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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正神 提笔再战 20047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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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四月之约(倒V开始)

紫雷尽力压缩自己的身躯,然后挪到了璋县上空。

陆风看着璋县陷入了沉默。

上次他在璋县为净化一城鬼气之时曾剑指苍穹,当时就觉得那一块天空仿佛被自己捅破了一样,天空都清明了一些,自己与这片天地也亲和了几分。

原来那竟然不是错觉,而是自己真的好像无意间打破了什么,助了这片天地一臂之力。

天地……

陆风震惊地看向紫雷,“你是天道?”

紫雷纹丝未动,仿佛陆风说的不对,又仿佛它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但半晌过去,它依旧没有回话。

陆风也不再纠结,总之这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事,自己还得了一枚强大恐怖的雷令。

雷令入手就缓缓消失,但只是形消失了,它的力量还在陆风身体里,就像陆风凝聚的那些敕令一样,只要陆风需要它就会出现。

不过,既然这雷不是来劈自己的,有些事情就得好好琢磨了,陆风嘴角微勾,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谢谢你送我雷令,不过我得回去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

紫雷非常善解人意,在陆风身边绕了绕后突然就消失在云层之间。

小山村里,村民们走出门,奇怪的抬头望天,“怎么又不下了?”

草堂。

陆风驾云归来,青衣黑发,脚下一团白云轻轻软软,好不潇洒肆意。

宫巡缮和蔡世均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震惊得合不拢嘴,“仙,仙人……”

陆风身份是他们一早就知道的,可如今如此近的距离亲眼看见陆风腾云驾雾、大显神通。他说去便去,眨眼便回,这种潇洒肆意的神通手段让他们大开眼界,又加深了点陆风是真仙人的认知。

此前,因为陆风时常收起自身的神异,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平易近人,表现得如同一位普通教书夫子的原因,让他常常忽略陆风是一位仙人的事情。

这也是陆风的魅力所在。

“陆先生,您刚刚这是……”

“哦,去见了一位朋友。”

朋友?其他两人疑惑了,方才他们只看见雷电交加,可没看见什么人,陆风去见的总不能是一道雷吧!

“对了,四个月后,宫大人你的生辰要到了,不知道到时介不介意我去蹭顿饭吃?”

“不介意!不介意!”宫巡缮听到陆风要给自己庆生,第一反应便是不介意,他扫榻相迎都来不及。

“先生的意思是……”可等他反应了后,立马红了眼,结结巴巴跪地磕头道:“我,我,巡缮恭候陆先生大驾!”

天机长老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可陆风却说要来庆他二十五岁的生辰,这不就是说:陆风说他能活过二十五岁,就算到时真发生什么,还有陆风在呢。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大过仙人?

反应过来的宫巡缮哪还有平日里的沉稳冷静,一直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后,他难得露出本心,在陆风面前痛哭流涕。

蔡世均在一旁看着,这才想起这个看起来很稳重冷酷,做事很老成的宫大人其实年纪还很小。

只是这求生的一路上他都伪装得很好,也很有本事,所以让别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蔡世均敬佩地看着陆风,这个云淡风轻的先生总能挽救别人,从各种层面来说,陆风也救了自己,不止一次。

找到生机之后,宫巡缮第一时间想和父母分享这个好消息,同时也想回去好好陪伴父母,顺便筹办二十五岁的生辰宴。

说来好笑,他堂堂大祈皇朝南宫世家的家主之子,竟然从未办个一次生辰宴,前十六年是觉得没必要,生辰宴一般都是测灵根后再办。

可没想到他十六岁之后一直在为了活下去四处奔波,一走就走了八年,这八年里他一直不敢走回头路,只能往东走。

直到今日,他终于可以回去了,八年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都值了。

蔡世均和宫巡缮结伴走出小山村时,二人已经不是那种陌生且等级分明的生疏关系。

“蔡大人要回县衙吗?”

蔡世均看了看自己那精装的马车,缓缓摇摇头,“不了,我要补全璋县的县志,像陆先生一样,走到人群中去。”

他杵着刚刚向村民们讨来的青竹竿,换上粗布麻衣。

“我要好好做一个县令,只是四月后不能去给宫大人你庆生了,提前祝贺大人生辰之喜。”

“哈哈哈,我还会回来的,下次再见,就不要叫大人,毕竟是一起挨过训的人,多生疏啊。”

“宫兄说的是!保重!”

“保重!”

二人相互行礼抱拳,随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宫巡缮归心似箭,直接御剑离开。而蔡世均竹杖芒鞋,缓缓消失在农户赖以生存的田地间。

一路上,时不时要抚摸怀里的《包公集》,他前方的道路上,仿佛有位巨人在看着他,看着他如何成为一片青天。

草堂的院子里,苏木看着陆风久久不语。

“怎么了?”陆风疑惑。

苏木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能遇见先生真是三生有幸……平生,你说是不是?”

平生坐在青槐树的藤条上荡秋千,听见苏木的话后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他。

陆风看着平生笑了笑,“嗯,是时候该送你去读书了。”

“读书?我这样你不怕吓死那些小屁孩吗?”

“自然是有办法的。”陆风轻笑一声,转身进屋去,吩咐不要人打扰。

陆风一进屋去就是四五天,好几次纪明悟想叫人都被苏木阻止了。

这些天村里变化很大的,因为收到大批捐款的原因,不仅重新给陆风的长生牌位修建了一个庄严肃穆的祠堂,取名长生殿。

还在村里新建了一所学堂,以后那些孩子不必再挤在陆风的草堂,打扰他清修。

剩余的钱还给村里铺了路,村民也不笨,以前没那个条件,现在条件好了,大家都做起了买卖。

村长看着一天一个样的村子,常常热泪盈眶,每天都要亲自打扫长生殿,犄角旮旯里都擦得一尘不染。

自从陆风的名字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来拜陆风,平安符也是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大荒群山外。

吴羽子骂骂咧咧的,“一群混蛋,没事住这么老远干什么,也不说住哪个山头,让我好找!”

大荒群山万壑,放眼望去都是山川,吴羽子找了几座山都没有找到那个老朋友。

上次他过来还是在几百年前,早就忘了是哪座山,要是平时,他还会慢慢悠悠的找,在山间漫步,全当是在修身养性了。

可现在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想耽搁太多时间。

“好好好!待老夫一剑削平这些山,看你出不出来。”

说罢,吴羽子提剑而起,脑海中想着陆风那惊艳的一剑。只见他手中之剑极速长大,变大变长,直到吴羽子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隐隐有掌控不住的趋势后才奋力将剑挥出。

“老猿头!小心了,我这一剑可能会削掉你的头!”

