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左不?说话。
“你不?愿意告诉我。”陈月江笃定?地轻声说。
“宝宝……”
“一个月了,姜左。”陈月江打断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已经有两天没发?过消息,七天没打过电话,三十天没见面了。”
“还要多久?”
“你说……还要多久?”
少?年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姜左道,“我是来这边探望上司的,宝宝,他当初很照顾我,所以我得等他病好?了才能走。”
“是……”陈月江说,“你反正总是有很多理由。”
他好?像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声音显得很闷很哑。
“可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啊……你最?开始说一周,后来说一个月,你每次都跟我说要等一会?、再等一会?儿……我现?在已经等了三十天了,你又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我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他说,“……我可以不?等了吗?”
“为什么我总是要等?”
“我每天都在工作室看日历……”
隔着电话,很难知道陈月江此刻是什么表情,可听声音好?像已经掉起了眼泪。
一个月确实很长,陈月江没跟姜左分?开过这么久,但姜左不?知道少?年会?仅仅就因为这个哭起来。
陈月江很少?哭。
这似乎不?是个适合讲道理的气氛,所以姜左问:“那你说最?晚你能等到多久?”
陈月江说:“明天,明天就回来。”
姜左无奈道:“宝宝,我在这边
有事要办。”
“可你去的时候跟我说的是三四天,最?晚一两周。”陈月江咬着下唇跟她据理力争。
好?像只要自己说赢了姜左,她就能马上回来。
“陈月江,”姜左喊了他的名字,叹了口气,“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
“讲了道理你就会?回来吗?”陈月江声音细细的、沙沙的,带着哭音的声调在轻轻地发?抖,“……姜左,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留在法国了?”
“你早就不?打算要我了。”
“陈月江。”
姜左喊他,下一秒,陈月江把电话挂了。
第56章第56章“我惹你生气了吗?”
之?后姜左给陈月江连拨回去两个电话,他都没接。
打第三个的时候,待接听音迟迟地响到了最后一秒才?被接了起来。
他在那头一声不吭,只能?听见?一点抽着鼻子的哽咽声。
“陈月江。”
姜左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沉静,但?也带着些无奈。
“你忙着竞赛所以一直待在工作室,而?我因为一些事要?待在法国,除了法国离中国远了点,这事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陈月江不说话。
姜左说:“你如果只是哭,只是想着最坏的结果,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解决不了,不是吗?”
陈月江依旧一言不发。
姜左把客厅的窗帘重新拉上了,棕色的绸缎遮盖了户外的最后一缕阳光。
她最后对着听筒说了一句“你自己冷静冷静吧”,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罗曼在家修养的这段时间,姜左会帮他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虽然大半年没碰了,回来再上手也没什么难度,都是以前做惯了的事。
罗曼手底下很多人都和姜左相熟,新来的员工也久闻姜左大名,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会太叛逆,所以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有一个叫丹尼斯的法国男人,当年是跟姜左同一时期入职的,现?在也成了罗曼手下的一名得?力干部,之?前几次出去喝酒聚餐他都在。
姜左和他关系也还不错,是就算不聊工作也能?谈上几句的普通朋友。
今天他本来是过来要?领姜左去赌场那边的,但?现?在都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多了,姜左还没有从房子里出来的迹象。
他打了个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又过了两分钟,姜左才?姗姗来迟地显身。
丹尼斯是个性格有些轻佻玩得?也很开的人,见?面就问自己是不是坏了姜左什么好?事,他大概以为姜左刚才?正在屋里和情人干些什么。
“在打跨国电话。”姜左说。
丹尼斯:“哦?跟你家里人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什么啊,”丹尼斯大失所望道,“我还以为是你在酒吧猎到的哪个美人呢。”
姜左笑而?不答。
“走吧,你开车。”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昏暗,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华都拥挤嘈杂的街道上,工作室的门被陈月江插钥匙打开,一阵强劲的冷风就从室内吹了出来。
早上六点,有点早,工作室还没有人来,一片冷清,只有几台电脑主机的风扇声在一刻不停地响着。
这一个月,陈月江待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多,所以很多东西也都在这边。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笔记本电脑鼠标什么的都一件一件叠好?放进去。
然后左右扫了一圈,确认没有拿漏重要?的东西。
“我靠,今天不是周六吗,你怎么来这么早啊?”昨天直接睡在工作室里的同学被他的声音吵醒,起来一看都惊了。
这天都还没亮呢。
“你拿电脑干嘛去啊?”
“有点事。”陈月江埋头收拾着,“明?天晚上再回来。”
没等同学再问是什么事,陈月江背上包转身出了门。
早上刚起床那会儿的小雨在陈月江从工作室一进一出的功夫,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唰唰地冲洗着路旁的树叶和行人的雨伞,好?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洗净。
陈月江背着包,杵在楼下避雨,三分钟前打的网约车过了七八分钟才?来。
上车后,司机跟他确认了一遍地点。
“华延机场,是吧?”
陈月江道:“对。”
车子在暴雨中顺着大道平缓地前行。
陈月江抽了张纸巾擦自己微湿的头发,手机屏幕上是和姜左的聊天框。
最后一次互发消息是在上周四?,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上周六。
到今天已经六天了。
六天没说过话了。
陈月江盯着屏幕有点愣神,最后是在司机的提醒下回的神。
已经到机场的航站楼门口?了。
他提着包下了车。
陈月江来早了,值机以后就在机场里找了个座位敲代码打发时间。
雨还在下,把玻璃砸得?沉闷作响。
陈月江有那么一会儿一直在看外面的雨,今天看过天气预报,巴黎那边也在下雨。
他这么想着,膝盖上的笔记本忽然就变得?有点重有点沉,压得?他有那么点喘不过气。
晚上九点,陈月江的航班终于开始登机了。
他行李很少,把包塞到上面的收纳空间里,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眼罩睡了一路。
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摘下眼罩往窗外的云层望一望,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一点太阳也没有。
十?二个小时很长,陈月江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尽管一路上除了吃就是在睡,下飞机时依旧感觉轻微目眩。
等出了机场,周围已经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不熟悉的五官长相了。
陈月江在航站楼的大荧幕前摸出手机看自己和姜左的聊天框。
现?在是法国时间凌晨三点。
外面早就黑了。
等这一批航班的旅客走完,机场里就会变得?冷清。
十?二月的巴黎比华都还要?冷一些。
陈月江从机场出来到马路边上站着,冷风嗖嗖地刮过他的风衣衣角,少年插着口?袋垂着头,轻轻吸了下鼻子,鼻腔都冻得?发僵。
在这六天里,陈月江去申了法国的签证,当然也订了这边的酒店。
酒店是有免费接送大巴的。
他盯着手机,其实?知道姜左这个点多半已经睡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法国人张口?不知道说了什么,多半是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陈月江愣了愣,摇了下头,用英语回了句不用谢谢,男人才?走了。
街上彻底只剩下陈月江一个人。
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他最后还是用着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按下了那个通话键。
嘟、嘟、嘟……
漫长的待接听音在无声的黑夜里好?像没有尽头。
又一阵寒风吹过,陈月江瑟缩了下肩膀,电话里,那阵漫长的机械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姜左清晰的声音。
“陈月江?”
