搜寻信息的少?女,忽然问:“喜欢?”
“——你说这些东西?”正?在翻找书桌的江迟迟回头看了一眼富丽奢华的博古架,“都是钱呢,谁不喜欢钱。”
抽屉里一本厚厚的册子?吸引了江迟迟注意力。
这本厚度惊人的泛黄册子?,封皮上是古朴复杂的两?个古字。
江迟迟举起本子?,熟练地寻求外援,“这是什么字?”
燕无歇只扫了一眼,便说:“古篆,意为长生。”
翻开后,全是密密麻麻的古篆,记录着无数的名字。江迟迟迅速翻至最后一页,墨迹是新鲜的,近期才留下。
“这是一份名单。”她后背生凉,“拥有长生资格的名单。”
在册子?下面,还压着个牛皮本,是徐村长的工作日志,记录了他?上任后村子?里发生的大事。
江迟迟一目十行浏览,越看越心惊。这个村子?用?丧尽天良来形容都不足为过?,干得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日记中夹杂了一件徐村长的私事。
他?的独子?和一位误入村子?的外地女性相爱了,并毅然决然离开了村庄。
江迟迟继续往后翻,想知道这对私奔的情侣结果?如?何。
书页哗哗流水般响起。
啪——
苍白冰凉的手覆在江迟迟手背上。
日志猛地被合上,阴气?卷过?,所有物品归于原位。
屋檐外的雨水砸在地面,溅入被推开的书房大门。耷拉的眼皮掀开,盘旋的刺青围绕在左眼周围。
大傩的身后,徐村长恭敬垂首走入,眉头紧皱巡视自己的书房。
书房中每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只要挪动分毫都能被看出。
他?先盘点?了博古架,然后往沉重实木书桌走来,三面书柜包围着,平常通过?一个人时绰绰有余。
江迟迟紧贴在冰冷的胸膛,一只手紧紧嵌在她的腰上,她有点?喘不上气?。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她今日出门束了头发,此时,徐村长一无所知走来。
徐村长转身走向书桌,束起的长发眼看着就要扫到他?肩头。
修长手指灵巧一拨,发带无声散开,暗红缠在雪白指间。手掌按住江迟迟的头,往前一压。
交叠的衣领间露出一线冰冷肌肤,冷得她轻微颤抖了一下。
心跳如?擂。
徐村长拉开了每一个抽屉,然后冲大傩缓缓摇头,“没有。”
大傩声音沙沙,如?同将?死朽木,眼珠掩在阴翳中,“别急,那群人有本事得很。说不定,还在这。”
江迟迟瞳孔微缩,这不是大傩的声音。
古怪的手印翻腾结起,含混不清的低语嗡嗡响起,大傩的左眼完全睁开,漆黑的眼珠蒙着一层白翳。
有如?实质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并不宽敞的书房。
视线定在书柜的角落处。
大傩眼中的世界由游动的线条组成,那里没有波动,一切如?常。
书房上方,保留了传统民居建筑的横梁。燕无歇姿态闲散坐于其上,怀中抱着浑身紧绷的江迟迟。
她一眨不眨向下盯着两?人的反应,这么早暴露行踪不在她计划内,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们知道村里混入了灵师。
“他?内里换了芯子?。”燕无歇低头,薄唇紧贴着白皙耳廓,“迟迟,你在担心什么?他?不会看见的。”
蒙着白翳的黑瞳直直对上江迟迟。
刹那间血液倒流,江迟迟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流光剑。
鸦羽般浓密的眉峰微挑,燕无歇轻声一笑:“老东西,还有点?本事。”
诡异黑雾从大傩手中游弋而出。
微不可?查的风吹过?,甚至没有惊动书房的门。
黑雾充斥着书房任何一处,大傩脸色阴沉,他?的感?觉不会出错。黑雾尽数消散,他?背着手,踏出了书房,笔直走向村子?的某个方向
乌黑的发梢沾了几分雨意,潮湿黏在光滑的背脊。
宽松睡衣潦草套上,江迟迟俯身去捡扔在地上的湿衣服。
冰凉的手贴在她的后颈,将?困在衣领中的长发慢条斯理?拨出。江迟迟没空搭理?他?,将?带着点?潮湿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底层,表情严肃:“你确定他?没有看见我们?”
