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拿起玉玺,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印泥。玉玺在?印泥中轻轻一按,然后稳稳地盖在?文书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皇帝微微抬手,景福立刻接过玉玺放好?,退到一旁。
“另外,朕将?亲自签署朕之名姓,以示郑重。”
谢不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拿起毛笔,蘸好?墨,在?每一张纸页预留的?空白处,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又一张,他签得极其?专注和认真。
笔尖在?纸页上摩挲,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签完最后一张文书的?最后一个“生”字,他轻轻一顿,然后缓缓收笔。
芊芊隔着床帷,看着这一切,心中既有尘埃落定的?松快。
也有骤然被抽空了的怅然。
……
离开的那一天,春光格外明媚。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金色的?光晕,庭院里的桃花苞含羞带怯,却迟迟不曾绽放。
芊芊站在马车旁,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谢不归会表现出不舍,甚至焦虑,然而,他的?表现却出乎她的?意料。
在?众人面前,他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冷淡,仿佛俩人只是各自为政的?陌生人。
她本?以为,他会克制不住地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情感,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然而,他甚至表现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芊芊轻轻抚摸着谢忆奴的?头发,将?一只精致的?口弦放在?她手中,并教她吹了几支简单的?曲子。
“想?娘亲的?时候,就吹吹曲子。”芊芊柔声说道,“如果……忆奴看到蝴蝶飞来,那就是娘亲也在?想?念你。”
“娘亲会来看我吗?”孩子仰起头,眼中充满了期待。
“会的?。”芊芊捏了捏她的?小手,温柔地承诺。
“拉勾勾……”
“嗯,拉勾勾,不会食言的?。”
芊芊心中一阵酸楚,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本?想?在?临走?前,完成那一天“亲他一口”的?想?法,但最终却未能如愿。
……
芊芊靠在?马车上,轻轻地咳嗽着。
马车缓缓驶离,她感到一阵昏沉,思绪飘回到那些本?以为已经淡忘的?岁月深处。
记忆如同?一幅幅画卷,在?她的?脑海中徐徐展开。
本?以为早已陈旧、腐朽的?记忆碎片。
却原来历久弥新。
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轮子撞到了石头。
装着文书的?锦盒从她身旁滚落,串联成册的?线绳散开,那一张张契纸散落一地。
芊芊俯身,细细查看着这些纸张。
她发现,除了最开始那张盖了玉玺的?纸页,其?余的?空白处都?签上了同?一个名字——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当她翻到那张红色的?纸张时,指尖微微一颤。
她缓慢地移开上面那张寻常的?白色契纸,露出了这张特殊的?纸张。
这张纸不仅颜色不同?,质地也比旁的?纸张要坚硬,隐隐约约地泛着淡金色的?闪光。
芊芊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些交易文书她都?过目过,很确定这一张是后来混进去的?。
一开始没有发现,应该是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藏起了本?来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逐渐恢复成原来的?红色。
他总是这般,在?一些意想?不到之处,有着惊人的?巧思。这大概也是与他夫妻七年,她都?没有腻的?原因。
芊芊仔细查看,发现这张纸上的?字迹与之前的?文书截然不同?。
本?该是蝇头小字的?地方,全都?神奇地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芊芊,明礼六年春分日,嫁苍奴”
这是——
一纸婚书。
……
“苍奴”分明是刚签上去不久,墨迹很新,字迹的?边沿有一点?儿晕开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香气?味。
而“芊芊”那两个字,相比起“苍奴”,显得有些陈旧和斑驳。
芊芊看了好?久,才发现那是新粘上去的?另一张纸,似乎是从另一张宣纸上细细裁下来的?,边缘处理得很干净,几乎与那婚书融为一体。
她想?起十多年前,她自以为学会中原所有的?字,便去跟他打赌。
他那时又温柔又有耐心,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下这世上最难的?字。
“世上最难写的?字,是你的?名字——芊芊。”
这张写过她名字的?纸……他竟然还留着。
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人的?眉眼,他站在?她面前,轻轻地问:
“今时今日,芊芊,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那纸片很轻易就能揭下来,只要她一用力,她的?名字就会变成空白。
唯待她,填上今时今日,她的?名字。
“与你再续此生的?姻缘。”
一缕春风悄然溜进马车,如一只柔和的?手,轻轻抚触着她的?脸庞。
马车前的?红衣少年,随手折下一片柳叶卷了卷,凑到唇边。
柳同?留。
而他所吹之曲,正是那思乡的?小调,如月光一般,在?耳畔倾泻悠扬。
马车,出关了。
窗子的?帘忽然打起半边,光线照了进来,巫羡云干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曲子很悲吗?”
芊芊朝他看去,有些困惑:“嗯?没有啊。”
他端凝她的?面庞,“那你哭什么?”
芊芊伸手摸了摸眼尾,摸到湿润时微微一怔。她其?实并不十分悲伤难过,只是有些……有一点?点?不舍罢了。
“吁——”突然,马蹄声传来,似乎有人正策马靠近。
巫羡云眯起了眼:“大魏人?”