这个点国内还是早上,所以姜左是有点意外的语调。
陈月江没有吭声,他前面是昏暗的街头路灯和完全陌生的异国风景,他一个人站在街边,顺着风轻轻地、颤抖地吸了一口?冷空气。
“姜左,”他的声音很低,“……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独自一个人跑来异国他乡是件挺需要?勇气的事儿。
姜左下车砰地关上车门,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背着个包杵在街头的陈月江。
她的脚步声一靠近,陈月江就唰地抬起头来。
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又是从哪里鼓起的勇气跑来的,一张脸已经被风吹得?微微发白,刚开始没看清是姜左,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些罕见?的戒备。
一看见?是她,陈月江微微动?了下唇角,目光在她脸上凝了好?几秒才?垂下去。
对于他一声不吭地跑来法国,姜左什么也没说,她披着一件厚的大衣,身上有一股冷冰冰的夜风的气息。
“到车上去。”说完,她转身往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陈月江在后面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他跟得?并不紧,始终和姜左保持着遥遥十?来步的距离,不跟她说话,也不要?求姜左和自己说话。
车子后排的门被姜左打开,他先把书包放进去,自己再默默地坐
进去。
全程一个眼神交汇也没有。
直到车子发动?,掉头驶上了来时的路,姜左才?开口?:“你在那儿等了多久了?”
陈月江顿了顿,还是低低的声音:“没多久。”
“几点的飞机?”
“昨天晚上十?点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跑来了?你不上学了?”
“……”陈月江沉默了两秒,“我怕你不准我来。”
姜左:“……”
车内又一时只剩下了寂静。
最后车子停下来,到了姜左家门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姜左打开了门。
“进来先去洗个热水澡。”姜左让他进来,“带换洗衣服了吧?”
陈月江嗯了声,姜左给他指了个位置,他换上拖鞋后就提着书包自己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陈月江湿着头发走出来,姜左又给他指了下放吹风机的柜子。
陈月江给她打电话那会儿她其实?已经睡了,现?在早上五点,也用不着再睡,马上又要?去罗曼公?司跑一趟,索性姜左就打开电脑开始看些文件。
“吹完了给我放回去,你上去找个房间自己睡吧。”
等陈月江吹完头发关上吹风机,姜左头也没抬地对他说。
陈月江没答话。
姜左以为他是知道了,也就没再吭声。
文件资料密密麻麻,等姜左从文字上分出神时才?发现?陈月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跟前。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不厚的睡衣在现?在这个室内温度里其实?依旧会感到有点冷。
“?”姜左抬头看他,陈月江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在地板上。
他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声调有些沙哑。
“我惹你生气了吗?”他问。
姜左没说话。
陈月江接着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法国找你?”
“陈月江,”姜左看了眼时间,“你要?在现?在这个点跟我争辩这个吗?”
“我没有争。”陈月江僵硬地张了张嘴,但?也只是说,“我没有争……”
“去休息,楼上房间有地暖。”姜左说,“这个事我晚点儿再跟你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陈月江没有再说话,他顿了一会儿,姜左没有看他,所以他转身上了楼。
第57章第57章“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早上七点,差不多到和丹尼斯约好的时间,姜左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她在?玄关换鞋,就听楼上的房门一开?一关,陈月江换了身衣服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到了楼梯拐角处停下来,默默抓着扶手望着姜左这边。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姜左回?头,陈月江讷讷地对她解释道:“……饿了。”
陈月江昨天没吃晚饭,飞机上的餐食量又比较少,男孩毕竟才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个?房子不像姜左在?国内的家?,没有保姆,冰箱里也没有剩菜剩饭。
“那你把鞋子穿上,跟我一起出去。”姜左说。
陈月江愣了一愣,马上点点头。
他走?过来穿上鞋,书包也老老实实背在?背上,姜左开?车带他出来到旁边的正街上随便?找了家?早餐店。
店里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面包和咖啡的味道。
姜左把菜单给他让他自己点。
但陈月江盯着菜单看了很久,一声也不吭,等姜左抬头,他才有点不知所措似地抿了下嘴唇。
“我能多点几?个?吗?”他小声说,“面包。”
巴黎的早餐分?量没国内那么?扎实,这店里除了面包就只有咖啡了。
“想吃就点。”姜左说。
陈月江最后要了一个?可颂和两?个?巧克力面包,照他平时的食量,这可能还克制了。
姜左只要了一杯咖啡,两?个?人在?店里相对无言地坐着。
陈月江全程只吃面包不说话,姜左在?跟丹尼斯发消息,两?个?人本?来约在?附近的公?交车站那里,丹尼斯已经到了,姜左干脆把这家?店的地址给了他。
没过一会儿,丹尼斯就找来了。
他先是跟姜左打了个?非常爽朗的招呼,坐下才看见旁边的陈月江。
“嘿,这个?男孩是谁?”丹尼斯问她。
姜左说:“朋友家?的小孩,从中?国过来玩的。”
陈月江听不懂他们说话,他抬头看姜左一眼,丹尼斯笑哈哈地说“姜,你朋友心真大”,然后转过来用非常拙劣的中?文发音跟陈月江说:“nihao!”
