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别吵41
贺尘晔在百信证券的办公室,是董事长蒋昀特地给他准备的。
一间尤为宽阔敞亮的大跃层,集卧室、洗手间、厨房、餐厅为一体,内部用楼梯连接上下层。
在与盛怀宁恋爱前,除却周末,贺尘晔忙起来会直接住在公司,让他一度有将明隽那套公寓归还给公司的念头。
他最满意的,是二层书房的格局,满墙书柜里罗列着的,不止有许多经史子集、古今杂谈和各类游记,还有西方名著和时尚周刊。
这片地方,同样也是溪溪最喜欢的。
在贺尘晔牵着盛怀宁朝里走的时候,女孩子就已经丢掉手里累赘的帆布包,兴冲冲跑到了楼上,接而就传来拖动实木人字梯的声响。
盛怀宁被带着到了办公桌前,双腿因为突如其来的吻弄得绵软无力,一不小心坠入到质地柔软的定制皮椅里,只好任眼前的人予取予求。
她伸直手臂猛推了好几次,直到贺尘晔将这几天的本全都讨回来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小香套装领口的蝴蝶结丝带松散开,蕾丝修身半身裙更是被大掌撩到了腰间,露出内里白色高透波点丝袜,阻碍了长指强势的入侵。
定制皮椅根据贺尘晔的身高,调节到了让盛怀宁望尘莫及的高度。
她狼狈地跳下来,将自己隐在桌下,迅速地整理乱糟糟的衣衫,还将花了的口红抹去重新补了一遍,瓮声瓮气地埋怨,“溪溪还在呢。”
视线抬起,从裤管到一丝不苟的领带,最后停留在暗门襟处,犹如山脊般一览无余。
她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道貌岸然。”
贺尘晔无奈一笑,凑到她面前又亲了一下,问:“怎么突然过来?不是有拍摄?吃饭了没?”
正当午的时间,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幽暗光芒。
盛怀宁将椅子往下调了点,嗔了一眼后,“没吃。”
贺尘晔顿了顿,知道自己又将人惹恼了,忙殷勤地将人拎起来,语气极温柔,“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她侧过头,半推半就到了餐厅的位置,“你在公司里还准备了新鲜食材?老实说,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贺尘晔对盛怀宁这猝不及防抛来的问题,是束手无策。
他万般无奈,先从橱柜里拿出面条,再从冰箱拿出早上安特助放进去的肉沫,做了份浓油赤酱的拌面。
女孩子下来端走了自己的那碗,转身又回了书房。
盛怀宁恹恹地用筷子挑起一根,在看见溪溪后,想起之前在园区发生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五指一松,筷子啪嗒从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
贺尘晔无可避免被吓了一跳,倒了一半的果蔬汁偏移过杯口,洒在米白色的桌布上。
他眼睫一颤,误以为面前的人还在为方才他未答的那个问题闷闷不乐。
停顿须臾,伸手圈住她的手腕,一脸认真地说:“认识你之前,工作日我几乎吃住在公司,不过只能做点简餐,没藏人。”
盛怀宁置若罔闻,依旧怔忡不动,在腕上传来细微的痛感后,才慢慢抬头,“啊?嗷,好的。”
眸色渐深,贺尘晔无暇去想她这冷淡的态度里,是否掺了点赌气的成分,伏下身跟她的视线平齐。
她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倏然被眼前不知何时靠近的人,拉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恍然着说:“贺尘晔,我在想——”
贺尘晔…
盛怀宁没忘了答应过溪溪要守口如瓶,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情绪,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平时溪溪寒暑假都是跟着你吗?”
贺尘晔颔首,“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表情露出短瞬的错愕,颇关切地再度询问,“为什么不送她回内地?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话落,贺尘晔状似不经意地松开了圈着她的那只手,很是拘束地低下了头。
他顿觉喉间干痛,措完词后艰涩出口,“是,他们…他们经常出差,不如我工作结束后的时间多。”
一冘沉默,他斜瞄了两眼盛怀宁。
女孩子咬着唇,不清楚在琢磨些什么,但桌底下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给周遭的气氛增添了几分凝重。
反倒是让贺尘晔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脑中一片混乱,思维迟缓到一时无法集中注意力。
左思右想,盛怀宁磨磨蹭蹭道:“贺尘晔,我想的是,最近你的工作挺忙的,我年底也有不少事情,你说要不要多找几个看护跟着溪溪?”
实在有些意料之外,贺尘晔扫了眼碗里快要坨成一团的面条,不禁加快了语速,“溪溪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盛怀宁仓促到连连摆手,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拿了双筷子,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若无其事地回应,“当然没有,我就是怕我的助理照顾不好她,然后…我过几天平安夜有场演出,可能就没这么多空余的时间了。”
贺尘晔松口气,将装着果蔬汁的马克杯放在她的面前,唇角弯出浅浅的笑意,“不用这么麻烦,溪溪明天跟着我在公司就行。”
他冲着上面抬了抬下巴,“你看,要是不叫她,她能投入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话已至此,盛怀宁转念一想,有贺尘晔亲自守着,比起看护要更妥帖,更安全,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希望找个人能守着溪溪。
在明隽待着,还不如在公司,起码是在贺尘晔的眼皮子底下,有监控,保安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结实,那对男女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跑来这里闹。
她很淡地抿了下唇,端起马克杯喝了口果蔬汁解腻,表情从迷茫迅速转到满足,温温吞吞扯开了话题,“提出批评,面有点咸了。”
过了会儿,男人轻描淡写回了句,“接受批评。”
饭后,盛怀宁去了楼上的卧室午休,贺尘晔则重回会议室主持会议。
遭此事故,股东们是颇有微词,都找贺尘晔讨说法。
忽略掉兜头砸来的讥讽,他面无表情坐下,抬手招来安特助把整理好的资料分发给众人。
剪裁规整、装订整*齐的几十页哑粉纸,从头到尾罗列了百信证券今年所有的利润统计报表。
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股东,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到最后猛然一顿,战战兢兢地问:“傅誉集团?”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翻到了最后一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曲指敲了敲桌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侧身,让出方便观看投影的位置来。
安特助操控着手中的蓝牙翻页笔,幽幽开口,将百信证券在内陆的发展前景与未来规划,事无巨细全部讲了出来。
有了“前科”,不少人对贺尘晔突然如此大胆的决策,持怀疑态度。
贺尘晔用深邃锐利的眼神扫过,不由发出低沉的一声轻嗤,带着股疏冷散漫的劲儿,“在与IRS的合作接洽期间,京市的傅誉集团私底下有联系过我。只要我们能在春节前拿出一份让他们满意的融资计划书,就会与我们签约长期合作协议。”
他视线偏移,一瞬不瞬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夏铭,“现在时间充足,我相信夏总一定会配合我的安排,对吗?”