吴羽子大喝一声,一道巨大剑光从山林间划过,铮铮剑鸣在山川间爆响。

只见剑光划过之处,有数十来座山尖尖被削平,大量山石滚落,大地振动。

“可惜了,没学到前辈的万分之一。”

吴羽子对自己这一剑并不满意,就在他打算再来一剑的时候,远处一座毫不起眼的大山顶部突然爆开,从中蹦出一个黑衣男人出来。

“吴羽子!!!我灭你宗门!杀你全家!你奶奶的,竟然敢削到我家门口来,当初就不该告诉你老子所在!受死吧!”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黑发黑胡,手举一枚大印,主皇大印四个字清晰可见。

大印朝吴羽子极速飞来,带着无上帝皇的威压,所过之处山川崩裂。

吴羽子连忙提剑格挡,但还是被大印撞退了几步,“操!大意了,没想到这混蛋玩个破印都能玩到这种地步,数百年不见,又变强了。”

“呵呵,谢谢夸奖!”男人冷笑一声,“你也不赖嘛,刚刚那一剑有进步,底气大得都敢削我山头了!”

吴羽子感觉头顶上的玉印越来越大,有种不把他压成肉泥绝不罢休的阵势。

“老猿你听我解释,我是带着任务来找你的,不是来找事的,快把你这破印收了。”

“你让收就收?混蛋,受死吧!”

袁成杰不仅不收手,还加了力道,誓要将眼前这个数百年不见,一见就削自家山头的老家伙弄伤才解气。

吴羽子见软的不行,连忙来硬的,“我是奉仙人前辈的命令,来找你们要骨简的!”

话音刚落,只见那枚大印极速变小,直到最后变成玉佩大小。

吴羽子刚想缓口气,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只见袁成杰一脸关切地拉着他回到自己的闭关之处,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

“好好给我说说,数百年而已,我就闭个关的功夫,你怎么就得病了呢?”

“啪!”

吴羽子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知道你不信,所以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我要独享机缘!”

袁成杰:……

他们每次见面都要打得见血才停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羽子这老头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的,还把自己从头到尾弄一身白,非得留长胡子,非的穿广袖白袍,整得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则私底下是手又欠,嘴又欠。

“别扯犊子了,赶紧说正事!”

第023章纸人附魂

可能是着急要骨简的原因,吴羽子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表情罕见地郑重。

“不久之前,我突然收到蒋老头的传信,信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大限将至,所以我离开宗门,一路往东游历……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我总想找到延长寿命的东西,为了他也好,为了我自己也好……”

袁成杰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他们这些人,活得久的像蒋育道足六万七千多岁,年纪最小的吴羽子也有三万岁了。

俗话说,人越老越怕死,这句话不假,尤其是他们都尝过无上权利的味道,再看着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时,对死亡的恐惧到达巅峰。

这些年他们隐居的隐居,闭关的闭关,游历的游历。其实都是在寻找延寿之法而已,又或者是想突破极限,到达更高的层次。

就在袁成杰沉默时。

吴羽子突然话锋一转,一改方才的颓废,语气昂扬道:“可就在我途经一无名小县时,突然远远见一道恐怖惊天的剑光刺破苍穹。当时就伴随着雷鸣电闪,仿佛有大恐怖降临,只见诛邪退散,天地一片清明,令我永生难忘。”

此时此刻,吴羽子只恨自己不能描绘那惊人壮阔的一幕,怨自己语言贫瘠。

而袁成杰在听到刺破苍穹、天地清明时精神一震,与吴羽子肯定的眼神对视一眼后,仿佛证实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两人都没有提起,吴羽子继续道。

“后来我追随剑光而去,却在一无名小村中遇见了一位前辈。”

“前辈?”袁成杰满脸疑惑。

他们之前的那几辈修真者早就死光了,现在这片大陆上应该不存在所谓的前辈,只有别人叫他们前辈的份才是。

“是!”

可吴羽子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虽然那位前辈以青年模样示人,但能肯定应该是活了无数纪元的人物……”

“纪元!?”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称呼。

“你是说——长生!!!”

袁成杰再也坐不住了,他很想说吴羽子可能是遭人欺骗了,可理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能以这种方式骗过吴羽子的人还没出生。

他也不认为吴羽子会用这种话题来骗自己。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我从前也坚信这个世上没有仙人,可是……现在我只能说是我眼界过于狭窄,认知过于浅薄。”

吴羽子缓缓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踱步走到洞口前,看着天边的夕阳。春风拂过他的白须白发,此刻的他看起来就真的如世人所幻想的仙一般,无欲无求,仙风道骨。

这个气质不是伪装出来,倒像是长久养成的。

尽管许久没见,但吴羽子的气质变化袁成杰还是看出来了。

他不禁开始思考那位前辈究竟是什么人,真的会是那不可言说的存在吗?

然而接下来吴羽子的话,给予他一直坚信的世界观狠狠一击。

只因为吴羽子轻飘飘的一句:“我体会过长生了。”

“前辈让我进入了时间长河之中,亲自体验了一回长生。”

“老猿头,岁月长河里,你们都死光了……”

吴羽子缓缓将他在时间长河里体会的一切缓缓道来,一字一句都仿佛他真的长生了一遭一样。

“其实我到现在都分不清现在是长生后我,还是在求长生的我。分不清现在是真实还是虚幻,这种还能和朋友玩笑的日子,是不是长生的我所幻想出来的……”

吴羽子站在洞口,俯视脚下那些山川美景,鸟兽翱翔,神色变幻。

袁成杰眉头紧蹙,有些不确定道:“你有心魔了?”

“心魔?哈哈哈哈!”

吴羽子手抚胡须,爽朗大笑。同时,他的本命剑突然出现,悬浮在山洞外面。

“无能者才会畏惧自身的真实所想,所以称之为心魔,消除真实谓之除魔。可是于我而言,这有什么的?”

吴羽子说罢,脚轻轻一踏地面,立刻身轻如燕地跃至长剑之上,消失在洞口。

袁成杰走到洞口一看,只见吴羽子正御剑穿梭在大荒群山之间,四周云雾缭绕,青山翠林皆在他的脚下,无拘无束,好不肆意快活。

“长生非我本来意,天地任我乐逍遥!”

