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1章“你讲话好肉麻啊。”……
第二天,姜左把秘书叫来让他帮自己去物?色几套房子。她准备在陈月江的学校和公司中间的那条地段上?买个户型适中的洋房。
这个决定比较突然?,秘书很?惊讶。
姜左倒不觉得突然?,她想这事其实想了蛮久了。
一是姜海升的别墅离公司太远,而姜左这段时间又很?忙,她现在天天两点睡六点起,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不到四个小时。住别墅是个体力?活。
二是陈月江的脚受了伤,每天杵个单拐上?下六楼很?不现实,与其住酒店那不如暂时搬到她的房子里面来。
她把这事跟上?完课出来准备和她一起去吃晚饭的陈月江说了。
他刚把单拐放进姜左的车里,撑着车门跨进副驾驶,一听这话,愣了一下。
“你买在哪儿的?”他问。
“蓝湾那边的房子,离你学校半小时,离我公司十分钟。”
姜左做事的速度很?快,上?午她才跟秘书说完,下午秘书整理好了资料,她晚上?就签了合同?把房子买了。
“把家具行李什么的搬一搬,明天就能住。”
姜左的东西不多?,那套别墅里大多?都是姜海升留下来的家具,她明早喊个车就能把自己的东西全拉过?去。
“你的衣服裤子,还有那几本书我都给你带上?。”姜左问他,“还有别的吗?别到时候拿掉了。”
她问得很?自然?,好像这事在她心里一开始就是这么个章程,但大人终究是滴水不漏的大人,她说完这话,没等陈月江的答复,又笑了一下说:“或者我明天给你送到酒店里去。”
陈月江沉默了。
他眼眸深邃,乌黑发?亮,看着她说:“暂时是多?久?”他问,“一周?还是一个月?”
他顿了那么久最后却只在意这个,姜左想了想说:“等你把伤养好了,可以回宿舍住的时候吧。”
陈月江就不说话了。他弯腰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唇际微动想说什么似的,但最后也?没说,手肘支起来撑着下巴,他望着窗外说。
“我还有一个喝水的杯子你要记得拿。”
“好。”
“还有我买的拖鞋。蓝色那双。”
“嗯。”
这样一看,陈月江在短短两周里留在她家的东西还挺多?的,在姜左浑然?不觉间似乎就已经渗透了她的生活。
搬家那天的上?午,姜左让搬家公司把她的东西提前拉过?去弄好,她让陈月江在他的宿舍楼下等她,结果?路上?堵车,堵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到的时候陈月江依旧安安静静等在那儿,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余白墩子还有他的室友跑了一趟帮他把他的衣服电脑之类的装了一行李箱搬下来。
机会难得,隔壁体育馆里排球社的同?学也?都在,姜左干脆请他们一伙人去夜市吃大排档。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变暖,夜市摊上?油锅爆炒的香味飘散在嘈杂的人声里。
墩子是这群人里嘴最甜的,跟姜左半句话没说过?就已经“姜姐姐”“姜姐姐”地喊了一路。
主要还是姜左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她其实话不多?,墩子跟她说话她就微笑着应,但那股气质跟清澈大学生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
搞得墩子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摸过?来问陈月江他表姐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以为姜左是他的表姐。
“我怎么知道,自己问。”陈月江敷衍他,因?为知道凭墩子的胆量八成是不敢问的。
饭桌上?,姜左跟陈
月江的几个同?学依次碰了碰杯,感谢他们对陈月江多?有照顾,他现在脚受了伤,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多?帮帮他。同?学们连声说好。
最后吃得差不多?了,姜左起身去结账,她人一走,一桌子人就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好奇地问陈月江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个这样的表姐,简直了,一看就是那种成功人士社会精英!
他们都喝了点酒,微醺,只有陈月江没喝,他喝着橙汁很?随便地嗯了两声:“那你们现在知道了吧。”
姜左付完钱回来大家就散了,只有余白一直把陈月江送到姜左的车子旁边。
他看陈月江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又看了看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异议的姜左。
等陈月江从车窗后疑惑地望向自己,他才道:“刚才忘了说,我和墩子从排球社找了个学长和我们在练球,没什么大问题,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肯定赶得上?的。”
“赶不上?就让这个学长转正吧。”陈月江说。
“……”余白说,“我们等你。”
陈月江低头玩手机去了:“拜拜。”
车开走了,姜左握着方?向盘,陈月江的手机屏幕光反射在旁边的车窗玻璃上。
她说:“我看你同?学都挺想和你一起打的。”
陈月江说:“因?为我打得好,当然?啦。”
“但主要还是想和你一起玩吧。”
陈月江蹙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左笑了,她问他,“你不是喜欢打排球吗?”
陈月江顿了一会儿,说:“是不讨厌。”
姜左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陈月江从手机上?抬头,看着她,声音小小的。
“没什么。”
“……”
陈月江既然?都决定参加了,那他肯定是喜欢的。
他现在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大概是因?为伤了脚,拖了同?学练球的进度,少年?的自尊心让他感到了一点点的别扭。
“医生说了,两周肯定能好起来。”姜左说,“你就好好静养,余同?学刚才不也?说了,大家都会等你的。”
“……”陈月江把手机一关,脑袋偏过?来看着她,正好遇上?了红灯,姜左停车转头就看见陈月江直直盯着自己,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你讲话好肉麻啊。”
姜左笑了。
“这就肉麻了?”
“嗯,肉麻,很?肉麻。”陈月江皱着眉把脑袋又转回去了。
“那我一会儿要是说今天你在宿舍楼下等了我那么久很?乖很?听话你要怎么办?”
陈月江的表情就顿在了脸上?,他慢慢地低下头,从嘴里“啊”了一声,有点含糊不清,他抬手揪了下额发?。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走了你找不到宿舍楼怎么办。”
他似乎想认真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但也?只是让姜左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索性最后他就闭嘴了。
还好,车很?快就停下来,到姜左的新公寓面前了。
姜左的新房子是个挺宽敞的两室一厅,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就住在那种狭窄的老?小区,现在长到这个岁数,她也?比较中意小户型的房子。住别墅是个体力?活。
虽然?不知道会在这房子里待多?久,但姜左现在挺满意的。
家里的家具和各种设备都在白天时就安装好了,卧室陈月江和姜左一人一间,就在隔壁。
他站在卧室门口停了几秒才走进去,床没铺,但房间朝向很?好,有一股淡淡的未散去的阳光的味道。
“平时晾衣服在阳台,洗衣机在那边。”姜左给他指了指,“你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放你房间里了。”
陈月江点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都摆进房间里,他收拾到最后跑到客厅来打开冰箱,看见里面还没有食材,问她:“你住在这儿了,那阿姨……”
“阿姨我让她先不来了。”姜左说,“反正楼下走两步就有吃的,用?不着。”
“不用?走啊。”陈月江说,“他们会做的,我也?会做。”
“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姜左走过?去把倒的水端给他,他拿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姜左,“明天早上?,我坐你的车去上?课吗?”
“嗯,我送你。”姜左说。
“还是那个姓钟的司机?”他蹙了下眉,似乎有点困扰地说,“他会不会误会啊,之前的房子很?大,现在不一样了啊。”
“干什么?”姜左笑了,她伸手过?去捏了捏小坏蛋故意皱起来的眉头,看他抬起明晃晃的眼睛看自己,“你想让他误会什么?”
“……没有。”陈月江眨眨眼说。
姜左发?现自己的手指每抚摸他的皮肤一下,陈月江的眼皮就要眨两下,刚才那副装腔作势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现在只剩下了一点点僵硬。
“误会什么?”姜左再次低声问。
“……”陈月江抿了下嘴唇,含含糊糊地说,“没有,我就那么一说。”
他好像是想走开离姜左远点,免得她又要开始耍他,但因?为姜左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所以他又没能走得掉。
最后就只能任由姜左的手在他脸上?慢慢捏了又捏。
“整天话里有话的,”她说,“钟易一直当你是我亲戚家的小孩,他能误会什么?”
陈月江干巴巴地哦了声,她把手放下来:“挺晚了,赶紧洗澡去。”
要是没看错,陈月江应该是在她放开手后撇嘴低哼了一声,但他没再说话,杵着单拐转身就往浴室的方?向蹦了过?去。
他没说这样洗澡不方?便,姜左就当他是有什么自己的办法,于?是也?没多?问。
趁陈月江洗澡的间隙,姜左在客厅里泡了杯柠檬茶来喝。
高楼层可以看夜景,比别墅安逸太多?了。她一边想着这些,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了下来。
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人体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姜左起身靠近浴室,隔着门对里面说:“怎么了?陈月江?”