忽被提及,夏铭在指尖把玩的圆珠笔应声掉落,喉咙微微吞咽,遮掩住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连连点头,嘴上也没忘了迎合,“自然,我们管理部本就离不开您手底下的市场部。”
“不过,审批误差的事情…”
贺尘晔微微颔首,用着十成十的耐心,“多谢夏总提醒,我一定会吸取教训,毕竟年底所有员工的福利,就靠你我了。”
早上困扰了众多人的棘手问题,瞬间迎刃而解,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在死亡线挣扎许久后终于获得了新生一般。
贺尘晔眼尾轻挑,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再次驾轻就熟地从会议室回了顶楼。
踩着内部楼梯去到二楼,在书房里看书的人依旧专注地伏案,头是一次都没抬起来过。
他只好转而去了卧室,那具娇小的身体包裹着棉绒薄被,在两米多宽的大床来回滚动着,散乱开的黑色长卷发,柔顺地贴着平滑的枕面。
在听到他轻缓的脚步声后,女孩子终于抱着手机转过身来,一副笑靥如花的明媚模样,显然是睡饱养足了精神。
“你忙完啦?”甜滋滋的一声。
贺尘晔点了点头,稍稍扯松了领结,十分熟练地自颈间拿下了领带,还适时将衬衫最靠上的几颗纽扣解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还有若隐若现的两瓣锁骨。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下一秒做出求抱抱的姿势。
只是在他伏身贴上时,女孩子动作一顿,眉头紧拧,好奇问了句,“这都过去三五天了,怎么你脖子上的红色痕迹还是没消?”
“真的不是过敏吗?”
贺尘晔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贴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痒意再度袭来,“应该是天气变化,水土不服。”
“看医生没?”
“吃过药了,你放心。”
“那你别忘了按时吃。”
叮嘱完,盛怀宁抬身主动抱住了贺尘晔,在他的怀里轻轻磨蹭着。
蓦地,楼下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是安特助寻找贺尘晔的声音。
男人吻了吻她的眼角,“你再休息会儿,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
盛怀宁的双臂环绕着他,用着询问的语气,“我想跟你一起下去,渴了。”
“我去给你拿上来。”
“是不方便吗?”
贺尘晔没吭声,只是将她之前撒到不远处的鞋子拿到了床边,在她穿好起身后,又帮着给她套上了外套。
她抬起下巴,单手撩起丝带递到他的眼前,说:“我帮你打过那么多次领带,这次换你。”
他接过,绕来绕去一番,让盛怀宁不由乐出了声。
她重新扯开,将专用于红领巾的传统系法,改成了蝴蝶结,边用动作催促着贺尘晔下去,边调笑了句,“笨蛋。”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安特助微微欠身,随手摊开了所有待签文件。
盛怀宁从冰箱里拿出三瓶马蹄水,自己留了一瓶,其他两瓶给了贺尘晔和安特助。
贺尘晔接过后拧开,与她手里的那瓶换了过来,继续拿起滚落到桌角的万宝龙艺术大师墨水笔,行云流水地留下一个个遒美健秀的字迹。
仅隔了张办公桌,盛怀宁能清晰看见他墨不离纸的所有动作,情不自禁往前靠了一步,眼神一时变得复杂难辨。
她木然出声,“你这个字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第42章别吵42
办公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贺尘晔握着墨水笔的手,不自觉轻微一颤,碰上质地厚实的纸张,一滴墨水晕开。
这种心情如何形容,就仿佛是被丢到一片空旷的荒原之中,无数的怪物在四处游荡,他只能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祈求上天的怜悯。
盛怀宁喝掉半瓶马蹄水,眼睛一眯,被莫名其妙的沉默弄得满头雾水,“你怎么不说话啊?”
闻言,贺尘晔收起笔,若无其事地阖上所有文件,视线微凝,悄无声息地确认办公桌上,是否还有其他显露字迹的东西。
女孩子看着他,越发不解,“写得蛮好的,藏什么啊。”
这话好似一记重锤,猛地砸在了贺尘晔的胸口上,使得他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中更是闪过一道惊慌之色。
他挪开眼,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晚上我有场应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思索间,上一次的商务酒宴浮现在眼前。
盛怀宁以前跟着爹地参加过几次,但席间由于她的身份,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奉承巴结。体验感虽然疲累,但绝对不会遭遇上一次那样的乌糟事。
她舔了下唇瓣上甜滋滋的味道,“不去,我带溪溪回家。”
话音甫落,就在贺尘晔以为刚刚那个话题就此揭过时,盛怀宁兀自从他的手臂下抽出文件夹,搁到面前,翻阅了好几页,喃喃:“真的挺眼熟的。”
他眸光轻闪,淡声,“读书时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行楷,这个字体比较常见。”
盛怀宁扭头看他,漫无目的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渐渐接受了贺尘晔的这个说辞,口吻随意,“应该是吧。你应酬是几点?”
一阵胆战心惊过去,贺尘晔面上的郁色终于缓缓散去,起身与她四目相对时,伸出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拇指。
借着这点空隙,抱着文件的安特助赶忙选择了非礼勿视,倏然抢话,“那个…贺总,我先去市场部等您,然后合作方刚刚把酒宴的时间挪到了七点。”
超大瓦数的电灯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尘晔沉哑的嗓音严丝合缝传入到盛怀宁的耳中,“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回去,到家告诉我一声。”
“那你呢?应酬肯定是要喝酒的。”
“放心,我跟你一样,在外也不碰酒。”他捏了捏她的耳垂。
“谁跟你一样,”她偏开头,眼里尽是得意,“我喝酒是要挑人的。喜欢的,我一般不醉不归。”
“你确实酒后赖在我那里不走。”贺尘晔打趣。
言及此,盛怀宁面色微僵,咕哝:“你烦死了。”
忽地,她眼前一亮,“所以…你只跟我喝?”