“哈哈哈哈哈!老猿头,我不求长生了,长生有什么好,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看那位前辈将这片天地捅破时,会是什么样场景,此外别无所求!”

吴羽子爽朗的笑声传遍群山,所到之处鸟雀逃散。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七彩霞光自天边落在吴羽子身上,宛如沐浴神光,四周更是有彩鸟环绕报喜。

“这是……修为突破了?!”

袁成杰难以置信。

修真者的修为等级不似捉鬼人和鬼物那般大致分层,即使是同一层次,也有实力相差过大的情况出现。

修真者修为等级分明,同一层次的人,除去天材地宝、法器符箓的加持后,自身实力其实是差不多。

从练气、筑基、结丹、凝合、紫府、出窍、元婴、化神到传说中的渡劫,每一阶段都层层分明,每一阶段都可分前、中、后期。

这个世界,鲜少有人修到化神期,到了这个层次的,无一不是一方大佬,就像袁成杰和吴羽子他们自己。渡劫更是从未见过听过,不少人猜测修到渡劫这个层次的,可能只有三位祖师。

而此刻天降异象,无数紫气落在吴羽子身上,这是修为突破的表现。

但奇怪的是那些异象却突然戛然而止,然后消失不见。

对于这个场景两人早就习惯了。

“感觉变强了,但又好像没有。”

原本吴羽子是化神后期,在此之前就已经受过几次晋升异象,实力确实有感觉到增长,但奇怪的是始终无法到达传说中的层次。

而且几次异象都会中断消失,这次也不例外。

袁成杰陷入了沉默。

这次与吴羽子见面,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关于那位前辈的存在,让他相信了五六分。

吴羽子意气风发的回到山洞里,眉眼间可见豁达。

“虽然始终无法再进一步,但这感觉也不错。”

袁成杰笑道:“感觉这次见面你心境不错。”

“我也没想到一朝拂去心上的尘埃,倒是看开许多,难不成前辈是特地拉我进时间长河的,只为了让我认清自己……”

吴羽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否则像陆风这种仙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将人带入时间长河中。

见状,袁成杰若有所思,随后很是郑重的问:“你说的那位前辈要骨简做什么?”

吴羽子想了想道:“我和前辈交谈时,发现他对现在的一些东西知之甚少,甚至见到储物袋都露出好奇之色。”

“可却对过去的事所知甚多,就连这骨简也上的字也认识,只是上面可能涉及一些不适合我们知道的隐秘,所以他并没有多说。”

“或许是闲来无事想看看,又或许是上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前辈的注意。”

“反正这些骨简我们也看不懂,拿在手里这么多年了,就跟废品一样,不如交给前辈,不仅能知道上面说了什么,还能从前辈那里换来些人情。”

袁成杰想来也是这么个理,对前辈仙人的身份又少了一分疑虑。

不过……

是真是假,要自己看过才知道。

而他们口中的前辈终于出门了。

他这些天一直闭关不出,纪明悟每天都要在他屋门口徘徊。

所以陆风打开房门后,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先生,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呢?”

陆风得意一笑,将手摊开后,只见手心放着两张人形剪纸。

苏木和平生也来到陆风身边,同纪明悟看着那两张剪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平生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直接道:“就这个小玩意,先生你居然要不吃不喝几天才完成!这不是有手就会的吗,小孩子也能剪!”

陆风只是浅浅一笑,“这个可不一样。”

说着他就将纸片人翻过来,只见那反面竟然用朱砂画了符。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看起来也不像平安符。”

“这当然不是平安符,而是附身符。”

陆风将两纸片人抛出,只见它们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苏木,平生,你们试着依附在上面。”

平生没懂是什么意思,苏木却爽快地将魂体挪到在纸片人上。

陆风手指掐诀,口里念念有词。

只见那纸片人身后的符文开始发出耀眼红光,紧接着,那原本巴掌大的纸片开始变大伸展,直至变成成年人一般大小。

“此时不现,更待何时!”

陆风大手一挥,一缕圣洁的白光就进入了纸片体内。

霎时间,纸片开始极速旋转,最后甚至转出了残影,但是纪明悟他们却从残影中看见有手脚在缓缓生成。

等到在停下来的时候,一个与正常活人一般无二的苏木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正常的肤色,灵活的四肢,甚至还有影子在他的脚下。

苏木激动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摸摸头、摸摸手,再世为人的喜悦难以言表。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活了?”

纪明悟和平生都非常不可置信。

“不是活,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天意不可违,这只是附身符的效果。”

陆风郑重叮嘱道:“附身后虽能离开青槐树,但是每天夜晚都需要回到树里养魂,所以不能去太远,记得不能碰水,这纸片一碰水就烂了。”

“是,先生!”

如此宝贝,苏木自然会十分爱惜,不敢弄损。

平生在一旁羡慕的看着,直到陆风开口,他才进到一溜烟钻进了另一张纸片上,迫不及待变成了小小少年的样子。

“我也变成人了,原来做人是这种感觉!”

平生在院子里撒欢地跑,一会儿跑到水车旁,围着大青牛看;一会儿跑到田埂边上抚摸青草,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清爽的春风。

一切做鬼时没有体验过的东西都令他高兴不已。

等他上蹿下跳够了,陆风才把人叫回来,将自己缝制的一个背包递给平生。背包很丑,针线歪歪扭扭的,像是两块布被硬拼在一起,但里面装好了笔墨纸砚,装备齐全。

“这个也太丑了!上学堂都要背这个吗?”

平生嘴里说着丑,手上却是很利落地将背包挂在身上,在苏木面前晃悠,在纪明悟面前显摆。

“大师兄,你有吗?”

“当然有,也是先生亲手做的。”

纪明悟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当初因为这个丑包,在县里的学堂里被人笑了很久,但他每天都依旧要背,十分珍惜。

说起县里的学堂。

纪明悟转头对着陆风道:“先生,有人向你下战书。”

第024章跳梁小丑

“战书!?”