里头又响起一阵匆忙的动静,过?了一会,她听见陈月江的声音有些闷闷地响起:“没,撞到头了。”
“撞到哪儿了?”
“墙上?,没站稳。”
浴室的地板沾了水滑溜溜的,他那个单拐能杵得住才怪了。
姜左道:“严重吗?没出血吧?”
“没……”陈月江说完就轻轻嘶了一声,姜左看他不像没事的样子。
“你洗完了吗?洗完了就出来,我给你看看。”
陈月江嗯了声,又在里边磨蹭了好一会,姜左才看见磨砂玻璃上?渐渐显出他的人影。他应该是拿起衣服在穿,但穿了几次都没穿上?,人影晃晃悠悠的好像又要倒。
姜左不想大半夜把他一头血的送去急诊,敲了敲门说:“行了,你别动了,我进来给你穿。”
没等陈月江“啊”一声,姜左就推门进去了。他没锁门。
少年?白皙而没有一点瑕疵的皮肤暴露在暖色的浴霸灯光下,他一只手臂正举起来穿过?黑色的背心,背心松松垮垮搭在他半边肩背上?,盖住了削痩凸起的肩胛骨。
他下身就穿了条平角的黑色内裤,两条光滑修长的腿在她进来后有些微僵地往后缩了一下,上?面还挂着水珠。
他眼睛眨了眨,看着姜左关上?门靠近自己,那只举起来穿衣服的手被她抓住了手腕,她把他的背心脱下来,在手里转了一下,往他脑袋上?套,一边说:“你在宿舍怎么洗的?”
“……让室友帮了下忙。”他的声音在衣服里闷闷的,“你这儿太大了。”
所以才没控制好撞了下。
行吧。姜左想。
少年?的身体很?瘦,平时呈现出冷白色调的皮肤被浴室内的热水汽蒸得红红的,姜左让他左手勾上?来揽着自己的肩膀,把重量压到她身上?维持平衡,她接着又抓住他另一条手臂穿过?无袖袖口。
最后把背心往下一拉,就把少年?的腰窝连带着胸前的两点艳色都遮挡住了。
等姜左把衣服裤子都给他穿上?,看见少年?脸颊耳尖都有点红红的,眸子泛着湿气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姜左就把毛巾往他头上?一盖,说:“里面热,走,出去看看你脑袋被磕成什么样了。”
好在浴室里没有什
么尖尖的棱角,陈月江右耳往上?那块额角应该是撞到了墙,有点轻微的肿。
姜左从柜子里拿来瓶红花油,用?棉签沾了点给他抹上?,陈月江全程低着头一动不动。
擦完了,她边收拾棉签边站起来,让他今晚都别碰那一块,明天应该能好点。
客厅里开着灯,陈月江的头发?微湿,因?为没怎么擦干就从浴室出来了,整个人都有点湿漉漉的,水珠沿着他细瘦的脖颈线条往下滑进他的背心领口里。
他在沙发?上?支起一条腿,拿毛巾慢腾腾地开始擦头发?。
姜左就在旁边敲键盘处理工作,抽空了一寻思,跟他说:“你这两天不会是水逆吧?”
又摔倒扭到脚又洗澡撞到头的,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你觉得我很?倒霉吗?”陈月江问她。
“有点吧。”姜左说。
少年?却仰头往沙发?上?一靠,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轻说:“那我不这么觉得。”
第22章第22章“你搬过来吧,跟我一起……
陈月江就这样?在姜左家修养了两周。
虽然他几乎把学校宿舍里的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姜左家里,但姜左没发话,那他目前的状态也只能算是“暂时?住进了她家”。
尽管陈月江已经把床单都换成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之前在别墅隔了上下两层楼,姜左就算知道有个人住在她家,她也感觉不到生活上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饭还是照常吃,睡觉也照常睡,毕竟她和陈月江真正有交流的也就晚上进门的那一会儿?。
现在住进了这个只有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和陈月江住在一起”的感觉就切实增加了。
陈月江是一个非常有收拾的人。
姜左发现他心里似乎有一套接近于强迫症一样?的严格的规则,比如?杯子厨具该放在哪里,鞋柜里的鞋子该怎么放,衣服脱下来时?该在哪里,晾起来以后又该在哪里,他一一执行,并且滴水不漏,哪怕脚受了伤也要天天在家里杵着单拐蹦来跳去的做事。
但姜左长到这个年?纪,有一样?东西却一直没变——比如?她随意的性格。
她喝水用的杯子,一般在哪儿?喝完就在哪儿?放下,反正她记得住位置。
再?比如?办公时?用的纸笔,往往工作完就和电脑一起丢在客厅的桌子上。
还有厨房大大小小的碗碟,只要在柜子里不倒下来,姜左就摆得比较随意。
但这些东西往往在第二天早上就会重新被整理一遍。
水杯会规规矩矩地放在热水壶的旁边,纸笔和电脑会被整齐重叠着放在桌子正中央,碗碟会碗叠着碗,盘子叠着盘子,三个一组,三组一列地码在柜子里。
这些细微的变化姜左过了几天后才渐渐察觉,包括她有事出门,忘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在她回?来后也必然会整整齐齐地晾在阳台。
就好?像她家住着一只妖精,妖精会在她把东西弄乱后用魔法悄无声息地还原一切。
嗯,但这世上没有妖精。
陈月江不会跟自?己?提要求——姜左发现了。当然,这毕竟是她的房子,但他连一句“下次别把水杯乱放”这种话都没说过。
他只是安静地、静默地维持着自?己?的秩序,不管这秩序有没有被打乱,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修复。
姜左问过陈月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习惯,他当时?捧着杯子,有些怀疑地、戒备地看着她,问出一句:“你?不是说我可以碰家里的东西吗?”
“没不让你?碰啊。”姜左笑说,“就是你?觉不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强迫症?”
陈月江不明所以,他觉得她营销号看多了。
“你?昨晚刚铺好?的桌布,”姜左指了指后面的餐厅,“我要是现在去弄乱你?会觉得难受吗?”
陈月江道:“不会啊。”
“为什么?”
“没为什么,弄乱了再?铺不就行了。”陈月江含着吸管,觉得今天的姜左很怪。
“但这样?不累吗?”
“不累啊。”
他不知道姜左其?实已经在心里评估了一会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看这件事。
毕竟陈月江这种行为习惯已经可以说是有强迫症的征兆了,虽然目前还不算严重。
她考虑了一下,告诉他:“你?直接跟我说,我就不会弄乱了。”
陈月江看起来有点难以理解她的意图,但还是诚实地说:“这是你?家,你?想弄乱什么就弄乱什么。”
姜左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儿?不是你?家,所以你?不能弄乱东西?”
陈月江盯着她说。
“难道不对吗?”
姜左是认真在考虑带他去医院的事,没想到说了没两句倒被这小坏蛋带着绕进去了。
她笑着说:“明天要去医院复查,别忘了。自?己?能去吗?”
陈月江静养了两周,天天都被墩子打电话问候身体,主打一个关心关爱关切,让陈月江根本狠不下心反悔的战术。
“能。”陈月江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的脚已经能走了,明天去医院拆夹板,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就能按时?参加联赛。
他们要打很多场,半决赛在隔壁悦传大学的体育馆里办,陈月江问姜左到时?候来不来。
“下周六的下午三点半。”
“你?这么有自?信能进半决赛?”姜左笑着问他。
陈月江口吻轻松:“当然啦。”他说,“不过你?要是很忙就算了。”
姜左确实是很忙,所以她也没说一定会去,她说到时?候看。
陈月江哦了声,没再?说。
他开始重新恢复了和余白他们每天练球的日常,晚上有时?候回?宿舍,有时候姜左来了就跟着姜左回?家,不过后来因为姜左越来越忙,来和陈月江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陈月江都在宿舍睡觉。
他没有回?去拿自?己?的行李,而是在学校里又买了套一模一样的日用品。
半决赛那天,他们吃了午饭就到悦传的体育馆里签字报道。
当天来了很多人,往人群里一看,一半是他们学校的,一半是悦传的人。校外?人士基本都是参赛学生的亲属。
墩子亢奋得好?像他们已经拿下了一样?,捞着陈月江的肩膀跟他讨论结束了去吃什么。
陈月江抽空看了眼手机,早上给姜左发过一条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
“哎哎,我看见我爸妈了,等等啊,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来。”墩子说完急匆匆地跑了,余白才上来问陈月江。
“姜姐姐今天不来吗?”
