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说:“反正……我觉得你昨晚有点过分了,你就算拒绝人家也不能那样。我听小春说小页回去以后哭了好久。”
陈月江:“……”
“而且,昨晚来的那个姐姐到底是谁啊?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你的表姐!”
陈月江把一边耳机塞上?,看着书回答得冷淡:“不关你的事?。”
“好好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关心你还是我们的错了呗?”叼面?包的一口把面?包吃完,气冲冲地走了。
早自习结束,陈月江提着书包起身,后?面?的余白两?个人挤身上?来撞了下?他的肩膀大?步冲出了教室,还一边喊:“小页呢,走,小页我们上?课去。”
陈月江看都没看他们。
中午。
姜左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秘书照例像个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样问她要吃什?么。
姜左说随便。
手机上?,有陈月江十分钟前给她拍的自己的午饭,他们大?学食堂的伙食还不错,起码卖相看着是好吃的。
姜左回他:“你一个人在吃?”
“跟同学一起吃的。”
姜左:“哦,那正好。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同学,你记得要跟人家说声谢谢。”
陈月江:“为什?么?”
姜左:“你醉成那样,大?家最后?不都将就你了。你同学人都挺好的。”
陈月江:“……”
陈月江:“哦。”
陈月江:“好。”
陈月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食堂门口正好进来了一伙人,是余白他们几个。
余白走在最前面?,看见陈月江也跟没看见他一样,转个弯就往前面?去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一个看见陈月江是满脸的愤懑,另一个是小页,朝这边看了眼就慌忙地跑走了。
陈月江昨晚在酒吧醉得挺厉害的。他平时和同学出去玩都不会喝酒,因为他觉得酒很难喝。
余白他们喝了好几杯白的,陈月江在旁边没掺和,闷了两?瓶啤的,结果就醉了。
小页当时坐到他身边来默默跟他一起喝,问他学习,问他题目,问他考试,问了不知道多少问题,最后?才鼓起勇气问他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
那时周围都安静了,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陈月江,起哄、嬉笑?,还有人吹着口哨,今晚这场聚会到底为了什?么而办显而易见。
陈月江捏着玻璃杯,没有犹豫地淡淡开口:“没有。”
“一点也没有。”
场面?寂静,余白突然一个起身被旁边的人拦住。
“算了算了。”
小页看着他,慢慢地,眼眶红了。
陈月江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他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想,姜左为什?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下?午的课上?完了,陈月江准备去教室刷题,但走到门口,看见余白那伙人也在里面?,想了想,又转身走了。
姜左打电话过来时,陈月江正在便利店里坐着,他的声音在便利店那听惯了的门铃声里显得有点瓮声瓮气的。
“喂?”
“下?课了?”姜左那边很安静,陈月江猜她应该还在公司。
他嗯了声:“在买晚饭。”
姜左那边不知道什?么人在跟她说话,她抽空应了几句,又对他说:“今晚本来约了个客户,但他不来了。你已经吃上?了?我还说过去接你吃晚饭呢。”
陈月江轻轻“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姜左听见他在那头说:“没,还没付钱。”
“那你发个地址,坐着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姜左到的时候,陈月江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傍晚的公园里有打球的人还有遛狗的,他戴了个耳机捧着本书在看。
该说好学生不愧是好学生,姜左都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了。
是陈月江先发现姜左的。
他抬起头,把书放下?站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姜左示意了下?她停在路边的车。
“干嘛不叫我?”
“
看你太认真了。”姜左道,“饿着肚子也要学习。”
陈月江好像认为姜左这话是在揶揄他,有点不满地纠正:“我在等你。”
姜左点点头,问他:“饿了没?”
陈月江:“……有点。”
今天是姜左自己开车来的,钟易不在,所以陈月江坐的副驾驶。
晚饭她订了家高级餐厅,在商圈中心的大?厦顶层,往下?看就能把城市繁华的夜景一览无遗。
陈月江站在落地窗前盯着看了好一会。
“你没来过这儿?”姜左问。
“又没人带我来,我学习很忙的。”陈月江说。
他爸没那个闲心,陈清泉想来也不会特地带陈月江来这种地方,陈月江这少爷过得是一点都不像少爷。
“那你多点点你喜欢吃的菜,我请客就是了。”
姜左笑?吟吟地把菜单推到他面?前,陈月江有时觉得她天天从早忙到晚还能整天挂着个笑?脸其实?挺神奇的。
起码陈清泉就不行,陈月江见过他累得不行的时候在家里打砸东西。
陈月江点的菜不算多,正好够两?个人吃。
她看着陈月江在对面?沉默地动着筷子,一个菜夹一点,饭也只夹一小块,半个小时过去,他碗里的饭还没见底,只有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一个菜好像能在他嘴里停留很久。
姜左就笑?了:“你是不是晚上?吃过了?”
陈月江的筷子停了,他抬起头,有点顽皮地冲姜左眨了眨眼睛。
姜左说:“吃过了干嘛还跟我说你没吃?”
