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好,比他自己反复斟酌的几个人选,都更合适。
哪怕银庄目前还没建起来,皇上也能肯定,它又将成为大安的另一个钱袋子,还对是关系到无数百姓的那种,非常重要,他当然要派个真正可靠的人负责,以免出现皇后所说的办不好的下场。
有着兵部官员通过内外勾结,挪用大量军资,还合起伙来,成功将他瞒得一无所知的经历在前,皇上对那些被他视作心腹的昔日兄弟和手下,难免都有些不放心。
因为他已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人心易变,尤其是在人们面对巨额的金钱和权力时,很少有人能保持本心,不受诱惑。
唯一能让皇上有信心的人,只有皇后。
毕竟大量的事实已经充分证明,皇后只有赚钱的兴趣,但是对金钱本身,并无贪婪之心,也没有花钱享乐的爱好,为那些穷苦百姓和边关将士花钱时,几乎是拿钱不当钱,十分的无私大方。
可是他更需要将皇后留在前朝,帮他分担政务,所以他思来想去,才勉强挑出几个候选人,打算再仔细调查和观望一段时间后,再决定最后的人选。
但是看到皇后推荐的人选后,他迅速将自己精心挑出的候选人抛之脑后,直接抬头问道。
“何忠,皇后推荐由你总揽银庄的一切事宜,朕也认为此举甚妥,你的意下如何?”
何忠算是唯一一位亲自见证了银庄诞生过程的人,皇上、皇后与群臣商讨筹建银庄的事宜时,他也有旁听,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当银庄总负责人的可能。
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何忠的心跳急剧加速,但他还是强压下想要答应的冲动,语气坚定的拒绝道。
“多谢陛下和娘娘的恩典,只是微臣,还是更想留在陛下身边,何况银庄关系重大,微臣实在承担不起如此重任。”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想留在朕身边的心意,有皇后在,朕对你的将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不会这么早就急着安排你的去处,是皇后提醒了朕,你确实是最适合银庄总负责人的位置,也最让朕放心的人选。”
听到皇上的这番心理话,何忠不禁心中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可是微臣侍候陛下惯了,实在舍不得离开陛下。”
皇上觉得自己此时似乎需要动用皇后给准备的特制武器,那样才应景,可是面对何忠,他觉得还是坦诚些好。
“这有什么好哭的,让你去银庄,兼任户部侍郎职,正三品的前朝大官,是高升,不比你一直跟在朕身边,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背地里遭人非议得好?银庄办好了,不仅朕要谢你,你还能在史上留名。”
何忠也算是了解皇上的性格,知道他向来不耐烦看到大男人在他面前哭,赶紧擦擦眼泪,哽咽着回道。
“微臣领旨,微臣一定会全力办好银庄,不辜负陛下和娘娘的厚望。”
皇上满意的点头,“这就对了,朕与皇后相信你能行,你也了解朕与皇后,知道我们想要看到的是什么,这件事交给你,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忠跟在他身边多年,也算是大开过眼界,经受住了种种诱惑,没有想着利用他这个皇帝的信任大肆揽财,或是结交前朝大臣,当然比其他人更可信。
何忠却有些担忧,“陛下,以微臣的身份和资历,出任此等要职,恐怕不仅难以服众,还会为您与娘娘招来非议。”
皇上不以为然的回道,“你与长庚本就不是内侍出身,都是因为在战场受伤,才会留在朕身边,这些年来,你们立功无数,朕给的封赏,你坦然应下即可,至于非议,朕与皇后是在乎那些的人吗?倒是你自己,要将心胸放宽些,不要受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各方势力正忙着摩拳擦掌,想要拿到银庄负责人的位置,何忠却以皇上身边近侍的身份,毫无预兆的直接空降这个位置,几可预见的是,肯定会招来各方势力的集中针对。
“陛下放心,为了微臣,您与娘娘都能力排众议,微臣又岂会被那些无关之人的言语影响到。”
皇上满意的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件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了,你尽早做好准备吧,公开筹建银庄一事时,朕会一并公开你的新职务。”
虽然嘴上说,他并不担心自己撑不下去后,何忠的去处,但是内心里,皇上还是希望能在自己生前,亲自为这个忠心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尽量安排个好去处。
皇后之所以会推荐何忠,除了何忠这个人的能力与心性,确实符合任职要求外,可能也有想要成全他这个打算的因素。
想到这些,皇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能真正无惧死亡呢?
尤其是他,拼杀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坐上这皇位,结果还没坐几年,就要面临寿元不多的残酷现实,谁能不甘、不怨?
若非他的心性还算坚韧,又拥有一位对他无比赤诚的妻子,也算是让他这辈子没有白活,他也无法做到像这般淡然面对。
接到柳明月的信,与随信一起送到调令时,吴尚青有些惊讶和不解,赶紧打开信封,查看信件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忍不住长吸了口气,原来在看信的时候,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即便早知道他们这些人加入宫中产业,也相当于是投入皇后的门下,只要有机会,皇后肯定愿意提拔他们。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朝廷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大动作。
皇后还直接从他们当年的那批人中,抽调出数百人,全部充入户部,都能获得正式品阶。
而这数百人中,有的有举人功名,有的只有秀才功名,还有一些,甚至只是白身,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比较擅长算数。
即便初期只给八九品的位置,对于这些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希望不大,甚至是毫无希望的人而言,能够获得一个入品的官位,就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大喜事。
船队这边,也就是他的这群手下,也被调走数十人,吴尚青虽对此感慨不已,但他倒也不至于对此心生羡慕。
毕竟他很清楚,船队的未来前程,绝对不在那最新筹建的银庄之下,执掌船队的位置,莫说是八九品官位,即便是拿只有以状元身份入仕,才有机会获封的从六品之位,他都不换。
将名单上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后,吴尚青才宣布朝廷将要在大安各地开设银庄,调他们过去当掌柜或是账房的消息。
听到被调过去当掌柜的,授予从八品官位,当账房的也有九品官位,梦寐以求的官身已近在咫尺,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为此感到激动不已。
毕竟以他们身份,即便是其中一小部分有着举人功名的,想要谋个八九的正式官身,也非常艰难。
更别说是那些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顶多也就是花大价钱找门路,谋个小吏当当,根本不敢奢望能有机会获得正式官身。
“吴队长,我们这些接到调令的,必须要听令吗?”