他问得自?然得很,就好?像姜左真是陈月江的姐姐,陈月江面不改色,淡淡回?了他个“不”。
陈月江知道姜左很忙,就像陈清泉忙起来几天不见人影一样?的忙,所以她那天没说一定会来,那多半就是来不了了。
比赛还有三分钟开始,陈月江站上点位,慢慢呼吸再?吐气,脑子里也就只剩下比赛。
姜左推开体育馆的门进来时?,面前的观众正好?爆出一串欢呼声,少年?像只矫健的小豹子一样?高?高?蹦起,衣角被风掀开露出一截劲瘦的腰和两个深陷的腰窝。
汗水和喘气声充斥着紧张激烈的赛场。
陈月江扣下的那一球直接穿过前方两个人的围堵闪电般击打在地面上,最后一局应大就以领先两分的成绩拿下了和悦传的半决赛。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队友激动得扑过来团团抱在一起,只有陈月江在原地抓着衣角喘着气擦汗。
小页她们也来了,跑过来给他们递水,陈月江这才说了句谢谢。
墩子在后面嚷嚷什么,估计是在叫他一会儿?去吃饭,陈月江边拧瓶盖边往自?己?放包的地方走,从人群里迎面过来一个人。
他看见姜左时?愣了一下,然后看见她手里捧着一束花。
香槟色的向日葵。
她里面穿的正装,外?面套了件薄的风衣,身周有股未散的寒气,很显然是从工作的地方赶过来的。
“恭喜恭喜,”姜左把花递给他,“我过来晚了,就看到最后一局,但很精彩,你?们很厉害。”
陈月
江抱着花,愣愣地问:“你?不是不来了吗?”
“我不是说到时?候看吗?”姜左说,“那边的会提前开完了,我就过来看看。”
“那花呢?”
“顺路买的。”
“……我要是输了你?打算怎么办?”
姜左依旧语气悠然地说:“那就当作安慰奖。”
来给自?己?学校的人加油打气的很多,但只有姜左捧了一束仪式感极强的花。
他俩站在人群前面,陈月江能感觉到背后来自?墩子余白他们的视线,他抿了下嘴唇,扯了下姜左的袖子:“出去说。”
他拉着姜左到了体育馆外?,外?面就比里面安静多了,姜左这才看见陈月江的脸和脖子还有头发都被汗湿了,脸上还带着点余热未褪的微红。
少年?刚才在赛场上表现出来的那股锋利感和攻击性是姜左从没见过的,可能还是第一次看见陈月江那么激烈奋勇地对抗什么。
毕竟陈月江在她面前有时?候调皮、有时?候乖巧,但总体而言是个在家里连要求都不会跟她提的小孩。
“一会儿?跟你?同?学去开庆功宴去?”姜左问。
他说:“不去。”
“不去?”
他点点头,用一种顽皮而调侃的语气跟她说:“我不能把你?丢在这儿?啊,那多可怜。”
姜左笑了。
晚上就他们两个人去吃的饭,姜左请陈月江吃大餐,高?级自?助。她问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准备决赛,陈月江说还早不用急。
“我还有别的事没做呢。”他咬着螃蟹腿。
“什么事?”
陈月江卖关子:“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姜左都快把这事儿?忘了的时?候,秘书收到了一个寄给她的大件快递,地址就写的他们公司,姜左收。
姜左给陈月江打电话,他还在上课,捂着听?筒跑到走廊上跟她说:“你?拆开看看。”
姜左就把快递盒打开,拆出来一张看起来不便宜的人体工学椅。黑色的,质感很好?,姜左不太关注这方面也认得出这是个很有名的牌子。
“你?这是什么?”她笑了。
陈月江说:“我上次去你?办公室看见你?坐的皮椅,那种椅子对腰和颈椎都不好?,你?老?了以后小心腰间盘突出。”
嗯,姜左都没操心过的事让一个小孩操心上了。
她问他:“花了多少钱?”
陈月江说:“很便宜。”
“很便宜是多少钱?”
糊弄不过去,陈月江就老?实地告诉她也就小五位数。
他半决赛的奖金也才一万多块。
姜左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那点钱都给我买礼物了,你?准备吃什么?”
“我还有钱的。”陈月江说这是他人生第一笔靠自?己?赚来的钱,他就想买点什么。
给姜左这人挑礼物不好?挑,太便宜的用不上,太贵的买不起。
他最后挑了一把椅子,保证姜左用得上,还能天天用。
姜左有点啼笑皆非,说他真是聪明绝顶,陈月江嘟囔了句那当然啦。
总之,姜左不想做一个扫兴的大人,最后还是收下了他的礼物,并且现场就把那张皮椅换了。
晚上吃饭是在姜左的公寓吃的,她叫了高?级餐厅的外?送。
陈月江现在面对她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吃饭的时?候就会跟她聊一下。
聊到上午的那把椅子,姜左说自?己?坐了一下午,是感觉跟普通的椅子不太一样?。
“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老?了得腰椎病了。”陈月江说得煞有其?事,姜左居然真有种自?己?老?了以后会得腰椎病的错觉。
她说:“你?这么操心以后的事?”
陈月江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的筷子停在半空,抬眼看着她轻问:“不能操心吗?”
“……”姜左不答话。
陈月江就把手慢慢收了回?去,他抿了下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什么都不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了微暗斜长的影子。
姜左似乎在考虑什么,考虑了很久,她站起来把这间屋子扫视了一圈,在陈月江的嘴唇不禁有些用力抿起时?,又转回?来。
“陈月江,”她对他说,“你?搬过来吧,跟我一起住。”
第23章第23章“你不要讲话跟我家长一……
姜左让陈月江搬到自己的房子里不算是一时兴起,也不是经过了什么深思熟虑的考量。
她本来对这事就无所?谓,她的房子里有陈月江的位置,但大门也是开着的,他爱来就来,不来也随时可?以回?去。
所?以她不会主动开口让陈月江住下来。
到姜左这个?年纪,对很多事的执念已经渐渐消散了,说句招人恨的话,姜左现在有了这么多钱,那这世上?就会少去很多她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加上?姜左本身是个?物欲和情感需求都?极低的人,换成她高中时可?能还会因为爱而不得之类的原因做些不经大脑思考的事,现在想再?让她以爱之名为一个?人冒险,那很难了。
所?以姜左一直把门开着。
如果不是因为某个?人一点不带犹豫地就把赚来的钱全?用来给她买了礼物,如果不是因为他宁愿跑去打工也要和陈清泉对着干,姜左其实没打算在那时开那个?口。
让他住下来,住进你的房子里,和你一起生?活,意味着你得负责了,负起某种你把他留下来了的责任。
不仅仅只是喂流浪猫一样地养着他,你还得陪着他,你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企图当一个?旁观者。
因为他的人生?已经因你刚才那句话改变了一点点。
好吧,姜左想,那就让他留下来吧。
至于那扇门,她依旧会让它开着。至少现在是这样。
*
陈月江去学校办退宿手续了。
他先回?宿舍跟室友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室友在旁边很纳闷:“真假?你不住宿舍了?那你要回?家住吗?”
“不回?家住。”陈月江把自己的书和一些剩下的小?东西都?塞进行李箱。
“那住哪儿??租房子吗?”
“差不多吧。”
退宿申请表陈月江早就填好了,但需要导员和家长签字,导员还要给家长打电话确认。
陈清泉不可?能同意他住到姜左家里,陈月江也不想给他打电话。
他走到外面走廊上?给姜左打了个?电话,一阵忙音后那边接了起来,陈月江揣着兜低着头,慢腾腾地把导员要家长同意才让他退宿的事说了。
姜左说了句行,陈月江就把手机拿进来给导员。
不知道姜左怎么跟她说的,过了几分钟,导员把陈月江叫过去让他再?去找主任签个?字这事就行了。
陈月江点头拿了表离开了事务楼。
把退宿手续办完出来时已经七点多了,天空灰灰暗暗,姜左还在上?班,估计要到晚上?十点。
陈月江就自己去学校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菜回?去,姜左之前?把房子的门锁密码告诉他了,陈月江左手拎着菜,右手一下一下地摁门口的密码锁时,隔壁正好有个?邻居开门出来。
“小?伙子,你也是住这儿?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奶奶,手里还牵了只毛茸茸的小?狗。
陈月江朝她点了下头,嗯了声?。
“这样啊,我之前?都?没见过你,跟你一起住的那个?是你姐姐?”
