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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直播

第71章071

071

淅淅沥沥的春雨如丝般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谢不归站在雨中,怀中紧紧拥抱着纤瘦的身躯。

男人一身的鬼气森森,怀抱亦是冷得像是冰块,冻得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就在这时,芊芊突然感觉到?,他的胸肌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

一下子,又让他有了一点活人的感觉。

突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气氛。

“你是在叫我吗?”

谢忆奴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纸鸢,摇摇晃晃地朝芊芊跑过来。

小小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脆弱,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羊奶般细腻的皮肤被雨水打湿,红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穿透了乌云。

“娘亲娘亲,你是在叫忆奴吗?”

芊芊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误会了,把苍奴听成了忆奴。

她皱了皱眉,轻轻推开谢不归的怀抱,弯下腰,认真地对上小包子期待的眼神。

“不是在说你哦。忆奴是乖孩子。至于那个苍奴……”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谢不归看她一眼,又轻轻地垂下双眸。

小包子一脸失望,“不是在叫我啊……娘亲,苍奴是谁呀?”

芊芊心中一紧,轻声解释道:“嗯,苍奴……那是一个……撒谎骗人的坏孩子。忆奴不可以学他哦。”

她望着孩子干净的眼睛,迟疑片刻,又轻声问?道:“忆奴。你为什么管我叫娘亲?”

谢忆奴眨了眨亮汪汪的黑眼睛,那眼睛和谢不归简直是一比一的复刻,连眼尾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父皇抱着你,你也搂着父皇,”小孩非常笃定地点点头,“你就是娘亲。”

芊芊轻咳一声,忽然意识到?在外?人的视角看来,她和谢不归刚才的亲密举动肯定让人误会。

她之所?以会跟谢不归如此亲近,不过是一个人在高处摔落时,会条件反射地搂住那个接住自己的人罢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眼看雨越下越大?,芊芊忍不住摸了摸小包子的脸蛋,揩去上边的雨水,“快躲雨去吧,一会该湿透了。”

她指尖刚刚从忆奴的脸上滑落,就被对方牵住了手。

孩子稚嫩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娘亲,等一下等一下。”

谢忆奴把风筝递给?了旁边的景福,忽然转向?一直无声如同幽魂的男人。

“父皇,牵手手。”

谢忆奴伸出手臂,摊开小小的软软的手掌,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那只小手白里透红,血气充足,是完完全全的新生和瑰丽。

谢不归却没有动。

忆奴大?着胆子,抓住他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

小孩子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拉着谢不归走了一步,无私地分享她的温暖。

“父皇,再?不走就要被淋湿了哦。生病要喝药,药很?苦,忆奴不想父皇吃苦。”

就这样,谢忆奴一边一个,跟芊芊和谢不归手牵着手,没走几步,不经意地踩过一个水洼,鞋子便湿了半边,但她却丝毫不在意,笑眯眯的,甚至还故意往有水的地方踩,觉得很?是新奇有趣。

孩子身量太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她的手心却绵延不断地传来温暖。

这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没有他的偏执,也没有她的淡漠,热忱、真心,不曾长歪哪怕一点点,用尽了全部力气,在爱着她的父亲和母亲。

枉费他们为人父母,却没有尽到?父母的职责。

芊芊怕她再?这么玩下去会生病,温柔地说:“让你父皇……背你吧。”

谢忆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着谢不归,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渴望。

谢不归微微一顿,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他的脸藏在花树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

片刻后,他蹲下身,将孩子轻轻背起?。

谢忆奴的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父亲温暖的体温。

看着稚弱的孩子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就在这一刻,一段久远的记忆忽然涌入芊芊的脑海。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段刚刚“死去”的时光。

彼时的她,无声无息伏在一个人的背上,紧紧地,像是想要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那个人正艰难地攀爬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风雪在耳畔呼啸而过。

他走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停下。

钟罄声、焚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似乎来到?了一座道观。

她听见道士们喃喃的诵经声,超度着亡魂,也听到?了男子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声。

……

芊芊从景福手中接过一把骨伞,撑开,伞面遮住了三人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滴。

她的目光垂下,看着路边被雨水浇得一片狼藉的景象。

忽然,她的心中一动,福至心灵般地回头,望向?那被砍断的桃花树桩。

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枯死的树桩边缘竟冒出了一片新绿。

枯木逢春。

“走吧。”芊芊轻声说道。

一家三口,就这般安安静静地漫步在春雨之中,宫苑深处,仿佛从未有过任何隔阂。

这场景,像是她很?久很?久以前期待过的画面——她和相爱的夫君,带着心爱的女儿,走过春花秋月,去看云卷云舒。

那些曾经的伤害与?禁锢,似乎从未存在过。生死,也未曾成为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忆奴伏在父亲宽阔的脊背上,闭着眼睛,甜蜜地睡去了,仿佛坠入了最美的梦境。

无言的父母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这片天空下,有着世间最深刻、最强烈的羁绊。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的心事沉沉,恰如这繁腻不绝的雨。

雨丝连成经纬,纷纷若世之喧嚣,缥缈如病中呓语。

忆奴……会是他与?她之间,最后的联结吗?