“我去楼上叫溪溪下来。”
贺尘晔不再多言,顺手将她搁在办公桌另一边的包,放到她的面前,转而去了书房。
隔着不远的距离,盛怀宁怔然两秒,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说:“可爱死了。”
从书房出来的溪溪刚好听到这一句,趴上木质栏杆,“嫂嫂是在说我吗?”
她环起手臂,倚上身后的办公桌,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贺尘晔,“是,你最可爱了。”
目送着贺尘晔出了电梯,盛怀宁和溪溪继续往楼下去。
全自动感应门外,司机已经候在车旁。
黄昏时分,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已然灯火通明。
快走到门口时,盛怀宁突然定在原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惊恐地蹙了下眉,把女孩子送上车以后,赶忙往后撤了一步,伏身道:“溪溪,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别乱跑。”
“好。”女孩子点头应下。
离开前,盛怀宁又多叮嘱了司机几句,才放心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她赶忙贴到耳边接听。
“Dita,查出来了。”罗稚说。
“这么快?”盛怀宁微诧,“这次别又是糊弄我吧?”
听完这话,罗稚颇有些难为情的意思。
上一回她听风就是雨,惹恼了盛怀宁,这次长记性,多问了几句,在百分百确定的情况下,才敢打这通电话。
她蹭了蹭鼻头,进入正题,“那对男女,是贺尘晔的舅舅、舅妈,前两天刚从内地过来。”
“确定吗?既然是亲戚,溪溪为什么会那么排斥。”
盛怀宁低垂着眉眼,额发自然垂落下来,隐约有水珠悬在上面,摇摇欲坠。
罗稚:“要接着查吗?”
“不用了,我就是想确定他们会不会伤害到溪溪。”
她上半身靠住墙面,空着的那只手贴上腹部,转着圈轻揉。
又多聊了几句,盛怀宁才收了线。
生理期提前,她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掏完了,缓步往外走时,十分狼狈地半弓着身,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突如其来的强烈不适。
百信证券楼下的大厅,与许多公司的布局大差不差,都会特地开辟一小半地方,作为前台还有候客的区域。
此时此刻,半包围的皮质沙发旁,前台的那两个小妹,手上端着果盘还有茶点,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哪里还有当时初见盛怀宁的威风。
盛怀宁途经,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抬手挽好头发,驻足后遥遥望过去,背脊不由挺直,多留意了几分钟。
几分钟前刚在电话里聊过的人,这会儿正盛气凌人地倚在沙发里,时不时冲着前台指手画脚,像极了市井小巷里经常会出没的泼皮无赖。
两个小妹放下手里的托盘,畏手畏脚地退到不远处,随时待命。
盛怀宁转动着食指上的宝石戒指,抬头挺胸走了过去,是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几分钟前显露出来的颓丧。
沙发上的一男一女朝她睇来一眼,不约而同都被她的忽然出现,吓到战栗了一下。
盛怀宁环顾四周,快到下班的时间,不时会有人进出。
她只好冲着前台勾了勾手,待人走近后,问:“贵宾休息室在哪里?”
前台指了指身后。
“带我过去,”盛怀宁说完,转向那对男女,又道,“方便聊聊吗?”
坐在右手边的男人犹豫半刻,视线逡巡过盛怀宁与前台的身上,然后附耳低言,在看到女人点头,才起身跟着她去了贵宾休息室。
相对而坐,盛怀宁吩咐前台给自己送来了一杯热水,五指拢上杯壁,慢悠悠开口,“又见面了,叔叔阿姨。”
相比男人,女人毫不露怯,一双黑闪闪的瞳眸上下左右不停打量着她,整个身子就窝在沙发角落,冷声询问:“你是哪位?”
“你们要等的那个人的女朋友。”
一语毕,怔愣住的,不止对面的两个人,连带着还有刚沏好茶送上来的两个前台。
这一个多月来,盛怀宁经常出入公司,不少人都猜忌过她与贺尘晔的关系,但由于两个人有意隐瞒,大家都很懂事选择了缄口不言。
陡然听她亲口说出来,惊吓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见状,盛怀宁摆了摆手,说:“出去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前台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待恢复到安静,她抬了下眉,“我时间有限,二位不妨直说吧,目的是什么?”
“我们是…是来探亲的。”男人支支吾吾。
盛怀宁投去淡淡的一眼,低叱,“凭溪溪见到你们后的态度,我猜…贺尘晔应该不会遂你们的愿。”
话落,她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指尖不由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一过,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良久才说:“溪溪那丫头片子小时候都待在我们家,衣食住行也是花费了不少钱,现在我们急用,想讨回来。”
盛怀宁完全不觉得意外,千里迢迢跑来港城“探亲”,无外乎就是这个原因。
她好整以暇往后靠,“多少?”
“一…一百万。”
盛怀宁抿唇,慢慢抬起眼帘。
眼前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舍得在溪溪身上花费百万的样子,摆明了是狮子大开口,跟敲诈无异。
她抑制住内心的嫌恶,慢吞吞颔首,“信息留给我,三日内我会吩咐我的助理汇过去。”
男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脸蛋憋得通红。
或许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又或许是懊悔不该如此心软讨要这么少。
无言半晌,盛怀宁从包里摸出纸笔递过去,在女人埋头默写时再度开口,“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们迅速离开港城,别再出现在溪溪的面前。”
“这一百万,会在你们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汇入你们的户头,如若被我发现你们…”她停顿了下,“我可以保证,你们休想在我或是贺尘晔那里,拿到一分钱。”
“能做到么?”
女人将纸笔又推回到她的面前,一脸笑意盈盈地说:“能,能,您放心。”
盛怀宁收好东西,立时起身,走之前留下一句,“七点半之后再从这里出去,明白么?”
“好,好,好。”
果不其然,在盛怀宁从贵宾休息室出去,就遇到了刚从侯梯厅过来的贺尘晔。
对方看见她,脚下一顿,诧异道:“怎么没走?”
她瘪瘪嘴,面色在一瞬间泛白,委屈着扑到了男人的怀里,“贺尘晔,怎么办?”
贺尘晔顺势揽住她的腰,眼底忽然爬满了惊惧,硬是被她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呜…你。”
他一愣,有些无措,张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
盛怀宁立马笑弯了眼,右手挠了挠他的侧腰,咕哝:“我肚子痛。”
贺尘晔思忖过后,道:“不是还有三天?”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记了时间?”