陈月江反应了下,规规矩矩地回?了个?“你好”。
“他很有礼貌。”丹尼斯笑说。
姜左放下杯子:“别玩了,今天不是要去帮罗曼查一批货?”
丹尼斯指了下陈月江:“你要带上他?”
姜左说:“放在?家?里更?不安全。”
丹尼斯耸耸肩:“那倒也是。”
陈月江看姜左和男人都站起来,也跟着起身,他一直盯着姜左,姜左跟他说:“你别回?去了,跟我一起。”
“……好。”陈月江说。
他们上了丹尼斯的车子,姜左坐副驾,陈月江坐的后排,期间丹尼斯一直在?试图用自己不知道从哪个?路子学来的中?文跟陈月江沟通。
但他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人家?小孩始终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丹尼斯妥协了。
“你……你是学校放假了来找姜玩?”他开?始说英语了。
陈月江慢慢眨了下眼,点头。
“上帝!幸好他还听得懂英语。”丹尼斯说。
姜左:“嗯,好歹是高材生。”
丹尼斯说:“我叫丹尼斯,是姜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陈月江说:“我姓陈。”
“噢!陈。我知道中?国有这个?姓氏。”丹尼斯笑眯眯地说,“不过你怎么?想到跑来找姜玩的?姜没告诉你她在?这儿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陈月江一顿,姜左道:“丹尼斯。”
“噢,不好意思,你当我没说过。”丹尼斯转头用法语跟姜左说,“我还以为你是想给罗曼引荐一个?助手?你刚说他是高材生?他是大学快毕业了吗?”
“你误会了,他跟这事没关系。”姜左道,“本?来也是他自己跑来法国的,我明天就让他回?去了。”
丹尼斯露出个?笑脸:“那这是姜你的私事,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你还是尽早让他回?去吧,你知道的,罗曼还没放弃想让你留在?法国……”
“我知道。”
罗曼有批重要的货被扣在?南部的马赛港里了,是罗曼某个?仇家?的杰作,罗曼现?在?很着急,所以才派了丹尼斯来和姜左一起解决这个?事。
他们到了公?司大楼,姜左和丹尼斯进去和人谈事,陈月江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
这里很高,大概六十几?楼,从上面看下面的人群就跟蚂蚁一样。
“看什么?呢?”丹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坐在?他边上跟他一起往下面看。
“没什么?。”陈月江说,“她人呢?”
“还在?给那边打电话。”丹尼斯笑笑。
陈月江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动不动。
“Mafia?”然后,他静静地吐出两?个?单词,“Police?”
丹尼斯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NONO。”他拍了把陈月江的肩膀,他对陈月江说,“Askher,she’lltellyou。”
“……”陈月江移开目光,“她不会的。”
丹尼斯说:“虽然你是自己跑来的,但在?这之前,我没听姜提起过她的任何?家?人朋友,你是第一个?。”
陈月江:“……”
晚上九点多姜左和陈月江才回?到家?。
一整天,姜左没和陈月江说几?句话,都是丹尼斯在?和陈月江聊天。到家?
门口之前,姜左都一直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陈月江晚了一步换鞋进来,姜左已经打开?电脑开?始敲键盘了。
他慢腾腾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客厅里有点冷,灯光也很暗。
陈月江其实来时就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他周一没课所以才能趁着周末这三?天跑过来,但周二就开?始有课了。
可听到姜左开?口说“明天你自己坐飞机回?去”的时候,陈月江落在?一旁的手还是下意识抖了下,然后慢慢握紧了。
他没有回?答姜左的话,他抿紧嘴唇,轻轻吸了口气。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在?法国的事。”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在?法国的工作……还有你在?法国认识的朋友……”
“姜左……”他吐字变得有些艰难,有些磕磕绊绊,“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只是一个?麻烦?”
“我来法国……给你添麻烦了吗?”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终究还是没忍住抖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从眼角往下砸落到沙发垫上,浸湿了浅棕色的布料。
姜左抬起头就看见少年眼眶通红地望着自己,一脸的失魂落魄。
“谁告诉你的?”姜左显得有点无奈,放下手里的电脑,她叹了口气对他说,“你过来。”
陈月江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姜左让他坐,他就坐在?她边上。
就是眼泪还是掉个?不停,肩膀跟着一抽一抽的,那天在?电话里跟她哭的时候估计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觉得我是在?为你来法国找我的事生气吗?”姜左问。
陈月江说:“难道不是吗?”
“我要是生气我就不会去机场接你。”她说。
陈月江不说话。
姜左看他鼻子都哭红了,从桌上抽了张纸递给他,陈月江没接,她放下纸巾,转了个?方向面朝着他,伸手把人拽过来一点,拍了下他的背脊。
“行了,别哭了。”
她这么?一说,好像又触到了少年哪根紧绷着的神经,陈月江的肩膀颤抖不止,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不要钱似地往下掉,他哽咽着字眼,声音很急,一卡一卡地在?说:“你……生我气了……所以……所以……才……”
“好了好了。”姜左把纸捡起来,低头去擦他的眼泪,“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月江抓着纸巾把脸埋在?那点小小的遮挡里,身体还是抖个?不停,耳朵都哭红了。
陈月江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小孩,就算从姜左视角来看他也是个?很独立的人,所以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失控也是姜左第一次见到。
得多伤心委屈才能让一个?男孩哭成这样,姜左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所以她也不太清楚。
“说好的时间一拖再拖,是我一开?始没跟你说清楚。”姜左又抽了第二张纸,“我在?法国的工作是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就是我没跟你多说的原因。明白吗?”
“是,我明明知道你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小孩,结果还是跟你说少了。”姜左把纸递到他面前,“没有不想回?来,也没打算留在?法国,也没有不要你。”
“那你为什么?生气?”陈月江还是哑着嗓子执着地追问着。
“是因为你一想到什么?不好的结果就觉得肯定是这样,然后不听我怎么?说就把电话给我挂了,是不是?”姜左问他。
陈月江颤颤巍巍地从纸巾里抬起头,睁着一双眼圈红红的眼睛看着她,眼泪还半掉不掉地蓄在?眼眶里。
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生起来的气都能被看没了。
姜左翘了翘嘴角说:“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坏毛病,陈月江?”