她穿得太匆忙,衣领松散,长发凌乱,赤足走在地面,在一室暗沉里格外惹眼。
“或许生出了怀疑,但不曾看见。”燕无歇抬眼望向闭拢的门外,眸色幽暗,“迟迟,往这边来了。”
“你要装作午睡么?”他?问。
“对,既然没看见,就让他?自己疑神疑鬼去吧。”江迟迟将?最后一件衣服放好,站起身来。
幽微冷淡的气?息忽的贴近。
还未反应过?来,江迟迟身体悬空,人已经陷入了松软的床上。
身旁深深陷下,燕无歇单腿压在床上,俯身时,阴影落在江迟迟面庞。
她清晰听见了旅馆内传来挨个房间寻找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过?来了!”江迟迟撑着床要起身。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将?她压回,那幽暗狭长的黑眸里掠过?几分笑意。
“迟迟,做戏要做全套,你不是最清楚这点?么?”
冷冽的气?息压来。
纠缠间,他?还冠冕堂皇找了个借口?,“这样看起来像多了。”
直至敲门声响起,江迟迟终于喘了一口?气?。
村长在敲了一分钟后,疑心渐起时,房门终于打开。
那位自称被鬼缠上的年轻女性一副熟睡刚起的样子?,连惨白的脸色都有了几分红晕。她披着外套,眼皮半抬,语气?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悦:“徐村长,您有什么事,我这睡觉呢。”
徐村长浮现出歉意的笑,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房间,敞亮空荡。
“村里有个调皮孩子?不知跑哪去了,我来问问大伙有没有看见”
和徐村长装模作样拉扯了几句这位不存在的孩子?,江迟迟终于把人给送走。
关门转身,燕无歇笑吟吟看着她。
江迟迟怒从心起,冷漠无视他?,扑到床上准备补一觉再去见徐纭。
本以为燕无歇还要再烦她一会,可?许久也没动静,一转头,屋内空荡荡的。
看来是出门去了。
等醒来时,窗外的雨已停。
一回头,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燕无歇。江迟迟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水汽。
“你出门了?”
燕无歇微微颔首,说:“我去了一趟湖中,深处有阴气?,但无怨鬼也无精怪妖物。”
江迟迟梳理?凌乱长发,垂眼思索:“那湖底有什么?”
“没有湖底。”
“没有湖底?”江迟迟不解抬头。
燕无歇望着她,重复道:“是的,没有湖底。这个湖没有尽头。”
浅浅的寒意覆上脊骨。
没有尽头,那通向何处?
与徐纭约定的时间临近,江迟迟只得压下满腹疑惑,前去她们约定的地方赴约。
杏花村被群山包裹,村外四处都是密林与杏花。
徐纭在一片杏花中看见了笑意盈盈的江迟迟。
以及她身旁鬼魅森冷的青年。
青年身上的气?质太过?阴冷,徐纭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开门见山问:“你想怎么合作?”
“我认为合作之前,我们得先建立一点?信任。”江迟迟眨了眨眼,“在渡厄洞的时候,你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吧。”
徐纭点?头。
“你当时选择了隐瞒,就是在向我抛合作的橄榄枝。”江迟迟浅笑,“我需要了解村子?的内情,才能知道怎么合作。”
徐纭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马上就要''死''了。”
“仪式结束后,你会变成在村外定居的一个居民,或者——”她微微一顿,“一段时间后消失在世上。”
但让徐纭意外的是,江迟迟听到她说的反应平静,思考片刻后问:“所以,真正?参与仪式的人被替换成了人偶,留在了湖中。”
“每一代的大傩在继任时也会被替换成人偶,所以你想找人合作破局,对吗?”