“属下仲夷,参见?王女。”一道极为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芊芊打起帘子,视线里映入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由得好?奇地审视这个风尘仆仆的?侍卫,“你来做什么。”
她可没忘了,这人同?大魏叛臣有所勾结。
岂料对方一板一眼,低声道:“属下奉陛下之命,随王女前往南照,取回盐湖卤水,修补宝物之残缺。”
“陛下亦下旨,命令属下誓死护卫王女安危。”
圣坛护法应冬起,冷哼一声道:“王女安危自有我等,不劳大人操心了。”
仲夷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那肖似金风的?眉眼……
芊芊动了恻隐之心。她放下马车帘子,平复着心中那阵没来由的?失落,淡淡道: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跟着队伍走?吧。”
马车外,似乎是仲夷应了一声,紧接着是衣衫破空声。
那人身姿干脆利落至极,上得马去,修长?的?手勒紧缰绳。
男人低垂着脸,黑眼珠一眨不眨,那双眼睛实在?是太黑,也太过清透了,找不出一丝杂质。
第76章076
076
应冬起转身,走向队伍中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一名侍女,厚厚的齐刘海遮住了她瘦削泛黄的脸庞,看上去像是饿了好几天。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惧,视线越过应冬起的肩膀,落在不远处那道?高大而冷峻的身影上。
“他是大魏的武官吗?看起来冷冰冰的。”侍女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应冬起皱了皱眉,淡淡地回答:“一个侍卫罢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应冬起是在几天前?无意中捡到?这个女孩子的。当时,她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脸上有一滴沾血的泪痣。
应冬起心中生?出几分怜悯,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与他病逝的妹妹有几分相?似。于是,他允许她乔装成侍女,混进了朝贡队伍。
“养好伤就尽快离开吧。”应冬起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谢你。”侍女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郑兰漪垂下眼,脸上的姜黄粉让她显得毫不起眼,但熟悉屠晓菁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她回想?起那夜的宫变,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那夜,她假装跟屠仲夷离开,心中却充满了恐惧和无奈。
谢云起,那个不中用的老东西,在得知谢不归还?活着的时候,竟然抛下一切,灰溜溜地回到?了封地,一病不起。
郑兰漪心中对项微与的尸身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她认为人死了也该是她的,不容许任何?人夺走。
何?况,祝芊芊都能死而复生?,项微与为什么不可?以?
同时,她也希望通过与项微与的相?处,避开与屠仲夷的直接接触。
屠仲夷是屠晓菁的亲哥哥,万一发现她的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但屠仲夷对她看得很紧,护卫他们回到?北凉的十几人都是彪形大汉,她根本没有胜算。
郑兰漪此前?虽然能手?刃那些山匪,但那不过是借对方轻敌的心理?,加上那些山匪饥寒交迫,瘦得跟猴子一般。
如今,她双腿断裂重?新接上,体质大不如前?,肉搏的话绝无胜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始终蒙着面纱,守在项微与身边寸步不离,防止被窥破身份,话也极少说,给出的理?由是防止尸臭。
三天前?。
驿馆。
屠仲夷手?扶长剑,心中思量着北凉的局面,以及自己?该如何?下这枚棋子。
他目光落在屠晓菁身上,心中有些不满。
妹妹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
那既不是看哥哥的眼神,也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反而带着不屑、轻蔑和恨意。
屠仲夷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屠晓菁的任性妄为让他感到?不满。
当初她擅自离队失踪多日,让他不得不将潜伏大魏的计划提前?。
如今执意带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上路,完全不为大局考虑,已经让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破事,她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冲我摆脸色是几个意思?”
屠仲夷心中暗怒。
“屠晓菁,没有我给你兜底,你在大魏弄出那么大的事,你想?怎么收场?”
屠仲夷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在生?气。
屠仲夷的目光再次落在屠晓菁身上,她那纤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屠仲夷戴着护腕,乍一触碰上去,只觉一股激烈的凉意。
纯银打造的护腕看起来温润光泽,但上手?抚摸才知道?是多么冷锐。
郑兰漪指尖一颤。
“冷?”他心中一动。
他这妹妹素来娇贵,但他也不吝展示一下好哥哥的形象,话音落下便朝她靠近一步,阻挡寒风。
毕竟今后还?需要这个妹妹的配合,他一向不爱与人结仇,更喜欢合作关?系。
郑兰漪感到?身边阴影笼罩,北凉人的魁梧是有目共睹的。
屠晓菁是个例外,身材娇小玲珑,而屠仲夷正常多了,体型高大,却不似那些守卫的肌肉鼓胀,反倒是颀长挺拔。
皂色衣衫,笔直的小腿紧紧收束在乌黑长靴中,倒有几分中原人的风流。
衣襟袖口,纹着兽纹,束着窄腰的革带上亦是猛兽雕饰,而他身为男子,却生?了雪白的一张脸,一抹红润丰盈的嘴唇,比女子还?要诱。惑,却不显丝毫女气。
剑眉入鬓,加上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眸,生?生?漾出几分原始的野性,用世?俗眼光来看无疑是英俊的。
郑兰漪心口划过一丝讽笑。
“沐猴而冠。”她心中暗想?。
再怎么衣冠齐整,人模人样,也掩盖不了本质是禽。兽的事实。茹毛饮血的民族,而她的夫君便是死在这些野兽的手?里。
屠仲夷的目光落在妹妹白皙的侧脸上,心中却回想?起她在大魏所?做的一切。
一个高官为她自杀,而她自己?,与大魏亲王谢云起里应外合,企图颠覆大魏的朝纲。
尽管计划最终失败了,但她的所?作所?为与以往那个顽劣不懂事的孩子简直判若两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听说那一晚,她看了封信后就变得失魂落魄。”屠仲夷心中暗想?。
即便是对他人缺乏兴趣如屠仲夷,此时也不禁感到?好奇。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竟然有如此魔力?,让这个一向疯癫的妹妹逼死了她亲自驯服的狗,甚至终止了全盘计划。
这时,少女突然轻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皇兄自然是待晓菁极好的,只是晓菁贪恋邺城风光,一时不想?回家罢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贪玩。”
屠仲夷微微一笑,试图掩饰心中的疑虑。
“晓菁心中可?有怨?”他试探性地问道?。
“皇兄有酒吗?”郑兰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屠仲夷微微一愣,随即叹道?:“明日就要离开了,不说妹妹你,为兄也真是……不甘心呢。倒是捎了两坛酒,一坛分给了手?底下的人,另一坛就让我们兄妹共饮吧。”
他心中明白,屠晓菁的婚事一直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用来与各国联姻,就算将来回到?北凉,也不过是重?复之前?的命运,用来掣肘各大世?家罢了。
她心中有怨他自然理?解,但作为北凉的三皇子,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妹妹,你此番也不算无功而返。若能献上所?得机密,相?信父皇也会嘉奖你的。”屠仲夷试图安抚她。
“父皇……”屠晓菁苍白地笑了下,眼尾的那颗痣平添了几分厌世?感。
“妹妹。”屠仲夷突然问道?,“你的眼睛下面有痣吗?”