吴尚青笑着摇头道,“这倒没有,娘娘的意思,是首先要尊重你们的个人选择,不愿意去银庄,绝对不会勉强,只因你们在算数方面,都比较有天赋,才多给你们一个选择而已。”
极少的一部分不愿离开商队的人,都放下心来。
“娘娘圣明,我还是更喜欢留在商队,趁机会去海外那些邦国多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对,我也是这个想法,在战队的这两年多,我已经喜欢上大海了,去了银庄,还不知道会被分派到哪里,还是继续留在商队吧。”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吴尚青清了下嗓子道。
“大家可都要想清楚了,留在商队,有留在商队的风险,去银庄,有现成的官位等着大家,这个机会,还是相当难得的,你们可别因为一时冲动,做出留下的决定后,又要后悔,到那时,可就为时已晚了。”
有人在心里暗自思忖,就冲深受皇后重用的吴尚青,都没有被调走,对方看上去也毫无异议的样子,就知道留下的前程,未必不如去银庄。
何况商队这边给出的待遇也很优厚,他们也已提前接受过训练,适应了海上生活,选择留下,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后悔。
收到各处的反馈,发现总计竟有三十多人没有接受调令,选择留任原职,柳明月并不意外,皇上却对此感到颇为费解。
“朕对他们许以官位,这些人为何会拒绝?他们当初选择放弃仕途,加入宫中产业,图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如今朕有意成全,他们竟然不知把握?”
到了一定位置后,就能轻易看穿下边人的一些想法,只是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看破不说破而已。
柳明月笑着回道,“人各有志,陛下倒也不必感到惊讶,正所谓是做生不如做熟,臣妾给他们的待遇可都不薄,会出现这个结果,实属正常,反正愿意接受调令的人,也够您使唤的了。”
皇上还是对此感到难以理解,搁当年,别说是许给他一个入品的官位,即便只给他个不入品的小吏之位,他可能就兴匆匆的去了,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一切。
“幸亏朕让你多调了些,这要是本就调得少,又有这么多不愿来的,岂不麻烦。”
听到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柳明月很想给对方翻个白眼,她原想着,调百十个就行,结果皇上竟然让她直接调几百人,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皇上又接着说。
“嗯?怎么不愿接受调令的,大多都是战队和商队的人,不是说,海上不仅辛苦,还很危险吗,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77
第77章
比惨
在柳明月看来,这只能说是那些人聪明,从目前来看,肯定是银庄的官位和安逸的生活更具吸引力,但是若从个人的未来长期发展考虑,其实留在战队和船队中,更有上升空间。
至于那些从各种作坊、田庄里调出来的人,他们原本的生活就相对比较安逸,但是与此同时,他们的上升空间相对也不算太大。
去银庄,就能直接获得官位,对他们诱惑力更大,会选择留下,基本都是对自己的能力比较有信心,认为自己在宫中产业里,更有机会脱颖而出者。
柳明月亲自下的调令,对那些人的选择,自然是给予充分的尊重,不会因他们的选择结果生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当年招募的人数,本就比远比计划的多,从最初起,就有人从多方面观察他们。
两三年下来,是骡子是马,大半都已可以定性,那些人也在此期间,得到了各方面的锻炼,足以承提得起银庄的工作。
因为给银庄选人时,柳明月主要考虑的是他们的性格和能力,能否胜任银庄的职务,而不是根据他们的综合评价水平来选人。
海上作战队这边,魏长延、左子兴、蒋清言等人正聚在一起吃饭,酒过三巡,左子兴好奇的问道。
“蒋兄、赵兄,听说东家调你们去当官,竟然被你们给拒绝了?为什么?”
左子兴是真心对此感到十分好奇,知道东家的真实身份后,他当然知道商队和战队中的这些举人秀才,愿意放下他们的文人身份,图的是什么。
蒋清言又喝了一杯酒,才开口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战队的这两三年,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大老爷们该过的日子,去了银庄,虽然有官位,日子也安稳舒适了,但是若将一辈子都困在方寸之间,实非吾所愿。”
赵明点头附和。
“是啊,在战队的时候,虽然经常抱怨生活中的种种不便和辛苦,但是真要让我就这么离开,我还真不舍得,见识过大海的辽阔和海外异邦的风光后,感觉我整个人的想法,都与从前不同了。”
在战队中的日子,虽然辛苦,还要面临高风险,两三年下来,他们当年发初的同伴中,有人因伤病或是个人意愿而申请调离,有人甚至还直接丧生在海中,但是他们每个人的收入都不低。
不管是答应调职,还是主动调职,甚至是啥也不想干了,就此离开,凭他们攒下的钱,以及战队给的离职补贴,大家的下半辈子,都能过上或许不太富裕,但也衣食无忧的生活。
愿意继续留在战队中的人,不是憋着一口气,想要为自己谋取一个前程,就是真心喜欢上了海上的生活,当然,也有两者兼有之者,毕竟最艰难的阶段,他们都已熬过去了。
听到两人的感慨,左子兴的心情有些复杂。
“嗯,在海上呆久了,确实有些难以适应内陆的平淡日子,在我看来,在咱们战队里的生活,就是非常难得的安稳日子。”
他不像战队中的这些同伴,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来到海上,后方有人为他们提供无比周到的后勤保障。
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逃到海上,想要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别说来自内陆的各种后勤支援,他甚至还要防着有人不死心,追到海上也要除掉他。
所以蒋清言与赵明口中的辛苦,与左子兴自身所经历的那些苦,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加入战队后,背靠着最可靠的靠山,享受着衣食住行都有人给安排妥贴的待遇,左子兴是真心觉得,让他一辈子都留在战队,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魏长延也点头道,“是啊,当初参加那场大招募时,我可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过上这种生活,还会越过越喜欢,说实话,看到调令时,我的心都提起来了,看到名单上没我,我才放心的去看信,这才发现,娘娘在信上说了,尊重个人选择。”
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说完这件事,几人便谈起将要起程前往集庆那边的入海口,与商队汇合的事。
“这次去集庆,也算是正式公开我们战队的存在吧,肯定会引起很大关注。”
魏长延点头道,“这是当然,就算我们只出动一万多人,也不容小觑,不过有娘娘在,我们不用操心其他的。”
几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两三年来,战队早已习惯他们只需负责听令,完成好份内事,其他方面,自有他们那位厉害的东家都给安排好的待遇。
周围没有其他人后,魏长延才问出一个比较私人的话题。
“子兴兄,这次停靠内陆的时间最久,启航出海后,可能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回来,你确定不趁这个机会你的亲朋联系一下?”