谢不归心中始终没有底气。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想过要用谢忆奴作为任何形式的筹码,尤其是在亲身经历了芊芊抛夫弃女之后,他深刻地意识到?她的心,是何等凉薄与?绝情?。

而他自己从小经历的孤独与?疏离,也让他坚信,世俗的骨肉亲情?无法?成为真正绑住一个人的羁绊。

然而,谢忆奴的存在却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芊芊从宫人口中得知?了谢忆奴这几年的生活点滴,心中百感交集。

忆奴很?聪明,学东西很?快,而且自小就没有纨绔子弟的顽劣习性,对待师长和宫女一视同仁,友善而真诚。

她最喜欢的礼物是陛下送给?她的生辰礼——一个绣着桃花的锦囊。

忆奴最爱的游戏是捉迷藏,因为她的身形娇小,可以轻易藏匿在任何一个角落,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她同时又害怕被遗忘。

每当她躲起?来后,总会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别人去找她。

若是很?快被找到?,她会开心得手舞足蹈;但如果很?久没人找到?她,她就会哭,哭得撕心裂肺,谁也哄不好。

只有把她带到?皇后的寝宫外?,远远地看上一眼,她才能平静下来。

得知?这些细节后,芊芊心痛如绞。

自己身为生身母亲,却在忆奴人生最初的六年里,一直缺位。

“我亏欠她太多……”

谢不归长身玉立,望着守候在忆奴身畔,眼眶含泪的女子,容色不明。

“萱儿。”他轻声唤道。

直到?此刻,芊芊终于明白这一声“萱儿”的用意。

他是在试图与?她创造一个又一个联结,哪怕是用那些看似荒唐的借口,比如雪貂之说……

不知?是在哪里听到?过,当你觉得一个人像小动物的时候,其实是你愿意为对方付出的时候。

他似乎乐此不疲,玩上了瘾,而芊芊也懒得再?去纠正他,只是选择不主动亲近他。

他们俩人,似乎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谢不归会冷不丁地抱住芊芊,猛蹭她的脸颊,一通“宝宝萱儿乖乖”地乱叫。

若不是了解他的意志力够强,不是那么轻易就会神智崩溃的人,芊芊真的以为他疯了。

只不过,没有一个疯子能在骚。扰完别人后,又能举重若地与?臣下商讨朝事,思?维缜密,分毫不乱。

而谢不归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心中也充满了不确定。

孩子,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结吗?

那一天,芊芊放下碗筷,突然问?道:

“做这碗桃花羹的御厨在何处?臣女想见一见。”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道:

“也不怕陛下笑话,臣女此次入京,除了朝贡之事,便是想寻觅一些合乎心意的面首,充入后院,以解日常烦闷。”

说完“面首”二字,芊芊似是觉得不妥,秀眉轻蹙,咳嗽两声,改口道,“若是这位御厨……合乎臣女心意,愿以重金聘请。不知?陛下可愿忍痛割爱?”

说完,她观察谢不归的表情?,想看看他还会不会继续装下去。

“……面首?”

她说了那么多的话,谢不归只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声音极轻地重复了一遍。

他隔着烛火,一双狭长的黑眼睛朝她定定望来,唇角拉得平,甚至有点向?下,嘴唇像是两片发白的玉梨花,顷刻就要碎裂。

“你……在寻面首?”

第72章072

072

芊芊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谢不归那张白?玉似的脸,在?某个瞬间?,竟变得有些灰扑扑的。

他坐在?桌旁,轻轻地垂下眼尾。神情淡漠,仿佛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像。

关于?“面首”的话题,被他刻意忽略。

谢不归继续安静地为她布菜,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这是?他唯一专注的事情。

衣袖长及垂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的手?腕包扎完好,洁白?如新的纱布与他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

“想吃鱼吗?”

忽然,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芊芊本没有多少胃口,喝完那碗桃花羹,她便已是?半饱,眼前的菜肴再丰盛,也?无法勾起食欲。

然而,当他提到鱼的时候,她的心中?忽然一动。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喜好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浓烈的味道,但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是?很爱吃鱼,反复吃也?吃不腻。

“口味淡些也?无妨,少放些花椒……”

她轻声嘱咐。

谢不归微微一笑,缓身站起,走了出去。

“恭送陛下。”宫女们纷纷跪地。

在?他离开后不久,芊芊便拉开椅子,悄悄地跟了出去。

她要去亲眼看看,那个所谓的御厨,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人。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宫人们低头垂目,不敢阻拦。

她们拿不准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位“死而复生”的先?皇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感到为难。

芊芊摆了摆手?,表示这些都不重?要,她就只有一个问题,灶房怎么走?