“皇兄是说这个吗?”少女抬手?在眼尾轻轻一擦,那一颗“泪痣”消失不见了,原来那只是无意间染上的一点墨渍。
屠仲夷神色微松。
“若你担心回到?北凉,父皇会将你再嫁……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你的婚事,我自然会照看几分。”他继续说道?,“北凉的英雄才俊,任你挑选。”
郑兰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明白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妹妹”,而在于屠仲夷自己?——北凉的三皇子。
“啧啧,年轻一辈的翘楚,蛰伏多年终于崭露头角。”郑兰漪心中暗想?,“不出意外,北凉的未来系于此人一身。”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夫君与这个人,不相?上下的出身地位,相?同的矜贵高傲,走向的是截然相?反的命运呢?
屠仲夷看着妹妹,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滕家那小子么。当初与大魏一战,擒杀破虏将军,他当居首功,却什么也没要,独独向父皇求娶你。”
屠仲夷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继续说道?:“滕家功高震主,父皇忌惮,当场拒绝了滕家的求亲。去岁,那滕家郎君与旁支小姐定了亲。不过无妨,只是定亲而已——哪怕他成了婚,我也有办法让妹妹成为滕家小子的正妻。”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擒杀破虏将军?”
郑兰漪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一大段话,她独独想?知道?这个信息。
“正是那滕小将军的战绩之一。”屠仲夷淡淡说道?,“可?惜,除了在那场战争中表现出彩,之后的几场战役都平平无奇。你被选为和亲公主后,他更是日夜流连楚馆买醉,一蹶不振。”
屠仲夷似乎对滕家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充满了鄙夷,语气极尽贬低,但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若是当初妹妹在战场上亲眼看见,也该为你的滕哥哥喝彩。”屠仲夷继续说道?,“破虏将军也是一代?英雄人物,即便受尽酷刑依旧傲骨不屈,宁死不降。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谢知还?。他的心头血还?是你滕哥哥亲手?接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但郑兰漪知道?,北凉人认为人肉是极好的补品,尤其是贵族的心头血,比玉露琼浆都要好喝。
即便是贵族,也改不了这样的陋习。
屠仲夷对这些仿佛未开化的野兽般的行为感到?不齿,但他知道?,要改变这些,牺牲是必须的。
郑兰漪的袖子下的手?攥到?发白,面上微微一笑,轻声道?:“皇兄,妹妹给您倒酒。”
她举起酒杯,袖口滑落,一截柔荑似雪,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妹妹敬你一杯。”她继续说道?,“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今后妹妹回到?北凉,还?得仰仗皇兄。”
少女唇角弯弯,烛火下明眸善睐,隐约有几分勾魂摄魄。
“母妃给了她一副好相?貌。”屠仲夷心中暗想?,“这样的容貌就该去换取最大的价值。母妃将她带到?这个世?间,不就是为了襄助我吗?”
“当然,我也会给予妹妹应有的尊荣。”屠仲夷心中算计着,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看着妹妹的笑脸,屠仲夷心中的疑窦渐消。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郑兰漪举到?唇边的酒杯慢慢放下,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平直。
她素手?一倾,这杯酒便被她尽数洒在了那昏伏在桌面上的男子的脸上。
屠仲夷闭着眼,被冰冷的酒水泼了一脸,却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她从项微与那里找到?的迷药,果然效用极好,只怕是大象都能毒倒。
郑兰漪明白眼下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财物。
屠仲夷看似低调,但这一身衣裳乃至靴子都是材质不菲,若能扒下来卖到?黑市,定能卖个好价钱。
郑兰漪遗憾地看了一眼院子里。
好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不省人事,那坛酒里的迷药,她甚至只放了轻轻一滴。
“一身的腱子肉,若是卖给北凉那些专食人肉的屠夫,只怕又是一笔银子。”她心中暗想?。
至于屠仲夷……郑兰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
“若不是我没有帮手?,搬不动你,定将皇兄送到?那权贵聚集的欢爱场,让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尝尝沦为权贵胯。下玩。物的滋味,不要辜负了这一身好皮肉才好。”她拍了拍男子的脸,轻笑着说道?。
薄薄的纱滑过屠仲夷的口鼻,一缕兰花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你不是屠晓菁。”那两瓣紧闭的红唇突然张开一线,吐出冷冷的一句话。
郑兰漪袖口下的手?腕突然被用力?攥住,男子猛地睁开眼,喉结滚动,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谁?”