陈月江道:“你猜。”
他放下?筷子,看向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你电话打得太晚啦。”
他小声抱怨,好像在说这不能怪我,都是你的时机选得不好。
姜左道:“早知道我在那边自己先吃了。”
陈月江道:“所以才要说我没吃。”
陈月江大?概是觉得,姜左给他打电话只是为了和他一起吃晚饭。
姜左想到这里就觉得很好笑?。
她订的包厢,门是关的,旁边没人。她冲陈月江招了招手,等他略有迟疑地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她摸出手机给他看。
“客户送了几张电影票。”她说,“本来我没空,但今天赶巧了,小周说这电影挺好看的,惊悚片。”
陈月江的反应看起来是有点没想到的,他缓慢地抿了下?嘴唇,看着姜左,暖色的灯光在他眼睛里轻轻地晃。
“你会怕吗?”他问。
姜左很诚实?地说:“我其实?不怎么看电影,也许会怕吧。”
陈月江就翘起嘴角冲她暗暗笑?了一下?。
“胆小鬼。”
姜左并不反驳:“大?人也不是都胆子很大?的。”
比如许音胆子就小,高中时有天自己看了鬼片,半夜跑到姜左宿舍来嚷嚷着要跟她睡一张床。直到现在都没敢再看第二次。
电影很受欢迎,姜左和陈月江进影厅的时候座位基本都快坐满了,陈月江坐下?时还调侃地跟她说:“这么多人陪你你不用?害怕啦。”
姜左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结果电影开始后?,影厅里其他观众们被吓到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左还听见坐在她后?面?的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小声尖叫。
大?概是其他人太害怕了,姜左就是想酝酿出点害怕的氛围也很难成功。
很遗憾,看来她是不太怕这种类型的人。
旁边的陈月江自始至终都没有声响,姜左侧过头看他,发现他一动不动盯着荧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条绷得紧紧,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叠着握在一起。
姜左喊了他一声,他没反应,她就没再出声了。
总的来说,这是场很热闹的电影,最后?一排的小孩开始哭的时候姜左就已经没有认真在看了。
她开场前给陈月江买的可乐他就在刚坐下?时喝过一口,现在出来了,他咬着吸管站在垃圾桶边上?继续喝。
姜左笑?着说喝不完就扔了,他没回应,过了一会才哦了声,把剩下?一半的可乐扔进了垃圾桶。
这电影整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商场的大?门已经关了,姜左问了问工作人员,只能从后?面?那扇门出去。
因为刚才等陈月江喝可乐等了一会,其他观众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
偌大?的商场,店铺统统关灯关门,只有唯一一盏大?灯在头顶悬挂,把周遭覆上?冷白的色调。
姜左走得比较快,她怕一会儿门关了出不去了,中途有一个地方要穿过一个短短的通道,里面?没亮灯,黑漆漆的。
姜左刚往里迈了一步,后?面?有人蓦地抓了一下?她的衣服。
姜左回头看见陈月江在亮灯的地方站着,他看着她的眼睛,手放开了,脆生生地说:“想上?厕所。”
姜左说:“厕所也得穿过去了才有。”
陈月江哦了一声,慢慢点了下?头:“那走吧。”
穿过黑暗的通道时,姜左其实?想了一下?刚才电影里拿着菜刀追着人砍最后?把被害者的脑袋全塞进冰箱里的主人公,太逼真了,真怕的人可能回家都不敢开自家冰箱了。
陈月江对此桥段的评价非常简单直白:“好恶心。”
嗯,确实?蛮恶心的。
他们路过了厕所门口,姜左问他不是要上?厕所吗,陈月江说算了一会儿门都要关了,结果直到坐到姜左车上?,也没再路过哪个厕所。
姜左问他急不急,急就导航找一个,陈月江在副驾驶皱了下?眉,看起来已经一点都不急了:“不用?了。”
“不用?了?”姜左道,“但你……”
“真、的、不、用?、了。”陈月江不识好人心地抱怨道,“你好啰嗦啊。”
姜左其实?没被人说过啰嗦,学生时代,只有她嫌别?人啰嗦的份,她握着方向盘笑?道:“那我送你回学校吧,挺晚了。”
“……”陈月江抓着安全带看着窗外,“我今天只是顺便去便利店买晚饭的。”
“那你本来是去买什?么的?”姜左问。
陈月江转过头来看着她,他露出了一种“你怎么这都不记得了”的表情,然后?坦然地、字字清晰地说:“安全套啊。”
要是没记错,他昨晚确实?是在床上?问过姜左要什?么尺寸的套。姜左当时当他喝醉了最后?也没说。
车子没发动,姜左侧了侧身,手肘搭在方向盘上?,这下?是正儿八经地转过来看着陈月江了。
其实?从陈月江上?次接吻时那个生涩的反应来看,姜左猜他大?概率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嘴都没亲过,上?床就更?别?说了。
简单地说,陈月江是个处男。
所以他这么平静且理直气壮的就让姜左有点意外。
她看了眼被他抱在身前的书包,饶有兴致地问他:“那你最后?买了什?么尺寸的?”
陈月江的手伸进书包侧面?放水壶的小包里摸索,低着头,这次的语气就变得有点慢吞吞的。
“没买。”
“没买?”
他蹙了蹙眉,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我不知道怎么买。”
“收银台那儿不就有吗?”姜左说,“拿一个给收银员,然后?付款。”
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姜左说的是废话,他又不傻。
“牌子太多了。”他说,“我又不知道哪个是哪个。”顿了一下?,“要是没买对怎么办?”
他这话的意思,姜左就当做是种类太多他一个都不认识又不太想杵在那里仔细看,所以最后?才没买成吧。
陈月江伸进包里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姜左看见他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盒口香糖。
她稍微想象了一下?陈月江在收银台前犹豫半天最后?只拿了一盒旁边的口香糖的场面?,是真有点忍不住笑?了。
“什?么味的?”她问。
陈月江没看她,语气不怎么高兴地挑眉道:“没看,我怎么知道。”
“其实?要什?么尺寸不看我,得看你。”
陈月江愣了下?,抬头看她:“但你不是喜欢……”
“所以啊,”通常情况下?,姜左是不太想跟一个刚满十八岁才大?一的小孩
说这个的,她觉得多少有点带坏人家了,她尽量语气平常、不掺杂任何邪念地告诉他,“得看你受得了什?么尺寸的。”
“……”陈月江眨了眨眼,表情顿在脸上?。
姜左其实?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但她还是笑?吟吟地看着陈月江。
他抿了下?嘴唇,白白净净的脸衬得他嘴唇红红的,听完姜左说的话,他忽然背过身去靠在了车窗上?。
“你……”他动了动嘴唇,姜左“嗯?”了声,陈月江语气有点郁结地咬唇道,“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怎么了,失望了?”姜左问。
“……”陈月江依旧没看她,只听见他声音更?低更?轻地哼了一声,“变态。”
“陈月江,你讲讲道理。”姜左好笑?道,“这是我的问题吗?嗯?”