来到灶房,门口挂着青色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她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往里看去。

灶房内,灯火通明,热气腾腾。

谢不归站在?案板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菜刀。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修长,衣袖微微挽起,露出洁白?的手?腕。

从水缸里捞起一条活鱼,谢不归熟练地将鱼按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刀刃划过鱼身,鱼血瞬间?喷溅出来,染红了案板。

他的神情淡漠,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双眼眸黑而专注,专注得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眼尾一点鲜红,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滴血泪,静静地流淌。

芊芊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谢不归了?

如此?冷静,如此?淡漠,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谢不归将杀好的鱼放在?水中?清洗,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水流冲刷着鱼身,带走了血迹,片鳞不存,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芊芊的存在?,或者?,他知?道也?根本不在?意。

……

谢不归坐在?芊芊对面,依旧是?那副淡漠平静的模样,仿佛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美则美矣,却让人难以触及。

桌上多了一盘鱼肉,鱼肉洁白?如玉,点缀着姜丝和葱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不归为她重?新布菜,举止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了?”见她半天不动筷子,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古人云,色香味,光前二者?,此?鱼便已占全。果真是?宝刀未老。”芊芊一叹。

“御厨做的。”谢不归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位大厨竟能?如此?精准把握臣女的喜好,倒是?愈发让臣女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妙人了。”

谢不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为她夹了一块鱼肉。他细心地给她剔去鱼刺,然后才放到她的碗里。

“多谢。”芊芊轻声说?道,低头默默吃着鱼肉。

鱼肉鲜美,入口即化,但芊芊心中?却隐隐感到怪异。

她抬头看了一眼谢不归,他依旧是?一副淡漠平静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今晚的表现太?过完美,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让人有一种脚踩泡沫的虚浮感,疑心他下一步就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举动来。

“你……”芊芊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谢不归打断。

“早些歇息。”他低低说?道,声音里没带多少情绪。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也?没说?要去哪里,就这般飘然而去。

是?的,飘然。

不是?仙人般的飘逸,而是?鬼物般的阴冷。自打重?逢以来,谢不归就给她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半夜,她突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屋内一片漆黑,忆奴还在?睡梦中?,轻轻地撅着小嘴,无忧无虑的模样。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映出一片惨白?。

她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了谢不归在?厨房杀鱼的情景,那冷漠的神情,那熟练的动作,以及他眼尾那一点鲜红的朱砂泪痣,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嘀嗒,嘀嗒。”

雨滴从屋檐滴落,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提醒着长夜的流逝。

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在?夜空中?回荡。

芊芊立刻转身,拉开门:“陛下在?何处?”

“……静室。”宫娥提着灯,照亮了一片空地,低低说?道。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静室做什么?

她心中?莫名?一慌,顾不得仪容不整,提起裙摆,散着长发走进了那条通往静室的长廊。

静室的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烧焦木炭味夹杂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连忙去推开了窗户通风。

这才环顾起了屋内。

炭盆中?的木炭已经熄灭,只剩下一些残存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

云雾般的床帷低垂,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正安静地卧在?榻上。一头乌发沿着枕侧垂落,如黑色的瀑布,随着衣袍迤逦而下。

黑白?夹杂,如梦般迷乱,也?如梦般绝美。

“谢不归……”

芊芊唤了一声,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她走近榻边,看到男人闭着眼,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白?衣如初冬的第一场雪,凌乱地覆盖在?他的身躯上,他的怀中?,手?边,散落着焚烧了一半的纸张,纸上的字迹扭曲狂乱,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她捡起一张纸,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

纸上,竟是?用鲜血写满了招魂的经文,字迹潦草而绝望。

再捡起一张。

竟是?一首哀凄入骨的悼亡诗,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妻子的悼念和追忆。

火盆里不断腾升的烟气笼罩着谢不归白?得不能?再白?的脸,像是?顷刻间?就要羽化登仙。

安静而苍白?,破碎而冰冷。

芊芊紧紧捂住嘴,心里不断闪烁着一些字句。

每一个字,都让她喉间?泛起腥甜如铁的味道。

已经撒手?人寰,离她而去了……

就在?这时,谢不归忽然动了一下眼皮。

长长的睫毛如乌蝶振翅,上下分开,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存在?,谢不归缓缓地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你在?怕什么?怕我死了么……”轻声说?道,声音沙哑。

男人一边说?,一边挥挥手?,把那种烟雾缭绕的氛围感挥散,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

“咳咳……咳咳咳。”

烧炭自杀。

为什么?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要找面首么?

“咳咳、咳咳咳……”

谢不归一边咳嗽,一边坐起身子,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炽热,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随时可?能?将他自己吞噬。

“你在?用死亡威胁我。”芊芊冷冷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和无奈。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奏效了。

想当初,这还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倘若觉得一个人的死亡能?威胁你,那你也?太?过自大了。因为你竟然以为,你拥有了对方的全部。”

果然,谢不归与她的思维永远高度一致:

“你拥有我的全部了,知?道吗,宝宝?”

他朝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温柔。

“开不开心啊?”

“神经病!谁开心得起来啊!”