徐纭似乎有些讶然她知道这么多内情。
江迟迟朝她浅笑,眼睛弯弯:“我就是为处理?你们村子?的事而来。所以现在请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雪白的杏花经历一场大雨后,不断凋零落下。
徐纭说,这个村子?起源于两?千多年前的一次南迁,那位叫徐林的先祖带领族人迁徙至此定居,并且定下不允许和外人通婚的规矩。因?为这样可?以保持血脉纯粹,诞生天赋更高的巫傩。
一代又一代的近亲繁衍,让村子?里的人容貌怪异,多病短命。迫于无奈,村子?开始与外人通婚。
但这些嫁入村子?的女性,都要改姓为徐。
说到这,徐纭沉默了一会,声音低了下去:“我的母亲,就是村子?外的人。”
电光火石间,江迟迟想起那张徐村长手里的照片。
照片里,年轻温柔的女性与年轻的徐村长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中间是一位男孩。
他?的长相与徐纭有四五分相似。
与外地女性相爱,然后离开村子?的村长独子?。
“村长是你的爷爷?”江迟迟静静观察着徐纭的表情。
徐纭冷笑了一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江迟迟顿时明白了内情,轻声问:“你痛恨这个村子?,与你的父母遭遇有关?”
“我的母亲误入的村外人,我的父亲是小傩。”徐纭声音淬着寒意,眼里恍如?燃起鬼火般幽幽的恨意,“他?们逃离的村子?,又被抓了回来。”
“我看着母亲被送上了王船,父亲死在了祠堂。大傩留下了我,因?为我的比我的父亲更适合学习傩术。”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年我差不多三岁,这件事后发了一场高烧,他?们以为我忘记了这些。”
“这件事给了前任村长启发,他?发现非近亲也能生出优秀的巫傩。”
“所以,村子?开始接纳外姓人。”
“当外姓人生下孩子?,她们也会消失在王船上。徐家?的孩子?,怎么能有血脉不纯粹的母亲。”徐纭冷冷一笑。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继续说村子?的内幕:“在村子?里,巫傩是拥有先祖仙术的人,每一代只有一个人能学会。今年仪式结束后,我会成为大傩。”
“有很多事情,我仍然不清楚真相,因?为关于村子?的秘密是需要继承的。当我成为大傩,我会继承他?的记忆。”
“成为大傩后,我会和神明牢牢绑在一起,我不想和祂绑在一起,所以请你们帮忙,帮我,也是在救你们。”徐纭简单说清楚了自己的动机。
“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让村外的人拥有躯体与记忆活着。他?们药定期服药,如?果?离开这里或者不吃药丸,就会彻底死去。”
虽然已经猜到不少?,但听徐纭亲口?说出,江迟迟仍觉得毛骨悚然。
这与吃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想怎么做?”江迟迟问。
徐纭表情凝滞,沉默看了一人一鬼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想送翠云平安离开村子?,破坏神祭。”
“我想请你们和我一起下湖,湖底藏着整个村子?的秘密。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第96章傩面祈春5
青山沉于暮色,未干的水汽浸着几分寒凉。
通过徐纭的叙述,江迟迟了解到了大部分的内情。
村子与神明是共生关系,离开神明,会短寿横死。所以杏花村的人无法离开村子。
送王船仪式每年端午举行,徐纭之所以见面?便说?江迟迟快要死了,是因为前来参与仪式的旅客都必须先去拜菩萨。
拜菩萨时,白光没入体内,形成不可切断的连接。离开村子则横死,除了留下参与仪式别无?选择。
但白光并没有触及她,江迟迟比较担心其他旅客的安全。
至于徐纭想送走徐翠云,是因为每年送王船,都需要一位莲童开路。
莲童,指纯洁无?瑕的少女。
“要怎么?做,翠云才能平安离开村子?”江迟迟问。
面?对这个问题,徐纭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最后,江迟迟问起了村内的长生计划,询问徐纭知道多少。
徐纭:“长生计划从当年先祖带族人迁来?杏花村就已经开始,他们想制作出可以永远容纳灵魂的完美躯壳。那些定居外的人,是失败品。每一代大傩的偶人,也是失败品。”
“但作为回报,每一代大傩死后,灵魂会被?请入神物。”
“除了大傩,一些对村子有特?殊贡献的人,也有资格入神物。比如?,莲童的家人。”
江迟迟顿时明白,昨晚听?见的争吵,是翠云不愿意成为莲塘,而她的家人极力?反对。失去一个女儿,可以换来?长生,对愚昧的村民来?说?,多划算的买卖。
徐纭告诉江迟迟,神物看起来?与巴掌大的人偶无?异,水火不侵,坚硬无?比,能长久保留人的灵魂。她只见过一个,其余的放在哪,她也不清楚。
或许在湖中。
她们达成一致,打?算明晚深夜入湖。
徐纭会盗取大傩的鲛珠,有了它,人可以在湖中像鱼一样?自由呼吸。
临走前,徐纭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江灵师,来?村子调查的,只有你和?这位鬼修吗?”