他们每次出海,都要面临无数未知的风险,哪怕东家已竭尽可能的为他们准备各种防身装备及措施,可是一旦出海,就需提前做好生死难料的准备。
魏长延也是因为看到左子兴回了大安后,竟然丝毫不提请假探亲的事,也没往外寄出过一封信,才会忍不住提醒一下,以免对方会留下什么遗憾。
左子兴笑着反问道,“我看队长也没想过要请探请假,好像也没怎么与亲朋联系?”
魏长延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
“实不相瞒,我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自从生母去世后,父族与母族的人,都不再是至亲,当年我在科举前生重病,就是他们的手笔,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敢让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让他们再来坏我一次前程?”
左子兴闻言,眼中闪过一异色,却轻描淡写的回道。
“巧了,你我的遭遇真相似,我也是因为生母早逝,父亲另娶,方才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抚养我长大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已过辈,在这个世上,除了被人追杀的仇怨,再无牵挂。”
魏长延看着他,惊讶的回道。
“那你比我更惨一些啊,我所面对的只是害我生病,坏我前程,好歹没敢直接要我命,所以你是因为被追杀,才会被迫逃到海上,流亡海外多年?”
看到对方俨然有被他这更为凄惨的遭遇给安慰到了的模样,哪怕知道对方是有意借此缓和氛围,左子兴也感到有些不服气。
“是的,因为我其实还有一个大靠山,他们怕我找到靠山那里,不仅再拿我没办法,还会令他们损失惨重,就想将我杀掉,以绝后患,不过根据我回来后,打听到的消息看,即便我当年没机会找到我那靠山,他们也因我的失踪,损失惨重。”
说起这件事,左子兴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知道那些人没能实现他们心心念念的愿望,他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魏长延好奇的问道,“看来你那靠山确实很重视你啊,那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去见,或者是联系他呢?那些追杀你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你不仅在海外活了下来,还平安回大安了吧。”
左子兴摇摇头道,“不用,托你的福,现在加入了战队,也相当于是有了最可靠的靠山,没必要再打扰他们,让他们因我而平添烦恼。”
“这倒也是,在大安,再也没有人能比我们战队更有靠山,就算是这次正式公开战队存在后,也没人敢对我们怎样。”
顶多也就是将他们正式纳入朝廷的驻军序列而已,除了身份地位方面的改变,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和影响。
这就是在宫中那两位贵人的手下做事的好处,再怎么改变,反正真正的东家都不会变,就算是归属朝廷了,可朝廷也归皇上和皇后管,他们有什么可担忧的。
何况皇上回京还朝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大朝议上,无视群臣的反对声,坚持要让皇后继续临朝。
不管这个消息对别人而言,将会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战队而言,这绝对是件大好事。
毕竟对日理万机的皇上而言,他们战队可能有那么点地位,但还不值得让他特别在意的存在。
但是对皇后来说,战队是由她亲自招人组建,又亲自安排各种训练,调配各种物资,一手扶持起来的,是她手下绝对的嫡系战斗力,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所以现在说起这些,魏长延不仅更加的底气十足,还雄心万仗,对未来充满信心。
不过等到他在多年后,再与左子兴聚到一起,共同回忆起这一天的这番对话时,他只想说,当时的他所思所想的那些,还是太保守了,眼界和格局都太小了。
平阳城的杨家,家主杨弘深近几日的情绪一直都很紧张,他再三犹虑,又反复斟酌,在听得知皇上还朝后,力排众议,坚持要让皇后留在前朝的消息,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选择要博一把。
因为结合杨宛如曾说过的那场皇上遇刺梦,杨弘深已得出判断,他大女儿的梦没有错,皇上应该是真的在西北受了重伤。
从而才有了后来的那些看似正常,实则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安排,只是皇后能够撑得起大局,又手段了得,将粉饰太平的工作做得太到位,还借那个无人不忌惮的稽查司查得严,才没让相关消息走漏而已。
将心比心,杨弘深觉得自己若是皇帝,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放心让自己的妻子临朝。
哪怕相比较曾因孝道处处受制于娘家的皇后,他的妻子自从嫁到杨家后,一心都为丈夫儿女,为此还不惜想方设法的为夫家从娘家捞好处,他也不愿让妻子分享自己的权力。
若说在皇上去西北时,让皇后代理朝政,还能说是无奈之举,那么皇上还朝后,选择让皇后继续临朝,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在杨弘深看来,这个原因,就是皇上真的在西北受了重伤,即便在当时有皇后为他瞒天过海,争取到几个月的休养时间,也没有彻底康复,不宜太过操劳,他才不得不选择让皇后继续临朝,帮他分担政务。
毕竟从皇后代理朝政半年多的表现看,皇后不仅有能力,还比任何人都可靠,对皇上绝无二心。
皇上在早前,对皇后这个妻子,也不是没有芥蒂,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而皇后,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这么一想,那么他这个连襟,不过是当年在岳家受了些偏爱而已,并没有真正直接伤害,或是对不起过皇上,只要他拿出自己的诚意,想来皇上也不会再计较那些过往才对。
何况有皇后在前朝,就算他捅出去的事得罪人,那些人也不敢对他杨家太过分。
就像他的儿子虽然出了事,还遭到了严惩,但是即便他大女儿又闯下窥探帝踪这么严重的祸事,人家也只选择按照规矩处高额罚金,轻拿轻放,没有揪着事情不放。
只是不管杨弘深在事前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真正将那份秘奏交到平阳府的稽查司驻点后,他这心里,就没再踏实过,每日如坐针毡的等着回应,即便明知那秘奏应该还没呈入宫中。
柳明瑶虽有注意到她丈夫的异常之处,但她丈夫若无需要,向来不会与他说外面的事情,她也不敢多问,从大儿子的事情中缓过来后,她就将主要精力放在大女儿的亲事上。
即便杨宛如姐妹是打着替母尽孝的名义,去京中外祖家住了两年多,但是明眼人心里都知道他家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也正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家有杨家那样显赫的亲戚,都难免会有想法。