“带了没?我去帮你买。”他挪开护在她腰后的手,改为覆在她的小腹上,很熟练地帮她缓解疼痛。
“带了带了。我得走了,溪溪还等着我呢。”
贺尘晔牵着她出去,车门拉开,终是不放心地问:“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是有应酬?”
“可以改期。”
盛怀宁心动了两三秒,转而踮脚吮上他的唇瓣,撤开后道:“不用了,你早点回来。”
贺尘晔盯着她,不疾不徐应了声,“好。”
第43章别吵43
一通电话彻底扰了盛怀宁的清梦。
她迷迷糊糊接起来,面无表情地怔望着窗外,滑落到枕边的手机传来沈诗岑温凉如水的声音。
“你爹地唠叨好几天了,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刚好你舅舅出差给你寄了只伊比利火腿,今天能抽空回家一趟吗?”
盛怀宁闻言,敛眸了片刻,从床头抓过外衫套上,捏着手机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抬起,伏身下去接了捧水洒到脸上,丢在一旁的手机再度传来熟悉的女声。
她抬起头,顺手扯出一张棉柔巾拭干水渍,不紧不慢回:“知道了,稍晚点我就回去。”
“那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了,”盛怀宁语气淡然,旋即朝餐厅的方向去,“我自己开车回去。”
房门打开,一股甜而不腻的红枣香气自厨房蔓延到各处角落,让人食指大动。
站在厨台前的贺尘晔,一身板正干练的平驳领双排扣休闲西装,系在腰间的尘灰色蝴蝶结围裙,莫名显出几分滑稽,十分格格不入。
盛怀宁原本平静的眸色添上一抹欣喜,绕过餐厅去了中岛台前坐下,揿灭手边亮着的复古台灯,托腮眨了眨眼睛,“今天是什么汤?”
生理期这几天,贺尘晔是变着法子给她做了各式各样补气血的靓汤。
从暖宫五红汤到老鸭党参山药汤,是应有尽有。
这会儿,陶瓷汤锅从厨台挪到了岛台的隔热餐垫上,沉甸甸的盖子掀开,较方才更为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盛怀宁俯身望过去一眼,除却红枣,还加了红薯和枸杞,仔细嗅的话,甘甜中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辛辣。
她脑中警铃大作,眉头拧成了麻花,“呜…你放了生姜。”
男人盛出一碗,放置她的面前,好言相劝,“这几天你胃口不太好,姜片可以增进你的食欲。”
她捏着汤匙,舀了一勺又一勺,就是不往嘴边递,强忍着喉间冒出的不适,说:“我只是懒,才不是没胃口。”
“能不能不喝?”
“乖。”贺尘晔静静地看着她,墨眸里是宠溺又无奈的笑。
盛怀宁未经打理的长发,有几绺凌乱地散开在颊边,有种不言而喻的憔悴美感。
她错开眼,避过了贺尘晔犹如炙热火炬的眼神,淡淡谴责了一句,“拒绝美色贿赂。”
“那喝吗?”
“喝就是了。”
满满一汤锅的红枣红薯水,盛怀宁看在贺尘晔,还有红薯的面子上,勉强喝掉了三分之一。
就在贺尘晔欲要再给她添一碗时,她急忙按住,面上全是痛苦,下一秒更是抑制不住打了个饱嗝,“你中午给我做的海鲜烩饭,现在还没消化呢。”
贺尘晔只好作罢,抚了抚她的发顶,边收拾边时不时侧头跟她说:“过几天我要去趟内地。”
“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忽然变得颓颓丧丧,迈着小碎步到了他的身旁,手指勾住围裙。
“京市。”
“那你是不是要顺便回趟家?”
贺尘晔心里蓦地一恸,犹豫两三秒后,嗯了一声,“顺利的话,平安夜前应该能赶回来。”
“那能来看我的演出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粉丝身份。”
盛怀宁抿抿唇,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杂志大力扔在了岛台上,气势很足。
贺尘晔合上洗碗机,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
他伸直手臂,两指掐着她软乎乎的脸蛋,嗓音缓缓的,“那…为了你的演出,我一定废寝忘食地抓紧完成工作。”
沉默须臾。
她埋头下去,眼睛快速眨动着,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压榨男朋友的恶霸。
这段时间,贺尘晔忙得是焦头烂额,有的时候跑回来给她和溪溪做完饭,顾不得吃,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
以往最多间隔十分钟,就会回复她的微信,现在是整天都可能没有任何音讯。
盛怀宁悄悄吞咽了下,被男人陡然凑近后灼热的气息,骇到后退了一步。
她心虚屏息,瞬转话锋,“那你走了,溪溪怎么办?”
“溪溪的学校要举办读书会,已经送她过去了,可以住宿。”
“她已经走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那你过几天回家不带她一起?”
贺尘晔冷不防偏过头,颤动的眼睫难以掩饰一闪而过的慌乱,咬牙沉声,“看你睡得沉,就没想着要叫醒你。快春节了,还是不来回折腾了。”
盛怀宁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言语间,两个人身上混杂在一起的淡香,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催化剂,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让她下意识翕动唇瓣,“那我…到时候能不能跟你回家?”