江迟迟点点头。
“我不清楚湖里有什么?,但你所见到的白光,都来?自于湖中。”徐纭有些忧虑,“村子里有传说?,湖底栖息着神明,只有我们,有点势单力?薄了。”
江迟迟明白了徐纭的意思,眼中浮现?出促狭笑意,“一位天师加玄衣鬼王,大约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徐纭完全愣住,一时半会没能理解江迟迟的意思。看着与自己年岁相似的她,又看了一眼气质森然的青年,徐纭觉得非常荒谬。
骗人的吧,天师不都是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么??
况且,鬼王怎么?可能会是灵师的鬼修啊?
徐纭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江迟迟说?:“我稍后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灵协会安排人手调度。翠云明天就能送走。”
虽然确定这里是玄鬼的地盘,但没见到他,江迟迟不能断定玄鬼就在这。不过这个村子实在过于丑恶,那么?多的旅客的安危,她也确实管不过来?。
徐纭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她表情复杂,轻声道谢:“多谢你,请一定将她平安送走。”
夜深露重,山坳弥散着一层寒凉薄雾。
江迟迟有些失眠。
“这个村子太古怪了。”她喃喃说?,“离开就会短寿横死,听?起来?可不像庇佑,更像是诅咒。”
“点人成偶,引渡灵魂。”江迟迟轻声念着,一股寒气从足底窜起。
蛇尾人身像、人偶、长生
她抬眼,与燕无?歇视线相撞。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造人,女娲造人。
江迟迟重重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过快的心跳,“他们口?中的神明,到底是个什么?”
她有预感,祂就在那没有尽头的湖中。
一只手伸来?,把江迟迟按在怀中,燕无?歇轻轻揉捏她的耳尖,“无?论是什么?,若是妖邪,我替你杀。不用这么?苦恼。”
鬼可杀,神亦可杀。
农历五月初四,端午前夕,离送王船还?有一日。
江迟迟一早便单独找翠云交代了离开的事,联系了一辆车傍晚时分接她离开。
得知能走,翠云神采飞扬,满脸都是对外界的向往。
这一日要做的事只有等,等司机来?,等深夜入湖。
山路难行,直到临近傍晚,约好的面?包车抵达杏花村外。
江迟迟用了遮掩气息的灵符,无?声无?息带着翠云离开村子。
翠云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裙子,细心编了头发,辫子上还?戴着一朵紫色小花,表情雀跃。
她跟在江迟迟旁边,步子比平常要欢快不少:“以后我可以离开村子了,我想在外面?找份工作,存点钱,然后念书?。我这个年纪,还?能念书?吗?”
“我听?说?大城市里的车都开在地下,地铁,是叫地铁吧?”
“还?有还?有”
翠云像只刚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叽叽喳喳,问题一个接一个。
江迟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她摸了摸翠云的辫子,耐心解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和?一个钱夹的现?金。
翠云被?送上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她望着暮色里杏花环绕的村子,望眼欲穿也没有看见徐纭的身影。
车子渐渐启动。
翠云忽然探了个头,扒着车窗朝江迟迟喊:“帮我告诉小纭,我等她来?找我!”