郑兰漪感觉手?腕要被他捏断了。
“哥哥,我是晓菁啊。”她强作镇定,看着他的眼睛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动着。
“你是不是吃醉了,在说梦话啊。”她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屠仲夷忽然把她的衣袖往上掀,露出纤细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妹妹的手?臂上,瞳孔骤然紧缩,滑腻如脂的肌肤上,空白一片,没有那鲜艳的一点红。
“你的守宫砂呢?”屠仲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身为兄长,他却丝毫没有触犯妹妹隐私的羞愧,漂亮的凤眼里沉沉的压着怒。
他的怒火在于失贞少女的贬值,而没有任何?身为兄长的关?切和爱护,郑兰漪可?以确信。
“没有守宫砂。”郑兰漪心中暗笑,“哥哥不是说我喜欢滕家公子吗?”
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东西,继续说道?,“我的身子自然是给了他。”
屠仲夷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双眸:
“滕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郑兰漪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第77章077
077
意识到被诈后?,郑兰漪根本没有一点点的犹豫。
她一刀捅进了屠仲夷的胸口?。
腥热鲜血喷涌,被她用袖子挡住,唯有眼尾飞溅一点。如朱砂泪痣。
忘不掉的是屠仲夷那?骤然扩张的瞳孔,那?双眼睛里太?多复杂的情绪。
至于他具体?是什么情绪,惊,怒,惧,怨,都与她无关。
那?时心?狠手辣的郑兰漪绝对想不到如今的局面。
屠仲夷没有死!她被三皇子和他的手下疯狂追杀,不得已?只能将项微与的尸身埋在途经的雪山之上。
然后?一个人长途跋涉,躲着追杀。
屠仲夷那?一帮子人却像是嗅着腥味的鬣狗穷追不舍。
她哪里知道,屠仲夷的心?脏与常人不同,寻常人的心?脏在右,他却长在了左边。
原本一击必死的一刀不仅没能杀人灭口?,还给她惹上了一身腥!
屠仲夷跟疯了似的对她穷追不舍。
虽然感受不出,三皇子对这个所谓的妹妹有多少感情。
但一条命,加上她捅的那?一刀,不敢想象落到对方手里……会遭遇什么。
郑兰漪打了个寒战。
只不过这种恐惧只是一瞬间?,如今在她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
她要让项微与活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如果连他,连他都死了。
郑兰漪不知不觉地咬破了嘴唇,血流进嘴里,尝到一片铁锈腥味。
不。
她一定可以救回他的!-
与此同时,芊芊正坐在驿馆的浴池中,水刚刚没过她的肩头。
她刚刚结束了一天的事?务,正准备放松一下,却突然想起?舅舅的书信还没看。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穿回衣服,直接坐在热水中展开书信。
“王女,您的晚膳到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冷,沉沉,带着一丝克制。
芊芊想了想,认出那?是名?叫仲夷的侍卫。
原本怀疑他是北凉探子,但转念一想,没有哪个探子会主动送上门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芊芊心?中疑惑,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放在眼皮底下,就好控制。
她已?经吩咐过手下,不必阻止此人的任何行动,只需暗中监视,一旦发现可疑举动,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想不到他能活到现在。竟然还能上到二?楼,接替了送饭的工作。”芊芊暗忖,想来是有些过人之处。
大约是她一直没有出声,门外的人又低低地唤了一声:“王女?”
烛火轻轻跳动,芊芊回过神来。
拿过一旁干燥的巾帕,认真?仔细地擦干身子,穿小衣,再穿亵裤。春衫轻薄,套在最外面,垂下长长的系带。
“嗯,我知道了,你撤下去吧,我没有胃口?。”她淡淡地说。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倒也不觉得饿。忙起?来就忘记了吃饭,等想起?来时夜已?深了,便算了。阿母以前也时常如此,她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王女。”那?人声音更?低了些,听上去竟有一些忧郁,“多少吃一些吧。您今天只吃了些点心?,这一路颠簸劳顿,实在是太?辛苦了。属下实在担心?您的身体?会吃不消,还是多少用一些吧,免得伤了身子。”
这关心?的语气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也是陛下特意叮嘱属下的,陛下对王女的饮食非常挂心?,嘱咐我务必好好提醒您用膳,不能有一丝疏忽。”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低声补充道。
“王女,属下或许有些话僭越,但这些话也是出于对陛下旨意的遵从和对您的关心?。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您。他不愿看到您这样忽视自己,或许王女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对某些人来说,您的安康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芊芊系着衣带的手指倏地一紧。
指节微微泛白。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感情瞬间?翻涌上来,她闭了闭眼,平息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知道了。你放在门口?就行,退下吧。”
门外的身影顿了顿,然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属下告退”。门口?的阴影随即消失。
芊芊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心?中疑惑不已?。
如果,他是谢不归派来的人,为什么是仲夷,而不是惊羽卫?
惊羽卫不是更能取得她的信任吗?
这仲夷的身份实在可疑,她对他处处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但如果仲夷确实是谢不归的人呢?