陈月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往下?滑了一点点。
尽管这确实?不是姜左的问题,但她此时此刻也觉得陈月江被逗的反应很有意思。
前面?两?百多米就有一个便利店,姜左把车停在门口,问他:“所以要什?么尺寸的?我认得牌子。”
陈月江说:“你好烦啊。”
“那不买了,我送你回学校。”
陈月江静了两?秒,突然腾地一下?放开书包,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姜左跟着他下?来,看见他站在昏暗的树荫底下?,插着衣服口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细长的眉梢轻轻皱着,姜左走到他身边,他忽然抬起头冲姜左翘了下?嘴角,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说。
“你买最大?号的吧。”
姜左笑?了。
姜左买了两?瓶水,在便利店收银结账的时候,顺便从台子下?面?挑了两?盒最小号的套丢到桌面?上?,完全没有被某个小坏蛋挑衅到。
陈月江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从容地结账,走出便利店,把水递给自己。
“我看你是想进医院。”她拧开瓶盖说。
陈月江道:“不会的。”
“?”
姜左转头就看见陈月江冲她眯了眯漂亮的眼睛。
“你舍不得。”他缓缓咬字说。
陈月江是一个很顽劣的小孩。
这是姜左今晚对陈月江产生的新?的印象。
第19章第19章少年就会一步一步往前走……
周一的?晚上,陈月江本来应该在看完电影后就和姜左道别,回宿舍睡觉,明天又?要早起上早自习。
总之,是正常地过他的?大?学生活。
至于为什么现在又?在姜左家里——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姜左都把陈月江送到他们学校的?大?门口了,距离马路有五百米的?校门口面前有一片开阔广场,这条路段上只草草修了一个路灯,还不怎么亮,所以大?晚上的?显得有些阴森。
陈月江下车后往前走了几十来米,在姜左车灯刚好能照到的?地方?忽然停住不动。
姜左刚开始以为他在看手机,后来发现他双手插着衣服口袋,挪都不带挪一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前面有一堵墙。
姜左懒得下车了就打电话给?他:“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呢?”
陈月江的?声音透过听筒闷出一个:“没发呆。”
“那你站着干什么?”
“……”
陈月江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愿意再往前面那片漆黑里走。
姜左想起刚才看过的?电影,第一个受害者就是半夜走在这种路段上被主人?公砍死的?,连路旁的?树都长得很像。
姜左问:“你喜欢早起吗?”
“什么?”
“你要喜欢早上六点就起床,今晚可以去我家睡。”
陈月江:“……”
姜左很少?讲没有逻辑的?话,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眼下这句话很人?机,不过陈月江已经低着头?快步朝她的?车子走过来了。
所以陈月江确实可以说是改变了姜左的?一些东西吧,不管是好是坏。
那两盒套最后被姜左扔在了她房间的?抽屉里。
今晚会?买纯粹是为了逗陈月江,近期其实应该是用?不到的?。姜左暂时还没想走那一步。
第二天起来,陈月江已经去上课了,八点多的?时候还给?她发了一张截图。
图上是他们昨晚看的?惊悚片的?几段影评。
“我搜了一下。”
“昨天那个片应该是纯虚构,没有原型的?。”
因?为拍得很逼真,故事?情节说服力很强,姜左昨天看完以后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主角有原型吗”,陈月江当时没说话,没想到还特地去查了。
“没有就好。”姜左回道,“不用?担惊受怕了。”
陈月江安静了两秒回她。
“胆小?鬼:P”
姜左就姑且当做胆小?的?是她吧。
余白?的?微信姜左一直是有的?,他朋友圈里基本都是一些自己的?学习日常,姜左今天中午刚好不忙,随便?翻了翻就翻到了余白?在一秒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出来陪朋友散散心!”
附图是一张透过商店橱窗玻璃拍的?木制货架,货架上琳琅满目放着各类精致的?小?玩意儿,闪闪发亮的?很好看。
姜左才点开看了一眼,余白?的?消息就弹了过来。
“姐姐,我在外?面逛街看到一套特别适合你的?茶具诶。”
“上次吃饭的?时候谢谢你给?了我很多建议。”
“这套茶具就当做是我的?谢礼!我周末的?时候给?你带过去。”
余白?发来的?是一套黑陶梅花茶具,姜左其实不怎么喝茶不过还是给?人?家回了个谢谢。
她想起陈月江整天和余白?这群人?混在一起,今天却好像没有,刚才还和自己说在吃午饭。
姜左就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余白?的?反应很微妙。
“跟他闹了点矛盾……哈哈,我们早就没和他一起玩了。”
姜左有点意外?:“怎么了?”
余白?:“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他这个人?不太行而已。姐姐别在意。”
姜左就没有再多问。
等到晚上,她去接陈月江吃晚饭,在桌上问了他几句,陈月江咬着筷子轻飘飘吐出一句:“他嫉妒我。”
“他嫉妒你什么?”姜左笑了。
“小?页喜欢我,所以他看不惯我。”陈月江道,“我也不喜欢他,我还以为他早就放弃了。”
“结果呢?”