江迟迟笑得眼睛弯弯,朝她点头:“好。”
面?包车与承载了翠云十八年记忆的村子远去了。
最后一丝天光没入群山,夜色降临。
深夜的女霞湖旁格外静寂,只有连绵不绝的瀑布入水声,黯淡月光若有若无?,庞大湖面?格外深幽。
铜铃声重重荡开,深阔湖面?浮出漩涡。
幽蓝的水底仿佛另界,隔绝了瀑布坠落的轰鸣声。
鲛珠散发出融融白光,徐纭如?同一尾鱼,向着湖底深处游去。手中的铜铃每次晃动,水中都会掀起重重波纹。
铜铃的存在,宛如?某种路引。
水流声从江迟迟耳边掠过,燕无?歇揽着她,跟随着铜铃掀起的波纹一直向下。
下游途中,江迟迟发现?女霞湖中,竟没有任何活物。
静默无?声的游动持续了很久,江迟迟的精神都有些困乏。
一片莹莹的暗绿色忽然出现?在视野。
连绵的绿就像一片银河飘荡在女霞湖深处,似乎是一种会发光的藻类,为深湖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源。
徐纭的游动忽然顿住,她瞳孔一缩,盯着江迟迟身后。
冰凉、滑腻。
诡异的触感擦过江迟迟的手臂。
腰间一紧,江迟迟被?往前拽去。被?她遮挡的东西也露出原貌。
借着身上淡淡的光芒,江迟迟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一个竖直着,飘浮在水里的人。她的面?容苍白、浮肿,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水流腐蚀,漆黑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时不时轻轻拂动。
而她的身后——
在黯淡的莹莹绿光里,有无?数飘浮的王船,以及竖直的苍白尸体,随着水波晃动、飘摇,就如?同这漆黑湖底沉默的守卫。他们不腐不败,静静看着这群不合时宜的客人。
江迟迟在其中看见了几?张熟悉面?孔。
他们前来?求医,定居在村外,如?普通人一样?生活。可真正的他们,早已死在这深湖。
悚然的寒意爬上背脊。
水下无?声,江迟迟朝燕无?歇比划,询问他午后入湖时有没有看见这些。
燕无?歇面?色阴沉,缓缓摇头。
随着徐纭最后一次摇晃铜铃,水纹层层荡开。
沉寂的湖水忽然翻起暗涌。
眼前一黑
江迟迟在一条长甬道中醒来?。
两端没有尽头,墙上大片大片的壁画如?同舒展的藤蔓爬满了每一寸,逶迤的金线、岁月洗礼却依然夺目的色彩铺展在江迟迟眼前。
她拖着像散架重组的身体,扶着墙起来?,仰头辨认着壁画的内容。
壁画最初是一条被?发光的白色物体堵住的汹涌大江,白光被?取出后江岸开拓。接着,白光被?带有方士帽的人带走。画面?一转,方士帽正在进行迁徙一场如?同逃亡的迁徙,长队中有一个完全密闭的笼子。白光与笼子被?投入了深湖,湖边进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
“鯀禹治水”江迟迟猛地明白了这白光是什么?。
息壤。
山海经记载,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
同时,她发现?了一件有些悚然的事。
这条甬道并未点灯,但亮如?白昼。
她在息壤的内部,这里是一个天然的囚笼,囚禁着一个未知的生物。
在江迟迟沉思时,色彩鲜艳的壁画在她余光中显得越发清晰。刚刚有这么?近吗?
她伸手按在墙面?,强大又悄无?声息的力?度一点点挤压过来?。
江迟迟脸色骤变,朝甬道尽头急奔。
两侧的墙壁无?声无?息又变窄了一寸,几?道灵符甩出,幽幽滑落在地。
“你大爷——”江迟迟忍不住爆出国粹。
这东西不是鬼也不是妖,灵符对它毫无?作用。
在两侧墙壁堪堪挨上肩膀时,江迟迟终于见到了甬道的尽头。
一面?墙。
没有出口?。
汗液浸湿了后背,难以忽视的挤压疼痛从肩膀两侧传来?,江迟迟侧身靠墙,克制着自己过快的呼吸。
息壤,原本只有方寸,本性属土。
它会怕什么??