陈月江吸了下鼻子,干巴巴地说:“……是。”
他低下头,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泪,咬着下唇说:“是。”
姜左给他抽了第三?张纸:“我要真想留在?法国,别说亲自飞过来了,你就是在?这里把眼睛哭得肿成两?个?桃子都没用。”
“……”陈月江垂着眼睛细声细气地道,“我没有。”
“马上也快是了。”
陈月江一张脸都是泪痕,鼻子红眼睛也红得厉害,简直哪儿哪儿都乱七八糟的,姜左把坠在?他下巴尖儿的泪水也擦了擦。
陈月江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着。
过了一会,他低低着声音说:“……姜左,你摸摸我吧。”
姜左面不改色地告诉他:“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那……”男孩的声音很小,“那,不那个?……”
姜左说:“晚饭都还没吃,你倒时差不困吗?”
陈月江不说话,靠过来把头埋进她肩膀里抓紧她的衣角,像只马上又要被抛下所以紧贴着人不放的流浪猫。
姜左其实是想让他吃点东西,最好睡一觉再说的,刚才哭得那么?凶,是个?很消耗体力的事。
不过从结论来说,这个?方案还是没能实施。
客厅太冷了,她没让陈月江脱衣服,隔着衣服抱着人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接着到楼梯上,最后才到了卧室里。
她让陈月江自己把衣服脱了,又让他自己摸给她看,就像之前视频里那样。
陈月江咬着舌尖,忍到到最后眼泪还是没忍住又滚落出来,衬得少年眼尾红红,连黑漆漆的瞳孔都好像有点泛红。
姜左笑说他怎么?又哭了,陈月江磕磕绊绊地说:“我以为……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总是想很多是你的坏习惯,陈月江。”
“嗯……”
姜左说:“不会的。”
陈月江下颌生生一颤,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嗯……”
从中?国一路紧绷到法国的那根弦好像在?这时才终于从少年的脑子里断了开?来,激烈的浪潮翻腾过身体每一寸皮肤,他忍不住往前瘫软进姜左的怀里。
陈月江像一只刚刚淋过暴雨,所以毛发湿漉漉的动物,他软趴趴地被人抱着,浑身无力,鼻尖红红,声音低弱地在?姜左耳边喃喃:“我也会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姜左揉着他的后脑勺,在?陈月江凑过来蹭她时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低声应道:“嗯,知道了。”
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漆黑,今天是一个?有星星还有月亮的夜晚。
第58章第58章姐姐也要每天都想我哦>……
完事?后陈月江去浴室洗澡了。
床铺很乱,地?上陈月江的衣服裤子洒落了一地?,室内还有股旖旎的热意。
姜左起来把?房间的灯打开,又去柜子里拿了个枕头出来放在旁边。
过了一会,水声停了,陈月江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微微湿了头发,走到床边来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上床来。
姜左在看书,从眼角余光里看见他坐上床后把?被子往自己膝盖上一盖,然?后就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看。
“看什?么?”她读着书上的字。
“没。”陈月江默默吐出一个单音。
他刚才哭得太凶了,现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揉搓过一遍一样。
“我?包里有润喉糖。”姜左说,“去拿个来吃。”
陈月江一开始没答话,过了两秒像是反应过来了,哦了声,爬下床去。
他穿着拖鞋踏、踏、踏地?走到桌子面前,姜左的房间是主卧,有两个空间,另一边没开灯,陈月江看不太清楚,他在桌上摸了一下:“在哪儿?”
“椅子上。”
陈月江又转了个方向去看椅子。
“找到了。”他说,“你要?吃吗?”
“我?不吃,你吃吧。”
“哦。”
陈月江剥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然?后掉头回来重新爬上了床。
“多喝点水。”姜左又告诉他。
陈月江的反应还是有点慢:“哦。”
他的水杯就在床头柜上,刚才进去洗澡的时候姜左烧了热水凉在旁边了。
“你是趁着周末跑过来的?”陈月江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地?喝,姜左就在旁边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她刚才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让陈月江周二就买机票回去,结果陈月江的反应就是掉眼泪,一边哭还一边吼,好像姜左说了什?么伤透了他的话似的。
现在,他的反应也有点僵硬,但?好歹没哭了,偏头望着窗帘中间的那条缝隙,张了张嘴说:“我?来之前买了明天晚上的机票了。”
姜左不禁抬头
笑了:“那我?刚让你回去,你跟我?哭什?么?”
“那不一样啊。”陈月江没有看她。
“怎么不一样了?”
陈月江回头望向她,少年?的瞳孔乌黑水亮,眼圈还残留着一点点泛红的影子。
“好,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姜左妥协了,“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吧。”
陈月江微眨眼睫,缩进了被子里,眼睛仍瞅着她。
他叫了她一声:“姜左。”
“嗯?”姜左说。
“晚安。”陈月江低声说,“我?想睡觉了。”
“睡吧。”姜左说,“晚安。”
陈月江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小?孩,也许是因为家庭原因,也许是因为童年?的遭遇,促使他本该在无忧无虑的年?纪阶段形成?了这样的人格,但?他会在忙碌的学?业里挤出时间跑来法国见自己仍旧是姜左有些意外的事?。
成?长,这个词说来有些俗套,但?姜左长到现在三十岁,她很清楚自己这三十年?来经历了哪些成?长。
这是一个代表着个人感悟的词汇。
但?当这个词汇不仅仅是出现在自己身上,而是具象化?地?体现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时,这又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了。
姜左知道怎么定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其实是一种“联系”,一种把?之前那些随意而分散的丝丝缕缕拧成?一根更牢固更结实的绳子的“联系”。
此时此刻,今时今夜,姜左好像确实看到了那根绳子的存在。
空气寂静。
她闭上眼,合上了书。
*
第二天,睡到早上十点多两个人才起床。
姜左吃到了待在法国的这些天以?来的第一顿可以?称之为“悠闲”的早餐。
陈月江自己下了两碗面,他说他其实不喜欢吃面包。
所以?昨天那三个面包其实是陈月江勉强着自己吃下去的。
他嗓子还没好,甚至比昨晚更严重了,吃早饭的时候只能当个哑巴,姜左说什?么他就点头或者摇头,有时候点头摇头都表达不出意思就会掏手机给姜左发微信。
“一会儿吃完了我?要?出趟门。”姜左说。
陈月江看了她一眼,低头在手机上敲字:“去哪儿?”