只是杨家姐妹没在京中说好亲事,被匆匆进京的柳明瑶给匆匆带回来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暗自揣测。
这也就使得已到适婚年龄的杨宛如,在平阳府的婚嫁市场上,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
那些来杨家求亲的人家,不管是门第还是男方本身,连柳明瑶这关都过不了,更别说是眼界更高的杨宛如。
被解除禁足后,杨宛如才知道她母亲一直在忙着给她挑选亲事的事,观察了一段时间,得知一些候选人的信息后,她只感到深受其辱。
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这辈子连太子都看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平阳府的那些人家。
更可恶的是,那些人家虽然想与杨家联姻,但是拿出来的联姻人选,都不是各家最出色的子弟。
“爹,您去跟娘说,我才不会嫁给平阳府的这些人家,让她将那些人家的提亲,都给直接拒了吧。”
看着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结果却让她失望,如今又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他的重视的大女儿,杨弘深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
“如儿,你们姐妹会被送回来,足以表明你三姨母的态度,你太子表哥那里,你还是放下吧,就近嫁到平阳府,你能随时回娘家,我与你母亲想要见你,也更方便。”
杨宛如垂眼掩去目中的不屑,他爹想让她就近嫁在平阳府,图的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可是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再任由别人摆布自己,亲生父母也不行。
“爹,您放心,在京中的两年多,察觉到三姨母的冷淡态度后,我早就不再惦记着要嫁给太子表哥的事情了,我想嫁给平国公的长子。”
杨弘深皱眉,女儿嫁不了太子,他也觉得平国公府,确实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可是他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以他们杨家现在的门第,还真攀不上人平国公府。
【作者有话说】
78
第78章
欺瞒
见她爹皱着眉头,一脸的为难,杨宛如自信满满的低声道。
“爹,我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登基当皇帝,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四爪龙袍,坐在小皇帝的下首,还有很多场景,都很模糊,但是我有听到人家议论,说是那摄政王是平国公长子。”
杨弘深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
“如儿,你先等等。”
正如杨宛如所料,这个消息太过让人震撼,她爹根本拒绝不了这个消息中,所透露出的信息的诱惑。
虽然这辈子的许多事情走向,都与她上辈子记忆中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利用上辈子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为自己谋利。
在她上辈子,此时的大安已陷入一片混乱,东河府及其下游的百姓,在大洪水中死伤无数,还由此而产生大批的流民,走到哪里,就将动乱,或是瘟疫带到哪里。
朝廷想要将那些流民聚集到一处,集中安置,派大夫对流民中的伤患进行集中治疗,可是那些流民受有心人煽动,认为朝廷是想将他们聚集到一起集中等死,拼命反抗和逃跑。
这辈子的苍河大洪水被新大坝给挡了下来,除周围的分洪区域的百姓受了点小灾外,并没有引发大灾难,也就不会出现因大批流民的四处流窜而产生的各种动乱。
可是杨宛如相信,不管怎样,那平国公长子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成为大安的摄政王,还备受朝廷大臣和百姓们的支持和拥护,绝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哪怕这辈子不会发生那些动乱,那平国公长子没机会因匡扶正统上位而成为摄政王,他也一定能成为位高权重的人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终于让情绪平静下来后,杨弘深才郑重其事的问道。
“如儿,你是说,你有梦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登基,平国公长子当了摄政王,你可知道,那平国公在开国之初,不知因何得罪了当今,才会被从已拟定的王爵降为国公爵?”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杨宛如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很吃惊。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好像听人说,是因皇上在封爵时很小气,才会一个王爵都不封,尤其是平国公,他不仅有战功,是开国大功臣,还是皇族宗室,竟然连个王爵都没封,是皇上薄待了他。”
杨弘深赶紧制止道,“慎言!这里面的内情有些复杂,据说当年是平国公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大动肝火,才会在祭天封赏大典上,直接降了他的爵位,所以你要仔细回忆清楚梦中的细节,那什么摄政王,真的是平国公长子吗?”
在这辈子的许多重大事件都接连发生改变,还出现可能与她一样,有着上辈子记忆的皇后姨母后,杨宛如也不敢确定那平国公长子的将来如何,到底还能不能像她上辈子那样,当上总揽朝政大权的摄政王。
可是她相信,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平复各方动乱的人物,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取得一番令人瞩目的成就。
自己若能嫁给对方,这辈子肯定能成为令所有人敬重的对象,再也不会沦落为阶下囚,被困在方寸之间,凄惨的渡过余生。
“爹,我能肯定,在那有些模糊的场景中,确实都在说摄政王是平国公长子,不过看上去应该是好些年之后的事情了,至于将来到底如何,谁敢肯定呢,我是想着,那平国公长子能有机会做摄政王,证明他肯定很有本事,这才想着要嫁给他。”
杨弘深点头道,“这倒也是,没想到你这次做的梦,竟然是多年之后的事,时间隔得越久,这期间发生改变的可能就大了。”
但是不管怎样,那平国公长子能有机会当上摄政王,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他那连襟不待见徐氏宗族的人,没有大封宗族,平国公就算没能被封王,只是个国公,也是宗室中的头一份。
何况皇上虽然恼了平国公,但依旧让他掌有二十万兵权,驻守在西南边境,他的儿子,确实有当摄政王的机会。
杨宛如以充满尊崇的目光看着她爹,“就算其中有变故,女儿相信,只要那平国公长子能成为爹的女婿,有我们两家的支持,他一定能有机会取得更大的成就,您说呢?”