陈月江其实不太习惯跟长辈交流,他迟疑了一下,又点了下头。
老奶奶就笑着说他们姐弟俩长得不太像,又唠了几句,小?狗开始嗷嗷叫,对话才算中断了。
晚上?姜左回?来,陈月江在厨房煎牛排,他煮了一个?汤两个?菜,都?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
姜左换了鞋来到厨房门口,看他系着围裙的背影:“你多久开始煮的?”
“九点多。”陈月江说,“下午去买了点菜,老出去吃不健康。”
他现在正是越不健康越想吃的年纪,说这种话就有一种老成的感觉。
姜左也这么说了,结果被陈月江调侃说这是近墨者黑,
都?怪姜左带坏了他。姜左对此?表示无话可?说。
陈月江他们这一周都?不用去练球,下了课就比较闲,他说自己这段时间都?可?以在家煮晚饭。
“反正我没事做。”
姜左相信他肯定?不会没事做,但还是点头:“随你,但十点吃晚饭太晚了,中途要自己吃点。”
陈月江露出“你好啰嗦”的表情:“知道了——”
他们围着桌子吃饭,陈月江把今天被邻居搭话的事跟她说了。
姜左说那个?奶奶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她老伴早年去世了,子女就给她买了栋房子在这边。
“估计一个?人也挺孤单的,跟你搭话你就跟她聊聊吧。”
陈月江说:“你怎么知道的?”
姜左说上?次等电梯跟她聊了几句,陈月江其实蛮佩服她跟谁都能聊几句的。
有人擅长社?交是因为喜欢,有人擅长社交是因为不在乎。姜左大概属于后者。
“她还问我,你是不是我姐姐来着。”陈月江夹了口菜。
姜左说:“那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陈月江慢吞吞地道,“我只能说‘是’啊。”
姜左笑了下:“哦,那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叫过呢?”
陈月江顿了一下,姜左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看,你的同学,那个?姓余的,还有另一个?高高瘦瘦的,他们不都?叫我姐姐?”
“……他们叫你姐姐又不代表我也得叫你姐姐。”陈月江低下头,用筷子戳穿了一块土豆。
姜左在对面不说话,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陈月江被她这样沉默地盯了五秒,蓦地站起来说水烧开了然后就钻进了厨房。
姜左笑了。
她倒也不是真想让陈月江管她叫什么,陈月江为数不多喊她都?喊的全?名,姜左不太在意,所?以吃完饭后,这个?话题也就结束了。
她照常打开笔记本办公,陈月江洗了澡出来抱着一个?黄色大土司的抱枕躺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有时候在上?面左滚半圈右滚半圈,有时候看看手机,有时候端着她的杯子去给她倒水。
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套了件白色的宽松T恤,下身穿的短裤,姜左往右一瞥就看见两条白晃晃的长腿随意地弯曲起来放在沙发?上?,腿的主人正在看漫画。
“坐起来看。”姜左说,“躺着近视。”
“你不要讲话跟我家长一样。”陈月江轻轻抱怨,但还是坐了起来。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陈月江都?是规矩的,像一支绷在弦上?即将被射出的箭,一言一行仿佛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永远没有放松的时候。
现在的陈月江起码是松弛的,虽然说话也跟着随意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乖巧了,但姜左觉得这样更好。
“我明天下午没课,”陈月江把漫画书放下跟她说,“要去跟那个?小?孩的家长面谈一下。”他说,“就是我上?次跟你说当家教的那个?零工。”
“周末两天,一天两个?小?时,教下数学就行了,时薪还可?以。”
陈月江盘算了一下,他说等过段时间稳定?了就去找个?有月薪的兼职,虽然他从来没打过工,但听在咖啡厅兼职的同学说除了上?班得站着比较累,工作内容本身很简单。
“等我赚了钱可?以请你吃饭。”陈月江说,“还可?以给你买点别的东西。”
姜左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但她还是嗯了声?,然后告诉他这些可?以等他有闲钱之后再?说。
其实四年的学费加上?日常生?活开销要不了多少钱,加上?陈月江不是一个?喜欢挥霍的小?孩,所?以这笔钱对姜左来说只是毛毛雨中的一粒灰尘。
她可?以拿出钱来供少年读完这四年的书,吃穿不愁,并且不需要他支付任何代价,但她看着少年自己站了起来,于是,她就不想阻止少年接着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陈月江上?课去了,差不多下午五点时给她发?了个?消息说人家家长对他挺满意的,这周周六他就可?以正式上?岗了。
姜左恭喜他,晚上?请他吃了顿饭。
等陈月江周六去当了一天家教回?来,姜左问他感觉怎么样,陈月江说没什么感觉,但他教的小?孩挺聪明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姜左认为陈月江应该是喜欢这种工作的感觉的,因为姜左曾经也是这样——第一次拿到薪水,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可?以有这种活法,为此?高兴得半夜爬起来坐在地上?数钱。五张都?来来回?回?数得津津有味。
所?以说,人必须得踏出去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
第二个?周的周三,陈月江下午没课,提前?回?来了,他先去烧水准备泡茶,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洗了,趁着天气比较好,一件一件晾在阳台。
晾到最后一件时,门铃响了。
姜左没在家接待过任何客人,起码他住进来的这几周没见过有人上?门拜访。即使?姜左看上?去是个?和谁都?聊得来的人。
这个?点,她也不可?能回?来。
陈月江放下衣服,喊了句“等一下”,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门。
看见门口的人,陈月江顿了一顿,然后侧脸弧线就一点一点变得紧绷。
陈清泉让他不要看见自己的哥哥就摆出这副冷酷的表情。
“你最近不接我电话原来是住到这儿?来了。”他往后打量了一圈室内,看见门口放着的拖鞋还有一双。
他笑着问陈月江:“你哪儿?来的钱住这么好的房子?”
陈月江不说话。
他又说:“你这是准备一辈子不回?来了吗?嗯?陈月江?”
*
姜左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的事情出了点意外,本来快要谈好的大投资方临时反悔,口头协议直接撕了,姜左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那边才反馈说投资方想要转投Alice科技的新项目。
——陈家太子爷前?天请这家公司的老总吃了个?饭。
姜左现在在调整公司的策略以支持新项目的开发?,很需要这个?投资方的科技支持以及背后的渠道。
秘书知道被截胡时气得差点在办公室蹦起来,姜左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但秘书知道姜左这段时间起早贪黑地折腾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要是不成,最气的人肯定?是她。
“姜总,怎么办?要不,咱们找太子爷商量商量?”
商量应该是没得商量了,陈清泉就是奔着要搞姜左来的。
最开始应该还有点耐心,想看看能不能和姜左打好关系探探底,后来发?现她是个?硬茬,直接就采取暴力手段了。
姜左还是给陈清泉打了个?电话过去。
陈清泉接了,没事人一样地冲她问好,然后说和投资方吃饭纯属巧合,只是那边确实更看好他们公司的未来,实在是抱歉。
姜左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相信投资商临时反悔肯定?不止是因为这个?。
“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姜总。”陈清泉在电话那头语气带笑,“这几周太忙了,我就没怎么管我弟弟,昨天我听他们导员说他办了退宿手续,吓了我一大跳,我本来都?想报警的……哪儿?知道原来是姜总做主给他签的字。姜总,你也该跟我说一声?啊,不然不就差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吗?我毕竟是陈月江的哥哥。”
他完全?是一副兴师问罪的言辞,没等姜左说话又说。
“要不是看了他在申请表上?填的住址,我都?要找不到他了。姜总这是干什么呢?你要给我弟买房子,我们也不好意思收啊。他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呢。”
陈清泉查得挺彻底的,看样子什么都?知道了。他当初打着介绍对象的名号找上?门,不过是因为陈月江在背后耍了点小?心机,陈清泉肯定?不是真想当这媒人。事到如今,姜左也不想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
“陈月江跟你回?去了?”她问到,
陈清泉说:“对,他这么给姜总添麻烦,我回?家以后肯定?要好好教教他。这几天他在你那儿?的住宿费多少?我转给你吧。”
姜左说了个?不用,然后就挂了电话。
陈清泉如果真想闹大,直接报警告姜左非法拘禁都?是没问题的,成不成立另说,但他既然在电话里那么说了,那这事儿?多
半也到此?为止了。
秘书在旁边着急得直问怎么办怎么办,姜左揉了揉眉心,想给陈月江发?消息又觉得陈月江的手机有可?能都?不在他自己手上?,最后只能说:“我再?跟那边的老总联系联系。”
“要是不行呢?”