那?么他当时在停放皇后?尸身的屋子里,与张蚩的那?一番交谈,或许只是在迷惑张蚩,而无意间?被她和兄君窥见。
他竟然能放任张蚩用化尸水毁掉皇后?的“尸身”。谢不归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他知道,并且是他的授意……难道之前他对先皇后?的爱若珍宝都是作秀?谢不归早就知道她活着了吗?之后?种种,都是为了挽回她而做的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而谢不归是否欺骗了她,都建立在仲夷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前提下。
如果他真?的是谢不归的人,就说明局势一直都在谢不归的掌控之中,他从未沉沦,从未动摇,这是何等可怕缜密的心?思?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芊芊便觉得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那?种悲凉和郁怒,像是锋利的刀切割着她的心?脏。
往好一点的方向猜想。
如果仲夷骗了她……他并不是谢不归派来的人。
如果他骗了她,且另有图谋,那?么这个人,非除不可了。
许是心?绪起?伏太?大,她禁不住弯下腰,轻声咳嗽起?来。
咳得太?厉害,跨出浴桶时,没注意到脚下的那?一滩水渍,突然一滑,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支撑物,一慌之下抓到了一个富有弹性的东西?。
紧接着腰上一紧。
那?只手在碰到她的腰后?立刻松开,改为向上扶住了她的肩背。
“金风。”视线里映入一张英俊的面庞,剑眉斜飞,红唇紧抿,她心?中一惊。
不,是仲夷!
意识到他们两个的姿势,芊芊放在他胸口?的手立刻改为推,用力地把他从身前推开。
“谁允许你碰我的!”她怒斥道。
紧接着,“撕拉”一声——
谁也没料到,她那?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的轻薄衣衫,竟然像脆弱的纸片一样,瞬间?从中撕裂开来。
那?一瞬间?,仿佛一只蚌壳被无声地打开,露出里面最柔软、隐秘的部分。
衣衫从胸口?到腰肢骤然分开,女子的肌肤如同浸过羊奶的玉,白得晃眼的肌肤上,一滴水珠沿着肚脐缓缓滑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出,“啪嗒”,那?颗水珠被男人稳稳地接在了手掌心?。
第78章078
078
在?那个瞬间,几乎是他伸出手,接住那滴水珠的同时,一阵剧痛从腿弯传来,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栽进了浴盆中。
就在?即将被男人看光的一刹那,芊芊果断出腿,猛然一脚将他踹进了水里。
水花四?溅,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男人一时不备,半个身子浸入水中,狼狈不堪。
然而,芊芊并未就此罢手。
她?迅速扯过一条披帛,毫不犹豫地套住了他的脖子,披帛在?她?的手中逐渐收紧,仿佛一条致命的蛇。
此刻,芊芊正跨坐在?他的腰间,散着湿润的长发,系着外袍,穿着亵裤,纤细雪白的腿紧紧夹住他的身体。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谁准你进来的?”她?冷冷地问道,声音如同寒风刺骨。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彼此可闻。
“以?下犯上,该杀。”
男人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视线落在?她?脸上,眼尾泛起潮红,额头青筋暴起。
窒息感和疼痛一起涌来,但他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
芊芊皱了下眉,心中有一瞬间的迟疑。
不仅是对他毫不反抗的疑惑,更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太像金风了。
还有他的眼神,极为熟悉。
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奇异的粘腻和阴暗,仿佛在?说:“来吧,融化到我?怀里吧。”这?种眼神,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
芊芊突然松开手,心中一阵悸动。
她?被水打湿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细腻地摩挲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没有破绽……”
她?喃喃道,掌心下是均匀的皮肉,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骨骼,轮廓分明。
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黑色的侍卫服勾勒出他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轮廓。
“方?才,你一直在?劝我?用膳,说了那么多?体贴的话……究竟是你主子关心我?,还是你关心我??”
芊芊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如呢喃,呼出的气息仿佛带着某种危险的诱惑,像极了那盛开的罂粟花。
“属下不敢。”
他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敢与她?对视,苍白的面容上,耳朵下方?泛起一抹潮。红。
水渐渐凉了,空气中弥漫着凉意。
“泡久了,对身子不好。”他喉结动着,低声提醒,语气中透着关切,“王女大?病初愈,还是要注意身体。”
他的手轻轻搁在?她?的腰侧,手指张开,不敢贸然触碰。
芊芊突然心生一计,嘴角勾了勾。
“抱我?。”
她?淡淡地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什么?”他似乎有些错愕。
“我?让你抱我?,听不见吗?”芊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喉结滚动得更加剧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抱我?去床上。”她?再?次开口,嗓音在?这?充满了水汽的空间显得格外暧昧。
“我?脚扭了。”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果然,这?句话一出,他没有任何犹豫,大?手立刻握住她?的腰。
哗啦啦,半桶水洒落在?地。
湿漉漉的男人抱着湿漉漉的女人走?向床榻。
她?实在?太轻了,仿佛没有重量,像一片纸片。
方?才,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晶莹的皮肉,而是她?身上一道又一道淡淡的粉色伤痕,遍布在?她?的肩膀和小腹,如同蝴蝶的花纹。
每一道裂痕都昭示着曾经的破碎、伤痛和绝望。
她?就像是从茧中挣扎重生的蝶,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雨,是握不到手里的灿灿星风。
“为什么?”
他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随即半跪在?地,哑声问道。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与空气中残留的水汽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潮湿的凉意。
芊芊的目光穿过他,望向窗外,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我?没有杀你,对吗?”