一时无声。
贺尘晔虚眯了下眸,毫无底气地斜睨着她。
跟你回家,算是众多情话里,最是让人动容的一句。
他不敢细数自己盼望了有多久,可当下,美梦成真,他却恍然到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眼前的人不吱声,盛怀宁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些贸然无礼。
紫澜山庄的新年,非常热闹,可她不会打牌,又没其他的爱好,用完餐就回房间躺着,可以说是毫无新意。
所以刚刚,她一心只想着换个地方,或许会有别的趣味,便自然而然地询问跟着贺尘晔回家的事情,恰恰就忽略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交往还不到两个月,确实有些太快了。
顷刻后,她唇角忽地一弯,“我…我刚刚忘记了,之前答应过妈咪春节要去巴厘岛度假。”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沉了几分,语气并未显露分毫的失落,低头紧紧地攫住她,说:“我没有不愿意的意思,不过…你再多考虑一下,要是还想去,我就好好安排。”
他言辞妥帖,听不出任何的瑕疵。
犹记得,年幼的时候,家附近有个男孩子,带着女朋友回家住了小半月。
后来两个人不了了之,那时很多人只说那女孩子不知检点,却只字不提男孩子的错。
贺尘晔一直觉得,在男女关系里,纵使是你情我愿,女孩子都始终是吃亏的那一个。
之前公司疯传,投资部里的一位女员工,常带不同的男性回家,放浪形骸到让合租的其他员工不堪其扰。
然而,饮食男女,明明都是同一个公司里的,可只有那位女员工成为了众矢之的,那几位男性却得以幸免,甚至于是几乎无人知道究竟是谁。
抛开其他原因,贺尘晔不想盛怀宁也成为别人闲暇时的谈资,毕竟是他打心底要珍视的人,他有这个责任。
盛怀宁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登时踮脚拽着他的领带,在他靠近后贴上唇,细细密密地品尝他唇齿间的滋味。
高挺的鼻尖交错抵在一起,贺尘晔下意识捧住她的脸,只几秒就率先掠夺掉了她的呼吸。
升温后的港城,室内的恒温系统又调节到了人体舒适的温度。
柔情蜜意的热吻,使得周围骤然间升温了好几度,像是置身在夏天雨后才会有的湿热空气里。
不知不觉,盛怀宁自唇间溢出一声娇哼,丝质睡衣内的柔软被温热的大掌兜住,揉捏抚弄到心跳都跟着漏跳了好几拍。
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覆在男人胸口的手,慢悠悠往下移动。
还未碰上,原本捧在她颊边的手,迅速扣住她细白的腕子,喘匀气息后才说:“非常时期,别勾我。”
盛怀宁发出一声低嗤,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平时你也只蹭不进来。”
话落,她赶忙掩唇,慌乱到后退了好几步,总觉得腿-间那种让她心乱如麻的快意犹在。
空气滞住半刻。
贺尘晔愣了下,温声转移话题,“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
“不要,我得回家一趟,陪家里那两位吃晚餐。”
“那快去换衣服,我送你过去。”
“哦。”
盛怀宁双颊红着,急匆匆回了卧室。
紫澜山庄,一派热闹的景象。
从接泊车上下来,右手边修剪整齐的方形草坪上,佣人们正逗着那几只猫咪玩。
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秋姨远远冲她唤了句,“小姐回来了。”
她应了下,半蹲着拍了拍手。
花色不同的所有猫咪,循声朝她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有的甚至是直接跳到了她的肩头。
盛怀宁雨露均沾,每一只都轻轻柔柔地摸了摸,还接过佣人递来的猫条,自左往右一一喂着。
“宁宁。”
沈诗岑的声音突兀响起,尤为清晰。
她心情大起大落,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再回头漂亮的眉眼弯着,嘴角的笑更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包和墨镜都递给秋姨。
盛怀宁换完鞋,穿过廊亭到了最里处的主客厅。
刚一坐下,对面的人便问:“怎么回来的?没开车?”
她一怔,眼神游离,开始闪烁其词,“的士。爹地呢?”
沈诗岑一脸平静,只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便从茶几拿过烹饪教程的书,摊开在腿上,边翻边回:“应该快回来了。”
秋姨递来一杯刚泡好的花果茶,香味扑鼻。
盛怀宁捧着杯壁,被热气模糊了视线,低着头小口小口喝了点。
沈诗岑又翻了一页,眉头严肃一皱,“前几天你爹地的司机去维护中心,凑巧看到你之前送车去维修的报告,是因为人为破坏,这是怎么回事?”
盛怀宁抬头望过去一眼,双唇微微抖动,思忖过后,略小声道:“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已经没事了。”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沈诗岑怎会听不出话中的犹豫。
她难以察觉地低叹出一声,实在不满以往乖巧懂事的女儿,现在叛逆到总是满嘴谎话。
良久,道:“宁宁,你为什么会觉得什么事都能瞒得过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
“妈咪,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怀宁实在心累,现在每每回来,针锋相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好似只有这样才会觉得痛快。
“他送你回来的?”
明明没提名带姓,盛怀宁还是霎时就反应了过来。
她朝沙发睇过去一眼,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眼眸里闪过一抹苦楚。
被随手放在一旁的iPad上,正滚动播放着正门外的监控画面,清晰到仿佛能看见任何细微的东西,就连轻微的空气流动好像都能听见。
沈诗岑跟着她的视线,蓦然松了眉头,烹饪书再度丢回茶几,扑落了轻如薄翼的丝巾。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亲切。
异常得刺耳,“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分开?”
第44章别吵44
紫澜山庄,不止一次被港媒报道。
依山傍水,堪称世外桃源。
如此窗明几净又令人艳羡的地方,此时此刻,却硬生生变成了囚困的牢笼,憋闷、痛苦,几近缺氧到无法呼吸。
盛怀宁拢紧手指,一旦做出了决定,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不由身心畅快。
她略微屏气,片刻后,开门见山,“妈咪,我知道瞒不住你,那我如实告诉您,我没这个打算。”
沈诗岑神色一紧,没理会她的这句话,一本正经地说:“前段时间小陆跟你见完面,对你很满意。这几天我问过陆太太,说是你们两个相处得还不错,还约了平安夜去剧场看你的演出。”
盛怀宁…??
每一个字拆开都很通俗易懂,合在一起,她却有点听不懂了。
那日与陆轩霖分开后,两个人便彻底没了联络,所有联系方式都相安无事地躺平在手机里,不主动去翻,是完完全全想不起来。
对她满意?相处得不错?约好平安夜去看她的演出?简直是无中生有。
盛怀宁猜不透陆轩霖这般做的真实缘由,但她心知肚明,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会突然告知她,婚期已定,择日完婚。
到那时候,就覆水难收了。
她眸里染笑,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妈咪,我想跟贺尘晔结婚。”
“你说什么?”