除去纪明悟外,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惊讶中带着好奇。

陆风更是不明所以,自认为自己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得罪过谁。

“其实这事可能是我的原因。”纪明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解释道:“我之前在县里学堂求学时,遇上一位姓吴的夫子。因不满我离开学堂,发生过一些龃龉。”

纪明悟把自己离开学堂的事从头到尾说细细说来。

只因他当初年纪轻轻就一举拿下秀才,年少成名,被收到县里最有名的学堂读书。当时不少夫子抢着要他,都盼着将来纪明悟考上举人时,自己能被称赞一句举人之师,这是莫大荣耀。

而吴夫子则凭着自己原本的名气,从众夫子中脱颖而出,在其他夫子的羡慕中收下了纪明悟。

吴夫子好歹也经历过一些考试,对于考场上的事和一些考题,他给的经验远比陆风给的多。

所以,起初纪明悟也是很认真跟着吴夫子学习,刚开始吴夫子见他不耻下问、举一反三时还很高兴。

可时间久了,事情渐渐就变味了,吴夫子开始对纪明悟的聪明感到反感和心虚,时常因为纪明悟指出他的错误而感到不悦。

而事情导火索是在纪明悟离开学堂前的一个月。

当时学堂与其他书院开展了一场小型的文比,其中包括算术。

纪明悟的思维能力和记忆力本身就十分突出,在陆风用现代算术的影响下,他的心算能力更是十分惊人,常被陆风叫作神童。

因此在那场比赛中,纪明悟轻易夺魁。而他所用的现代算法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知真相的人就觉得吴夫子教得好,于是有不少人围着吴夫子讨教。

可吴夫子哪懂这些,几番推拒后,就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小声议论。

“身为夫子,怎么会是学生知道的多,夫子反而一无所知的。”

“就这样还当人家夫子,也不怕误人子弟。”

“脸皮真厚,坐等着当人家举人之师。”

说是小声议论,但他们的音量却是不大不小,刚好够吴夫子听见。

吴夫子当时就觉得自己被人下了脸面,在其他夫子面前丢了脸,自己积累多年的声望一朝跌落。

便觉得说到底,还是纪明悟这个学生太过放肆,在这种场合肆意妄为,因此对纪明悟的不满越来越大。甚至开口指责纪明悟所用之法是歪门邪道,带动了学堂里的不正之风。

起初,纪明悟还能反思自己的错处,认真检讨。可后来,吴夫子否定他的地方越来越多,更是到了无故指责的地步,这一度令纪明悟陷入自我怀疑中,成绩一落千丈。

吴夫子更是趁着这个时候,劝纪明悟放弃原本所学,走他认为正规的路。

要知道纪明悟的所学所知皆是来自陆风,甚至无意之间在心里种下了众生平等的观念。

他会尊敬师长,但不会盲从。

于是两人就有如针尖对麦芒,时不时便要争论一下,谁也不让谁。

直到最后,吴羽子出言嘲讽素未谋面的陆风只是个乡野村夫。

这直接碰到了纪明悟底线,成了两人爆发的点。

一想到自己为了留在学堂,百日干活夜晚熬读,可最后学到的东西也寥寥无几,更是体会到什么叫人性复杂。还连累陆风也要被人贬低,纪明悟当即就收拾东西,离开学堂。

走前吴夫子还信誓旦旦的觉得,纪明悟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去求他,只因他是县里最出名的教书先生。

无人能比得上他,纪明悟要想出头,非他不可。

可谁都没想到,纪明悟竟然一去不回,吴夫子便成了第一个被学生所抛弃的夫子,处处遭同行嘲笑。

于是在打听到纪明悟的下落后,他直接叫人送来一封挑战书,说要和纪明悟所谓的先生文斗。

混元界人多地广,三大皇朝加七小王朝,文斗的方式多种多样。在这个世界,文名对读书人是十分重要的,若是文斗失败,学生便不再是学生,夫子也不能再为夫子。

吴夫子当初就是靠着文斗,让许多与自己齐名的夫子就此隐退,再不担夫子之名。

陆风听完事情始末后深感无奈,古人有古人的智慧,后人有后人的经验,没必要争个高低,也争不了高低。

“前人的智慧是令人敬仰佩服的,后人汲取经验并创新,很难说哪种算术方式好,结果只是取决于人而已。”

“以纪明悟你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便是用其他方式也不一定会输。”

苏木也点点头,认同道:“所以重点在人,不在方法。”

平生听不懂他们说的东西,但听纪明悟的叙述,就觉得这位吴夫子像是一位固执刻板,还自私好面子的人。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却被陆风敲了一下头。

“平生,你要记住,人云亦云是十分可怕的事,无论何时都要学会自己思考,不要凭他人耳语断别人是非。”

“明悟你也是,”陆风说完又转头对纪明悟道:“人无完人,我也有错的时候,不要因为我们关系亲近便盲目相信我。”

纪明悟却是理直气壮道:“我没有盲目,就是因为吴夫子说的不对我才生气。”

纪明悟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显得老成,这难得的较真反倒显得少年气,让陆风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问起了挑战书的事。

吴夫子自顾自把文斗时间定在了五日后,到时他会带着学生和好友登门拜访,美其名曰:踏春,顺道文斗。

苏木都给看笑了,“这位吴夫子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自傲,明明是笃定自己能赢,便带着学生好友来一同观看,不仅给了下马威,还满足了虚荣心,实在可笑。”

这种人物,便是自己活着的时候都不会放在眼里,何况是陆风呢。

“这是跳梁小丑!”

平生最近跟着纪明悟在苏木这里读书,跳梁小丑便是他新学到的词。

“平生不错,用得对!”

纪明悟摸着平生的脑袋,感叹陆风手段就是厉害,这纸变的人摸起来就与真人一般无二。

“大师兄教得好!”

两人无视陆风不赞同的眼神跑远。

陆风看着纪明悟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木看着陆风,也是悠悠道:“明悟他方才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竟然对着曾经的夫子说跳梁小丑这样的话,与平日不大一样。”

“许是受委屈了吧,再怎么少年老成,毕竟也才十七岁。”陆风语气风轻云淡,面色如常。

苏木却为那位吴夫子捏一把汗。

接下来的几日,陆风无事可做,白日就到新修的学堂里坐坐,看平生是否适应学堂里的生活,与这些孩子相处得怎么样。

闲来无事就偶尔指点一下纪明悟的功课,给他出一些考题,能让他烦恼个三两日。或者是同苏木聊他新修订的教材,结合苏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做一些增减,好叫苏木上起课来得心应手。

经过这几日相处和探讨,陆风感叹苏木当时若是准时参与科考,定榜上有名,将来坐镇一方。

苏木却看得很清,一时的成功和名留青史他还是分得清的。

跟在陆风身边,说再世为人也不过分,现在的他远比活着的他看到更多,目标更远。

这几日的夫子体验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像陆风一样著书立说,传理开智,改变这人人思想浑噩,命如草芥的世道。