芊芊忍不住骂道,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谢不归忽然伸出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动作粗。暴而急切,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哭什么?”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语气,温柔入骨。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抹去她的泪,摩挲着那还带着温度的泪珠,突然放进嘴里尝了尝,舌尖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泪水呡干净。

又捉着她的手?,把冰冷的脸贴在?她的手?心里轻轻蹭着,乌发如绸缎一般滑落胸前,露出水仙花般苍白?的后颈。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走了?”

谢不归埋在?她手?心,动着嘴唇,擦过她掌心细嫩的肌肤。

芊芊试图挣脱,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挣脱。

如果他只是?这么蹭一蹭脸倒是?很乖,可?偏偏他要使劲儿捉住她的手?腕再往她的掌心蹭,就显得有点欠了。她甚至害怕他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比如舔她的手?。

大抵是?挣扎得太?狠,他又不知?为何冷不防地松开了手?,而她没控制好力道,“啪”的一下抽在?了他的脸上。

一道红痕骤然在?他白?皙的脸上浮现。

“你清醒了没?”

芊芊立刻提高音量问道,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谢不归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炽热而疯狂的神情。

“来抱我一下。”谢不归忽然说?道,蜷曲的长睫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好想死在?你怀里啊……”

芊芊看着他,感到一阵心痛。

谢不归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分明倦怠,又因那抹突兀的红痕显得有几分妖冶,如同花开荼靡:“如果你是?担心南照的交易。”

“退位诏书已经写好,皇位给忆奴,你垂帘听政,这三年,该杀的人都被我杀光了,惊羽卫正在?全境搜捕北凉公主的下落,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跟南照的交易,你想签多少签多少……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分明是?病重?之?人在?交代后事。

“滚啊!你在?说?什么鬼话!”

芊芊的声音猛然拔高,愤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她的双眼瞪得滚圆,太?阳穴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突突直跳,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谁要接你这堆烂摊子!”她几乎是?咆哮着,一字一句都带着火药味,仿佛要把心中?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

“你觉得我很清闲是?吗?非要找点事给我做?!你是?想累死谁啊!”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划破谢不归的耳膜。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她将他的手?狠狠地摁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给我好好看清楚!好好感受一下!”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我是?你的幻觉吗?!是?你的一厢情愿吗?!”

她大声质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不想我找别的男人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几乎失控。

“那你倒是?给我活下来啊!”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你都还没有达成所愿,就这么不想活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她死死地盯着谢不归,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穿透。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整个人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盯着她涨红的脸颊看了半天,谢不归顿悟似的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你喜欢我。”

因为这个认知?,他身子微微发起抖来,脸上的那道红痕似乎更加红了,像是?要滴血出来。

他突然抬起了手?。

男人手?指很长手?掌也?很大,手?背有青筋和凸起的血管,看起来很凶残总觉得稍微用力就会有很强的破坏力,却近乎温柔地捏了捏她纤细的手?,嘴里小声说?:

“我想不想活不重?要,只要你想要我活着,我就会为你活下去。”

芊芊站在?谢不归面前,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反复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愤怒和痛楚,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好久没这么情绪失控过了。

她的眼神如刀,狠狠盯着谢不归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

“你……”她咬牙切齿了半天,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却又不知?下一句该说?点什么。

突然,她的手?从怀中?抽出一枚长命锁,动作迅速而果断。锁身精致绝伦,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纹路。

然而,这枚长命锁的锁身上却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缝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刺眼地横亘在?莲花纹路之?间?,破坏了它的完美。

“你看看这是?什么!”芊芊厉声说?道,她将长命锁猛地伸到谢不归眼前,让他看清楚那道裂缝。

谢不归显然没有料到芊芊会拿出这样一件东西,他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那枚长命锁,裂缝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你……”他刚想开口,却被芊芊打断。

“给我低头!”芊芊喝道,声音里充满了命令和愤怒。

谢不归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地低下了头。

像是?一只温顺的大狗,等待她给他戴上项圈一样。

芊芊:“……”

她气结,临时改了主意,不想如他所愿给他戴上这个了,反而握着长命锁,用力砸在?他的肩上,砸得他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并没有躲开。

“修好它。”芊芊平复着情绪,一字一顿说?,“带着完好无损的锁来见我。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我的答案!”

这个人真的是?。

气死她了!

第73章073

073

跨出门外,迎面?吹来的风像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撩起芊芊的发丝,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夜晚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冷。

不,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停下脚步,心中那股倔强和不甘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刚刚平复的情绪。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门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谢不归……

她?的脑海中闪过他的名字,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名字。

手紧紧攥着门框,但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分毫。

“我走了。”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那个发火的人根本不是她?。

然?而,她?的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她?的脚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不愿意听从她?的指挥。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身后,衣衫轻轻摩挲,传来谢不归慢吞吞坐起身来的声音。

男子手指修长,手背上泛着青筋,一张张拾起散落的诗稿和招魂的符纸。

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一片片地拼凑起他们之间那些破碎的过往。

一阵甜香悄然?袭来,是桃花的芬芳,带着春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谢不归。”芊芊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刚的争吵和泪水都是幻觉。

“怎么了?是改主意了吗?”谢不归淡淡地笑?着,抬眼看着她?,眼神却透露出他早已明白——

一点喜欢,终究无法抵消那些积压已久的怨与恨。

“我恨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刺入谢不归的心脏。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芊芊突然?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他。她?的动作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谢不归一时不知所措。

“我恨你?!”