沈诗岑的语气里终于添了几分愠怒,阴沉沉的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向来进退有度,唇线抿直,声音无甚波澜,“妈咪,我今天只想回来跟你,还有爹地好好吃顿晚餐,不想吵架,我也没有力气跟你吵。”
刚起的风暴瞬间偃旗息鼓,远处响起盛銮敬与管家交谈的声音,愈来愈近。
盛怀宁与沈诗岑相视一眼,唇瓣翕张,笑容明媚,仿若几秒钟前的剑拔弩张,只是虚空一场。
盛銮敬走近后,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只是相比盛怀宁,沈诗岑脸上的笑实在有些勉强。他疑惑地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对视半刻,得到的是盛怀宁笑而不语的回应。
盛銮敬看在眼里,先将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才从跟在身后的管家手里,拿过两个一大一小、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
其中一个给了盛怀宁,另外一个,他塞到了沈诗岑的怀里,语气夹着宠溺的笑,“老婆,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条?我托人在巴黎拍到的。”
沈诗岑打开看了下,面上无悲无喜,又立刻阖上。
一条华彩璨耀的钻石项链,在这会儿变得是黯淡无光,价值九位数的纪念收藏级珠宝,上面的七颗水滴型钻石主石,采自莱索托,总重达140克拉。
可捧在手里的主人,偏偏是一丁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盛銮敬一头雾水,被礼盒大力阖住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故作轻松地问:“老婆,晚餐都准备了什么?宁宁也回来了,那瓶60年的麦卡伦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开了?”
话落,沈诗岑觑了一旁的两个人一眼,撒手将礼盒丢到沙发上,怒气冲冲丢下一句,“要吃你们吃,我没胃口,先回房间了。”
这顿晚餐,盛怀宁终究是没吃上,也没了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离开之际,秋姨被接泊车载着追了上来,将一盒处理精细的伊比利火腿递给了她。
她掂了下沉甸甸的盒子,昔日灵动清透的眸子,因为心软结满了愁*绪,轻轻一笑,叮嘱:“秋姨,告诉妈咪,等演出结束我再回来。”
“好的,小姐,您路上小心。”
荣叔不在,盛怀宁不得不让罗稚辛苦跑来接她一趟。
车子驶入闹市,停在了一家新开业的甜品店外,不大不小的窗口前,井然有序排队的人群,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没有丝毫喧哗,只有窃窃的聊天声。
两个人预约的是进店用餐,依窗摆放的长桌,铺了块白色蕾丝桌布,上面满满当当有数十种超高颜值的限定甜品,香味扑鼻,看得人眼花缭乱。
盛怀宁手中捏着金色小匙,划了一小块开心果流心舒芙蕾,喂入嘴里,口感绵密,蛋香味很浓,美味到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味道不错吧,我提前了半个月预约呢。”
罗稚没吃午餐,给自己点了份安格斯牛扒蛋包饭,咀嚼咽下后,端起手边的石榴青柠苏打,碰了碰她的焦糖奶昔。
她嘴角一咧,凑到玻璃杯前浅饮了一小口,而后偏头望了眼窗外。
街对面的高楼下,不时会有许多着装得体的人进出,他们或是西装革履,或是穿着性感的短裙衬衫,每个都看起来光鲜亮丽,却也带着几分矜贵与骄傲。
盛怀宁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不久又恹恹地垂眸。
“看什么呢?也不理我。”罗稚有些不太高兴。
“你真不是故意挑这个地方的?”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罗稚懵着,没太懂盛怀宁话里的意思。
盛怀宁无意识地将甜品捣成了一团,斜睨着对面的人,扑哧一声,“对面是百信证券。”
言及此,罗稚才堪堪反应过来,眼睛跟着亮了,“冤枉,我是真没注意。要不要打电话约他过来?刚好到晚饭时间了。”
她摇了摇头,“不了,他最近挺忙的,出来一趟的话,晚上又要加班。”
罗稚惊讶到怔愣了许久,回过身,眉梢上是喜极而泣的笑意,激动道:“这还是我认识的盛大小姐吗?这么懂事,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实在是太便宜贺尘晔了。”
“稚姐,你话好多,不是说饿么,赶紧吃吧。”
盛怀宁顺手捏起摆放台上的糖霜饼干,径直塞到了罗稚的嘴里,打断了她还要继续打趣的话。
法式装修风格的店面,很有格调,周围是古典优雅的装饰品。
而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架钢琴,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泛着色泽,一位年轻女子坐在琴凳上,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头发披散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碰上琴键,动作熟练又优雅,似是很享受这静谧的气氛而微微闭着眼睛。
在空中飘荡着的音乐悠扬舒缓,一直轻声闲聊着的两个人,罗稚突然溢出惊喜的声音。
盛怀宁倏地抬头,纤眉一挑,“怎么了?”
“刚刚过去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罗稚用着不确定的语气。
循着视线,她幽幽望过去,从旁边中菜馆出去的一行人,全都身着笔挺的商务西装,为首的两个人不时会侧头交谈几句,氛围看着十分严肃。
盛怀宁没看多久就收回了视线,对于贺尘晔工作上的事情,她不太懂,也就没怎么有兴趣。
相比较,罗稚因为好奇,是片刻也挪不开眼,目光从贺尘晔那里,转移到另外一位男人的身上。
恰时,那人偏过身,面部轮廓深邃,颀长的身姿满是压迫感,伸出的手露出好看漂亮的腕骨,那上面戴着的机械手表,是百达翡丽珍藏级别的,有价无市。
罗稚猛然睁大了眼睛,戳了戳盛怀宁搭在桌上的手臂,说:“Dita,Dita,你快看一眼,那个跟你男朋友谈生意的合作方,有点帅啊。”
“哦。”她懒懒应了一声,依旧意兴阑珊地低着头。
仅隔了块玻璃幕墙的街边,贺尘晔一早就看到了盛怀宁,不由有些心疼那吃了没几口,被戳到面无全非的蛋糕。
他弯了弯唇,收回思绪,搭上对面男人伸来的手,礼貌道:“傅董,那我们就三日后京市见。”
被称呼为“傅董”的男人,是退出港城后在内地白手起家的傅霄则之子,傅庭肆。
傅誉集团在内地发展至今,算得上是众多名门望族里,地位最高,人人都想攀上一攀的顶级财团。
港城内豪门数不胜数,堆金砌玉,财大气粗,傅家是其中之一。
可偏偏,与之强强联合的秋家,背景颇厚,硬是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加固了两家在两地的地位。
贺尘晔在初次接到傅誉集团的合作邀请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受宠若惊,之后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新就任董事长的男人,只比他年长一岁,却是许多人嘴里连连称赞的所在,与之合作,他无需过多担心,反倒无形中给了他众多压力,算是一次不错的经历。
话音刚落,男人淡然一笑,回了句,“有劳贺总多多费心了,再见。”
目送着车子驶远后,贺尘晔抬手让周围的人回了公司,自己则驻足在原地,几秒后慢吞吞转身。
不知是不是默契的缘故,盛怀宁同时偏头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瞬间交汇在半空中,他招了招手,女孩子了然点头,跑了出来。
双臂展开,任那飞奔而来的娇小身影,宛如翩然起舞的蝴蝶,扑入怀中。
贺尘晔唇角一扯,问:“不是说要在家里吃晚餐么?怎么来这里了?”