“我?前上司那儿。”姜左说。
陈月江停顿了一下,接着敲字,但?很快又停下了手,最后什?么也没发。
“你跟我一起。”姜左说了下一句话。
陈月江抬起头,这次连屏幕都不看了,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迟疑地?想要?说什?么,但?姜左已经先他一步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法国是干什?么的吗?来了就知道了。”
今天的巴黎有点冷,陈月江裹得厚厚的跟姜左出了门。
姜左提前跟罗曼打过招呼,所以?一进门,秘书就告诉她罗曼已经在书房等她了。
书房旁边有一间阳光房,姜左让陈月江去里面坐着等自己一会儿。
姜左今天是来跟罗曼辞行的。
她走进书房,告诉罗曼自己过几天就准备回国了。
她看过医生送来的检查报告,罗曼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个七七八八,她是暂时接手了他的一部分工作,但?没打算一直这样做下去。
罗曼这次没有让她再考虑考虑,他始终默不作声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姜,你其实是适应法国的生活的,”等到墙壁上的挂钟秒针缓慢转完一圈后,罗曼忽然?开口?了,“你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七年?,但?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在法国扎根了。”
“……你的父亲病故,母亲在早年?抛弃了你,你对自己的国家没有留恋,你的国家也没有收留你,所以?你当初才一个人来了法国。”
“我?说得没错吧?”罗曼说。
“而我?呢,我?虽然?在这片土地?上经营着这种腐蚀人心的工作,但?我?打心底里爱着法国、爱着我?的故土……等到十年?、二十年?后,我?的身体也会彻底融进这片土地?和它合二为一。我?是不可能离开法国的。”
“姜,你也是,你好不容易也开始在法国生根了,现在为什?么想要?回去?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你的想法,让你想要?留在那片土地?上了吗?”
姜左没有回答,但?她的不否认也意味着问题的答案。
罗曼慢慢转过身来。
他改变了一下脑袋的倾斜角度,他望向了身后书架上的那个木制相框,相框里有罗曼年?轻时曾倾心的少女的照片。
这位在法国博。彩业独占鳌头的赌王,终身未婚,无子无女,新闻媒体对他神秘的一生曾大肆报道和探寻过。
但?也许他并?不神秘,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某一部分早就跟这张相片一起,永远停留在了那年?的夏天罢了。
和姜左截然?相反。
“你今天来,我?本该劝你留下来,我?还不想放你走的。”罗曼说,“但?我?刚才看见了那个男孩……你昨天也带他去公司了对吧?他是一个人从中国跑过来见你的?”
罗曼沉默两秒,视线重新移回了她身上。
“我?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说这种话或许会让人感到怪异……但?姜,我?深知和心爱之人分别是什?么感觉,那个男孩应该跟我?体会过一样的感受。”
“要?是我?明知这一点却依旧让你们?分别,伊莲娜一定会在天国斥责我?的残忍行径。”罗曼握紧掌中十字架,轻轻抵住自己的鼻尖,当初砍断别人手脚也面不改色的老人静静地?说道,“我?是个很心软的人。”
离开罗曼的宅邸时,天上下起了细细的小?雨。
姜左撑着秘书送给她的伞,陈月江回头望向身后那座在雨里显得有些朦胧不清的房子。
“难怪陈清泉当初叫我?离你远点。”陈月江的声音因为沙哑而有些难以?分辨。
姜左问:“他这么说过?”
陈月江点点头。
“说过好多遍呢。”
那间阳光房里挂着罗曼的画像,陈月江随便拍个照搜一搜就能知道他是谁。
但?陈月江没有问很多,他坐在副驾驶上抓着安全带,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转头用一种很纯粹的好奇口?吻问姜左:“那你打扑克会不会很厉害啊?”
姜左笑笑:“还行。”
“还行是多行?”
“五十二张牌里随便说一张我?可以?给你抽出来。”
陈月江不禁眨了眨眼,他说:“姜左,我?最开始觉得你是一个温柔成?熟的人。”
“现在呢?”
陈月江眯起眼,翘了翘嘴角低声说:“现在觉得你好邪恶啊。”
车子很快就顺着长长的弯道,在雨幕下驶入了远处的隧道。
晚上吃了晚饭,姜左把?陈月江送去了机场。
他回去了第二天还要?上课,竞赛的模型也才做到一半,姜左在这边还有点收尾的事?要?做,她跟陈月江说自己再过两天就回去。
陈月江在航站口?门口?听完静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上前来慢慢勾住了一点姜左的袖子,他低头蹙着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周围有些吵闹。
姜左往上抬了抬手臂,陈月江就不得不一点点又一点点往前挪动,挪到最后,他几乎靠在人怀里,脑袋一低,就抵住她的肩膀,声音埋在衣服里显得闷闷的。
“……两天,真的就两天哦。”
“嗯,就两天。”姜左一只手搂着他,口?吻带笑。
“你不可以?骗我?。姜左。”陈月江很认真地?皱着眉说,“两天。”
“嗯,跟你说好了。”
周围都是人,陈月江很快就就有点讪讪地?放开了。
他抿着下唇,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最后在出发口?面前又回过头,冲姜左幅度很小?地?挥了下手。
姜左也挥了挥手,陈月江才背着包快速转身走了。
等姜左回到家,陈月江也终于坐上飞机,给她发来了离开法国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会每天都想姐姐的,姐姐也要?每天都想我?哦>3”
第59章第59章“你都不抱一下我。”……
陈月江的那条消息姜左最后只回了个表情。
她没说每天?都会?想陈月江,甚至没说会?不会?想陈月
江,不过陈月江每天?上完课后回家?给她打视频她都会?接。
接了也不干嘛,姜左大多数时候都把电脑放在?旁边干自己的事,然后随口问问陈月江今天?在?学校干嘛了,晚饭吃的什么?。
以前的陈月江只会?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现在?却好像学会?了反问。
比如?姜左问完他就?也会?问:
“你今天?干嘛了?”
“你午饭吃的什么??”
“看了一上午书,午饭随便?出去吃了点。”姜左坐在?沙发上跟他说话,“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晚上和你同学没什么?活动?”