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然?而,她?却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毫不迟疑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炽热,仿佛一阵狂风骤雨,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言语和思绪。

谢不归黑压压的睫毛在皮肤上投落浓长的阴影,这片阴影正在颤动不止。

窗户似乎被风吹得更敞开了些,数不清的雨滴裹挟着寒风敲打在皮肤上,一滴一滴,又似烙印在他的心上。

谢不归感到困惑。

为何春夜的雨水浇打身体,竟会让人灼痛不已,痛得难以忍受?

为何她?的吻如此炽热,仿佛要将?他融化?

肩上被长命锁砸过的地方也在作痛,但更疼的似乎是他的心脏。

他闷不吭声,大手掠过她?的下巴,擦向?耳后,用力将?她?贴向?自己。

喘。息声在空气中交织,灯影在他们的唇齿间摇曳,仿佛也被揉碎成?无边旖旎。

与她?嘴唇分离时,他清冷的脸上已是一片潮。红。

“我有点头晕。”

芊芊喘。息着说。她?全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他的怀里。

头部隐隐作痛,眼前像是有一层薄薄的轻纱笼罩,意识在云端飘拂。

强吻他后又自己晕晕乎乎的。

谢不归啼笑?皆非,他低着头,若有似无地啄吻着她?的唇、再吻到鼻尖,用气音说:

“累了就睡会。”

“累什么累啊。”芊芊想抬手按一按脑袋,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作罢,“我这几?天什么正事都没干,光顾着吃饭和对付你?了。”

她?躺在他的怀里,微微睁开眼,开始盯着他的嘴唇发呆。

亲过后的唇部显得有血色多了,水润润的,轮廓很好看,说话?时的运动轨迹也很性?。感。

随着光影逐渐暗下来,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唇下有一道深深的刻印。

芊芊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嘴唇上描摹着。

“你?不是在你?的嘴唇上涂了蒙汗药吧?”她?突然?开口。

谢不归怔了一怔。

“比起蒙汗药,我更想在嘴唇上涂春药。”他声音低沉,垂眼盯着她?看。

她?总是那么冷淡,除了情蛊发作的那三次,她?几?乎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热情。

基本都要他强迫着来。

“我对你?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都没有一次主动要我。”

目之所及的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动着,润润的,舌尖时不时地扫过洁白的牙齿。想到接吻时的口感,她有心想从他的怀里爬起来,再嘬他一口。

他尝起来有薄荷叶的味道,还是那种在冰水里泡过的薄荷,亲起来竟意外的提神醒脑。她一定要再亲一口。

“你?……低头。”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微恼。

身子因太?过疲惫而酸软不已,实在是起不来。

心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跳动得比平时更快更重。

谢不归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低下头,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他的头发落下来,滑到她?的锁骨上,凉凉润润的。发质真好啊……

思维变得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烟雾,难以集中。

恍惚之际,她?张开嘴,咬了一下那片冷白的耳垂。

没什么味道。

她?还是想亲他的嘴唇。

谢不归被她?咬了一口的耳垂留下浅浅的牙印,开始迅速发红。

他整个人又开始发抖,胸肌隐隐地抽动了一下,她?跟他的距离太?近,感知不可谓不清晰,脑海里闪过一些糟糕的画面?,舌尖不由自主地分泌了一些津液。

“……不对。”

芊芊揪住了他的头发,无可奈何地说。平日里可精明的人,怎么这时候就傻不楞登的。

头皮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她?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明显是抗拒的意思。

谢不归一下子直起身子,跟她?保持距离。

因为他突然?的直起身,芊芊的手不可避免地松落开来,无力地从他头上滑落到他肩膀,要掉不掉地攀在那里。

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注意力更是被彻底打散。

思绪像是一只不安分的蝴蝶,飞来飞去,无法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

她?的大脑本来想指挥她?说:“我想亲你?,你?把脸对准点。”

但开口却变成?了:“我、我想吐……”

“……对不起。下次不会亲那么久了。”

谢不归长睫覆眼,非常抱歉地低声说,连唇角的水渍都顾不上擦。

芊芊摇了摇头。

“跟你?没关?系。我感觉……好像是……呕……”

“是烟气……”

恶心感像潮水般涌来,胸口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迫着,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比平时更多的努力。

意识开始模糊,逐渐被抽离身体。

她?感到自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一阵风来就能吹走。存在感和现实感开始减弱,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

谢不归看了一眼火盆,心中一紧。

屋子里,残余的炭气弥漫。

他一向?谨慎,但这一次,他却疏忽了。

他早该想到的,芊芊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

她?的体质一向?不好,比起他来差得远了,又经?历过那些常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再加上刚刚那一番折腾,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哪怕她?一进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第一时间开窗通风,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炭气。

想到这,谢不归的脸色“唰”地变得比纸张还白,心跳如鼓。

“御医!快传御医!”