但一人开路始终不如百人开路,而他的目标,便是要为这百人开路。

正所谓薪火相传。

而另一边,蔡世均这些日子徒步走过无数个地方,脚底磨出水泡的同时,也亲眼看见自己治下的百姓如何生活困苦,或是天灾无情,或是人心险恶……

他一边重新编写县志的同时,一边解决了力所能及之事,拉近了自己与百姓的关系。

在走过无数过地方后,他回到县衙的第一步便是修路,让各地的人员和消息流通起来,杜绝再出现小山村这种消息闭塞,耽误旱灾的事,

第二步便是将陆风所写所著的书籍多印广发,让书在学堂书舍间流通起来。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包公集》。

这书一经发布就引起了不小的热潮,给说书人,茶楼客栈,民心经济都造成了不少的影响。

甚至让百姓改变了对官的印象,蔡世均所处理的案子也逐渐增加,但每处理一件事,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就高一分。

第三步便是集思广益,召集一些人,从县衙、商贩、读书人和老百姓中各挑一些人,让他们针对璋县提出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就在他这边整改一县整得热火朝天之时,陆风那边的五日之期也到了。

吴夫子坐着马车,带着他的学生和好友晃晃悠悠出现在小山村村口。

一群人浩浩荡荡,说说笑笑,路上还吟诗作赋,俨然一幅踏春的样子。

可众人一下马车就被小山村里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只见村口大树下立着一块手工雕刻的石碑,碑上列着许多人名,开头的那几个名字更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后面跟着的人名也不可小觑,在县里都是有些名气地位的,一般人轻易招惹不得。

“我爹!!”

更有人在石碑之上找到了自己亲爹的名字。

“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点耳熟……”有的学生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吴夫子可不管这些,抬脚就往村里走,今日他一定要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第025章望气之术

“这村子怎么感觉和其他村子不太一样?”

“好像是风气不一样。”

走在末尾的张天和李鹏低声交谈。

他们都是农家子弟,虽然同村里的其他人家相比,家境也勉强说得上不错,可为了求学也是要砸锅卖铁、节衣缩食的,比不上县里那些学子。

也经常因此被其他学子瞧不起。

“风气?我看是穷气吧,看这一个个穿得连余兄家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茅屋堪比茅厕!这种穷山恶水能出来什么厉害人物。”

“恐怕纪明悟是没脸回去,才撒谎说自己有什么先生的吧!”

余顺对着吴夫子义正言辞道:“夫子你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人跑一趟,随便派个弟子文斗都能叫对方一败涂地。”

余顺是学堂里混得最风生水起,虽然课业不咋地,但人很会来事,不仅进了吴夫子的课堂,而且还同吴夫子走得近。又靠家世收拢了一批狐朋狗友,走到哪都有人捧着,平时最看不上这些穷学子。

纪明悟来之前和走之后,张天李鹏俩个人没少被欺负。

此刻,村民们那自信精神,一派欣欣向荣的景气在他们眼中也成了穷酸气。

吴夫子对余顺的吹捧很是受用,对于小山村他其实早就找人打探过了,就在纪明悟离开书院的时候开始。

所以对这村子的情况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属于穷到吃不了饭的程度。

这种地方能出纪明悟这一个读书人都很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厉害人物。

他本就不屑来这种地方,只是纪明悟当初一意孤行,非要离开书院,当着众人落他脸面,让他成了首个被学生抛弃的夫子,遭那些昔日的手下败将在背后耻笑。

这种奇耻大辱他怎么能忍!

所以今日他十分高调的来这种地方,将文斗的事四处宣扬,带上了自己的学生朋友,甚至还有那些与自己不对付的人,便是要一雪前耻。

与吴夫子的洋洋得意和余顺为首的人的嫌弃不同。

这队人马中有几人皱着眉头打量着村子。

村子确实很穷,但是……他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已经想到事情关键点的人则默默远离了吴夫子和余顺他们,摸着怀里的平安符,有种划清界限的意思。

没有想到关键处的人则是谨言慎行,罕见地没有搭余顺这些人的腔。

其中只有赵廓在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昔日好友的身影。

就在一群人浩浩荡荡路过长生殿时,都被那壮阔华丽的长生殿给镇住了。

“这破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大殿?”

“竟然比县衙门还要威武!”

众人都傻愣愣地站着,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

这座长生殿与这个穷村子格格不入,就仿佛这座是从天而降的,否则众人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气派威严的大殿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他们愣神时,王有德一家及他们村子里的一些人在王有壮的带领下来到大殿门口。

“让让!让让!堵在这里做什么?”

王有德自上次在张府里捡回一条命后,对祭拜陆风这事可谓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

而且通过他回到家里一顿添油加醋的叙述后,陆风的名气在他们村也传开了,人人都说隔壁村有个活神仙。

所以这次趁着王有德带全家老小来祭拜,村里有不少人也跟着来了,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思走进村子。

直到看见这座大殿。

他们是穷苦人家出生,县里都很少去,哪里见过这个庄严高大的大建筑。

此刻那想进去一睹真容的情绪达到高峰,没想到门口却被一群不知哪来的人给堵住了。

王有壮率先站了出来,在这群看着就有钱的人面前丝毫不虚,底气十足道:“都排队进去,在这里堵着做什么?”

“排队?”

一学生见王有壮身上的补丁衣,不可置信地道:“你算老几?”

说着就拥着吴夫子一群人往大殿门口挤。

经过璋县那一遭后,陆风名气越传越广,来上香求福的人越来越多,今日来的人也不少。

但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众人都下意识放轻脚步,低声细语。所以既使殿里人不少也不喧哗,反而寂静无声。

但吴夫子一群人进来后,大殿里突然就变得闹哄哄的。

“陆长生牌位……”

“这是什么东西?”

“这么大的殿堂就放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牌位?”

“陆长生又是谁?把他放这里做什么?”

……

诸如此类放肆的话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吸引了众人的疑惑或生气的目光。

来这里上香的人多是见过陆风大展身手的,陆风那不可冒犯的形象深入人心,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指责。

“大殿内禁止喧哗,你们看样子还是读书人,不知道礼义廉耻吗?”