备用的桃木剑挥出,璀璨灵光流转附着其上,猛地贯入甬道尽头。
刹那间,墙面?疯狂蠕动着,挤着让开了一条窄缝。
江迟迟用力?挤入,可息壤不甘放过误入者,蠢蠢欲动与桃木剑对抗。
窄缝挣扎着缩小,胸腔被?挤压,江迟迟沉着脸,满眼不耐,抬手在嶙峋的墙面?狠狠一抹。
鲜血淋漓。
下一刻,太一雷咒结,紫电轰鸣,土石碎屑飞溅。
浓重的阴气扫来?,与紫电交织,将那想要留人的甬道炸得更加彻底。
冰冷的手在喧嚣烟尘中精准捉住江迟迟的手腕。
她被?向前拽去,脚步不稳地跌进气息冷冽的胸膛。
鲜血淋漓的手被?高高抬起,殷红顺着手掌落下,淌过捏住手腕的苍白手指。
“迟迟,你怎么?总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受伤呢?”
第97章傩面祈春6
烟尘散去,甬道之外是空旷寂静的溶洞。
冰霜凝成的花爬满岩壁,连呼吸都化作一片雾气飘散。
徐纭站在不远处,仿佛静止。
待江迟迟看清后,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语言化作苍白。
人,无数的人。
稚嫩的孩童手?捧赤红近黑的木偶,沉默伫立。他们都穿一身雪白衣裳,睫毛凝结寒霜。一块幽蓝鳞片,镶嵌于他们的眉心,正?逸散出瑰丽的光晕。
无数的孩童间,留下一条通道。
尽头,是一方祭台,四柱血红,铁链符文封在其上。
“这是那些,在槐安市失踪的孩子们。”江迟迟声音滞涩,“不,不对,不止槐安的。”
这么?多的孩子,又要不引起注目,只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谋划才能得来?。
“他们魂魄已散,只有身躯。”燕无歇眼睛低垂,细致将她手?掌的碎石挑出,再简单包扎。
江迟迟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忽然?想?起徐纭说的一句话——
“定居村外的人都是失败品。每一代?大傩的偶人,也是失败品。”
偶人由息壤制造,不能容纳人的灵魂。
所以,那些寄生在神物里?的灵魂,迫切需要新?的躯体。
于是,他们选中了这些稚嫩年轻的躯体,用于新?生。
而那些镶嵌的鳞片,大约就是保持尸体不腐以及长生的秘诀。
那是,神的一部分?。
徐纭挪动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登上祭台,它又特殊玄铁浇筑,像是埋于地下的牢笼。
她下意识半跪在地,手?掌按在地面诡异繁复的纹路。
它们似呼吸般涌动,与她体内的巫傩血脉呼应。
幽冷的风扑面而来?,可封闭的息壤内部,哪来?的风呢?徐纭下意识抬头看。
一道阴气瞬间扼住她的脖子,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璀璨灵光倒映在徐纭眼底。
玄色灵师袍衣角飞扬,流光剑绞碎阴气。江迟迟盯着从阴影中走出的玄鬼,将徐纭挡在身后。
玄鬼一错不错盯着江迟迟身后的徐纭,与她手?中巫傩铜铃。
他阴恻恻笑起来?:“原来?是出了个叛徒。”
话音未落,幽冥鬼火扑面而来?。
一黑一白的身影厮杀,磅礴的阴气倾泻而出,息壤构筑的囚笼隐隐震动。
江迟迟盯着燕无歇与玄鬼交手?,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从前?每次见他们交手?,燕无歇都略占上风。可如今,玄鬼更显得游刃有余。
但五行?阵已破,是什么?给他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江迟迟倏地看向脚下的祭台。
“这些傩术符文,是什么?意思!”她语气急促。
徐纭抿唇,快速分?辨后,肯定地答:“镇压、掠夺。”
“能解除吗?”江迟迟的心高?高?悬起。
“轰——”
鬼术穿过冰冷燃烧的冥火,直直打在燕无歇左肩,黑紫纹路从左手?指尖绽开。
他神情依然?冷淡,攥住玄鬼的左手?,暴戾扯下。
转瞬间,魂体生出了新?的左手?,玄鬼的身影飘忽不定,声音若隐若现:“江灵师,你看——”
“多么?伟大的计划。”
“当人有什么?好呢,今生为人,入六道轮回,下辈子便可能是猪狗。”