女儿的尊崇,让平国公感到很受用,他想想也是,小姨子当皇后,他们杨家没能沾到什么光,若是他女儿能成为王妃,或是……,何愁他杨家不能兴盛发达。
“嗯,若是你能再次提前梦到像苍河大洪水那样的大事,我给禀报上去,完全可以用这样的功绩,为你争取一道赐婚圣旨。”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上阳伯府出面,帮外甥女向皇后*争取一道赐婚圣旨。
可惜他妻子早年在娘做过那些的事,得罪的那些人,使得杨家现在遭到反噬,不受皇后和上阳伯府待见,只能自己想办法。
而他承受着巨大压力,冒险呈交上去的那份奏折,所能换来的功劳,他可舍不得用在为女儿争取赐婚的事情上。
杨宛如不知道她爹在盘算什么,对此,她早在来见她爹前,就已有了想法,只是她不打算一次都说出来而已,这次过来,主要是为先达成第一个目标。
“爹说得是,女儿也希望能尽快再做个有用的梦,最好是在近期就能应验的那种,只是做梦这种事,又不受女儿控制,只能顺其自然,不过女儿希望您能跟娘说一声,让她不要再继续跟城里的那些人家接触了,就算是议亲,给妹妹议就行,不要再带上我。”
杨弘深已经被说动了心思,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他打算不仅不让妻子给大女儿议,也不许给二女儿议。
大女儿若能成功嫁到平国公府,还是以圣上赐婚的方式,那么二女儿的亲事,肯定能有新的选择,而不是仅限于平阳府及周围的一些人家。
杨宛如的‘梦’一再得到应验,让杨弘深对此越发的相信,虽然嘴上说着时隔太久,平国公长子当上摄政王的那一幕,未必真能实现,可他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想相信,真会有那一幕。
却不知,他大女儿压根就没做什么梦,不过是将上辈子知道的事,挑挑捡捡的以做梦的名义透露出来而已。
在杨宛如的上辈子,平国公长子匡扶正统,扶持她表哥的嫡长子,同时也是大安开国皇帝的嫡长孙上位,由他摄政,他还亲自带兵征战四方,彻底肃清大安境内的各种叛乱的消息,都是她处于被囚禁的期间,听那些过来给他们送东西的人说的。
因为只听说过一些人尽皆知的公开消息,所以她根本说不出什么细节,不过她也因此而坚定的认为,只有那位平国公长子,才是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人。
就算这辈在她姨母的干涉下,让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她有信心,可以凭借自己的‘先知’,帮助对方取得不比前世差的成就和地位,甚至是更进一步。
只是想想那个可能,杨宛如就忍不住激动,毕竟她可听说,那平国公长子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儿子,才会扶持废帝,也就是她那个表哥的嫡长子上位的。
只要她能嫁给对方,给其生下儿子,将来,这大安指不定会是谁的天下,谁才能笑到最后呢。
表面上父慈女孝的二人,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利用对方为自己谋得好处,相互欺瞒,根本就没有坦诚二字可讲,也就在无意间错过了许多重点。
等柳明月收到稽查司通过特殊渠道递过来的那份秘折时,着实有被惊到,不仅是被折中内容惊到,也有呈交这份秘折的人给惊到。
虽然杨弘深不敢大张旗鼓的真接署名,但他做下这件事,是为立功,又不是为了当无名英雄,所以他以有些隐晦的方式,在秘折的落款处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
根据原主的记忆,柳明月不难看出,原主的这个大姐夫杨弘深,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更习惯将自己隐藏在原主的大姐身后,好处一个不落,他却能不沾半点是非,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维持着疏朗大气的翩翩君子形象。
原主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徐庆业这个看似粗莽,实在心思敏锐,观察力很强的人,只与对方接触过几次,就已察觉到这个连襟的真面目,不曾真正与其亲近过。
徐庆业提醒过原主,可是原主压根就不信,还认为自己的丈夫是因大姐的原因,才会不喜将他比下去了的大姐夫。
好在后来因时局方面的原因,双方直接接触得并不多,在柳家遇到的机会也少,夫妻二人才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大的矛盾。
这样一个极有心机,处事圆滑的人,竟然会呈上这么份势必会得罪一大片人的奏折,实在让人意外,更重要的是,他远在平阳府,又是得知户部那些事的呢?
皇上看到秘折中的内容后,也同样对此感到很意外。
“要不是朕还记得落款处盖的这枚私印,还真想不到,这份奏折竟然是出自我们那位大姐夫之手,看来,他被免职的打击有些大,让他坐不住了啊。”
柳明月深有同感的点头,“臣妾又何尝不是呢?看来大姐夫这是决定抛弃过去那个维持多年的形象,想要换个方向发展了啊。”
皇上闻言,迅速回想起当年他劝妻子不要被大姐夫的表面形象所欺难骗时,妻子却质疑他小心眼的事情了,不由得失笑。
“这么多年了,你总算相信他是个很会装相的人了?”
对此,柳明月表示,那是原主的锅,她可不背,她本人是在没有亲自与对方接触过的情况下,就能通过原主的那些记忆,对那杨弘深做出正确的判断。
“臣妾早就发现他们的真面目了,要不然,他那两个女儿进京后,我也不会态度那么冷淡,歹竹的确有机会出好笋,但是臣妾并不认为杨家有此运道。”
爹娘都是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即便本性是好的,时间久了,也难免不会受到父母言传声教的影响。
皇上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不过中肯的说,那杨弘深其实也算是个既有心机,又有能力的人,还挺聪明,早前知道要韬光养晦,不敢冒出来惹朕不快,如今又不甘彻底沉入谷底,选择绝地一博,就冲他的这份果断,朕也愿意成全他一回。”
毕竟兵部的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少,却没人敢给捅到他面前。
即便是到了现在,知道他在去过西北后,一定会知道兵部曾做过的那些事,依旧没人敢站出来,竟让远在平阳府的杨弘深,成为第一个敢将这件事捅出来的人,就冲此举,他也愿意给杨弘深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79
第79章
意外
“你就不好奇,那杨弘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听到这个问题,皇上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京中有人知道不稀奇,远在平阳府的杨弘深竟然也能知道这件事,这事确实有些不正常啊。
“可能是他在京中的好友跟他说的?私下里知道点风声的人,可能不少。”
主要是这件事明显是某些功臣的团伙作案,功臣大半都来自平阳府,其中不乏杨弘深的好友,不过他随即又想起一件事。
“六月上旬,稽查司在威远城中发现一个言行有异之人,经审讯后得知,他竟然是奉那杨弘深大女儿之令,借去西北行商之名,打探朕的最新消息,朕听说这件事情后,懒得跟那个妮子计较,就命人去杨家敲打一下,按规律收笔罚金,就算了。”
柳明月闻言不禁皱眉,“在臣妾的印象中,杨家那两个女儿虽然都有些小心思,但也还算知眼色,懂进退啊,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杨弘深的那两个嫡女很有些受到父母的真传,既擅长躲在人后,让别人帮她们出头争取想要的东西,也挺擅长在人前装相,懂见风使舵。
知道她这个姨母不喜她们,就很识趣的不主动往前凑,在人前表现得很谦虚低调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若非柳明月早通过别的渠道得知,她们姐妹在外祖家住着,仗着外祖母的宠爱,处处都压柳家的表姐妹一头,还真难发现她们的真面目。
而那杨宛如一个闺阁姑娘,竟然会做出派人窥探帝踪的行为,属实让人意外。
皇上扬了扬手上的那份秘奏,“事实证明,杨家人在有需要的时候,总能做出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朕当时还以为是那妮子不甘被你赶回老家,就想打听一下朕在西北的行程,想从朕这争取到回京的机会,现在看来,事情说不定没那么简单。”
平阳府距离西北,比京城距离西北近不少,皇上会有这个认为,实属正常。
柳明月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口回道“的确不像那么简单,总不能是她猜到你受伤的事,派人去西北打听你有没有受伤吧。”
说完,两人下意识目光相对,都有意识到,说不定正是这个原因。
“朝中大臣会有所揣测,实属正常,但她一个闺阁千金,能有如此敏锐?她爹也算是个聪明人,都未必敢在私下这般揣测。”
柳明月摇摇头道,“我们可不能因她是闺阁千金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这些目前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无法确认她的真实目的,以后多注一下杨家人的动向便是。”
皇上点头表示同意,只要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将人给盯住了,就不怕他们会失控。
“有了这份奏折,对我们想要做的那件事,我们就方便行动了,你觉得,派谁负责督办此案合适?”