他迅速抱起芊芊,视若珍宝般紧紧地贴向?胸口,快步走向?门外,声音低沉而急促。

若是芊芊还有意识,定会不以为然?地说一声——

左不过吸了一口炭气。

然?而,正是这“一口”,让她?陷入了昏迷。她?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反倒是始作俑者谢不归安然?无恙。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懊悔。他早该知道的,早该更加小心的。

那一晚,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御医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芊芊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雪貂,趴在树洞的深处。

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

树洞外,风声呼啸,某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心脏狂跳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处境很危险。

树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每根神经?都紧绷着,警觉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她?紧紧盯着洞口,一阵响声传来,不知什么东西落在了树枝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仿佛树枝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看它在月光下的影子就知道,这是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怪物,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洞口外。

月光洒在它的身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轮廓,阴影如同死亡的帷幕,笼罩着整个树洞。

它开始走动。

脚步轻盈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悄无声息。

它的爪子像是四?把锋利的钩子,弯曲而有力,随时准备刺入猎物柔软的身体。

强壮,野性?。

“咕咕——咕——”

如同深谷中传来的回声,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咕——咕——”

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悠长,宣示着它的存在。

突然?,怪物停下了脚步。

它的身体微微前倾,脖子像弹簧一样弯曲,脑袋几?乎垂直地弯了下来。

它直勾勾地盯着树洞,跟芊芊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像两颗漆黑的宝石,充满了贪婪和渴望。

“……”

芊芊往后挪了一下身体,紧紧贴着树洞的内壁,试图让自己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怪物的目光如影随形,像是一道无可逃脱的枷锁。

它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如同两轮满月,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专注而锐利,一旦锁定猎物,哪怕死都不会放开。

它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兴奋和期待,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捕猎盛宴。

“芊芊……宝宝……乖乖……”

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响起。

垂死病中惊坐起。

芊芊猛地睁开眼睛。

“啪!”

谢不归捂着脸,漆色的长发垂落,皮肤透出薄红。

“陛下……”

众人跪了一地,屏息凝神,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下去。”

谢不归倒是情绪稳定,低声命令,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御医和宫女们不敢多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脚步轻而快,生怕多留一刻。

屋内只剩下芊芊和谢不归。

芊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手掌火辣辣的。

“对……对不起。”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歉意。

“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谢不归捂着脸,没有说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那要不你?过来,我给你?吹吹?”

话?一出口,芊芊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完了,真的被他污染了,讲话?都变得奇怪起来。

谢不归看了她?一眼,又轻轻低下头去。

“没事的……肯定是我在这里影响了你?,才会让你?做噩梦,这一巴掌是我该挨的。我这就走。”

他声音平静,但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委屈。

“对了,炉子上煨着有药。”

男人放下了挡着脸的修长的手,却偏了偏脑袋,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被打的那一边。

“膳食我都叫人热了一遍,你?记得吃。”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衣袂飘飘垂地。灯光将?他的背影拉长,显得格外孤独,冷峻。

“谢不归。”

芊芊突然?开口。

他背影一顿,却并未回头。

她?只能道:“苍奴。”

他这才转过身来。

“你?担心我疼?”高?高?大大的男人垂着眼睛,低声下气地问道。

“不是。”

芊芊没好气地回答,一点也不惯着他,“我打算给你?另一半脸上补个对称的。”

“……”谢不归一时语塞。

芊芊视线不经?意掠过他的唇,猛地一惊,她?亲得他有这么狠吗,又红又肿,还破皮了。嘴上却淡道:

“你?要去做什么?”

“长命锁还没修好,我去想办法。”谢不归声音很低。

这时候倒是较起真来了,芊芊默了一下,抬眼,“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这样吧,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透出一丝久违的温柔。

谢不归倏地睁大眼睛,黑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脸色很认真地问道:

“……你?当初说喜欢我,是……喜欢我哪里?”

“喜欢你?强壮。”

换作别人只怕是要斟酌许久,才能给出大魏皇帝一个满意的回答。

芊芊却不假思索地吐出五个字。

“嗯?”谢不归愣了一下,“强……壮?”

他重复了一遍,剑似的长眉拢在一起,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芊芊轻咳两声,扭开脸,不太?自然?地解释道:

“当年?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被你?好端端地接到怀里,你?连骨头都没折。第一感觉当然?是……这个男子也太?威武强壮了吧。这不很符合正常女孩子的想法吗?”