“至于你们灵师,就更凄惨了,甚至入不了轮回就要烟消云散。”
柔和冰冷的声音在江迟迟身后响起。
“看见了吗?这些躯壳,都在等待一个新?的灵魂。”
“完美?的,长生不朽的躯壳。”
“我们为什么?不能合作呢,你的阿爷——”
幽蓝鬼火暴涨。
蕴藏着滔天怒火卷向玄鬼。
他被苍白的五指扼住脖子,狠狠掼在地面,陷地三尺,一拳重重砸下。
“离、她、远、点。”
又是一拳砸下。
玄鬼无法抑制大笑起来?,一双含情桃花目亮得惊人。
“本君大计将成,四阴之?体已经可有可无,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你瞧——”
玄鬼的脸被深深砸进地面,他依然?笑着开口。
“这么?疯的一条狗,对你言听计从。”
“只要你同意,他便同意。本君再无阻力,你想?要谁长生,谁就能长生——”
玄鬼腹部一凉。
笑忽然?止住,他眼中倒映着灵光流转的流光剑,以及面容平静的少女。
“不同意。”她说,“看见你犯恶心。”
雷诀加持,流光剑身布满炫目紫电。
“还有,疯狗这个词,给你用最合适。”江迟迟微微一笑。
天雷尽数在玄鬼体内炸开。
幽微铃音响起,徐纭纤长的身影在祭台上翩然?起舞。
欲笑不笑的表情凝固在玄鬼脸上,一时间阴森恐怖。
冰冷刺骨的阴气如海浪卷出,掀开身前?的一人一鬼,无数鬼影从阴暗中滋生,重重围拢祭台。
他在无边阴气中,笑意森森:“江灵师,听说你昨天叫了灵协支援。幽都万鬼,恭候他们。”
女霞湖之?上,阴云纵横。
天灰蒙蒙,雪白杏花点缀的村庄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院中摆放供台、贡品。鞭炮炸开的红纸散落一地,在灰沉的色调里?增添了几?分?独属于村子的喜气。
轰然?一声,王船入水,熊熊燃烧的烈火包裹着王船。岸边的大傩手?持铜铃,吟唱着诡异的歌谣,像失去灵魂的牵线木偶,僵硬起舞。
无数的阴气从湖中涌出,万鬼从无底深湖爬出。
人群中不知谁惨叫了一声——
“有鬼啊!!!”
熊熊火光照亮了每一位前?来?支援灵师的脸
天雷紫电,璀璨灵光。
阴气横生,烟尘喧嚣。
源源不断掠取神明力量的玄鬼根本不知疲倦。
某一瞬间,晃动铜铃停止了。
徐纭看着牢牢守住祭台,不让阴气蹿入伤她的江迟迟,她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她没有接受大傩的传承,她解不开封印。
鬼影朝徐纭扑来?。
淡金色灵光斜斜刺出,鬼影尖啸着消散。一滴汗从少女苍白的脸上滴落。
“怎么?了?你受伤了?”注意到徐纭停下动作,江迟迟一面驱散鬼影,一面担忧地打量她。
徐纭心中最后一点惶然?彻底散去。
“我没事?。翠云临走前?,有说什么?吗?”她终于有勇气问起这个。
江迟迟稍稍喘了一口气,用余光瞥见厮杀越来?越激烈的两位鬼王,头也不回答:“翠云说,她等你去城里?找她。”
“不用勉强,如果实在解不开,我们先回村里?。”
她很担心村中直面万鬼的同僚们。
徐纭那张总是缺乏人气的脸泛起浅淡的笑。
“我想?到了新?的办法,拜托你再撑一会。”
她的语气很坚定:“未完成前?,一定不要打断我,否则前?功尽弃。”
江迟迟一怔,但来?不及说什么?,玄鬼的手?从阴气中袭来?,她用流光剑抵挡。
铃音再次响起,不同于之?前?的幽微,厚重诡秘,古老晦涩的祝词在刀光剑影中回荡。徐纭虔诚起舞,祈求神明的回应。
鲜血涌入了祭台。
每一步,鲜血淋漓。
恍惚间,徐纭跌入了最深的噩梦。
她被推搡着,走在张灯结彩的村子里?,村里?响着震天的锣鼓声,影影绰绰的人潮都没有脸,天光是黯淡的,当听见了孩子强忍着恐惧的啜泣声,徐纭忍不住回了头。
随着这一回头,眼前?的一幕像融化的水墨画,再次重组。徐纭看见女霞湖上巧夺天工的王船,熊熊烈火包沿着湖岸点燃,将王船映得绚丽。船上站着许多人,他们都没有脸,只有一个被强行?按住的女人有清醒的面孔。
“妈——”她的嘴唇无声嗫嚅。
女人直直看着徐纭,尖利呐喊,眼里?充满了后悔和怨恨。
“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你和你爸,和这个村子所有人,都该去死!!”