柳明月直接回道,“当然是大理寺的陈正谦,不过臣妾最想推荐的人选,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常明仁,据臣妾观察,那常明仁是个对自身的前程很有野心,也很有魄力的人,在查案断案上面,心性坚定,不会因人情与外物所扰的人物。”
说白点,就是在关系到他自己职务的事情上,可以说是有些六亲不认。
皇上对此有些意外,他可知道,那常明仁是常贵妃的亲哥,皇后竟然能如此不计前嫌的推荐对方。
虽然负责督办这件案子,是个很得罪人的差事,但是对常明仁这样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个他正需要的大好机会。
因为就像皇后说得那样,以常明仁的野心,他只在乎能够立功升职,得上位者重视,压根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的事。
“没想到皇后对那常明仁的评价挺高啊。”
听出皇上话中的调侃,柳明月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主要是人家表现得太好,很符合我们的需要,就像我那位大姐夫,他做了件让您合心意的事,您就愿意不计前嫌的给他机会。”
皇上朗声笑着点头,“的确,他们两个,能遇上像我们两口子这样大度能容的人,真是他们的福气。”
可以确定的是,常明仁肯定很喜欢这样的福气,至于杨弘深接到这份福气时,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帝后的谈话已出结果,即将离职的何忠,迅速指示将要接替他位置的原副总管太监苏福准备拟旨。
平阳府的杨弘深接到调他进京任左佥都御史的圣旨时,可以说是激动到差点失态。
这份圣旨充分表明,他赌赢了,皇上的确像他推测的那样,只要他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对方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愿意既往不咎。
被免职前,他不过是从五品的府衙通判,现在,他直接被晋升为实权在握的四品京官,这是超出他预料之外的好差事。
哪怕他能猜到皇上将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打算,他也不介意,只要能让自己和杨家起复,那些都不算什么,他从下定决心呈上那份奏折起,就已抛开那些顾虑。
杨家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份圣旨来得十分突然,但这并不影响杨家上下为此感到激动和兴奋。
除了杨宛如,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亲爹,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声质问对方,是不是出卖了她,才会换来这份让他高升的圣旨。
她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这个人的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自己的官位和家族前程,为此,他能冷漠无情到六亲不认。
算算时间,若是在她说了平国公长子会当摄政王的事情后,她爹就把那件事奏了上去,现在的确能收到宫中的回应。
好不容易等到她爹能脱开身后,杨宛如赶紧上前问道。
“爹,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给您升职了呢?”
在她的上辈子,直到当今驾崩,太子登基后,她爹才得以升到京中做京官,靠的还是她给吹的枕边风。
听出大女儿的不满和质问,杨弘深皱眉看着她,也是满心的不悦。
“爹升官了不好吗?你爹我若一直无官无职,你如何能嫁到平国公府?就算你能嫁进去,家里没能力给你撑腰,你又如何能在平国公府立足?”
杨宛如赶紧强笑着解释道,“爹,我这不是担心吗?您若直接将女儿能做预知梦的事情说出去了,这对咱们杨家而言,是祸非福啊。”
杨弘深难掩怒气的哼了一声道,“放心,你爹我还没老糊涂,知道轻重,肯定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和皇上当了这么多年的连襟,我自认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上次听了你的想法,爹才下定决心,冒险去做了一件很得罪人,却能让上边满意的事,要不然,你能凭什么嫁进平国公府?”
听到这话,杨宛如就知道,这次确实是她误会对方了,赶紧赔着笑脸道。
“爹,是女儿误会了您的一番苦心,女儿给您赔个不是,等到女儿再做了什么梦,一定会及时告诉您,让您去了京中,能步步高升。”
想到这次能有机会去京中做官,靠的也是这个女儿提供的消息,杨弘深在她面前,终究有些理不直、气不壮,更别说是真生气。
“算了,你知道就好,我们是亲父女,永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家里好了,你们这些杨家后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杨宛如垂眼敛去目中的嘲讽,在她的上辈子,她爹仗着与当今有亲戚关系的特殊身份,踩着包括她这个女儿在内的亲戚,附逆上位,享受大权在握的荣耀时,可不曾想过要关照一下她这个由高处跌落泥泞,受尽奇耻大辱的女儿。
“爹说得是,只有杨家才是女儿的最大依靠,女儿当然会盼着爹好,盼着杨家好。”
不管怎么说,她爹不仅擅长见风使舵,还很有手段,她确实很需要这么一个帮手,反正只要她这辈子能一直在高处,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再次被对方放弃。
接到圣旨后,为了能够尽快进京赴职,杨弘深轻车简从的先一步出发,剩下的杨家人需要收拾好行李,安排好老家这边的各种事务后,再起程进京。
虽然已经定下负责侦办兵部欺君罔上、擅自挪用军资一案的人选,但是皇上并没有公开这个消息,先公开当然是在各方的配合下,已正式拟定好方案的筹建银庄一事。
因这件事牵涉到的官员多,所以知情人多,哪怕皇上还没在朝堂上正式宣布,但是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已提前知道。
只需想想这个将会以朝廷信誉做担保的银庄,在未来的发展潜力,那些人就眼馋不已,自己不适合,也想往里面推荐些自己的人。
尤其是银庄总负责人的位置,早就有人对其虎视眈眈,却早早听说,在皇后的推荐下,皇上已有钦定人选,还获得了两位丞相和户部尚书一致认同,其他人只好死心,或是退而求其次。
却没料到,皇上在宣布要筹建银庄的事宜的同时,还直接公布了一份任命名单,声称名单上的人员大多都已按照调令抵达自己的任职区域。
这么一大块饼,在他们早知道,还盼了许多的情况下,竟然不知不觉的被别人在私下里瓜分了?这怎么能行!