说话的人不是村里人,身着光鲜,看派头不是好欺负的。

“我们只是来看看,又没做甚。”

“既然不上香敬拜就出去,外面有的是山川美景供你们欣赏,休要在这里大呼小叫。”

仙风道骨的吴羽子身后背着把扫帚缓缓出现,他已经收好了自身威压,但身上那不凡的气质还是令人不敢直视。

众人更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大殿里还有这样一个白衣白发的老者。

还是吴夫子最先反应过来,面露警惕。

“你是何人?”

“呵,”吴羽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觉得这人的警惕来得挺有意思,随即将扫帚拿到身前,双臂在上面撑着,优哉游哉道。

“老夫……自然是村学堂里的夫子。”

虽然还没有正式去学堂与大家见过,但陆风亲口答应过的,他就可以自称为村学堂的夫子。

吴夫子神色凝重了记几分,如临大敌,“果然。”

果然纪明悟如此决绝地离开学堂不是没有原因的,面前的老人一看就和村里这些人不一样。

一个人的气质是被环境熏染的,这老人虽然看着随和,但那种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气势无人能比。

这人明显就不是这个村子里土生土长的村民,难怪能教出纪明悟这个年纪轻轻的秀才。

他以前觉得纪明悟本身就是块学习的料子,所以时常忽略纪明悟嘴里说的先生。

现在看到了先生本人他才明白,纪明悟能年纪轻轻就一举拿下秀才,不仅是他自身聪颖的结果,更是有他嘴中那位先生的原因。

吴夫子不禁多了些压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他还是十分有把握的,毕竟全县里,还没有听过有哪位夫子的名气大过自己。

“既然你来了,哪我们就不必再多跑几步,直接开始吧!”

“嗯?”

吴羽子不明白开始什么,能让面前这个小娃娃脸上写满我会赢这三个字。

“怎么?你没收到我的战书吗?既然如此,看在你年长的份上,我允许你直接认输。”

“呵!”吴羽子是真的气笑了。

他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小辈了,竟然敢给他下战书,还允许自己认输,不由得问一句,“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谁?不就是纪明悟的先生吗?”

纪明悟……

吴羽子还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毕竟他这一生遇到的人太多了,年纪也大了,忘掉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

这时村长终于姗姗来迟,在吴羽子身边道:“是陆先生的学生,同先生住一起的那个小伙子。”

吴羽子上次来没有看见纪明悟,这次回来也是匆匆赶到,因为袁成杰半路有事离开的原因,他先到的村子。

拜见过陆风后,就想先在村里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来到长生殿抢了村长打扫的活。

结果扫帚还没握热乎,就遇见了这群出言不逊的人。

此刻更是听到了天大的消息。

他同情地看着吴夫子,“真是不知者无畏!”

活腻了敢给前辈下战书。

吴羽子将扫帚递给村长,缓步向前,“老夫就先来会会你,说吧,你们要干什么?”

“自,自然是文斗。”

吴夫子感受到了那无形中的威压,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心也悬了起来。

“文斗就去该文斗的地方,休要在这里打扰清净。”

吴羽子向着陆风的长生牌位恭敬一拜后,提脚往学堂方向而去。

众人看着这位负手离去的老者,听见有戏可看,也跟了上去。

吴夫子感觉从见到这座大殿开始,事情就有点超脱掌控,不由得心慌,可见如此多的人,也不好退缩。

而且还是那句话,他自认县里还无人能比得上他,轻吸一口气后,吴夫子也跟了上去。

“哎,赵兄,你怎么不走啊?”

“我就是觉得……”

赵廓看着那陆长生牌位,又想起纪明悟常挂在嘴边的陆先生,心里多了一些猜想,沉思再三后,还是跟了上去。

倒是那些原本就心存疑虑的人,在看见长生牌位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样姓陆,还同住一个村子……

难不成纪明悟就是那位的弟子!

难怪他的想法总是与别人不同,有点天方夜谭、离经叛道,难怪如此聪慧,在学堂做什么都很拔尖出众。

就算不是那位的弟子,也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人不禁在心里为吴夫子烧起了高香。

当初璋县出事时,有些人是不在城里的,还有大半的人提前出了城,所以其实有很多的人没有见过陆风那伟岸身姿。

甚至在县里那长生牌位立起来后,也有人不信,所以从未去拜祭过。

而吴夫子就属于那类人。

他那段时间正好带着学生去了霁秀山,参加了一下什么诗会,刚好不在城里。

明白这些后,走在吴夫子身后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他的好友和余顺这些学生,就只剩一些不知情的人。

而吴夫子正埋着头往前走,还未发现事情的不对。

学堂外,纪明悟早早等在此处。

陆风刚在前不久同他说了学堂有新任夫子要来,叫他来此迎接。

“大师兄,新来的夫子是谁?”

平生背着他那丑包,即使到学堂了也不肯放下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村里没什么好逛的,长生殿逛完,应该就来这边了……”

纪明悟突然看向平生,敲了一下他的头。

“上课时间,你跑出来做甚!夫子呢?”

平生捂着头,嘟着嘴看纪明悟,“你不要总像先生一样敲我的头……”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突然缠上来一根绿色藤条。

“不好!大师兄救命!”平生下意识就要拉纪明悟,身体却被突然扯走,人一下子就被苏木提在了手中。

“啪!”

一根戒尺狠狠敲在了平生屁股上。

“逃课的学生是要挨罚的。”说罢,戒尺又打在了平生身上,接连打了两下,打得平生嗷嗷叫。

“先生给的戒尺就是好用。”苏木满意地晃着戒尺,拎平生像拎小鸡崽一样。朝着纪明悟微微一笑后,就将小鬼拎回了课堂上。

纪明悟愣愣的看着,对苏木突然变出藤条绑人那招叹为观止,他也想要这种厉害的手段,改天求求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学到这种神通手段。

就在他想入非非时,一群闹哄哄的人从远处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但他身上的仙与陆风的仙不一样,不过也让人不敢大意。

可在看见老者身旁跟着的吴夫子和余顺等人时,纪明悟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

“纪明悟!”

“纪兄!”

吴夫子那气势汹汹的一声被赵廓打断,他正想回头呵斥,却被赵廓一把扒开,令他一个踉跄。

“赵廓!”

纪明悟也是很高兴的,居然能在这里遇见赵廓,他正想上前问候,却被赵廓一拳锤在胸口。

“臭小子!你走这么久都不知道给我来点消息!”