“我小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好。”

芊芊的声音变得柔和,思绪回到了过去。

“举个例子,别人被绒球咬一口,最多昏个七天七夜才醒。”

她?顿了顿,“我就不行,我至少要昏睡一个月。草鬼婆也从来不让我干重活,我每天做的事就是研习蛊术,了解每一只毒虫的习性?并驾驭它们。”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从小就很喜欢那些身体强壮,气血旺盛的人。”

十六七岁的怀春少女,大多对未来夫君的憧憬,都会有个诸如“翩翩公?子”或是“桀骜将?军”的条框。

而她?打从初癸来的那一天开始便格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的类型,必然?眼神明亮,气血充足,唇红齿白,身康体健。

谢不归——完全就是她?会喜欢的那种男子。

“你?晚膳吃了吗?”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芊芊有了一种多年?老底被揭开的羞。耻感,忙不迭转移话?题。

“你?一直不醒来,哪有心思吃晚膳。”

闻言,芊芊眼神明显流露出不赞同,隐隐地谴责他。谢不归一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刚才的话?。

“强壮,强壮,强壮,”魔咒一样在他的耳边循环。

不吃饭的人哪能强壮得起来……

“谢不归。”

忽然?,芊芊轻声唤道。

“嗯?”

他应声。

“晚膳,我们,一起吃吧?”

第74章074

074

晚饭时?,芊芊只勉强吃了几口,便觉得胃里翻涌,毫无食欲。

宫人?们见状,默默地将?饭菜撤了下去。

她缓缓站起身,只觉得一阵晕眩,正?打算去休息片刻,忽然喉头一腥,一股腥甜涌上,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芊芊急忙用手帕捂住嘴,背过身去,轻轻地咳着。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一把刀在割裂她的喉咙。

谢不归靠了过来。

他的气息带着紧张和焦灼,没有?说一句话,她却能感到身边的空间?瞬间?变得沉重而逼仄。

“没事。”芊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图安抚他。她不想让他担心,尽管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

然而,当她低头看?到手帕上那刺目的猩红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吐血?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她感到谢不归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芊芊,你?别吓我,芊芊……?”

谢不归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芊芊努力想回答,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她还是陷入了昏迷。

……

在迷蒙中,芊芊的意识像一片漂浮在风中的羽毛,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的耳边隐约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可?闻,仿佛一根细线,牵引着她脆弱的意识。

“……你?应该知道。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伤害。”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沉重和无奈。

那是兄君的声音。

芊芊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他们在谈论她。她的过去,那些她不愿再回想起的伤痛,此刻却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她……常常这样……吐血吗?”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谢不归。

他的语气满满都是压抑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芊芊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努力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意识却像潮水般退去,让她无法集中精神。

“即便有?‘道寻常’暂时?救回了她的性命,但这味药的后遗症,也是不可?预测的。不过,她像这样吐血,还是第一次。”

巫羡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想要让她的病情稳定下来,必须回到南照,去找巫。”

南照,巫……

谢不归的声音再次响起,冷硬而坚定。

“巫羡云。我需要知道三年前,”他的嗓音中透出一丝寒意,“你?们是怎么拿到‘道寻常’,又是怎么救回她的。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从他们的谈话中,芊芊得知了一些她从未知晓的真相。

当初,谢明觉只有?一半“道寻常”,而另一半则是来自于苏倦飞的师父。

正?是他们两个人?,联手救回了她的性命。

“……”

卧榻上的芊芊,意识如?同在深海中漂浮,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不清,努力想要理清,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世间?仅存的两枚‘道寻常’,一枚用在了王女的身上。”

巫羡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沉重。

“另外一枚被用于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但郑兰漪腹中的孩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的话语像是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裂着芊芊心中那个试图逃避的真相。

子虚乌有?……

芊芊的思绪开始混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但每一个都模糊不清。

她努力想听清谢不归的回答,意识却像被浓雾笼罩,始终无法突破。

“谢净生,当年,王女体内的木僵毒爆发,命在旦夕,是你?为她求来的解药——是吗?”

巫羡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是。”

谢不归只答了一个字。

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芊芊的心上。

……

芊芊缓缓醒来,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暖意,药味儿和熟悉的薄荷香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微微侧头,便看见了坐在榻前的谢不归。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青黑色的眼?圈深陷,透出极度的疲倦,但那双眼睛依然紧锁在她身上,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他肩上。

见她醒来,谢不归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而温柔:

“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还是吃点东西?或者……我去找忆奴。找忆奴来陪陪你??”

“……不用。你?在这就好。”

芊芊的思绪开始清晰,那些对话、那些真相,像潮水般涌回她的脑海。

她看?着谢不归,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

“苍奴,我要你?真心地回答我。当初,我身中木僵毒,命在旦夕,是你?……”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直达内心。

“是你?求来‘道寻常’救了我的命,是不是?”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谢不归的眼?神微微一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的嘴唇如?同凋零的玉梨花,在冷风中被吹得发抖,泛出青白的颜色,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摔个粉碎。

“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也无所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定。

芊芊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你?从来选择的都是我,对不对?”