芊芊收回目光,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男人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透着虔诚与渴望,仿佛在?膜拜神龛中的神女。
他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色反光,愈发显得颈侧的发丝黑而浓密。湿漉漉的下巴不断往下滴水,衣衫也早已湿透,身后留下一串水渍。
他苍白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是她?刚刚勒出的伤,也是她?赐予的“项圈”。
那红。肿的痕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暧昧。
“给我?上药。”
她?淡淡地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这?四?个字却让他的喉咙一紧。被她勒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像有一条毒蛇正在?盘踞,缓缓收紧身躯。
屋内,烛火轻轻跳动,映照着两人一坐一跪的身影。
药油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女子的体香混合在?一起,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
给人抹药油是一项技术活。
他半跪在?地,将她?的脚搁在?大?腿上,然后一点点按摩着皮肤,让药油充分吸收。
烛光下,她?的肌肤显得格外白皙细腻,仿佛一碰就会留下痕迹。她?的骨头真细,一只手就能把握住。他小心翼翼,温柔地对待,生怕一用力就会折断。
“你可能不知道,你长得很像我?以?前很喜欢的一个侍卫。”芊芊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
听到“喜欢”两个字,他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阴沉。烛火的阴影在?他的脸上跳动,增添了几分阴郁。
“可惜,他被我?亲手杀掉了。”
芊芊继续说道,“因为他背叛了我?,偷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还妄想逃离我?的身边。所以?,我?赐死了他。”
“你跟他长得这?么像,我?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他回来了,回来找我?复仇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
“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似乎极度不满在?她?口中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眼底映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她?吃疼,下意识踹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他一声闷哼,无端端地带了一丝喘。
她?耳上一热。
该死,怎么这?么淫。荡。
微微低头,恰好撞上他看来的目光。
他眼神滚烫,压抑着某种冲动。像是下一刻就会迫不及待,沿着她?的小腿湿漉漉地舔上来一样。
芊芊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要缩回脚,暗道不妙,玩得有点过火了。
他却抓得很紧。
她?更用了几分力气,想把腿从男人怀里解救出来,脚踝倏地一麻,芊芊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衣衫簌簌声响起,是他起身的同时,把她?掀翻在?榻上。
她?一慌之下怒斥。
“放肆!”
笼罩在?上方?的阴影沉沉地说:“王女还是躺着比较好上药。”
芊芊虚弱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她?瞪视着他。
男人一声不吭地从她?身上爬了下去,继续抱着她?的双腿,开始给她?揉着。
打着圈儿。
一圈儿又一圈儿。被药油浸透的皮肤一股一股地传来不容忽视的热度。
这?热度透过皮肤传至四?肢百骸,脑后更是一阵一阵发麻。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在?她?的小腿肚上抹了一些药油。
大?拇指恶劣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按揉着,摩挲着,每一根细细的筋脉都被他掐弄。
她?舌根发麻,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不知道是痒,是疼,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咬手了。”
芊芊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正把手背放在?唇边咬住,咬出来一道红红的牙印。
大?概是怕自己发出一些不堪的声音。
她?立刻放开手,恼羞不已。明明一开始是她?占尽上风,怎么他倒得意起来了?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极了。
“仲夷。”
她?忽然轻轻地喊。
声音带着几分气息不稳的低喘,娇柔得像是能滴水出来。
她?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那人密密的眼睫低垂,视线隐藏进一片交织的阴影中,并没有回应。
“做我?的面首,伺候我?吧。”
芊芊的声音带着一丝引诱的意味。
什么?
芊芊敏锐地感觉到腿上那只手僵硬下来,停住。
得到自由的她?当机立断,一脚用力踹在?他的肚子上,迅速把腿抽了回来。
顺手抓起外袍披在?身上,整个人滑不溜秋地滑到床下。
迈开腿的一瞬间她?就变了脸色。
该死!他用什么手法给她?揉的,她?觉得双腿又酸又涨,踩在?地上像是踩在?云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搞得像是做过好几场酣畅淋漓的一样,她?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路过他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攥住。
“你方?才说什么。”男人声音低极了,也哑极了。
“王女。你想要我??”
为什么要我?。
不难听出他内心的痛苦,纠结和醋意。
她?究竟是想要这?个拥有旧人皮囊的侍卫,还是要皮囊下的他?
他们相处连一日都不到,肯定只是看上了这?个皮囊而已吧?
那么换成?任何人披上这?个皮囊,都会得到她?这?样的“特殊对待”,对吗?
芊芊本就是故意为之,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摆脱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哪能真的在?这?种地方?跟他做什么?
“放手。”她?冷冷地说,目光中透出一丝不耐。
男人垂着脸,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阴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微微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声音低沉而缓慢:
“还没有上完药,王女这?是要去哪里。”
第79章079
079
芊芊抿了抿唇,感受到手腕上那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他的五指紧扣,指尖微微陷入她柔软的皮肤,似乎又?怕弄疼了她,力度稍稍放松了些。
即便如?此,她若想挣脱,仍需费上好大力气。
就在刚才?那一番拉扯中,出了不少的汗,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药油的味道?一阵阵袭来,本该是刺鼻的气息,却被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和皂荚的清香中和,化?作一种奇异的幽香,萦绕在鼻尖。
两人的视线在烛光中交汇,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她感觉到有液体顺着小?腿滑落,不知是药油还?是水珠。
烛火映照下,男子?狭长的双眸黑而明亮,摄人心魄。
既然挣脱不开,芊芊干脆朝他走了一步,面?朝他坐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他的大腿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几乎肌肤相贴,彼此的温度在瞬间交融。
他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脸颊轻轻贴向?他的胸膛。
隔着衣物,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宽阔与紧实,甚至能听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身体实在是强壮有力。
其实,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谢不归,只需要轻轻扒开他的衣服,看看那熟悉的印记便知。
她心中这样想着,手指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革带上,仿佛在无声地试探。
厚而浓密的长发?半湿,蜿蜒着垂落在芊芊的肩头,水波般地贴着她的苍白脸颊,仿佛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层神秘的光晕中。
她的面?容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而苍白。
谢不归静静地看着她,试图解开革带的芊芊显得有些笨拙。
她的手指在革带上忙活了半天,额头微微渗出汗珠,又?是扯又?是拽,却始终不得要领。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力气,放弃了挣扎,整个人无力地窝进他的怀里,手臂垂落,脸颊轻轻埋在他的胸膛上。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要融化?进他的身体里,与他融为一体。
谢不归的喉咙一阵发?紧,感受到她的依赖和亲近,他的手臂下意识地环过她的后背,却僵硬得不敢动?弹。
他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会打破这难得的宁静,甚至让她察觉到自己难堪的反应。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芊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她心里想着,这样一个暖烘烘的人肉垫子?,晚上抱着睡觉应该会很舒服吧。
她的手脚一到夜晚总是冰凉,而此刻,他的体温正好可以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不许动?。”她轻声命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她只想静静地待着,恢复一点体力。
谢不归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心中既感到难受又?感到幸福。
难受的是,他不能随意动?弹;幸福的是,她此刻正依偎在自己怀里。
忽然,他腹部一阵紧缩,原来是芊芊的手不知怎么抚到了他的腹部,冰冷的手指让他不禁一激灵。
“果然是他。”芊芊不动?声色地确认了他的身份,心中暗自得意。
她的睫毛倦怠地垂了垂,一副困得要睡着了的样子?。
谢不归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困了?我给你擦干,明日还?要赶路,先歇着可好?”
