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不会听到实话,叶芷安也就没那么在意她的回答,摁下身体里翻涌的巨浪,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你走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等你,等不来你,我就开始欺骗自己,没准妈妈有要紧事要忙,今年不来,明年,后年……十年后,也总会回来的。也没准你其实已经回来过一趟,只是没让任何人知道而已,就站在我床前,看着我睡觉,再替我捻捻被角。”
“当我意识到你不要我了之后,我陷入了一个思想怪区,觉得你是因为我不够好、不够优秀才迫不及待想要将我撇开的,所以我刻苦学习,考上最好的初中、高中……我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我能成为你的骄傲,你就能回来认回我,但是你没有。”
“做现在这份工作,一部分出于我的喜爱,还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你,我想让你看到我,哪怕只是千分、万分之一的概率。即便你看到了,还是不肯现身,也能知道我现在过得好好的。”
在见到应溪前,她其实已经放下这辈子再见她一面的执念。
奈何命运让她们重逢了。
她也很清楚重逢后的应溪对自己的关怀和自责并非彻头彻尾的装模作样,而是在虚假里藏进了几分有失偏颇的真情实感。
然而这样的母爱就像一块陈放多日的蛋糕,软塌塌的表象下,看着依旧甜腻,剖开一看,却藏着变质的内里,除了让她穿肠烂肚外,什么也给不了她。
“但是——”她话锋一转,“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恨你。”
应溪侥幸的喜悦没来得及挂上嘴角,就听见她用轻飘飘的语气接上一句:“人怎么会去恨并不存在的东西呢。”
一霎工夫,应溪脸色白如纸,她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她是不打算继续认她这个妈妈了。
“昭昭。”恍惚间,应溪看见一个瘦小的婴儿从自己身体里钻出,血淋淋的脐带未断,随着她爬行的举动,在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脐带越绷越紧,应溪体会到的拉扯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疼得她额角直冒冷汗。
彻底崩断的霎那间,她看见婴儿回头,诡异地朝她一笑,唇齿不清地说着:“再见了妈妈。”
应溪无力地抬起手,最后和她们在买手店的重逢那天一样,她的女儿只留给她一截擦过她虎口的衣角,而她什么也没能抓住。
全身的力气彻底被抽干,她沿着墙壁下滑,蹲坐在地上,捂着频繁传来钝痛的心脏,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
没多久,脚边落下一道阴影,她有所预感地抬起头,去而复返的人就站在她面前,纤瘦单薄的身形,还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眉眼。
霎那间,应溪的不安消退一半,心里残缺的那部分被柔软的温情填充上,还未填满,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叶芷安只是这么笔挺地站着,冷淡地看向自己,无情的浪潮快要让她溺毙。
嘈杂的水声里,她听见她说:“非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谢谢你让我认清自己当下真正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