“没有啊。”陈月江脆生生地说,“你今天?不也在?家?里吗?你没有什么?活动?”
姜左抬头看了眼视频,笑了:“晚上要出去吃饭。”
“哦。”陈月江趴在?桌上从?手臂里看着镜头,“和谁吃?”
“丹尼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
陈月江:“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一般,有点交情。”
陈月江:“还有其他人吗?”
“有,有十来个。”
“你们要喝酒吗?”
“会?喝。”
“喝什么?酒?”
“陈月江,”姜左笑道,“干什么??查岗呢?”
陈月江在?分辨率不高?的画面里眨了好几下眼睛说:“没。”
“那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陈月江道:“你问我就?可以,我问你就?不行吗?”
这肯定不是行不行的问题,姜左慢腾腾道:“你作业写完了?”
“你的事办完了吗?”陈月江问。
“快了。”姜左接着问,“快十点了,你澡洗了没在?这儿跟我聊天??”
“你洗澡了吗?”
“我中午洗什么?澡?”姜左好笑。
陈月江一顿,嘟囔了句“也是”,于是换了个问题:“你今天?几点起床的呀?”
“八点多吧。”
“你睡午觉了吗?”
“没。”
陈月江哦了声,下巴还搁在?手臂上:“我今天?睡了。”
“哦,”姜左说,“这样啊。”
“嗯。”陈月江盯着她说,“就?这样。”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于是聊着聊着有时候就?会?像这样陷入沉默,姜左还在?看她的书,陈月江也还在?盯着镜头看。
过了一会?,陈月江再?次默默开口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姜左淡淡的口吻,“说宝宝现在?都学会?关心人了很了不起?”
陈月江:“……”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陈月江瓮声瓮气?地说。
他只否认这个倒是让姜左有点想笑。
“很晚了,去洗澡吧。”她把书放下了,“我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
陈月江愣了下,从?桌子上支起手来。
“你事情办完了?”
“嗯,票都订了。”
陈月江是个不太喜形于色的人,所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显得?很淡定:“那我去接你。”
“嗯,到了给你打电话。”姜左说,“去洗澡睡觉吧,我差不多出门了。”
她伸手准备挂断视频,画面里,陈月江仍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于是姜左开口对他低声道:“晚安,宝宝。”
“……”陈月江说,“晚安。”
姜左对于自己即将回国这件事倒是内心平静,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来了法国也势必是要回去的。
不淡定的人也有很多,多是以前的法国同事和下属们,他们都以为姜左这次回来是回来继续工作的,淡定的人也有,比如?丹尼斯,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他靠过来问她下次准备什么?时候再?来法国,姜左说再?说,丹尼斯就?笑了笑:“我很庆幸这七年是跟你共事,姜,认识你很高?兴。”
这是姜左第?一次跟丹尼斯说自己要回国,但就?像陈月江表现得?非常平淡一样,丹尼斯也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
其中的原因,一是丹尼斯这个人确实?敏锐,二是身为罗曼的得?力部下,上头的姜左走?了,对他而言绝对不算坏事。
结果丹尼斯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不管这是真情还是假意,能?这么?说就?已经代表了最高?级别的敬意。
于是,姜左跟他干了杯。
“我也是。”
回国那天?,姜左的电话一打通,陈月江就?跟她说自己已经到接机口了。
他的声音一直是那么?个平平静静的调调,就?算姜左时隔多日回国也这样,好像之前说想姜左都是假的一样,但等姜左的人提着行李箱走?出接机口,等在?出口旁边的陈月江先顿了下,然后就?跟个什么?似地跑过来抱住她。
姜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脊,跟他说这也才两天?没见,陈月江闷说:“圣诞节都过啦。”
确实?,已经快到元旦了。
陈月江又说:“圣诞节我同学都成双成对出去过节的,就?我一个人在?工作室里。”
姜左道:“嗯,是我让宝宝没过上节。”
“……没。”陈月江嘀咕了一句,手还环在?姜左背上,“没事的。”
机场人来人往,姜左瞥了眼少年紧紧绷着的手臂线条,心想,嗯,这根本一点也不淡定。
华都的冬天?,路旁的树叶都凋零了,夜晚的车流还是很吵闹。
姜左离开之前空气?还没有这样寒冷,现在?回来,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雪。
又到了冬天?了。
陈月江虽然跑去了法国几天?,但回来以后几乎每天?都在?熬夜,所以最后在?竞赛上依旧拿了个不错的名次,姜左请他和他的同学们出去吃了顿大餐。
忙碌的日子在?深冬之前结束了,不过姜左和陈月江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和去法国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秘书结婚了,跟姜左请了一周假度蜜月去了,走?前还和姜左哭诉她没有来自己的结婚宴。
“闪婚。”
“听说本来就?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姜左说,“两边父母催得?紧,反正年龄到了也该结婚了。”
“我就?算年龄到了也不结婚哦。”陈月江趴在?沙发上看漫画。
姜左转头看他一眼,他也转过来看姜左的眼睛。
“十八岁的小孩说什么?结婚?”她笑了。
陈月江:“……”
“十九了已经。”陈月江小声反驳道,“还有一个月就?十九了。”
“哦,那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陈月江“啊”了声,抿了下嘴唇说:“都行的。”
因为陈月江说的“都行”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所以姜左反而要好好想一下。
十九岁和十八岁说来应该也没什么?大差别,你说现在?在?她家?沙发上抱着抱枕看漫画的十九岁的陈月江和一年前在?大街上偶遇追着她到地铁站里就?为了和她说一句话的十八岁的陈月江有什么?区别呢。
这点时间都不够干什么?事的。
但姜左又的确可以感觉到陈月江这个人正渐渐改变,变得?比以前更好。
这可能?是因为姜左了解陈月江,也可能?是一直和陈月江待在?一起的缘故,无论如?何,姜左并不会?排斥以这种方式看一个男孩长大。
现在?的陈月江在?读大二,再?过一年大三,再?过一年就?该大四了,然后就?会?成为和她办公?室里那些?白领差不多一样的大人。
对姜左的这个设想,陈月江的态度是:那也挺好的。
对于他不想当青春无限的大学生,反而想做疲惫的白领的事,姜左表示意外。
陈月江不是很在?乎地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赚钱养活自己的人才了不起呢。
由于他说的是正论,所以姜左只笑了笑:“宝宝才十九岁讲话就?一股老
人味儿了。”
因为陈月江以前揶揄姜左时这么?说过,所以这句话是调侃。
“……你又开始了。”陈月江躺在?沙发上背对着她回了句嘴,“我要是真的很幼稚你都不会?跟我谈。”
姜左挑眉笑了:“谁说的?”