“不行只能找别人了。”
“可?是、可?是……”
可?是,姜左他们公司现在的项目需要的最优解就是这个?投资商,现在再?找新的,赶不赶得上?另说,肯定?是做不到最理想的情况了。
“没有可?是,只能这么干,你让他们去联系吧。”
凌晨三点多,姜左才下班回?到家,忙了一天,打开门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一开灯,黑暗退缩到了远处的走廊,但似乎变得更加沉郁浓黑。
姜左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靠在桌子旁喝着水看着客厅,阳台上?有晾了一半的衣服,一只空的衣架子孤零零地在晾干上?晃荡,桌上?散落了几袋茶包。
按陈月江那强迫症的习惯,他如果不是被突然叫走,肯定?不会把这些东西随便留在这儿?。
鞋柜里少了双他的鞋,多半是被穿走了。
姜左又喝了口水,冰凉的触感在舌头上?滚了一圈咽进喉咙。
手机上?,列表里依旧只有工作信息。
这事儿?,说来也不好办。
陈清泉是陈月江的合法监护人,他要想做什么,姜左肯定?是没有置喙的权利的。
陈月江毕竟还是个?学生?。
姜左觉得要是把自己这事告诉许音,许音多半也会先爆出一句“太不道德了!”。
虽然姜左目前?还没有干任何不道德的事。
她想了想,把水放在一边,给陈月江的微信发?了条“看到回?我”的消息。
她想陈月江读的是这么个?专业,就算不用手机,电脑肯定?是要用的。
如果陈清泉还打算让陈月江去学校的话。
第24章第24章姜左可以不爱他,但不能……
车子在行驶,绕过城市繁华的街道?,驶入一条蜿蜒上山的小路。
陈清泉挂断电话,对旁边的陈月江说:“她看?起来不怎么关心你啊。”
陈清泉刚才开的外放,他和?姜左的对话陈月江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从头到尾,她只?问了那么一句而?已。
车内寂静,陈月江望着窗外。
“我这两周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你一个也不接是想怎么样?”陈清泉似乎并不在乎他回?不回?话,自顾自地接着道?,“这事儿我还没跟爸说,不然你高低得吃顿板子。”
陈月江好像没听见。
“你是想做二十一世纪的罗密欧和?朱丽叶?”陈清泉把眼镜拆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拭,“跑去当做友商老总的倒插门?,也就你想得出来这种事了。”
陈月江低嗤了声:“友商。”
“怎么不算友商呢?友好竞争嘛。”陈清泉戴上眼镜笑了笑,“不过你这上赶着的人家好像不在乎,你没听见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她估计一开始就打着拿你威胁我的主意?。”
陈月江脸上没有表情,好像陈清泉的话根本无法轻易触动他。
“被人哄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小屁孩儿。”陈清泉也不理他了。
陈家的祖宅占地面积颇大,车子驶进前院,远远看?去好像一座白?色的城堡。
陈清泉抓着陈月江把他从车里拉下来,被他甩开了手,他也没再拉第二次。
陈月江周末从来不回?家,顶多放长假才会回?来住一住,房间就算每天都?有佣人通风打扫,依旧弥漫着一股长时间无人居住的冰冷气?息。
陈月江从姜左家走时没拿太多行李,只?拿了个书包,他把包往椅子上一扔,陈清泉在他身后说:“说说吧,陈月江,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我那天已经跟你说过了。”陈月江道?。
“说过了?说什么?说你想知道?宋家的事然后问着问着就住人家家里去了是吧?”陈清泉眯着眼睛看?他,“陈月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我不去查还不知道?,宋笑当初跟人私奔,后来宋笑他爸报了警还闹得很大,结果她就是当年跟宋笑私奔的那个人。”
“宋笑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过了七八年了还在打听他?”
陈清泉误会了,他当然也不可能猜到陈月江心里那些自幼时起就渐渐滋生?出的上不了台面也见不得光的荒谬想法。
“我为什么不能打听?”陈月江背对着他说,“宋笑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他的去向有什么问题?”
“朋友?”陈清泉气?笑了,“陈月江,你到底是宋家的人还是陈家的人?”
“还是说你要?姓姜?宋笑的事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姜海升搞出来的这个公司占了我们?家多少市场让你哥吃了多少亏?”
陈清泉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
“你还跑去人家家里!你知道?她大了你多少岁吗?你以?为她一个陌生?人对你会有你哥对你真心?你他妈是缺爱吗跑去跟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女人混在一起?人家要?搞我们?,你还跑去给人家数钱!”
陈月江落在身旁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他慢慢地转过身,用眼角余光看?向陈清泉,他还是面无表情。
“我不是‘你们?’。我不是陈家的人。”陈月江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妈妈姓明,我是明家的人。”
陈月江说完就被陈清泉一拳揍在了脸上,他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陈月江脑袋往旁一偏,抓住陈清泉的手腕,左脸颊已经浮现出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抬头直直地盯向陈清泉的眼睛,那目光幽深,像只?根本养不熟的狼崽子。
“明雯死了十四年了,”陈清泉抓住陈月江的衣领,“她爹妈当初连她的尸体都?不愿意?认,更不可能认你这个私生?种。你他妈哪儿来的家?陈月江。”
陈月江瞳孔微微一颤,嘴唇咬紧几乎出血,陈清泉松手放开了他。
“宋笑现在过得好得很,人家说不定早就忘记你了,差不多得了吧。你们?以?前有什么交集?不就只?是童年一起玩了一年?只?有你这种没妈养的缺爱的东西,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巴巴地记着不放。”
“至于姜海升他女儿。”111
陈清泉说。
“她在法国待了七年,你知道?她什么来头吗?你都?住到她家里去了,她有跟你提过一句自己在法国的事吗?我看?没有吧?”
陈月江沉默了,但脸色在忽然间变得有一些苍白。11
“这样的人,你不觉得可怕吗?”陈清泉笑了下看?着他,“她如果真的在这块市场站稳了脚跟,你觉得你哥我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你觉得她能耐心跟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玩这种过家家,她图什么?你没想过吗?”
陈月江一动不动。
陈清泉低下头,把自己的眼镜扶正,他的手腕在刚才被陈月江抓红了,他理了理凌乱的袖口。
“我换个问法吧。”1
“陈月江,你既然宁愿跟我对着干也要?这么做,那她应该给过你什么不得了的承诺吧?起码虚情假意也应该说过她爱你吧?”
不需要?陈月江的回?答,看?他的反应陈清泉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陈月江,你如果不是我弟弟,谁在乎你。”陈清泉说得尖锐讽刺,“现在的你跟当初的你妈就是一样的身份。”
砰地一声巨响,陈月江抓起桌上的显示器砸过来被陈清泉躲开了。
他看?着少年覆着冰霜一般的眼睛,从鼻子里吐出一道?气?:“你出去看?看?你现在养得活谁,还不是要?老子给你交学费。”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手机还我。”陈月江在身后说,“还有电脑。我上课要?用。”
陈清泉:“我给你导员请假了,学
校你先不用去了,在家待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再什么时候去。”
门?被利落地关上,没有点灯的室内瞬间就被黑暗吞噬了。
陈月江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呼吸似乎都?要?从漆黑中消失时,才慢腾腾地走过去摸到开关的地方打开了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在他看?来已经只?剩陌生?的宽敞房间,死寂般的耳鸣在耳边嗡嗡地响。
陈月江坐到床上,屈起双腿,缓缓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
接下来的三天,陈月江一直被关在家里。手机和?电脑都?被收了,和?外界的联系等同于被一刀切断。
陈清泉要?去上班,各个门?窗平时都?有佣人看?着,连他出房间都?要?被跟着。
吃早餐时佣人在旁边守着他,他在客厅躺着发呆佣人也在旁边守着,完全是监视犯人一样的架势。
但佣人们?也惊讶地发现,虽然陈清泉是那样嘱咐的,但陈月江似乎没有想过要?逃跑。
少年吃完早饭就会在客厅看?着电视发呆,有时候在院子里走走看?着旁边一颗茂密的树也会发呆,他像是什么也没有想,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很快他又?都?会放弃。
有个佣人在陈家干了十来年了,几乎算是看?着陈月江长大的,她趁一个阳光还不错的中午,午休结束,陈月江把手指从钢琴键上拿下来时,凑过去,用关切的口吻说。
“……有再大的问题,也不要?和?自己的哥哥闹脾气?啊。”她细声劝慰了陈月江很久,陈月江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我心里有两个人。”
直到她沉默,他才忽然开了口。
少年眼前是漂亮的、黑白?相间的琴键。
这是陈清泉的钢琴。
陈清泉小时候钢琴弹得极好,因此这架钢琴也一直被他宝贝着,所?以?尽管陈月江后来也学了琴,却绝不愿意?碰一下他的东西。
“什么人?”佣人小心翼翼地问。
“两个小人。”陈月江看?了她一眼,“一个小人说陈清泉说的话都?是放屁,另一个小人说,陈清泉说的话是事实。”
他问:“你觉得呢?”