杨弘深进京履职后,第一次参加大朝议,赶上的就是这件事。
“启奏陛下,在大安各地开设银庄,的确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对于各地银庄分处的负责人选,臣有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别说是初闻这个消息的人,连参与银庄规划事宜的官员,都对此有异议。
八九品的小官,只能称得上是吏,看着是不起眼,可是他们想为自家不成器的后辈谋个这类位置,也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如今朝廷一下新增数百个这种位置,还都是与银钱有关,有权有油水的肥差,结果宫中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知从哪调来数百人,直接将位置都给占了,实在让他们很难接受。
看到群臣的反应,杨弘深也想附议,可他从递出那份奏折起,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要在接下来,完全附和与配合皇上、皇后的心意行事,这样才能保障他的位置。
所以斟酌了一番,他最终还是选择按捺不动,反正他对正在议的这个银庄的事,一无所知,就算这里边有什么好处,也轮不到他这个朝堂新人去分享。
面对群臣的抗议声,皇上对此显然早有准备。
“各地银庄的掌柜、帐房人选,都是从各地的宫中产业里抽调出来的,这几百个人中,绝大多数都有举人或秀才功名,又在各地的商行、作坊、田庄里历练的两三年,如今调过来筹建银庄,可以直接上手,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此话一出,本来还吵得热闹沸腾得的众大臣,瞬间变得哑口无声,他们用来抗议皇上的理由,就是银庄关系重大,皇上却直接任命数百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担此重任。
见下方的群臣都无言以对,皇上才心情很好的说道。
“看来,对于这几百人的身份来历,诸位心里应该都有数了,不错,他们都是皇后在承天三年的大考之后,亲自挑选,又安排在各地,精心培养了近三年的人才,诸位大人都该对此有印象才是,毕竟在第三关的面试考核中,我们有不少人都曾去过现场。”
正因有印象,他们才在得知人选都是从宫中产业里抽调出来的后,都变得无言以对,对于当年那三场令人感到前所未闻的考核,他们可都记忆深刻。
有人不甘心的硬着头皮回道,“陛下,那些都是由娘娘选出来,又培养了三年的人,银庄全都用这般出身的人,难免……会有任人唯亲之嫌啊!”
柳明月冷哼一声道,“本宫要是想任人唯亲,会先将你这从一品的太子太师之位给夺了,送给五品的柳郞中坐。”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朝堂上的一阵偷笑声,他们都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想到要抨击皇后任人唯亲,一时有些绷不住,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那些宫中产业既是皇后的,也是皇上的,就像他们朝堂上的这些人,过去只是皇上的,现在也是皇后的,人家帝后二人玩左手倒右手,哪里有他们这些人可质疑的余地。
皇上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年后就是又一届大选之年,大家要是有想法,朕就拜托皇后再组织一场大招募,你们家中要是有什么子侄后辈想要安排,都可以去参加考核嘛,只要考上了,别人能有的机会,他们肯定也有,朕与皇后做事,绝对会公平公正。”
【作者有话说】
80
第80章
紧急
还在平阳府时,通过定期的邸报和私下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杨弘深早知道他那位妻妹已变得今非昔比,能在皇上离京期间稳定朝堂,还能让满朝文武官员臣服,没传出什么负面消息,足同见得她的本事。
可是真正获得上朝资格,感受到朝堂氛围后,他才发现,皇后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地位,远比他本以为的还要更高一些。
即便皇后在朝堂上表现得很低调,很少开口,要是她一旦开口,都毫不掩饰她那透着攻击力的强势。
而那些朝堂重臣即便被她给针对了,也只能就着皇上给的台阶下来,再不敢试图继续去反对皇后,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帝后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无间,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奈接受。
要知道在之前的那些年,都是他那连襟唱红脸,妻妹唱白脸,如今大家的身份变了,那对夫妻却反了过来,皇后唱红脸,皇上唱白脸。
“没想到多年不见,三妹……啊不,皇后娘娘的性格变了不少,她就那么直接当众针对李公他们,会不会……不大好?”
与他走在一起的右佥都御史闻言,不禁失笑出声。
“哈哈,杨大人刚来,对咱们娘娘还不够了解,等到你熟悉后,就会知道,若非有陛下在,娘娘会让你深刻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针对,像现在这样,只偶尔在看不下去时,讽刺上几句,根本不算什么,你看那边,崔公、李公他们可有放在心上?”
杨弘深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站在那里的崔相、李太师等人正站在那里在说话,看上去心情都还不错的样子,丝毫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会因受到皇后的言语针对而感到憋屈。
“为什么会这样?”
那崔丞相和李太师等人,不仅都是高品阶的重臣,还都是在朝堂上声望极高的人,这样的大人物,当然都是心高气傲的存在,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对于这位以外戚的身份突然被皇上任命为左佥都御史的同僚,右佥都御史当然是抱着尽量交好,至少也要不得罪的态度,此刻也就不吝为其解惑。
“因为陛下还没还朝时,娘娘对待我等的态度,可没这么温和,大风大浪都经历得多了,就这么几句嘲讽算什么?何况如今还有陛下居中打圆场,也就更加没人会在意朝堂上的那几句言语交锋了。”
主要是在意也没用,真要与皇后对上,都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皇后总能从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将人驳得体无完服,吃过几回亏后,大家都只能尽量避其锋芒。
杨弘深还感到难以置信,毕竟他自认已接受三妻妹性情大变的事实,可他还是想像不到,她在朝堂上,竟然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在更具威慑力。
见新同僚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右佥都御史又给好心提醒了几句。
“当初户部尚书坚决反对娘娘继续临朝,因为户部现在是负债累累,娘娘上说说她也没钱借了,下午就与陛下合计个银庄出来,方便户部继续借钱。”
“刑部之前查某桩案件时,只缴获几万两银子,与应缴赃银数量相差巨大,娘娘就下令,所有与主犯利益相关的至亲与家仆等人,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都需负责还钱,还够数为止,检举有功可免受牵连,结果你猜!”