“结果是他没胆子表白?,我拒绝了小?页他就迁怒我。”
姜左说:“你怎么拒绝的??”
陈月江夹菜的?手停下来,目光往旁边一移,淡淡地说:“就那么拒绝的?呗。”
“好吧。”姜左依旧笑着,“我是觉得你们都当了那么久的?朋友了,因?为一个小?矛盾就绝交了挺可惜的?。”
陈月江往碗里夹了一个肉丸子,把它戳开,分成两半,又?掀起眼皮看了眼姜左。
“我学不会你那样。”他说。
“我这样是什么样?”
“……跟谁都一副能搞好关系的样子。”陈月江夹了一半肉丸子到嘴里。
“你不用学我啊。”姜左悠然地说,“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陈月江沉默,从嘴里发出一个“哦”的?单音,他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姜左的话,最后用?一种“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的语气告诉她。
“行,我尽量吧——”
陈月江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别扭的?性格,所以他说的?话姜左不会?全都当真。包括昨天晚上买套那件事?也是。
有些人?可能会?评价陈月江这个人?为“不太好”“品德欠佳”,但姜左不这么觉得。
他才十八岁,谁十八岁的?时候都干过蠢事?,想过一些不太符合普遍道德认知的?事?。
他们就是天然的?会?对成年社会?的?常识道理产生反抗心理,为此会?做出一些自己认为对的?事?。
这很正常,姜左对这一切保持着出奇的?宽容度。
她觉得十八岁才刚刚开始,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才刚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此后,自我意识渐渐形成的?道路会?帮他们开始塑成正确的?观念。在这中途,有些人?只
会?踩过小?水塘,而有些人?会?栽一个大?跟斗,摔得遍体鳞伤。
总之,姜左想把这俗套地称之为“成长”。
而陈月江现在正在经历这一人?生的?关键过程,所以他做的?一些事?,姜左并不会?觉得不好。这也是试错的?一环,人?总得错一次,才知道什么是对的?。
所以她不打算对陈月江的?一些事?过多插嘴或者干涉,她在某种意义上拿自己当一个旁观者,她只需要站在少?年身边,看着他淌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坑、尝一尝世间的?酸甜苦辣。
只有必要时,她才会?伸手。
许音说姜左以后肯定会?是那种完全放养孩子的?家长,姜左觉得这话也有一定道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陈月江从床上下来,穿上外?套背上包,在室友的?鼾声中离开了宿舍。
早自习才刚刚开始,教?室里没几个人?,余白?照例坐在最后一排,已经打开电脑在敲键盘了。
只听踏踏踏的?几声,他旁边就站了一个人?。
余白?摘了耳机抬头?,看见陈月江背着包直挺挺地站在自己边上。
他皱了皱眉,问他干嘛,陈月江看着他,开口道:“我想跟你道歉。”
“你跟我道歉?”余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上下打量他,“道什么歉?你有错的?时候吗?”
陈月江说:“其实是不该跟你道歉的?,但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
“我跟姜左说过你的?坏话。”他坦然地、淡淡地称述道,“我想让她别跟你靠太近,所以说了一个谎。”
余白?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愣了一下,惊讶道:“陈月江,你——”
“这件事?,我要跟你道歉。”陈月江说,“对不起。”
余白?:“……”
余白?抓了一把头?发,有些怀疑地看他:“你搞什么,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没为什么,想起来就说了。”
“你……”
余白?总觉得陈月江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但他又?确实是在道歉,虽然看表情有点看不出来。
“你是觉得我喜欢姜姐姐吗?”他疑惑道。
陈月江想了一下:“我怕她会?喜欢你。”
余白?很夸张地咳了一声:“怎么可能?你觉得姐姐能喜欢我啥?”
“我知道你喜欢小?页。”陈月江顿了一下,“她没喜欢我的?时候你就喜欢她了。”
“……”余白?说,“所以呢?”
“没,我说完了,你原不原谅我是你的?事?。”陈月江说,“刚才在门口遇到小?页,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不能跟你交往,但谢谢你喜欢我。上次在酒吧心情不好,所以说话过分了,很对不起。
“……小?页怎么说的??”
“她说,”陈月江抿了下嘴唇,“‘没关系’。”
“……”余白?说,“小?页如果说没关系,那就是真的?没关系了。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嗯。”
“所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算了,都别再想了。但陈月江,你错过了小?页这个女朋友,是你自己的?损失。”
余白?哼了声凶狠地说完站起来背上包,走的?时候撞了下他的?肩膀。
“换教?室自习去了,你中午出来跟我们吃饭。”
姜左晚上下班从办公室出来,陈月江正在外?面坐着等她。
他拎了一袋切块的?菠萝,戳了一块扔进嘴里,姜左走过来,他就把袋子伸过去递给?她。
“尝尝,很甜。”
姜左尝了一块,确实是很甜。她问他怎么不在学校上自习等她,毕竟过来一趟还挺远的?。
陈月江道:“想过来就过来了,这也要问。”
他站起来跟她一起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姜左问他今天在学校干嘛了。
“没干嘛,就学习。”陈月江说完顿了一顿,转头?看着她,他忽然换了一种语调说,“我很少?跟别人?道歉的?。”
“哦?”
“因?为我就是这种人?,”陈月江笑了一下,“我伤害别人?一点负罪感?也没有的?。”
姜左点点头?:“你不是,你只是还没学会?怎么道歉。”
“……”
陈月江露出了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表情,电梯门开了,他边迈出去边拖长声音。
“你把我也想得太好了吧——”
车子就停在旁边,两个人?在车前站住,陈月江忽然透了口气说“好吧”,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姜左。
“我今天中午跟余白?他们去吃饭了。”他说。
“这样啊,”姜左道,“那不是很好吗?”