陈月江说:“我猜的。”
他从?沙发上支起身,回过头望向她这边,因为刚才在?飘窗那里和姜左亲了好几次,所以嘴唇还有点红红的,他相当平静地说:“我要是余白那样的肯定就?不行了。”
姜左听他提起了个这么?早之前的名字,不由地又笑了:“余白?”
“嗯。”陈月江说,“余白今年也进了另一个老师的工作室,也参加了竞赛,他的志向就?是以后进你的公?司。”
姜左想了想:“他以前是跟我说过这事儿。余白挺优秀的。”
“我比他更优秀。”陈月江说。
姜左翘了下嘴角:“怎么?还自己说自己优秀的?”
“不能?说吗?”陈月江眨了下眼睛,好像一本正经,“可是是真的呀。”
“那你以后要进我的公?司吗?”
陈月江就?不吭声了,他低下头手指尖儿轻轻弹了一下沙发垫上的羊绒毛,好一会?才说:“我还没想好。”
“现在?说这个也有点早,”姜左道,“慢慢来吧。”
“……”
“怎么?了?”
“没怎么?。”陈月江说完躺回去了,过了一会?又自己坐了起来,姜左正在?飘窗边烧水喝茶,他慢腾腾地挪过来,又挪过来一点,最后挪到姜左面前把脑袋软趴趴地埋进她肩膀里,手指抓住了她的袖角。
“陈月江,”姜左侧眸眯了眯眼睛,“你在?跟我撒娇吗?”
“我要想一下啊。”陈月江不理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以后不会?继承我爸的遗产,但也不想去你公?司,所以我得?好好想一下再?告诉你。”
“嗯,那你想一下吧。”
“不想去你公?司不是因为讨厌你哦。”陈月江煞有其事地又补了一句。
姜左笑了笑:“嗯。”
“……”陈月江说,“姜左。”
“嗯?”
“你都不抱一下我。”
少年声音很低,说完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盯着她,莫名的会?让人有罪恶感。
姜左其实?也知道陈月江无缘无故突然蹭过来主要就?是想让你抱一下他亲一下他,所以她就?放下了拿杯子的手。
“那顺便?再?亲一下吧。”姜左说。
陈月江不由张了下嘴,显得?有一点点局促,连着眨了两下眼睫后他才慢腾腾地吐出了个“哦”字,然后才说:“……行。”
第60章第60章“有时候觉得你太纵着我……
陈月江说他要好好想一下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对姜左来说,他做什么其?实都可以。
不过在陈月江那个年纪,会对未来感到迷茫也很正?常。
这事跟接吻其?实差不多,最开始,陈月江会惊讶、意外,青涩得像根木头一样只?会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到后来被亲得多了,慢慢地就会自?己张开嘴来,吐出一小截温软的舌尖,从亲三下就要呼吸不上?来到后来亲个十?几下才会红着脸喊停。
这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反正?总要学会适应环境。
陈月江大一的时候还是?个富少爷,吃住都靠家里给钱,跟其?他学生一样,上?课学习,下课吃喝玩乐,没有别的烦恼。
等到大二,陈月江和家里彻底断了关系,靠自?己打工交得起学费,也支撑得了日常开销。姜左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陈月江从那时起就开始参加大大小小的竞赛,等到大三时已经拿到了很多大厂的offer了。
陈月江是?个有主?意的小孩,很多事情他自?己能搞定就很少会问姜左,大一那会儿还会问问,现在年纪越长越不会开口?跟她求助了。
也就大三的冬天那一次,他跑来问过姜左一次去?哪家公司实习比较好。
外地的他都没要,本地有三家大厂,各个都是?业内鼎鼎有名的企业,尤其?最近两年,陈家那边出状况以后,这些原本就不差的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姜左那天跟他聊了一晚上?,最后也没说哪个好,她让他自?己决定,到了第二天陈月江就过来跟她说他决定好了,已经给人家回信了。
那天的下一周正?好是?陈月江的生日,加上?这个事,姜左就请他吃了顿晚餐给他庆祝。
那是?陈月江二十?岁的生日。
二十?岁的陈月江和十?八岁的陈月江,姜左依旧感觉不到有什么区别,因为她还是?给他买了蛋糕买了礼物,而陈月江也依旧是?黏黏糊糊地抱过来挂在她身上?脆生生地跟她说“谢谢姐姐”。
去?年,十?九岁的生日,陈月江也是?这么说的,就像姜左到了现在依旧会喊他“宝宝”一样。
他们间的关系经历了很多的磨合起伏,不知道从哪一年的哪一天起忽然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平稳且稳定的状态,虽然未来可能依旧会有波澜,但本质并不会被动摇。
陈月江已经从一个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孩变成了现在这样开始学会自?己给自?己安全感的人,起码在姜左在他二十?岁的冬天那年回法国待了两周的情况下,陈月江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要抛下自?己。
甚至姜左打电话过去?时他还在外面跟同学聚餐,闹哄哄的环境音里姜左笑着问他在干什么,陈月江说在给同学过生日。
他移动到了安静一点?的地方,问姜左:“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左:“下周一吧。”
“那你提前跟我说,我去?接你。”陈月江说。
“行,那我先挂了,你好好玩。”
陈月江“嗯”了声,跟她说:“你也好好玩。”
综上?所述,陈月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秒钟看不到她就开始不安,也许是?人格渐渐开始塑成,也许是?他开始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值得姜左喜欢的人。
这并非一两句说教或者几句承诺就能轻易改变的,主?要还是?靠时间,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时间也会改变人的性格。
陈月江刚开始和她交往那两年其?实就非常乖巧,不会跟姜左提要求,让干嘛就干嘛,节假日也都会送礼物给她,平均三天就要跟姜左说一次“姐姐我好喜欢你哦”。
等到陈月江大四即将毕业,也就是?他们交往的第四年时,陈月江不仅会跟她提要求,而且还会拒绝姜左的一些要求了。
比如姜左有时候同时看了好几本书,没看完随手丢在沙发上?或者床上?,陈月江每次看见了都会让她分门别类收好,不要乱摆。虽然姜左并没觉得这很乱。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标准太低了?”陈月江说这话时正?拿着遥控器选电影,挖苦的口?吻,“姜左你好大一个人了还要我来说你。”
姜左笑说:“宝宝有空看电视都不帮我收一下。”
“我才不给你收。”陈月江说,“要是?每次都给你收,你以后习惯就更不好了。”
好吧,姜左想,虽然她觉得这是陈月江对“整洁”的标准太高了。