杨弘深听得目瞪口呆,前者顶多也就户部尚书要受点刺激,后面的这条政令一旦全面执行,谁还敢贪?他们的至亲和家仆也饶不了他。
“就,没人反对吗?”
右佥都御史笑道,“娘娘有陛下的支持,谁敢反对?谁又能反对得了?何况她也只是就事论事,做的也都是为国为民的事,谁要敢就此与娘娘辩论,就能得到一顿让人终生难忘的训诫。”
直到下值回去,杨弘深仍有些不在状态,他发现这京中的情况,与他在事前所料想的截然不同,想要凭借过去的经验在京中立足,还真有些困难。
与此同时,处理完当天的政务后,柳明月与皇上提起商队的事。
“出海商队将于近期,从集庆那边的出海口启程出发,这两年多,海上作战队收集了不少信息,路线都已规划好,陛下这边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或是直接去集庆那边看看?”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倒是对大海和船队都很好奇,也很愿意去见识一下,可惜朕刚回京不久,这私快又出去,难免会惹来非议,何况兵部的那桩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要收网了。”
对皇上来说,看着兵部的那些人继续蹦跶,还时不时的想要找机会在私下里跟他求情,他已对此烦不胜烦。
因为那些人即便找着机会了,许是见他回来后,从不曾提起,对他们也没个处置,就没想着要坦诚,总抱着侥幸心理与他叙旧情,各种的为自己表功。
柳明月点头,那桩案子一直就这么拖着,确实不是办法,是该要早日做个了结才行,因为那些人犯下的是涉及到原则问题的大事。
“也是,不过您也知道那桩案子都涉及的是些什么人,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来个临死反扑。”
皇上冷哼一声道,“这个你放心,朕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再次第二次亏。”
听出他这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柳明月有些意外。
“吃亏?陛下的意思是说,您在西北遇刺一事,另有内情?”
皇上难掩冷意的点头道,“是的,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现已查明,那刺客确实与异族有交集,但他真正效忠的并非是异族,而是另有其主。”
也就是说,早在开国之前,就有人处心积虑的往他身边安插钉子,其图谋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柳明月见他没有直接提及幕后真凶,也没有继续假追问的打算,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敢在那么早就在暗地里算计陛下,那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您可一定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要不然,臣妾愿意出这个手。”
皇上真的是个一个很有担当的人,一旦正式开启彻查兵部的案子,皇上肯定少不了要背上诛杀功臣的污名。
在她本就临朝的情况下,皇上不愿让她涉及到这个案子中,明显是不打算让她一同沾染上。
柳明月对此当然是乐于配合,她也不愿意被牵涉进这桩案子,因为她没有仔细调查过,也就不清楚这个案子具体涉及到哪些人与势力,那些人与陛下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是真要到了有需要的时候,柳明月不介意出这个头,背负上诛杀功臣的污名,成为一代毒后也在所不惜。
皇上当然知道皇后之前的回避,与现在的自荐,分别透露着什么心态,心中颇为受用,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因此而好转许多。
“用不着让你出手,朕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也轮不到朕坐到这个位置上,是他们负朕在前,朕绝对不会对他们手软。”
晚上两人正在用晚膳时,突然接到通报,说是左佥都御史杨弘深有紧急要事在宫外求见。
收到消息,两人顾不上考虑别他们,毫不犹豫的让人将其带了过来。
向来在人前都能保持翩翩风度的杨弘深,此时看着有些狼狈,看来他将要禀报的事情,确实很紧急。
皇上制止住他要行礼的动作,“那些虚礼就免了,到底是何事,竟然让你如此焦急?”
杨弘深也不含糊,赶紧回道。
“启禀陛下、娘娘,臣的大女儿在今日的进京途中,见到城外出现多种异象,河水异动,还有许多鱼往水面上跃,还有大量的飞鸟聚集空中,山中走兽不惧人的往官道上跑,据说会出现这些异象,是附近将要出现地龙翻身之兆啊。”
在炎黄大地上,地龙翻身都被视为极为严重的不祥之兆,每次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的损失也很大,许多皇帝都因此而颁布过罪己诏。
所以皇上闻言,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柳明月也很着急,她很确定,杨弘深所说的那些异常现象,都是将要发生地震的前夕经常会出现的预兆。
在她所生活的时代,地震这种灾难依旧让人防不胜防,每次出现,都会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巨大损失,更别说是在这个时代。
柳明月就近拿起纸笔,迅速回忆她所知道的那些地震应急避险措施,一边建议道。
“陛下,这些预兆既然是发生在京城外,就意味着将要发生地……动的区域,就在京城与周边区域,我们要赶紧下旨,令城防营和京郊大营的人分成三五一组,分别负责一片区域,拿着扩音喇叭提醒百姓避险,要在最短时间内,尽量多通知一些县市和村镇。”
“所有官府人员和当地驻军,必须要在这种危急关头担起责任,维持好当地秩序,安置和安抚好焦虑的百姓,一旦真出现地动,要尽快让所有受伤的百姓都能及时得到救治,将相关工作处理得好,立下大功者,本宫与陛下有重赏。”
皇上一边结合皇后的建议赶紧拟旨,一边派人去确认那些异象,一边传召大臣们过来商议此事。
杨弘深几首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帝后二人在接到消息后,迅速做出的各种安排与应对,他原以为,这二位怎么也会先质疑几句,或是先派人去确认过异象后,再做相应的安排。
他大女儿匆匆赶进京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她最新做的一个梦,是今夜子时左右,京城与附近区域会出现地龙翻身之祸,会造成京城百姓的大量伤亡。
他会相信大女儿的话,当然是因之前的经验,可是皇上与皇后,为什么都没怀疑一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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