“……”
陈月江对她的?这个回答好像不太满意,他蹙了下眉,有点烦恼、有点不解。
“我跟余白?说了很多,还说我从以前就不喜欢他,他也没生气。”
“说明人?家不小?心眼。”
“你的?意思是我小?心眼?”
“也不是。”姜左拉开车门坐进去,“你也不小?心眼,你算得上是很不错的?那类人?了。”
陈月江估计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轻轻“啊”了声,又?哦了一声,他坐在副驾驶上微微低头?,露出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的?表情。
姜左就笑了。
陈月江说她把他想得太好了,其实恰恰相反,姜左对任何人?都不抱期待,所以也不会?有人?能让她感?到厌恶。
陈月江是怎样的?人?,跟姜左如何定义他无关。
他最后选择和同学和解,是他自己做出的?行为,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改变。
姜左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看着。
然后少?年就会?一步一步往前走。
*
姜左从姜海升手里继承的?这座别墅一共有上下七层,底楼是厨房餐厅带院子,顶楼有一个露天花园。
姜左一个人?住在四楼,每天也就吃饭时在底楼待一会?儿,剩下的?房子面积完全属于荒废状态。
哪怕到了现在,也就陈月江住的?二楼客房会?多一点人?居住过的?生活气息。
他在学校是住宿舍的?,上下课都很方?便?,但这一周起码有三天都会?跟着姜左回家,就像这里真的?成了他该回来的?地方?一样——在洗手间摆上他自己买的?漱口杯和牙刷,房间多了几本他平时会?看的?书,有杂学类文学类的?,还有一些打发时间的?漫画。
平时空无一物的?衣柜里也多出几件他没带去学校的?衣服。
脱下来的?内裤他会?自己找个盆搓了晾干,姜左说可以直接扔她家洗衣机,但陈月江坚决不要。
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再动过姜左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他很安静,也很懂事?,姜左有时在睡梦里都会?忘记这个屋子还住了一个人?。
只有每天早上睡醒,看见陈月江把窗户全部打开,让阳光照进整个房间时,才会?清晰地认知到有一个人?在她家里。
他每次跟姜左回来都已经很晚了,早上六点就早早起来,往往姜左睡醒时陈月江已经到学校了。
谁让姜左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偏,本来可以赖床到七点再起,陈月江愣是做到了比平时早起一个多小?时。
他在课间打了个呵欠,看着和姜左的?聊天框,敲着代码的?手停下来敲了敲桌面,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今天是个大?晴天。
和陈月江经常一起玩的?那群人?里有个外?号叫“墩子”的?人?,今天刚好和陈月江上同一门课,他跑过来问陈月江。
“哎,下下周校园排球联赛要开始报名了,你参加吗?我记得你不是会?打排球吗?”
陈月江是会?打排球,高中的?时候就是排球社的?主攻手,上了大?学本来也进了排球社,但后来课程太忙太紧就没去了。
“你要是参加,我也去玩玩。我打副攻,让余白?当接应,剩下的?位置我去找排球社的?人?。”
墩子名不符实,长得既不胖也不矮,反而又?高又?瘦,只是名字里有个“敦”字。
“余白?会?打排球吗?”陈月江撑着脸颊问。
“他说以前打过一阵子,没事?儿,还有两周呢,我俩给?他特训一下不
就行了。”
陈月江看着眼前Pycharm的?界面,想了想道:“赢了有奖金吗?”
“奖金?我靠,你也太俗了!这是努力和汗水,奖金算什么玩意儿。”墩子说,“我看看……好像赢了半决赛就有奖金吧。”
“上课太忙了,我考虑一下吧。”
“行,你尽快考虑考虑,我一会?儿去问余白?。”
晚上姜左来接陈月江,陈月江就跟她说了这件事?。
他本来为了奖学金就挺忙了,要是去参加联赛,估计就更没时间了。
这个没时间是指的?什么没时间,姜左好像没听出来,她握着方?向盘说:“机会?难得,还能跟朋友玩一下,可以去试试。不过你要是实在很忙就算了。”
陈月江:“要参加的?话得每天晚上都去练球了。”
姜左:“可以啊,吃完饭我再把你送回去。”
陈月江:“……墩子可能要拽着我一起吃。”
姜左:“那和你的?同学一起,我请你们吃晚饭。”
“但练完回去就很晚了。”陈月江低闷地又?补了一句。
姜左依旧慢悠悠的?:“反正你宿舍就十分钟的?路程嘛。”
陈月江:“……”
他侧过头?,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她。
“你干嘛这么想让我参加?”
姜左笑了下:“我最近在和新的?投资商谈工作,这段时间都比较忙。”
陈月江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翘起嘴角,从鼻子里笑出一声说:“所以没时间管我,让我自己找点事?儿做呗。”
“陈月江。”
“懂的?懂的?。”陈月江望着窗外?,“但我就算不打排球平时也很忙的?,我们这个专业课很紧。不用?你操心。”
姜左就笑笑不说话了。
第二天,墩子来找陈月江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陈月江正从图书馆出来,轻飘飘地告诉他:“算了,不想打,你找别人?吧。”
“别啊!”墩子知道陈月江排球打得很好,他还想抱住这条大?腿呢,“你干嘛不参加?第一名有五万多块钱奖金呢,余白?都要参加。”
“他参加干嘛?”
“我怎么知道,想在小?页面前耍帅呗,要是赢了不就很牛逼?”