盛怀宁眼睫微微一垂,踮脚攀上他的肩,轻慢一笑,“来视察工作,看你有没有偷懒。”
“现在看到了,盛小姐有何指示?”他意味深长一笑。
“呜…我男朋友认真工作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太迷人了。”她一字一顿回。
贺尘晔的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慢慢收紧双臂,让她近到贴上自己的胸膛,而后冲着不远处的甜品店抬了抬下巴,柔声,“那你进去再等我一会儿,我回公司一趟,然后跟你一起回家。”
“顺便替我跟你的经纪人打声招呼。”
“好,快去吧,快去吧。”她颔首,催促道。
贺尘晔乘专用电梯到顶楼,刚出去就碰上迎面跑来的安特助。
他接过资料,边看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从抽屉拿出钢笔,行云流水签完,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安特助站在办公桌的另外一端,满面愁容的样子。
贺尘晔不咸不淡地看着,徐徐开口,“怎么了?”
安特助指尖一蜷,吞吞吐吐,“贺总,您一直让我盯着的人,前几日来了港城。”
“果真?”他敛眸,“现在呢?”
“他们只停留了三日便离开了。”
“只这样?”贺尘晔拧眉。
安特助微微低下头,思忖再三,选择了道明实情,“他们来过公司,见了…盛小姐。”
闻言,贺尘晔手中的钢笔应声掉落在了地毯上。
双手不由自主蜷握成拳,沉默半刻,他冷不丁短促地呼出一口气,错愕出声,“什么?”
第45章别吵45
京市,CBD商业区,在众多鳞次栉比的大楼中,傅誉集团尤为醒目。
一辆路特斯商务缓缓驶入楼下,停稳后,车门从左往右自动打开。
贺尘晔收起小桌板上的笔电,递给坐在右后方的安特助。
他穿好薄绒大衣,右脚踏上灰底的大理石地板,一阵刺骨的冷风自挺括的裤管钻入,让人不寒而栗。
内地北方的冬天,明明总是阴雨连绵,气候却异常干燥。
纵使生活过许多年的人,也未必能很快适应这样的气候变化。
贺尘晔呼出一口气,刚一站稳,候在公司大堂内的人就急匆匆迎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前几天在港城见过,是集团董事长傅庭肆的私人秘书,姓林。
或是跟久了,林秘书跟安特助不同,时时刻刻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会儿,男人一身蓝黑色西装,冲着他欠身后才低低开口,“贺总,不好意思,董事长被一些琐事绊住,只好由我来接您上去。”
贺尘晔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无妨,可以理解。”
乘专用电梯直达次顶层,梯门朝两边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办公区。
踩着吸音地毯横穿过长走廊,是一间开启了电子雾化的办公室。
与他在港城的不同,高耸入云,能遥望到京市大半部分的景色,红砖白瓦、粼粼长河、苍翠绿景,皆尽收眼底。
林秘书一直走在最前方引导,驻足后敲了敲门,久久未有人应。
几分钟后从里面出来一位长相十分秀丽的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长发过肩,穿了件过膝的浅棕色大衣,模模糊糊记得盛怀宁好像有一件同款。
不过反常的是,薄唇上水光潋滟的樱桃色唇釉晕开,只一眼就能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贺尘晔往旁挪出方便人过去的距离,女孩子下意识拢好颈间虚虚搭着的羊毛围巾,扫了眼林秘书,又冲着他礼貌性地微微颔首,才抬脚离开。
片刻,林秘书再次屈指叩门,在一道沉稳的男嗓自里间传出,而后回身做出邀请的姿势,“贺总,您里面请。”
贺尘晔无波无澜,见怪不怪。
他自己有时候都情不自禁,在办公室跟盛怀宁胡闹,更何况是同样血气方刚的傅庭肆。
敛好思绪,推门而入,扑面的是馥郁的花香。
公事谈完,是在一个多小时后。
半包围沙发上,贺尘晔将一整沓文件堆放到角落,眼神示意安特助妥当收好。
他停顿一秒,婉拒了几秒钟前傅庭肆提出的午饭邀约。
经过思忖,终于措好了词,神情严峻了好几分,语气却带了点恳求的意思,“傅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倚在单人沙发上的傅庭肆,闻声抬眼,兀自拨动着衬衫袖口的宝石袖扣,淡笑出声,“贺总不妨直说。”
“我在京市人生地不熟,不知您这边方不方便借我几个人?”
“哦?”
贺尘晔轻轻一咳,抿直唇线,乘胜追击:“有点私事要办。”
男人搭在膝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时不时会觑来一眼,几秒后扬手招来林秘书,话头却冲着他,“为了尽地主之谊,贺总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尽情告诉林秘书,定会帮您办妥。”
“多谢。”
话音甫落,随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声,他拿出看了一眼,开始犹豫是否要回。
傅庭肆反应快,还没来得及出声,林秘书将他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也拿了过来,上面足足有六七条未读讯息。
两个人相识一眼,不约而同无奈弯唇。
贺尘晔扶了下眼镜,伸出手与斜前方一同起身的男人搭手道别,直到下楼出了电梯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的人,在快自动挂断时才接听,委屈巴巴地咕哝了好几声。
贺尘晔直皱眉头,问:“严重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女孩子的左手被拢在掌心里,涂了层精油后变得非常光滑,力道适中地按过每一个穴位,不禁舒爽到连连低嘤。
贺尘晔瞥了眼身旁脚步忽快忽慢的安特助,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把手机挪开耳边,按压了好几次侧边键,使得那端惹人遐想的声音,低到只能他自己听见的程度。
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波动得很厉害。
他浅眯了下眼眸,用着命令般的语气,“安特助,之前交代过你的事情,你这边直接与林秘书联络,安排好以后就出发,不用等。”
安特助颔首,“好的,贺总。”
说完就扭头跟着送两个人下来的林秘书走了。
待周围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贺尘晔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重新听起了电话。
默然几秒,他按了按眉心,试探着问:“你是在…”
盛怀宁的嗓子实在清灵细腻,就连罗稚都提议可以出张唱片玩一玩。
恰时,拇指摁倒了虎口的位置,她再次小声哼哼。
“宁宁?你…”
贺尘晔忽然觉得有点烦躁,故作镇定地扯了扯顶在颈间的领结,沉沉地长舒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全然不知他此时此刻颇为狼狈的样子,明着糊涂,软着调子叫了声他的名字,“贺尘晔,好舒服啊。”
这句话无形中让贺尘晔渐渐确定了心里那匪夷所思的猜想,就连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都变得具象化起来。
女孩子软绵绵的腰肢,在随着哼出的暗昧吟咛灵活摆动着。
被薄纱裙摆拢住的手,很有技巧地拨过、撩过,逐渐深-入。
持续了没几分钟,脑海中的放-浪-形-骸,被盛怀宁的几声愉悦的笑声打断。
接着,冲他抛下一句,“贺尘晔,真的是又痛又舒服。”
他舔了下唇,压低嗓音,“那你…轻一点。”
不料,女孩子瞬间变了语气,“这话你给我说没用,我都求饶好几次了,稚姐她不听。”
贺尘晔来不及思索,倏然询问,“什么意思?你不在家?”