佣人说:“小少爷……哥哥他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为了你好啊。”
陈月江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把手搭上钢琴,黑白?的琴键在他指尖摁下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陈月江已经很多年没弹过钢琴了。
他每在这个家里学会一样东西,就会觉得羞愧,每接受这个家的一分钱就会痛苦。
这两种感觉滋养着陈月江的童年,伴随着他长大。
然后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会感到羞愧的、心安理得的糟糕的人。
他最开始要?的其实很少,真的只?是想让她看?看?他而?已。
他看?着宋笑、看?着她,看?着他们?欢笑,看?着他们?对彼此真挚的情感,就觉得自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只?会嫉妒的怪物。
后来宋家倒了,宋笑和?姜左分开了,现在的局面,是陈家给了他这个机会,可以?这么说。
但他已经不会觉得羞愧,也不会痛苦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月江发现自己不满足于只?是让她看?看?自己。
人很贪得无厌,陈月江这个人尤其如此。
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永远比嘴上说的,要?多得多。
所?以?陈清泉的话在那一晚让他感到刺痛时,陈月江有点惊讶,但又?不那么惊讶。
自己为什么感到痛苦?
因为陈清泉说姜左不爱他吗?
可他知道?姜左不爱他啊。
陈月江在那天深夜对姜左说“你不爱我,我会疯的”的话,是他的一种计谋而?已,他称述的是事实,但他想要?的是姜左为此感到愧疚。只?要?一点点就好。
最后可以?说是成功了,姜左脱掉他的衣服,把他推到床上,陈月江紧张得暗地里把舌尖咬出了血,他看?着身上的姜左,定定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还不爱他。
陈月江不是猎人,他是一只?有耐心的猎物,他不仅想要?猎人用刀刺穿他的身体,他还想要?猎人抱起他的尸体,亲亲他的额头。
陈月江流着血在雪地里等待,等待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猎人会为他的模样惊艳,然后停下脚步把他的皮毛割下来放进竹筐。
陈月江以?为只?要?这样自己就满意?了。
她让他搬进她的房子里,吃饭时和?他聊天,睡前摸摸他的脸颊,她教?导他,劝诫他,亲吻他,用不知如何形容的关系和?他生?活在一起。
姜左可以?不爱他,但不能不管他。
可陈清泉说,姜左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这也许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她会结婚,她会和?另一个宋笑在一起,然后她就再也不会管他了。
陈月江这三天里,没有试图和?外界联络,只?是一直思考着这样的事,内心深处那黑色和?白?色的琴键就慢慢交融纠缠在一起,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肮脏的深灰色。
姜左那些耐心教?导他的话似乎并没有让陈月江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他还是很糟糕,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比当年只?有八岁的陈月江还要?糟糕。
如果他有钱,那些荒唐扭曲的想法也许还真可以?实施。但现在的陈月江没有力量。
所?以?在这没有姜左的三天里,他只?能不停地思考,想从那团深灰色里挖出更黑暗更有力也更温和?的办法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但没有。
所?以?,姜左如果不爱他,陈月江这个人应该永远都?不可能变得更好了。
在思绪的最后,他望着无星也无月的仿佛被流放至虚空的夜晚,蓦然得出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悲哀的结论,然后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夜深了,陈月江拉开窗帘往院子里望了一眼,没有人来。
第25章第25章“那你亲亲我吧。”(双……
姜左第二天?就联系到了新的投资商,因?为计划的日期已经接近了,时间比较紧迫,姜左这边开了很高的条件才在一天?之内签下合同,顺利拉到了这笔投资。
她忙了一整天?,半夜十二点才有?空看眼手?机。
和陈月江的聊天?框里,她发的那条消息依旧在最底下,看来不管是手?机还是电脑现在都没在他手?里。
这个点了,有?事也只?能明天?再?做。
陈清泉不管怎样也是陈月江的哥哥,姜左不觉得他除此之外还能对陈月江做什么。
她并不担心陈月江的安危,也不担心接下来还能不能见面,陈清泉不可能一直把?陈月江关在家里。
所以姜左一早又照常去公司工作,午休吃饭时给余白发了条消息问?他陈月江昨天?和今天?有?没有?去上课。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余白也在纳闷,因?为陈月江从来不会旷课。
他问?姜左出什么事了,姜左不好解释,只?说如?果陈月江去学校了记得告诉她一声。
余白连忙答应了。
这段时间,姜左不是在忙工作就是跟陈月江在一起,有?一阵子?没联系过许音了。许音最近应该也是在忙什么,和姜左的消息都发得少。
于是这人突然拎着两杯咖啡出现在姜左的办公室门口时,姜左不免挑了下眉。
有?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应验了。许音的那份自?由职业搞砸了,最近财政危机,她想?来姜左家投奔她几天?。
鉴于她俩关系还可以,许音更是把?行李都装好了,要是不答应这人今晚应该真能睡大街,于是姜左只?能点头。
许音不想?回她爸妈家,她
爸妈要是知道她现在混成这样肯定更坚定的要她考公考编早点结婚。许音宁死?不从。
姜左把?许音领回了自?己的公寓,许音进?门时还在咂舌她真是有?钱得令人发指,进?门后就发现——
一双男士拖鞋在地毯前?摆得整整齐齐。
阳台上晾着好几件一看就不是姜左会穿的那种衣服。
桌上的水杯有?两个,厕所的漱口杯有?两个,就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有?两个!
许音嘴一张眼一瞪,直接石化在这了触目惊心的“姜左在和人同居”的各种证据之中。
“姜左……你……”
姜左给她拿了个新的漱口杯。
刚放下,许音就咯吱咯吱地转动脖子?看向她。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跟我汇报一下的吗?”
姜左:“汇报什么?”
许音指着侧卧那间一看就有?人在住的房间,桌上甚至还放了几本大学课程要用的书。
“什么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许音其实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姜左的同居对象是谁了。
她的眼神非常微妙、非常怪异,但凡不是姜左,应该都会被她这谴责一般的眼神盯出罪恶感。
“不算同居吧,”姜左面不改色,“就是室友。”
许音才不信,谁都可以和男大当室友,就姜左不可能。
“不是我说你下手?速度有?点太快了吧?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你俩看起来都不太熟!”
她一边错愕于姜左的情窍居然被男大给撬开了,一边又十分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好友和小了她十一岁的男大在同居的事实。
姜左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从袋子?里拿出咖啡,去厨房冰箱里重新弄了点冰块加进?去。
“事实上,我没跟他定义过我们的关系。”
她本来没什么兴致讲这些,但许音一副她不说今天?就不准备睡的架势,所以姜左就简单聊了一下。
许音果然满脸问?号:“为什么?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吗?不喜欢还住一起?”