墩子笑得很淫。荡。
“我听说上一届总决赛的?时候,他们一打完下来,一群女生围过去递水。”
“敢情你就是图这个。”陈月江的?目光有些鄙夷。
“咋了,坚决捍卫我找漂亮小?姐姐当女朋友的?权利!你到时候也找一个。”
“我不找。”
“怎么,你有女朋友了?”
陈月江:“没。”
“那不就……”
“但我不去,你找别人?吧。”
“哎,陈月江——”
姜左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很忙,果然是很忙。
陈月江刚甩掉墩子走了没几步,她发消息来说今晚要和别人?吃饭谈生意,让他自己吃。
陈月江回了个“哦”,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时也不知道去吃什么好。
这一周晚饭吃什么都是姜左来定,她有时候会?订高级餐厅,有时候就随便?找个苍蝇馆子。反正她找什么,陈月江就吃什么。
姜左明明挺有钱的?,有时候还会?用?用?APP里的?优惠券,明明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还能整天一副悠悠闲闲的?样子。陈月江有时候觉得她很怪。
她是一个电池电量只有1%却能长时间稳定运行的?怪人?。
陈月江最后在校门口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墩子中途追过来跟他勾肩搭背的?说这顿他请了,陈月江的?作业他也可以帮他写?,他这段时间就是陈月江的?小?狗腿保证随叫随到。
陈月江很不能理解。
“你就这么想谈恋爱?”
“靠,你不要讲得我像发情的?动物一样好不。”墩子说,“我这是正常的?诉求,想谈恋爱也有错啊?到时候你联赛得了第一名,人?家妹子不得崇拜得亲你两口?”
陈月江在心里轻轻翻了个白?眼,对他简单过头?的?思想和不纯的?目的?表示不屑。
“算我求你了,哥们!好哥们!”
墩子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站起来就找老板结账去了。
现在是七点半,陈月江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姜左应该还在和别人?喝酒,他摸出手机给?她打了两行字过去。
“我要是参加联赛得了名次”
“你准备怎么奖励奖励我?”
本来以为姜左过一会?才会?回他,谁知不到一分钟,她回了一个。
“嗯,我给?你买栋房子住吧。”
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陈月江笑了。
这次排球联赛最高兴的?人?无疑是李墩子本人?,因?为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陈月江拉进了自己的?队里,他们进个半决赛是绰绰有余的?。
事?不宜迟,墩子晚上就拉着陈月江去体育馆找人?开练,余白?也来了。
因?为前两天的?事?,陈月江和余白?之间还有一点微妙的?尴尬的?氛围,打了个照面,彼此就没再说过话。
但排球就得多交流,尤其余白?的?水平一般,很多时候墩子讲不明白?,就得陈月江跟他讲。
陈月江全程眼睛不看人?地说,余白?听完,点点头?:“那你再传给?我试试吧。我好久没练了,有时候反应不过来。”
陈月江哦了声,说行。
“小?页他们一会?儿也要来看,我们练完去吃宵夜吧。”
陈月江又?顿了下,说行。
排球是个很消磨体力的?运动,不仅得跳得高还得扣得好,半小?时下来,墩子都累得在地上躺着了。余白?笑话他,给?他扔了瓶水过去。
姜左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
她酒局刚散,在等钟易开车过来,电话一通就听见陈月江在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喘。
“你最后又?决定参加联赛了?”她问。
陈月江扯着衣服擦了下巴尖的?汗,嗯了声嘟囔道:“墩子太烦了,老缠着我。”
“你吃过晚饭了?”姜左问。
“嗯。”陈月江说,“一会?儿练完他们还要去吃宵夜。”
姜左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这样啊,那你去吧,好好跟同学玩,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陈月江在电话那头?慢慢地“啊”了一声,听起来有点不情愿。
“那算了,不和他们去吃了。”
“陈月江——你跟谁打电话呢?咱们再来一场啊。”
墩子休息完了,跑过来搭着陈月江的?肩膀给?他递水。
陈月江眼皮一掀,扫了他一眼,墩子莫名觉得这眼神?有股压迫感?。
于是他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听见陈月江的?声音慢吞吞的?,用?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像一条小?溪在静静流淌般的?嗓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又?没有很想跟他们去。”
“……哦,那好吧。”
“算了,你都不来就别操这心了,我一会?儿吃完就回宿舍睡觉了。”
“……嗯,好。”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陈月江垂着眼皮轻轻地、乖乖地应着,墩子还没见他对谁这样过,刚要说话,后面余白?叫了他一声。
“墩子,过来过来。”
墩子走过去,余白?就捞住他的?肩膀。
“别去打扰人?家,有点眼力见行吗。”
“干嘛?”墩子道,“他不是没女朋友吗?”
“……应该确实不是女朋友。”余白?思考道。
“那是啥??”
余白?耸肩:“我怎么知道,你管真多,赶紧的?过来开始了。”
过了一会?,陈月江打完电话回来了,墩子就问他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陈月江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没有平时那么冷淡,但好像也不怎么热情。他挑挑眉说。
“不告诉你。”
第20章第20章“好亲吗?”
自从陈月江答应同学参加排球联赛,他现在每天下了课不是?吃饭学习就是?在练球。
姜左也比较忙,最近公司调整了经营策略,上下结构都在变,很多事情需要她亲自去盯着?。
所?以两?个人晚上就没有时间在一起吃饭了,陈月江这段时间都是?和余
白墩子还有排球社的人一起吃的。
不过?他依旧会每天给姜左拍自己的晚饭,说今天练球练得怎么?样?,然后抱怨余白的身体太笨重一点都不灵活。
姜左一般忙到半夜十二点才有空回复他,而那个时候陈月江已经准备睡觉了。
这样?有点对不上的聊天频率持续了差不多一周。
有一天周五晚上,大家说说笑笑地吃饭,只有陈月江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在飞快敲字。
“今天下午没课”
“被墩子逮过?来从两?点练到六点”
“累死啦”
坐在他旁边的墩子探头探脑:“陈月江?你不饿啊?吃饭了,你跟谁发消息呢?”