谢不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他天生就擅长此类吗?演得那么像,骗了自己,也完美地骗过了她。

竟到今时?今日,才明白。

苍奴依旧是苍奴。

他爱她。一直都在爱她。

从未改变。

身在,情长在。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芊芊倏地一叹,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怎么能对他这样残忍?明明没有?一刻不在被他示爱,明明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感情,却因为不够相信,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她轻声说:“蝴蝶妈妈,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三年前……”

天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三年前我一定站在你?的面?前,亲口告诉你?……

“我愿意……”

“我愿意跟你?去江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谢不归倏地倾身,紧紧抱住了她。紧得不能再紧,像是要把怀里这个人?嵌进自己的骨,自己的血肉里去。

他的肩膀连同脊背都在打着寒战,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越来越抖,也越来越低,哑得仿佛在磨砂纸上狠狠磨过:

“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求你?了,别说了……我已?经……真的已?经……无法忍受再失去你?一次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助,像是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孩童。

芊芊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他的脸庞,竟摸到一片潮热的湿润。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我们俩……不是你?给我擦眼?泪,就是我给你?擦眼?泪啊?”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所谓宿命,究竟是什么?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你?还是你?,我们,还是我们。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相逢了不是吗?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她靠在他的肩上,低低柔声安慰着。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相拥的温馨。

芊芊垂了垂眼?,目光被滚到地上的一个雪白的瓷瓶吸引住了。

在她开口之前,谢不归已?经飞快地弯下腰,伸手去捡那个瓷瓶。

发丝垂落,掩住玉白的侧脸,他若无其事地将?瓷瓶揣进怀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什么?”

“安神药。”

他手指顿住,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密密的眼?睫掩盖了所有?神情。

芊芊这才发现,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退了,嘴唇也恢复成之前那样没血色的状态,她留在他下唇的浅浅的牙印已?经没了。

心头“咯噔”一声,她立刻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过了好久好久,谢不归才回答,他垂着脸,声音很哑,像是连续好几天没睡好那样:

“……十天。”

十天?!

芊芊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她又看?了一眼?他的胸口,想到那个古怪的瓷瓶。心头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让她头发发麻。

可?她并没有?拆穿他,质问他——

“是不是我不醒来,你?就要服毒自尽”。

她只是闭了闭眼?,整个人?显得异常平静。

这样的平静,反而让谢不归心如?刀割。

芊芊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伸出手,握住了他发抖不停的手。

她的骨头纤细,皮肤却带着淡淡的暖意,先是握了握谢不归微凉的掌心,又慢慢与他十指相扣,毫无缝隙地贴合,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

“芊芊……”他轻轻地喊她名字。

“我在。”

第75章075

075

芊芊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对面靠墙的?桌子上,那里摆放着相思木。

金箔所制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那些浓厚的?、无法言说的?思念。

窗外的?庭院里,早不知何时被人移栽了一株桃花树。

树上的?花苞还紧紧闭合着,粉嫩的?花瓣含羞藏在?枝干之上,等待着那一季短暂的?绽放。

芊芊凝视着那些尚未开放的?花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她轻声自语:

“桃花真的?只开这一季吗?开完这一季,就不再开了吗。”

谢不归站在?她身前,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吐出三个字,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她:

“会开的?。”

他低垂眼睑,看着她这么多年变化并不大的?脸,耳边骤然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

“桃花开的?时候一定要来见?我哦。”

那是多年前,那个少女的?声音。

她的?笑容如桃花般灿烂,眼中闪烁着明亮如星子的?光彩。

可是眼前的?她却苍白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怎么办呢?凡人不过百年。

可是,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三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万万年,都?不够。

七年又二?年又三年,与她的?相处几乎占去了他的?半生。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一幅幅色彩鲜亮的?画卷,从来就不曾褪色。

往后余生,除了她,他没再考虑过任何人了。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心中,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与他走?过这一生,连呼吸都?觉不洁至极。

十天前,在?她的?病榻前。

那个让他忌惮的?少年,那个第一眼就让他深感危机的?她的?兄君,对他说。

“巫,也就是我父。”

“有办法调理好?王女的?身体。”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

“王女必须尽快回到南照。”

芊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延,而南照,那个遥远的?故土,才是唯一能拯救她的?地方。

邺城的?水土,毕竟不适宜南照的?枫树-

夜已深,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摇曳,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紫檀木书案后,谢不归端坐太师椅上,乌发白衣,姿态雅正而威严。

“陛下,文书已备妥,请陛下过目。”

景福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呈上那以线绳串联成册,将?南照贡品列为大魏皇室专供的?交易文书。

谢不归微微颔首,伸手接过文书,展开细阅。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中原文字,以及每一个南照文字上缓缓移动,每一句话都?仔细审视,确保无误。

“诸位爱卿,此事关乎两国贸易。朕已阅毕,诸位可有异议?”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位重要的?臣子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庄重和肃穆,虽不知陛下为何连夜召见?,且将?签署地点?定在?了寝殿……只是君上有命,不敢不从。

谢不归颔首,示意景福取来传国玉玺。

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锦盒,锦盒缓缓打开,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玺显露出来,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透露出皇权的?威严和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