芊芊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质问: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
“……是属下僭越。属下这就伺候王女就寝。”谢不归立刻恭敬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你湿答答的,怎么伺候我?先换一身衣服去吧。”芊芊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
谢不归站在那儿,神情略显为难,低声开口:“属下……”
没?等他说完,芊芊感觉喉咙一痒,“咳咳咳……”
他的心猛地一紧,视线紧张地注视着芊芊,生怕她再咳出血来。咳嗽声像是尖锐的刺,刺得他心脏缩成一团。
芊芊捂着嘴,终于平息了咳嗽,缓步走到门口。
她一开门,迎面?便撞上了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兄君?!”芊芊惊讶地叫道?。
巫羡云靠在墙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那双修长的腿随意支着,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芊芊头皮发?麻。
该死。他不会一直就守在外?面?吧……
“兄君,借你衣裳一用。”事已至此,芊芊只能有气无力地问道?。
巫羡云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那厮在你房里?”
难道?兄君也发?现了……他是谢不归?芊芊心中一紧。
“古人云,食色性也,若是王女喜欢,本君可再为你搜罗些可人儿,保管个个年轻力壮。”巫羡云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像拉皮条的。”芊芊心中暗自嘀咕。
于是,芊芊微笑着拒绝了。
不一会儿,她拿着干燥的衣服回来,递给谢不归。
他默默地接过去,换好后,低着头站在那儿,高大的身躯却莫名显得有些温顺。
“王女,属下在外?面?为您守夜。”谢不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芊芊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他。
“你不提前适应下么?”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拉长了声音,“适应下面?首的生活。”
谢不归没?看她,目光落在地面?上:
“那属下……打地铺。”
“……”
他倒是进入角色了,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扮演着一个卑微的侍卫。
临到半夜。
黑暗中响起衣衫摩挲声,一下子?惊醒了本就在浅眠的芊芊。不过,她并没?有睁开眼睛。
“王女……会有很多吗?”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什么?”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
“面?首。”谢不归的声音低了下去。
芊芊想到她此前不过随口一说,他就默默烧炭,嫉妒到去死……
“不会。”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
芊芊缓缓睁开眼,心中思绪万千。
“人生太短了。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又?一个新人的身上重复我已经经历过的事?”
谢不归侧了侧身,望着床榻上那雪白若腻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勾勒她的轮廓。
与这个人经历了四千三百八十多个太阳升起、落下的日子?,为什么还?会有初恋时的悸动?和晕眩?
对她的爱意,起初是浅浅的一塘,世事更迭后,终成汪洋,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低声说:
“在这个世上,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人。我这辈子?最恐惧的事便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离开,我却……不在她的身旁。”
芊芊平淡道?:“可是,人终有一死。”
室内恢复了安静。
良久。
“我想与她终老。”
“做吧。”
芊芊的声音几乎跟他同时响起。
谢不归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芊芊着恼,一拉被子?回应道?,“睡觉!”
“你肯定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睡吧。”
芊芊拒绝承认-
院子?里,几盏孤零零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晕。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闪进了角落,脚步轻盈而谨慎,仿佛一只潜行的猫。
她在墙角处停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迅速从腰间取下一个细长的瓶子?,轻轻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了火光冲天、人们惊慌失措的场景。
就在她掏出火石,正要敲击的一瞬间——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那人浑身一震,手中的火石掉落在地。
她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那铃铛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
“叮铃——”
又?是一声。
这一次,铃铛声伴随着一道?银光划破夜空,直直朝她飞来。
她心中大惊,想要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夜幕低垂,火光跳跃,映照着郑兰漪苍白的脸庞。
她跪在地上,耳边是火油的嘀嗒声。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
巫羡云,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位娘子?……纵火伤人,”铃铛在修长的手中转动?,“是要被处以绞刑的哦。”
郑兰漪心中一紧,想要起身,但腿上一阵剧痛让她一步都走不动?。
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一排火光骤然照亮了她的视线,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汉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骤然战栗,认出这些人是屠仲夷的手下。
“北凉的人!”她心中暗叫不妙。
郑兰漪立刻转身,朝着巫羡云跪下,哭泣道?:“大人、大人!求您,求求您了,不要把我交给他们!”
一个长着大胡子?的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公?主。跟我们回去吧。三皇子?要见您。”
巫羡云摊开双手,轻笑:
“既然是北凉皇室的家事,本君不便插手。”
他长身玉立,就这么目送少女被蒙住口鼻,泪眼朦胧地绑上了马车。
郑兰漪如?同困兽一般,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心中充满了绝望。
“跑不掉的。难道?要被那个三皇子?折磨而死吗?”