不过虽然陈月江不像以前那么乖巧听话了,姜左也不打算把?这称之为改变,她觉得是?陈月江终于完全适应了和她相处,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紧紧绷起来的了,于是?他开始卸下了一些负重,慢慢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一个其?实并不乖巧甚至十分顽劣的陈月江。
有时候姜左说三句话,他能翘着嘴角顶回来两句,放在他俩认识的第一年,陈月江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赞同不愿意,肯定也只?会闷头说好。
他以前似乎把“讨姜左欢心”这件事放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很高的级别里,甚至高于自?己本身的自?我意识。
所以说那时的陈月江怎么可能会有安全感,他都不知道姜左喜欢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让她开心的听话的”的自?己。
到了四年后的今天,姜左把?这事拿出来说,说他这属于讨好型人格,被湿着头发的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
“我那时就是?太讨好你了。”他说,“所以你现在什么要求都敢跟我提。”
“我跟你提什么要求了?”姜左问。
陈月江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斜着眉眼看她。
削痩的身体,仍旧弥漫着一股凌乱的、湿漉漉的潮意,代表
着一个小时前在主?卧那张床上?陈月江被姜左怎样过分地对待过,两个人今晚睡的都是?侧卧,实在没精力再去?清理主?卧的床了。
“坏掉了又不是?我让宝宝喊的。”
姜左笑吟吟地说完,被陈月江一下子举起来挡在她跟他中间的枕头捂了脸,他在后面似笑非笑地咬字:“姜左,你不要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好不好?你今年都三十?二岁的人了。”
“嗯,”姜左淡淡地在枕头里说,“不好。”
“……”
“宝宝,再不把?枕头拿开要憋死了。”
陈月江松开枕头,坐起来凑近看她,他眼尾还有淡淡的红,声音低哑道:“怎么可能,我都没用力。”
姜左道:“那你还看什么?”
“……”陈月江道,“怕你买的枕头质量太好了不行吗。”
本来陈月江准备毕业后就进他大三时实习过的那家互联网公司,姜左也知道他的计划,但有一天她下班回来,看到陈月江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发呆,玄关的拖鞋被动过,有人今天来过他们家里。
姜左走近了,陈月江才发现她,他直起身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站起来穿上?拖鞋,一边说“我去?把?饭给你热一下”,一边匆忙进了厨房,看起来并不打算跟姜左细说。
姜左也就没问。
等过了一周,周日的某个下午,陈月江才找了个姜左没在忙的时间,周周正?正?地坐过来,坐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有事跟你说。”
“嗯?”姜左关上?电视,“什么事宝宝?”
“陈清泉上?周来找我了。”陈月江说,“就你回来得很早的那天。”
陈清泉倒是?个蛮久违的名字了。
自?从三年前陈清泉的那起车祸案判下来以后,陈家的公司就受了影响,虽然依旧是?业内知名的大手企业,但很难再继续做垄断的白日梦。
这些年陈月江都没和陈清泉有过联系,所以姜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呢?”
“他说……”陈月江道,“他说我马上?要毕业了,问我打不打算自?己创业开公司,他可以给我一笔资金。”
“……我爸,去?世了,陈清泉说他最后得了什么癌,这两三年间还跑去?国外治过病,但最后还是?回来了,上?周日,在医院里走的。”
“你上?班去?了……我就和陈清泉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的手指放在身侧慢慢蜷缩起来,“人死的时候……还挺可怕的,像怪物一样。他最后没跟我说什么,我也没跟他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问他后不后悔当初那样对我妈妈,但他无论怎么回答我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陈清泉说,他给我的这笔钱是?作为一个哥哥给我的,跟我爸没有关系。”陈月江用手指抚了一下额头,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他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
他说这些话时嗓音沉沉,蹙起的眉梢似乎含了几分迷茫。
“可能因为他觉得他终究是?你哥哥吧。”姜左淡道。
陈月江不说话。
“你自?己怎么想的?”姜左说。
“我不知道。”陈月江慢腾腾地说。
“那就慢慢想吧,反正?你哥现在也不会有大业务要忙了,你没事了可以去?见见他跟他聊聊天。”
陈月江依旧没有答话。
不过就像姜左开头说的那样,陈月江将来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是?开公司还是?去?当白领,还是?在这个他们的父亲去?世后的时间线上?和他哥重新?建立起某种?新?的联系。
这都是?陈月江自?己可以选择的东西?。
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
“那我……想想吧。”陈月江说,“我挺喜欢敲代码的,当老板也好像还不错。”
“怎么就不错了?”姜左问。
“你不就是?当老板的吗。”陈月江说,“对这个职业有点?滤镜不行吗?”
他这么理直气壮的姜左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笑了笑说:“行啊,宝贝干什么都行。”
“……”陈月江凝重的表情缓和了那么一点?点?,“姜左,有时候觉得你太纵着我了……”
“有吗?”
“我现在又不是?十?八岁了。”
“几岁都一样的。”
“你看,”陈月江抬起头,“就是?因为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现在都被你惯成那种?很天真很没脑子的人了。”
“哪里没脑子了?”姜左说,“上?学期才拿了奖学金呢。”
“我不是?说的这个没脑子……”
陈月江沉默了几分钟,低声道。
“过几天,我去?见一下陈清泉吧。”
“行啊。”姜左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陈月江点?头,慢腾腾地唔了一声说。
“你看吧,”他低道,“还说没有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