“我觉得喜欢是一种很缥缈的感情。”姜左说。
“……”许音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讲话就像那种社交软件上的渣男。”
姜左没有?说太多,所以许音不理解她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认为住在一起意味着喜欢,但姜左觉得喜欢这个词本身?份量就很轻,轻到只?认识一两天?的人也可以轻易喜欢,轻到大脑多巴胺随便分泌一点就能产生。
喜欢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假象。
就像陈月江说他羡慕宋笑,羡慕他拥有?的一切,于是,他也会像宋笑喜欢姜左那样忍不住也喜欢她。这是必然的。就像童年的遗憾会在长大后竭尽所能去弥补一样。
这种喜欢也许是真的喜欢,姜左并不否定,但不是她想?要的男孩对自己抱有的那种感情。
所以姜左才让陈月江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她陪在男孩身?边,让他可以再?想?一想?,多想?一想?。
毕竟十八岁还很年轻,他如?果现在走错了棋,将?来一定会受其困扰。而姜左已经快三十了,再?过个几年就没有很多精力再折腾这些事。
她不想?后悔,也不想让陈月江后悔。
真要定义他们的关系其实很简单,姜左相信自?己只?要温柔地说几句情话,男孩一定会红着脸颊连身?体?都献给她。
可姜左不想?要。
这段时间里,姜左虽然和陈月江在一起,但没有?对男孩说过一句恋人间才会说的那种话。陈月江对此怎么想?的姜左不知道,但他既然没有?问?过,那姜左也就当作毫无察觉。
她是想?等一等,等男孩从过去的执念里彻底走出来后依旧对她抱有?同样的想?法的话,到了那时,姜左会回应他的。
*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陈月江都没有?去过学校。余白一度打电话过来着急地问?陈月江到底怎么了,姜左开始考虑去问?问?陈清泉了。
早中晚打过去三个电话,那边都没接。没接就是拒绝的意思。
姜左和陈家也算彻底撕破脸皮了,接下来在商场上双方就只?会越来越剑拔弩张。
陈清泉坑了姜左一次,姜左不可能不找回这个场子?。但她并不打算拿陈月江来做文章。
她找人托了点关系去查了陈清泉公司的第三方技术供应商,某一条供应商有?问?题,前?几年新闻就爆出过在服务器上偷工减料导致用户隐私泄露,她买了公关让人写得严重点直接冲热搜,给陈清泉找点事做。
这只?是开胃前?菜,但姜左现在有?别的事得先做。
她托人查到了陈家祖宅的地址,找上余白问?他能不能以同学的名义去陈家见一下陈月江。陈清泉不在,他家应该不至于把?他拒之门外。余白一口答应了。
等到第五天?,余白坐着车来到了陈家大门口,按了门铃,有?些紧张但礼貌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就像姜左说的那样,没有?受到阻拦,里头的人考虑了一会,又问?了谁的意见,然后就把?余白放了进?去。
这还是余白时隔五天?第一次见到陈月江。
这栋豪华到有?点可怕的房子?旁有?一座修剪得精致的玫瑰园,花园后面搭建了一个亭子?,陈月江就坐在亭子?里一下一下地弹着钢琴。
他弹得其实不算熟练,但听得出有?扎实的基本功,只?是太久没碰了导致音律断断续续。
余白从来不知道他会弹钢琴。
陈月江看见余白时是有?点意外的,他挑了下眉毛,然后那点意外也很快转瞬即逝了。他坐在钢琴椅上问?他怎么来了。
“你这么多天?没来上课,老师都问?我了,你说我为什么来。”余白揣着裤兜,打量了陈月江一圈,“你是生病了还是怎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月江说,“别来打扰我。”
“你——”
余白差点要火,但想?起姜左的话,忍了又忍。
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机递过去。
陈月江这回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这是姜姐姐让我给你的。”余白说,“她说让你联系她。”
“……”陈月江说,“她还说了什么?”
“没,就这些。”
余白以为陈月江会很高兴地收下,但他等了半天?,陈月江甚至都没有?冲这边伸手?,他只?是把?手?撑在钢琴盖上。
余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考虑着什么。
“陈月江?”他不解地喊了他一声,陈月江才伸手?接过了那部手?机。
余白其实想?再?跟他聊几句,但这栋房子?、这座花园对他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都太有?压迫感了,尤其陈月江看起来不想?和他说话,所以他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让他早点回来上课,然后就匆匆走了。
陈月江抬手?摸了下被他用力拍过的肩膀,转身?在长椅上坐下了。
他盯着手?里的手?机,什么软件都没有?装,新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姜左”
他点开那个名字,但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久,直到17:59的标识变成六点整,手?机嗡嗡一震。
来电人,姜左。
陈月江的手?指迟缓地悬在那个接听键上,睫毛一垂,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待接听音响了七八秒后,姜左听见电话被接了起来,那边没有?声音,但有?轻轻浅浅的呼吸透过听筒传来。
她正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桌上有?些资料零零散散,电话接通了,她转了下椅子?把?朝向歪到一边,对电话那头说:“陈月江。”
那边没答话,但姜左知道他在听。
“五天?了,不打算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姜左说。
那边还是沉默,但姜左听见他的呼吸轻轻顿了一下。
姜左:“我以为你哥最多关你两三天?惩罚惩罚你算了,没想?到现在还不让你走。”
“……”
“要我去接你吗?”姜左用着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你哥现在忙得很,我去接你,好不好?”
那边终于忍不住似地抖了一下呼吸,姜左听见陈月江在电话里的声音又低
又哑。
“五天?了你才想?起我。”
“不是五天?了才想?,”姜左的声音一如?既往,舒缓得像一条河流,“是忍了五天?没忍住。”
陈月江又不说话了,过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更抖了。
“骗子?。”
“你在生气吗?”
“……”陈月江说,“我不可以生气吗?”
“当然可以了。”姜左说,“你可以对我发火,就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人。”
陈月江不说话,她又说:“你生气是因?为我没第一时间联系你吗?”
陈月江说:“不是。”
“那是什么?”
他说:“……你没有?给过我承诺。”
“什么承诺?”姜左问?。
“你未来不会把?我从房子?里赶出去的承诺。”
姜左笑了。
她似乎有?点不解,但她还是说:“这也需要承诺吗?”
陈月江固执地反问?:“这不需要吗?”
“好吧,”姜左说,“不承诺是因?为你想?走的时候我可以随时让你走。”
陈月江问?:“我为什么要走?”
“陈月江。”姜左叫他的名字。
下一秒,嘟嘟嘟,电话被陈月江挂断了。
晚上八点,陈清泉公司的黑料被冲上了热搜,陈家的软件本来就在年轻人群体?中被广泛应用得最多,数据安全隐患也往往是年轻人会担心的问?题,有?多个人站出来说个人信息被盗用,于是市场更加恐慌,一时间互联网大躁。
陈家要压舆论还要和供应商谈判,陈清泉忙得一整晚都没回家。
哪怕知道这是姜左搞的鬼,但供应商有?问?题也是事实,之前?从姜左方拉过来的大投资商看见这条热搜说不定都要再?考虑考虑。
偏偏在陈清泉最忙的时候,商界某大手?企业发来邀请,邀陈清泉参加后天?晚上的宴会。
这场宴会不仅有?其他知名企业会参加,还有?新闻媒体?跟随报道,赶上这个节骨眼,陈清泉不难猜到会被媒体?采访些什么。
但他要是拒绝露面就更坐实了网上的舆论。
于是,当陈清泉满脸笑容出现在宴会上时,业界人士多少有?些惊讶。
这场宴会在某大型会场里举行,除了那些随便都叫得出名字的巨佬,还有?不少黑马企业的青年才俊,陈清泉的父亲已经从商界隐退,这次陈清泉来只?带了一个家属,他的弟弟。
众人都知道陈清泉有?一个弟弟,今年刚满十八,但似乎不是正牌夫人生的。
网上对陈清泉和他弟弟的关系早就有?不少猜忌。有?说陈清泉和陈月江是面和心不和,有?说陈清泉把?陈月江留在身?边是为了时刻监视他以防他抢公司的股权。
但要说陈清泉对这个弟弟十分不好,似乎又没有?明显的证据。
因?为自?从陈月江成年后,这种场合陈清泉都会把?陈月江带着,席间也并不会阻拦他结识商界的伙伴,两兄弟虽然交流甚少但并看不出剑拔弩张的氛围。
陈清泉接受媒体?刁钻的采访时,陈月江就在桌上喝橙汁,媒体?的灯光一度要照到他身?上,都被陈清泉无言地挡了回去。
陈月江其实没打算来,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陈清泉说这次宴会几乎全市的大小公司都会参加,于是陈月江就来了。
他一个刚满十八的大学生,那些成功人士能和他交流的话题约等于没有?,顶多过来客套几句敬几杯酒,主要还是为了和陈清泉拉上关系。所以陈月江连把?酒倒进?杯子?里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宴会开始了没多久,有?什么人忽然姗姗来迟,媒体?跟嗅到肉骨头的狗一样纷纷涌向门口。
陈月江听见有?人在喊:“姜总,请问?您从父亲手?里继承了企业时是怎么想?的?你是如?何这么快就做到今天?这一步的?”