“啊?我在工作室排练呀,你不是知道么?”
盛怀宁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已经渐渐适应过来,吐出口气,“练了好几个小时,稚姐现在在给我按摩。一开始好痛,但是这会儿好舒服呀…”
在听筒里的碎碎念声中,贺尘晔一时恍然,绷断的神经让他根本听不清盛怀宁还说了些什么。
他头一回窘然到这般地步,暗自忏悔起来。
在看到盛怀宁发来手好痛的微信后,他着急到关切几句实属正常,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在听到那一丁点动静,就拙劣到去想些有的没的。
贺尘晔无语半晌,电话那端的人终于说完,彻底噤声。
他寡淡一笑,没话找话,“明晚的演出,紧张吗?”
盛怀宁笑起来,眼睛跟着亮了不少,“当然不紧张。”
她微恼,“贺尘晔,我现在相信你之前说的话了,你不是我的粉丝。”
“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粉丝都知道,我只有在比赛的时候才会紧张。”
听着她失落的语气,贺尘晔蓦地心慌,不由脱口而出,“不是的,宁宁,我就是想转移话题。”
空气霎时凝滞一秒。
盛怀宁哼出短促的一声疑惑,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腾地坐起身,边活动手腕边问:“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等待贺尘晔回答的空隙,坐在圆凳上的罗稚,示意她将手机换只手拿,还十分无语地对她说:“能不能安静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呢。”
“什么意思?”
罗稚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你…变态。”
盛怀宁无意识的谴责,却让她忽地从茫然中醒过神来。
她一把掀开披在身上的薄毯,急忙跳下沙发,完全没有了继续按摩的心思。
夺门而出后,斜倚在贴了精美墙纸的墙面上,呆愣着问:“贺尘晔,你是不是想我了?”
似是顾及着他的面子,女孩子问得模棱两可。
贺尘晔握着手机的指尖跟着酥麻了下,鼻间溢出一声惫懒的气音,听得人不禁气血翻涌,良久才说:“是。”
手机贴在耳边,盛怀宁顿觉那种难以忍受的痒意,从耳朵传递到四肢百骸。
双颊是肉眼可见变得绯红,让她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出门前,是不是涂重了腮红。
过了几十秒,盛怀宁呼吸又缓又慢,迷迷糊糊地赧然道:“明天是平安夜,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贺尘晔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在那么多次的亲昵中,像这般明里暗里的试探,是数不胜数。
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想做让女孩子日后会后悔的事情。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大胆到去堵。
然而,对方无法知他心中所想,还在大胆、肆意地撩拨他。
盛怀宁以为他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暗示,支支吾吾过后,选择了直来直往,“贺尘晔,我喜欢你抱着我,不管是你的长指、舌头,还是…我都喜欢,可是我希望你也能开心,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就明天,好不好?”
“什么?”他仿若是在明知故问。
盛怀宁抬脚朝最偏僻的露台走去,推拉门打开,这一小块地方成为了最让她放心的小天地。
入眼的是车来车往的繁华街道,路边的景观树在风中摇曳,一阵阵清新的香气随之飘散过来。
她闭了闭眼,受大脑皮层多巴胺的影响,浑身上下轻飘飘到犹如跌落云端,被包裹到没了任何顾忌。
伴随着怦怦的心跳声,红唇吐出,“跟我做-爱。”
第46章别吵46
傅庭肆的随身秘书办事效率极高,在安特助提完所有诉求后,仅用半个小时就安排好了。
这会儿,两辆商务奔驰,一前一后驶上高架,一路向北。
临近元旦,所有人不禁都把出行计划,集中在了这几日,时快时慢的车速让人昏昏欲睡。
为首的那辆,坐在前排的安特助,注意力一直放在敞开的融资计划书上。
被傅庭肆临时委派来当司机的林秘书,目视前方,只偶尔在旁侧副驾提出疑问时,答上几句。
相较于其他人,仅隔了个隐私挡板,窝在航空座椅的贺尘晔,眼眸紧阖,叠握在膝上的一双手,暗自发力。
若是靠近点看,手背上刻意掐出来的甲痕,十分骇人。
阒静之中,贺尘晔一心想要摒弃掉所有的杂念。
偏偏天不遂人愿,他脑中嗡鸣不断,热闹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与盛怀宁通过的那个电话。
结尾的那四个字,一直乐此不疲地侵扰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回港城,好现场确认对方是不是被人强逼着玩大冒险。
不然她怎会突然这般心直口快,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可转念一想,他所认识的盛怀宁,一向大胆、热烈,从不在乎世俗礼教,永远坦诚而直接。
正是因为这些,才让她变得与众不同,让他倾心不已。
末了,两相沉默。
他思考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回答,这通电话就被突然闯入的罗稚所打断。
通话切断的那一刻,贺尘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出的气都带了点轻松和释然。
眉心拧了拧,他撩眼望向窗外。
雾蒙蒙一片,好似随时会有一场大雪来临。
道路已经畅通,车子渐渐提速,半刻停歇都没有。
再停下来,日暮西沉,距离京市两百多公里的这座小城市,霓虹闪烁,却难掩萧条。
似是刚下过雨,穿过的好几条小巷满是泥泞,途径一片荒废许久的小花园时,行驶得尤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