“没什么?。”陈月江最后戳了一个松鼠锤树干的表情过?去,关了手机。
等?他们吃完了饭,时间也才八点多钟,墩子士气不减,嚷嚷着?再回去练一个小时。
连余白都忍不住吐槽他为?了找女朋友太拼了,上次这么?努力的时候还是?高考吧。
结果被墩子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己高考也没这么?拼过?。
体育馆这个点正好没人,他们脱了外?套活动活动,简单练了一场,结果最后一次接球的时候,陈月江不知道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滑了一下,一个没站稳摔了。
一群人连忙围上去问他怎么?样?,只见陈月江蹲在地上捂着?脚踝,蹙了下眉头说:“还好。”
“还好??但、但我怎么?看你脚都开始肿了啊?”
墩子离陈月江最近,瞅着?他右脚脚踝在短时间内明显肿胀了一圈,吓到了,旁边排球社的人转身就跑去取冰水,他抓着?余白问:“完了,这咋办?要叫120吗?”
余白比他冷静点:“你去把你毛巾拿来,先冰敷。”
墩子一溜烟跑走了,余白这才走到陈月江身边蹲下来细看,果然已经肿了,刚才那一下看来是?扭得很厉害。
虽然陈月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头皱着?,余白猜他估计挺痛的。
“……要不,我给姐姐打个电话吧?”余白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陈月江的反应是?,腾地一下抬起头来看他,那眼?神静静,读不出什么?情绪。
陈月江其实从来没在他们这群同学面前提过?姜左的半个字,唯一一次当着?同学的面讲话还是?那次在酒吧里喝醉了。
“要吗?”所?以余白又?问了一遍,“因为?感觉你这有点严重……你得去医院才行。”
陈月江低头,慢腾腾地嗯了声。
姜左接到微信电话时正在酒桌上,她看着?来电人的名字是?余白,就想?起了陈月江,一般没什么?事余白不会给她打电话,所?以找了个借口出来接了电话。
接起来就是?余白有点紧促的声音:“姐姐,你现在在哪儿呢?能来趟我们学校吗?”
“怎么?了?”
“陈月江练球的时候把脚扭了,现在在我们学校的体育馆里。”
姜左到的时候挺晚了,排球社的人已经回宿舍休息了,体育馆里只剩下余白和墩子两?个人。
姜左进?去就看见陈月江坐在场边的椅子上,左右围着?墩子和余白,他右脚盖着?块被冰水沾湿的毛巾冰敷着?,整条腿有些不自然地踩在体育馆光滑的地面上。
“姐姐!”
余白喊了她一声,一直低着?头的陈月江就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一张脸在体育馆亮堂的灯光下显得微微发白,冷汗濡湿了鬓角,他抿着?唇,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余白跟姜左说,估计是?上一批用体育馆的人走的时候没收拾干净,地上被蹭了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油,刚好那么?一小块面积,他们都没注意,陈月江跳起来扣球的时候踩到滑倒了。
“这得去医院了。”姜左过?来稍微看了眼?就说。
“是?吧?我就说得去医院!你还不去。”墩子冲陈月江嚷嚷,他现在属于是?比谁都关心陈月江的脚。
“我开车来的,现在有点晚了,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我陪他去医院就行了。”姜左冲他俩笑了下,“辛苦了,改天我过?来请你们吃晚饭。”
余白赶紧说不用不用,然后拉着?墩子撤退了。
人走了,体育馆内安静了。姜左收了笑脸,转身蹲下来抓住陈月江的小腿,垂眸凝视他肿起的脚踝。
陈月江的腿像是?没怎么?被太阳照过?的那种白,脚踝细瘦,现在却高高肿起,看起来有点吓人。
“怎么搞成这样了?”姜左这不是?疑问句。
陈月江的腿往后缩了下,抿着?唇道:“这又?不能怪我。”
“谁怪你了。”姜左问他,“疼不疼?”
陈月江低道:“疼死了。”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痛,他刚才在同学面前装得淡定得好像扭伤腿的人不是?自己,现在只剩姜左了,他睫毛也垂下来,嘴唇都咬得有点白。
“怎么?了?不会痛得要哭鼻子了吧?”姜左站起来摸摸他的睫毛眼?尾。
陈月江冲她仰起脑袋,眨眼?睛时睫毛轻轻划过?姜左的指腹,有点痒。
“你才要哭鼻子了。”他道。
“那就慢点站起来,我车停在最近的那个门?门?口的。”
陈月江嗯了声,架着?姜左的肩膀被她扶起来。他右腿现在是?完全使不上力的状态,身体都不得不倚在姜左身上。
少年?的脑袋靠过?来时,鼻息轻轻浅浅,头发乌黑柔软,触到姜左的脖子,也有点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左在问他。
她离得近所?以声音也很近,就在耳朵边上,陈月江垂着?眸看脚下的木地板,小声地、像是?闹脾气一样?地说:“都怪余白给我传的那个球。”他皱了下眉,“不跳那一下我才不会摔。”
姜左笑了。
她把陈月江的外?套给他披上,扶着?人出了学校到她的车子前,打开车门?扶陈月江坐进?去。
“你不会是?推了饭局过?来的吧?”
她坐上驾驶座时听见他问了一句。
“本来正好也要结束了。”她系上安全带,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要不要我通知你哥一声?”