纪明悟握着胸口,拍拍赵廓的肩膀,“我的错,不过一会儿再同你说,先办正事。”

赵廓表示理解,随即退至一旁。

纪明悟走上前去,拱手作揖,“见过夫子。”

“哼!”吴夫子理理衣服,正想发作,却瞥见身边的老者率先上前去扶起纪明悟,表情和蔼。

“你就是前辈的弟子,果然不凡。”

吴羽子不是说客气话,也不是因为他是陆风弟子的身份而谄媚。他不是那种人,而是真的觉得纪明悟这人与常人不同。

只因在修真界有一种术法名叫望气术,可以通过一个人外在的气看资质。

纪明悟这小孩年纪虽轻,但气很不寻常,或许是和陆风住久了的原因,他身上气与陆风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陆风的气洁白无瑕,神圣不可侵犯,明明高贵却又过分温和,让人不禁产生敬仰之情,忍不住靠近。

而纪明悟的气过于炙热,像火堆的光十分特殊,而且他还是陆风的弟子,将来必定不凡。

就在吴羽子感叹之时,几次被无视的吴夫子生气了。

但最先站出来的却是余顺。

“纪明悟,你目无尊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许久没收拾你,你骨头硬了吧!”

一说收拾,纪明悟那些不好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张天李鹏更是颤抖不安地在人群里瑟缩着。

纪明悟握紧拳头,脸色更加冷漠。

第026章戏斗夫子

但尽管他心中怒气上涨,片刻后还是平复了心绪,自觉没必要和这些人多费口舌,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随即对着吴羽子道:“需要学生带夫子在学堂熟悉熟悉吗?”

“不用不用,熟悉事小,我现在是来同这人文斗的。”

吴羽子一指那此刻正怒气冲天的吴夫子,负手往门口一站,气势顿涨。语气更是似笑非笑,好似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文斗?夫子吗?”

纪明悟不知所云。

还是赵廓将长生殿里的事给他说了来龙去脉,他才惊觉自己居然把吴夫子给先生下战书的事给忘了。也实在是吴夫子没有什么存在感,导致他一直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廓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纪明悟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于是用手肘杵了杵纪明悟,朝着吴羽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幸好你们村学堂里还有这样一位老夫子。”

他不会像吴夫子一样将那位白衣老者认作是纪明悟的先生,因为纪明悟在他耳边念叨陆风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在他的印象中,纪明悟的先生应当是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和纪明悟一样有着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也正是因为太过年轻,许多经验不足,不够博览群书,所以与吴夫子这种深谙文斗之道的人文斗的话,是讨不了好处的。

“有这位老先生在,大抵不会输得过于难看。”

所以赵廓并不看好村学堂的夫子。

名气虽不是决定一个人学识的关键,但也反应了很多东西,在璋县辖内,目前为止,还没有谁的名气能超过吴夫子。

“我劝你话别落太早。”

纪明悟虽然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夫子学识如何,但能被陆风请来的,定然不是俗人。

所以他好心提醒赵廓,“容易惨遭打脸!”

“打脸?”赵廓不解。

也就在这时,学堂里出来几个年岁稍大点的孩子,抬着椅子放在吴羽子身后,后面跟着还有苏木和平生他们。

“想必这位就是明悟的先生了。”

赵廓一见苏木,就发现苏木的身上有浓厚的书卷气,而且看着沉稳随和,和自己想象中那些乡野夫子不同。

便以为他就是纪明悟的先生,连忙作揖行礼。

虽态度有礼,但他心里却觉得苏木远远比不上纪明悟所形容的那般世外高人。

“小兄弟好。”

苏木仅有片刻疑虑,觉得赵廓说法不大对,但又想到自己也算是纪明悟的先生,所以就浅浅回应了一下。

彼此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状,赵廓便越发对苏木的身份深信不疑。

而吴羽子顺势坐下,和蔼地拍拍这些小孩的头,可就在眼神随意瞟向苏木和平生时,顿时瞳孔一震。

“你们活,不!不一样……”

前不久他来草堂,见苏木还只是类似山精鬼怪之流,平生也只是一个依附在槐木枝上,不成气候的小鬼而已。

只要他想,便是一根手指头也能轻易碾死他们。当然,他不会有这种自取灭亡的想法。

但是今天,他再看苏木与平生时,竟然发现这两人就如同寻常活人一般,以至于他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两人的存在,下意识里便将他们归入凡人之流。

现在细看那红润正常的肤色,还有那发丝都是轻盈细致的,再看阳光底下的影子,两人仿佛真的活过来了一样。

如果不是有心探查,根本不会发现。

“这世上竟然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手段,真希望能学到一二……”

吴羽子狭长的眼睛微眯,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平生和苏木。

别看平生在学堂里蹦哒得欢,但该怂的时候他还是惜命的。

虽然吴羽子此前他就见过吴羽子一面了,但那是在陆风面前,有陆风在,便是十个吴羽子他也不怕。可现在陆风不在,他就就些怵这个气息浑厚、深不可测的老头。

“见过前辈。”

见跳脱的平生难得往自己身后躲,苏木笑了一下,朝着吴羽子躬身行礼。

他比平生年长,懂得也比平生多,即使吴羽子给他十分危险的感觉,但只要有陆风在,那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吴羽子见状,也朝着苏木点点头。

“你们如此左顾而言他,迟迟不提文斗之事,莫不是怕了!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认输罢。”

一直被晾着吴夫子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几次三番被这些人忽视,心中怒火燃烧。

“要斗什么只管说来,要求你尽管提,老夫不欺负小辈。”

吴羽子坐在高位之上,平静的目光中透着冷漠,话语里都带着威严。一开口就不禁让人挺直了腰板,便是那些来看戏的外乡人也放低了交谈的声音。

为了不让吴夫子站着与人文斗,也是出于教养,纪明悟再是不喜欢,也还是叫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给他抬来了椅子。

苏木看了看纪明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吴夫子眼藏狡黠,“既然前辈如此谦让,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的人拱手,扬声道:“老夫姓吴名咎,乃是本县昶下书院的夫子,曾有幸教出一位举人学生,如今学生已官至翰林……”

“原来是璋县那位赫赫有名的夫子!岂不是翰林大人的老师!”