陈清泉回到他身?边,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示意陈月江给他倒满,转头朝那边笑了下。
“真是跟大明星一样呀。”
姜左在商界确实算是头等大明星了,她年纪轻轻继承了那么庞大的一个公司,短短两个月,不想?着按部就班居然敢大肆调整公司战略扩大业务,而?且最后没搞砸,眼见着股票市价居然开始蹭蹭往上涨。
她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误打误撞,需要时间才能证明,但并不妨碍众人对她的好奇心。
姜左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公共大型场合,身?边就跟光环环绕一样围了一群人,闪光灯噼里啪啦地拍,明天?姜左的脸肯定就会登上新闻头条。
“……”陈月江顺着人群堆往那里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陈清泉问?他:“怎么了?这下不想?着去找她了?”
陈月江皱了下眉:“你烦不烦。”
陈清泉哼了声不说话了。
陈清泉坑了姜左一次,姜左这次也坑了陈清泉,让他现在还处于舆论顶端,但这里面的曲曲弯弯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
陈清泉不觉得姜左会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说什么,她敢说,媒体?就敢报,谁知过了一个小时,姜左身?边的人散去以后,她竟然端着酒杯来到了陈清泉这一桌前?。
他们虚情假意地问?候了一下彼此,姜左瞥见陈月江坐在陈清泉旁边一声不吭地低头喝橙汁。
“难得见太子?爷一次,不知道太子?爷能不能给个机会,借一步说说话。”姜左说。
她这话一出,桌子?上的其他人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陈清泉不知道姜左在打什么主意,他只?能笑了下说:“当然,我的荣幸。”
他给陈月江使了个眼神让他待着别动,然后起身?和姜左离开上了二楼,二楼有?很多用于会谈的隔间,两个人进?去坐下,陈清泉问?姜左想?和自?己说什么。
现在没有?媒体?也没有?其他人,陈清泉却还是保持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姜左坑了他一把?他好像也并不为此恼怒。
怪不得姜海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都能被他气出心脏病。
“是生意上的事吗?”陈清泉问?。
姜左说不。
“不?”
“是陈月江的事。”姜左说。
陈清泉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他客气地说:“姜总想?说我弟什么?”
“让他回去上课。”姜左语气淡淡的,“按我国法律,你是他的家属也没有?资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陈清泉笑了,他稍稍往前?坐了一点,好仔细打量姜左,他看着她说:“我是他的家属,那姜总你是他的什么人呢?你是警察吗?”
姜左说:“我确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这就是我们陈家的家务事,姜总。”
“我可以报警。”
“报警?警察来了姜总准备怎么说?说他的亲哥哥把?他关在家里还是说你这个陌生人让他退了宿舍住到自?己家里还哄着他对付自?己亲哥哥?”
陈清泉冷笑了一声。
“姜总,陈月江比你小了十一岁,他好骗,但不代表我也好骗。”
“话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直说了吧。”他说,“你跟宋笑有?关系,陈月江知道这个事,他对宋笑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着魔了一样相信你跟着你。但是,这不是你利用一个小孩的理由。”
陈清泉应该是查过了,姜左干脆道:“我同意你说的,陈月江对宋笑有?执念。”
“那……”
“但我没有?想?利用他。”姜左说,“我要真想?利用他,太子?爷现在早就身?败名裂了。”
陈清泉的眉头微微抬高了,这个男人笑意吟吟的假面终于在这时有?了一丝龟裂的迹象。
“我只?是觉得,为了防止他再?和我接触就不让他出门不让他上学,是对他很不公平的一件事。”姜左说,“你打算让他继承多少你公司的股权?如?果你不想?给,又不让他上学,那以后打算让他饿死?在街头吗?”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我也只?是忠告。”姜左说,“这段日子?太子?爷不好受吧?毕竟网上都在说你们盗用客户信息进?行网贷网赌洗钱的地下勾当,已经有?不少人流入了我们这边的市场,再?这样下去,那个大投资商就得撤资了。”
陈清泉盯着她,面无表情。
姜左笑了下:“让陈月江回去上学,以后我不会再?和他接触。至于网上的舆论,你只?要答应,我可以让他们把?热度撤了。后续你那边要怎么处理,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
反正损失已经造成,陈清泉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有?一阵了,现在姜左再?来说这些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而?且再?给陈清泉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能处理好。
“那你对他也有?点太好了,”但陈清泉仍然眯起眼睛,似乎真的产生了一丝好奇,“你图什么呢?”
“是啊,我图什么?”姜左说,“就当是为了宋笑吧。他肯定不希望当年那个小孩到现在还对他抱有?愧疚,愧疚到影响了自?己的人生。虽然这完全是你们父亲的错。”
陈清泉气得嗤笑一声,他无话可说,因?为姜左的一系列行为完全让他不可理解。
“我希望姜总说到做到,不要再?和我弟弟纠缠。”
姜左说好。
她站起身?走出门,门口有?一道人影,她掀开帘子?就看见陈月江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她,双眼漆黑,面无表情,姜左无法从他脸上辨认出任何情绪,但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他往后退了半步,姜左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宴会结束得很快,媒体?像潮水一样褪去时,姜左也坐上了司机的车。
钟易问?她感觉怎么样,姜左说感觉真累。
其他人的车子?在陆陆续续驶出会场,他们在后面排队等着。
姜左就想?起刚才在包间里和陈清泉说的话。
陈清泉大概从来就没想?过姜左会对陈月江有?什么过度的想?法,他坚定地认为姜左从始至终对陈月江的种种接触都是为了对付自?己。
而?陈月江,他缺爱,他羡慕童年玩伴拥有?的感情,所以他也想?要拥有?。
这就是姜左从陈清泉的话里得出的结论。
陈月江缺不缺爱姜左不知道,但她也觉得陈月江是把?对宋笑的某种执念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姜左才想?再?等一等。
她很少为什么事而?心急如?焚,她很有?耐心,也许可以称之为闲心,所以她可以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验证一个问?题的结果。
但陈月江似乎没有?这样的耐心。
他那天?在电话里说的话,姜左懂,但她给不了这个承诺。
“姜总……”前?面的车流渐渐远去时,钟易忽然开口道,“有?人在咱们车门口。”
姜左打开车门就看见陈月江站在那里。
他换过了衣服,不是刚才那身?正装了,那股显得成熟优雅的气质不在,又变回了有?些生涩的,不懂进?退的小孩。
媒体?还没走完,姜左让他先上了车。
“怎么了?”等车门关上,姜左才问?他,“怎么不跟你哥回去?”
陈月江没有?看她,他盯着前?方的座位,声音清晰地说。
“你刚才跟陈清泉说,只?要他让我回去上课,你就可以不和我接触。”
他说:“你要不管我了吗?”
姜左没有?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前?排的钟易接受到她的眼神,识趣地下车离开了。
她才把?头转回来,看着陈月江说。
“你哥太怕我了,”姜左说,“他现在为了防我,顾不上你了。”
“我没有?在说陈清泉的事。”陈月江轻声道。
“……”姜左叹了口气,“那你要在家跟他一直犟到底吗?他不能关你四年,但以后你能拿多少公司的股份是他说了算。”
“谁在乎?”陈月江转过了头,他直直盯向了她,目光有?些凶狠,但他的声音在抖,“谁在乎?我不在乎。”
“你只?是现在不在乎,”姜左说,“钱很重要,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根本不懂。”陈月江一字一句地说,“姜左,你根本不懂。”
姜左没有?说话,陈月江就低下头,连背脊都弯了下去,他的脸埋进?了臂弯里,声音是沉闷而?颤抖的。
“就因?为宋笑因?为钱背叛了你,你也觉得我会因?为钱背叛你。”
“就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宋笑,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也一定是因?为宋笑。”
“就因?为……陈清泉的那么两句话,你就决定放弃我了……你不爱我,你始终不肯爱我,现在却连管我都不愿意了。”
陈月江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抖着不成调的嗓音。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
“被关在家里的那五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管我了,我可能真的会恨你。恨到一定要杀了你。”
车内只?剩下了陈月江重重的呼吸,和他说话时没忍住带出的一点哭腔。
他在说恨到想?杀了她,但语调却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