“不用。”陈月江说,“别告诉他。”
“他这一周都没给你打过?电话?”
“打过?一次,我没接。”陈月江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让我回去别跟他犟。”顿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我没跟他犟。”
陈月江如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那姜左也不会多说。
她嗯了声,开始聊别的。
“你那天不是?说不会参加吗,最后怎么?回心转意了?”
陈月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对姜左说:“因为?你说你要给我买栋房子呀。”
姜左笑着?,完全没被他逗到,他才又?撇了下嘴角说:“因为?赢了有奖金。我们学校排球社水平挺高的,跟悦传的人打,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这脚还能上吗?”姜左问。
谁知陈月江一点也不意志消沉,也不担忧,他用着?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赶不上就让墩子他们再找一个呗。”
“那就没奖金拿了。”
“我那天问过?一个学长,”陈月江说,“他说他之前做过?家教的零工,要是?我有需要可以介绍让我去。”
姜左听完这话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那天在底楼的院子里,她确实抽着?烟告诉陈月江,他如果最后真有觉悟大学四年?都不要他哥的钱,那他就得自己能挣钱。
但不管怎么?说,陈月江也算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要拿奖学金要拿比赛奖金都很正常,但现在却连出去打工这种事似乎都已经自己决定好了。
这就让姜左挺意外?。
他那天在床前抓着?姜左的手说自己想?了,想?过?了,看来不止是?说说而已。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姜左虽然比同龄人更早地步入了赚钱独立的阶段,但刚开始那会儿其实也迷茫过?。
迷茫、不安、烦恼。
这是?你开始
从一个无能力的小孩变成一个真的能自食其力的成年?人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东西。
你会患得患失,你会惶恐,你会无助。
你会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你甚至会害怕你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因为?你的身后没有退路。
姜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了,无非就是?怀着?一种大不了饿死的自暴自弃的想?法。
陈月江看起来不像是?自暴自弃,他表现得很平静,你可以说他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你也可以说他勇气可嘉。
他转头向姜左看来时,眯起眼?睛冲她炫耀成果似地笑了一下,于是?,姜左就很想?看看男孩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他能不能走过?来,走向她。
姜左在这场名为?人生的漫长而忙碌的旅途中,暂时选择了停下来,稍作休息,等?一等?。
车也停了下来,他们到医院了。
幸运的是?,陈月江的右脚扭伤不严重,属于轻度扭伤,静养个一两?周就能完全好起来,刚好赶得上联赛报名。
不过?接下来的两?周他都不能运动,平时还得杵个拐杖。
陈月江觉得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路很傻,而且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宿舍楼比较老旧,没有安电梯。他住在六楼。
大晚上的,要是?住二三楼,陈月江杵个拐杖蹦一蹦也就跳上去了,六楼刚好是?个挺难蹦的楼层,他如果每天都要这样?上下,要是?再扭一次就不用考虑什么?联赛了。
于是?姜左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给陈月江开了个房间先住着?。
她陪着?陈月江上电梯进?了房间,他坐下就自己伸手去解开袋子拿药,姜左在旁边问他:“你明天能自己去学校吗?”
“不能也得能。”陈月江把药掰出来,“我不能旷课,要拿奖学金的。”
那也确实。
“就是?可惜我那些书都放在你家了,不然我没事的时候还想?看看。”他有点遗憾地说。
主要还是?联赛的事比较突然,陈月江也没来得及再回她家拿东西。
姜左把水递给他,少年?的脸白皙干净,仰头吞药时喉结微微凸起,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透出些病弱的感觉。
姜左的手慢慢地伸上去,手腕一转就掌住他细瘦的颈项,少年?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朝这边俯了俯身,手从他的脖子往上抚到了脸颊,她的拇指在他眼?尾处很慢很慢地摩挲了几?下,嗓音也像午夜的风一样?慢慢的。
“这段时间是?辛苦了,起早贪黑的。”
陈月江的眼?睛慢腾腾地眨了好几?下,然后才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低地“啊”了一声。
“不辛苦。”他动了动唇瓣说。
姜左问:“没跟同学吵架吧?”
“没有。”陈月江小声道,“我态度很好的。”
“是?吗?”姜左笑了下,“看不出来啊。”
“我对你态度难道不好吗?”陈月江有点不服地挑眉说。
“那就不知道了。”姜左说,“我看看好不好?”
她这句话有歧义,陈月江不知道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他依旧仰着?脑袋,眼?睫毛扇动的频率变得比刚才更快,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短裤裤腿,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被姜左低头亲了亲嘴唇。
少年?的唇瓣干燥温热,被亲的时候闭得紧紧的,甚至还轻轻抿着?。被姜左的手指捏了下脸颊才知道自己主动张开一点,连舌尖儿都是?柔软却僵硬的。
“看来是?挺好的。”他听见姜左这么?笑着?说了一句。
少年?不吭声,青涩地承受着?大人的亲吻和言语的戏弄,耳尖一点一点变得泛红。
最后被吻得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两?声,才终于被松开。
姜左听着?陈月江深深浅浅的呼吸,膝盖上的手连指尖都攥紧,她瞥了眼?跟他说:“怎么?还这么?紧张?”
陈月江的嗓音有点哑:“不紧张。”
附在他脸上的手落下去,姜左起身去把房间的暖气关了,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地告诉他:“多喝点水,早点睡吧。”
陈月江“哦”了声,说好。
姜左就跟他道别,准备离开。
打开房门?时,身后的陈月江发出了一点动静,姜左回头,看见他趴在了桌子上,下巴也搁在桌子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臂弯阴影里抬起来瞅着?这边。
没等?姜左问,他轻轻开口问道:“所?以怎么?样??”
他说:“好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