“我认得他,我三舅姥爷的远房表姐家外孙子就是拜入他门下的。”

“听说就是县令大人也要敬他三分,多少达官贵人都难以求到他一个弟子的名额……”

“这种德高望重的夫子当然不屑看钱势地位的,没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两学生就很穷嘛。”

被点名的张天和李鹏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他们同这群富贵子弟站在一起,被人指指点点的,脸上烧的慌,偏偏每次出门吴咎都会带上他们。

这也是夫子对他们的宠爱,叫人不好拒绝。

“不慕权贵,一视同仁,而且还能教出举人学生,有幸能拜入这样的夫子门下,真是三生有幸。”

“居然还有人要与之文斗,岂不是打灯笼上茅厕,找屎呢嘛!”

……

类似吹捧的话在人群里此起彼伏。

而吴咎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夸奖的话一样,一阵自我介绍后,还顺便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的事给简述了一下。

大概意思便是纪明悟不识好歹,他作为夫子,不忍学生如此颓废。即便学生伤了他的心,他还是希望通过这次文斗,好叫纪明悟心服口服,回到昶下书院继续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不愧教了多年书,这口才可比茶楼里说书的精彩多了。”赵廓站在纪明悟身边耳语。

“其实你走后,我渐渐的也察觉到不对劲,哎……可惜我势单力薄,就是站出来为你说话也改变不了什么。”

纪明悟对着赵廓一笑,“赵兄有这份心就够了。”

除了村里的人,众人看纪明悟的眼神都变了,都觉得这小子指不定是脑子有问题,别人渴求不来的,他竟然随意放弃。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年轻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纪明悟对这些话置若罔闻,反而对着吴羽子道:“这是他一向文斗时常用的手段,提高声望、宣扬功绩的同时,还给对手造成压力。又掀起周围人的言论,使自己站在有利的高处,夫子小心。”

“小小蚂蚱……”

吴羽子哪能看不懂这种小把戏,这都是他年轻那时玩剩下的,只是没有吴咎这么不要脸罢了。

他并不将这种手段放眼里,反而琢磨思考。

“要不要让他改个姓呢……”

吴羽子喃喃自语,觉得强迫人家改姓的行为不太好,但又觉得对方和自己一个姓很让自己丢脸。

“与其委屈自己,不如恶心别人,还是让他改一个吧,正好连祖宗十八代的姓都给改了。”

吴羽子点点头,觉得此事可行。

站在他一左一右的纪明悟和苏木将吴羽子的话一字不漏听了进去,突然觉得此刻正夸夸其谈的吴咎有些可怜。

吴咎拉完一波群众好感,得到声援后他就昂首挺胸地说起了文斗的规矩。

一般文斗分三步:斗积累,斗诗词,最后一斗随心。

斗积累这一步很简单,双方各出三题,从自己看过的典籍中抽取一段,让对方解释其意思,又或者是对出下一句,也可以让对方说出与之相关的事件,总之方法多样。

为取胜,吴咎常读一些名气教小、或者晦涩难懂的书,出题刁钻。他自认平日积累够多,且来之前他已经准备好题了,这一战必不会输。

“那就快点开始吧,不要浪费老夫时间。”

吴羽子靠在椅子上,神态悠闲慵懒,甚至没有睁开眼睛正眼看吴咎,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

吴咎蜷缩在袖子下的手握成拳头,眼睑低垂之时,眼中划过一抹狠色,“我一定要叫你们好看!”

“既然前辈谦让,那晚辈便先出题吧!”

两人对坐,周围站满了看戏的人,大家都在期待着,安静如鸡地等着吴咎出题。

可下一幕却让人大跌眼镜。

吴咎:“奋六世之……”

吴羽子:“不知道。”

……

吴咎题都没有说完,吴羽子就懒懒散散地说不知道。

吴咎赢了,可众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就连吴咎也被吴羽子这波操作弄得思绪停滞。

“继续啊。”吴羽子却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吴咎面色复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赢了,心里却生出一股无名火气。

可还是稳了稳心境继续出题:“鸿鹄予……”

“不知道。”

还是那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

众人开始就这两次出题交头接耳,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不敢过于大声,场面静得落针可闻。

而吴咎再赢一题,心中火气却上涨三分,面色冰寒。

他强忍怒意再出一题,“巨……”

“不知道。”

……

站在吴羽子旁边的苏木和纪明悟相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赵廓撑着下巴,低声嘟囔:“老先生是在耍人玩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死一般沉寂的氛围中,就如雷声一般劈下。

众人看吴咎的眼神有同情、有置身事外,也有看戏的,还有余顺这种小心翼翼观察吴咎的。

“你这是在消遣老夫!!”

吴咎沉不住气了,怒气如火药一般炸在心里,他顾不上自己苦心专营的形象,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吴羽子的鼻子,目眦欲裂。

“赢了还不高兴,不知好歹!”

“啪!”

吴羽子仅仅是一拍扶手,一股强大气就劲直冲吴咎而去,顿时将他掀翻在地。

“啊!不要!”

吴咎惨叫一声,屁股狠狠砸在地上,双腿战栗,面露惊惧,求生的意志让他十分狼狈地往后爬去。

“怎么这样?”

“啪一下就给吓破胆了?”

“这也太……”

吴羽子的气劲控制得很好,全场只针对吴咎一人,众人只觉得一股清风吹过后吴咎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就连余顺这些人都觉得有些丢脸,不知道今天的夫子怎么了?

可吴咎却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有座无形的山向他崩来,一时间乱石滚滚。有的砸断了他的骨头,有的扎破了他的脑袋,将他砸成一滩烂泥,硬生生压在那无形山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子。”

“夫子,夫子!!”

余顺他们连忙去拉吴咎,见人神志不清,就俯在他耳边大喊。

吴咎这才恢复一些神志,发现方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他抹了把额头虚汗,惊魂未定地扫视全场,看见了那些不屑、嫌弃的眼神,就连一些好友和学生都面露难堪,这让他心中怒气冲天。

可当对上吴羽子那戏谑的眼神时,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敢直视。身上的骨头都在疼,不禁质疑刚刚那座大山是不是幻觉。

“呵,到我出题了。”

毫无疑问,吴羽子出的三个题都与修真沾边,吴咎只能接二连三的说不知道。

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小,头埋得一次比一次低。

明明是平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比吴羽子要低一等。

大概关键点在于吴羽子气定神闲、游刃有余,而他却狼狈不堪,就仿佛他从头到尾都在被人耍着玩。

第二局斗诗词。

吴咎早已经心气不在,思绪混乱,哪怕提前就写好的诗词都让他写错了好几个字。

而吴羽子只是稍一思索就落笔如有神。他写的是大荒群山的俯视之景,最后一句更有一剑万顷的凌云壮志,令人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