女人和王船一起沉入水底。
徐纭一步步走到湖岸。
她听见村长与大傩在争吵,为了她的去留。
“这是个血脉不纯的孽种!不是我徐氏的子孙!”
“她的巫傩血脉比任何一代?都纯粹,不留她,你再找一个更好的出来?接任。”大傩的声音非常冷漠。
仿佛她只是一个有价值的物品。
徐纭低下头。
湖水幽蓝静谧,巨大的残缺鳞尾在湖中游弋。
她对上了一只硕大的眼球,似星空深邃。
她虔诚微笑:“我听说,献给神的傩舞,要奉上一切。”
刀刃刺破了跳动的心脏,幽蓝被鲜红浸染。
“愿您自由,不再被贪婪束缚,愿这个令人作呕的村子,彻底消失。”
铜铃砸落,四分?五裂。
血红四柱与祭台下陷,崩塌。
“——徐纭!”一声大喝吊住了徐纭最后一丝清醒。
她勉强凝聚视线,才看清震动的息壤囚笼以及江迟迟的脸。
也通过对方的眼睛,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仿佛瞬息之?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别?伤心我本来?就要死了。”徐纭没有生出面临死亡的恐惧,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我和翠云换了命,她离开村子,诅咒应验在我的身上。”
“本来?就是烂命一条,无所谓的。”
江迟迟的眼眶几?乎要盛不住水光,她哽咽着大骂:“这是你自己的命!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你不需要做出这种牺牲——”
“不是的。”徐纭勉力握住了少女颤抖的手?,“那个封印,自从落下,就没打算让人解开。”
“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
“没关系,这样也很好,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开心了。”
直到最后一刻,徐纭仍在安慰江迟迟。
枯瘦的身躯渐渐化作一捧齑粉。
徐纭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含混不清。
“江灵师,别?告诉翠云,她会伤心的”
笼中囚禁之?物即将脱离,息壤囚笼不断颤动,冰冷的湖水从缝隙灌入。
两位玄衣恶鬼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大片黑紫鬼纹爬过苍白的脖颈,再蔓延至俊美?森然?的侧脸,眉心红痕越发灼目。
恶鬼相。
纵使失去摄取源头,但玄鬼受伤远远少于燕无歇,他仍占上风。
错身而过的某个瞬间,玄鬼悍然?伸手?,欲穿心而过。
璀璨至极的金光挥落。
“乾降精坤,应灵日月,太上符命,摄威十方——”
“三界司命,莫不束形。诸天星宿,自来?辅荣!”
流光剑钉入玄鬼左胸,剑刃嗡鸣不止。
纤白的手?掠过,玄鬼腰间一空。
他目眦尽裂,不顾胸口的灵剑,拼命去夺,“还给我——”
瓶身繁复鬼术被瞬间抹去。
息壤崩塌,湖水倒灌。
混沌黑暗中,江迟迟只听见一声温柔的叹息。
“小姑娘,就是你把我放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