她心中一阵绝望,但随即想到雪地里埋藏的项微与,她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
就算异于常人,终归是血肉之躯。
屠仲夷被她那一刀几乎要了半条命,整片胸膛缠着厚厚的纱布,碰一下都是剧痛无比。
男子?裸着上半身,本是躺在美人靠上,见郑兰漪被带进来,他缓缓坐直了上半身,脸色惨白若鬼,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很好,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屠仲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阴冷。
郑兰漪瘦弱的身体微微一抖,她抬起头,打量他半晌,忽然道?:
“你怎么不笑了?”
“什么?”屠仲夷一愣。
“你笑起来恶心极了,你不知道?吗?一颗满是算计的流着毒脓的心,偏要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三皇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恶心的男子?。”郑兰漪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屠仲夷不笑,郑兰漪反而笑了,那张被刻意装扮得蜡黄可笑的脸上,唇角弯弯地向?上提起,笑容竟有一丝凄艳和决绝。
“你在激我杀你?”
屠仲夷的声音冷如?冰霜。
话音未落,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摁住郑兰漪的脑袋,狠狠地砸向?地面?。
“贱。人,敢对少主无礼。”那汉子?怒喝道?。
郑兰漪整张脸都陷进了泥土里,视线里只剩下屠仲夷那只黑如?柏油的军靴。
军靴侧边挂着狰狞的湛亮的兽纹银饰,向?她张着兽口,随时准备吞噬她的生命。
风在耳边呼啸,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凄厉哭声,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仿佛无数骷髅在黑暗中起作摇头舞,阴森而恐怖。
“很可惜呢,郑大小?姐,在下暂时不想杀你。”屠仲夷跷着腿,十指交扣于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兰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戏谑和好奇:“我很好奇,你一个弱女子?,是怎样带着你的情郎穿过那片雪山幽林的?”
郑兰漪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她知道?,屠仲夷不会轻易放过她,这番话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屠仲夷见她不答,继续说道?:
“如?果你能在一天之内穿过那片林子?,我放你自由如?何?”
郑兰漪心中一动?,但随即意识到这绝非易事。
她抬头看向?屠仲夷,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屠仲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你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北凉不止屠晓箐一个公?主,自古以来的公?主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那个打了郑兰漪的汉子?忍不住道?:
“难道?真?的要放走这个贱人?”
屠仲夷淡淡道?:“这就要看郑大小?姐的本事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屠仲夷从小?就对奇门遁甲颇有兴趣,早就令术士在各个方位设置了阵法。这些阵法精妙绝伦,即便是神仙来了也难以逃脱。
“把人放进去,就像把一只老鼠放进迷宫。”屠仲夷毫不掩饰他在那片林子?里所做的手脚。男子?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更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和戏谑。
他的手下们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知道?,屠仲夷的笑容往往预示着某种可怕的计划。
“难道?少主是想生生把这贱人困死在林子?中吗?”一个手下忍不住低声问道?。
屠仲夷手扶着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看着郑兰漪,目光中充满了玩味。
郑兰漪心中一沉,听着这些人的讨论,她的生死只不过是他们寻找乐子?的谈资,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绝境。
屠仲夷在林子?里布下的阵法绝非寻常,自己想要活着走出那遍布天罗地网的林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她并没?有绝望。她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一线生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屠仲夷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那就让我看看,为了活着,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吧。”他轻声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残忍。
……
郑兰漪在林子?里已经走了三天三夜,或许更久。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这片幽深的树林吞噬了一般。起初,她还?能找到一些浆果和水源,维持着基本的生存。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意识到,这片经过改造的树林,已不复她最初踏入的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试图寻找出路,但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四周的景象仿佛被施了眩术,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第三天的傍晚,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小?溪,迫不及待地捧起水喝了几口,暂时缓解了口渴。
然而,食物的短缺让她感到一阵阵虚弱,身体几乎无法再支撑下去。
这一天,她试图寻找可食用的植物或果实,但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她已经无力行走,靠在一棵大树下,眼前开始出现许多幻觉。
那些她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现:
郑家的那些人,从小?一起长大的谢知还?,谢家的人,深恶痛绝的韦雪淞,以及一张张被她杀死的人的脸。
“阿姐。”
突然,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郑兰漪猛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纯白的道?袍,睫如?鸦羽,额心点红,如?同那轻薄桃花随水流,身影纤长,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仿佛从未离开过。
“项微与。你不是……死了吗?”郑兰漪颤抖着声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项微与朝她走来,声音温柔而亲切:
“阿姐,你忘了?是你去南照找到了圣药,救回了我。”
他身上的衣袍很干净,一点泥土都没?有沾上,直到他走到面?前,郑兰漪才?看清他的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芳香。
“我给你煮了你最爱喝的汤,来喝一点吧,阿姐。”
项微与半跪在地,声音温柔而亲切,仿佛他们只是在一个悠闲的午后,随意地聊着天。
郑兰漪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她变成屠晓菁、变得面?目全非以前。
那时,项微与总是在庭院里煮好一碗汤,送到她的屋子?里,细心地照顾着她。
郑兰漪接过他手里的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肉汤的味道?鲜美无比,仿佛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
“慢点喝,别?烫着。”
项微与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她的背,但手顿在半空,又?放下了。
“你会陪着我吗?不会……再离开了吧?”
郑兰漪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应该说,她从未对他示弱。
她看到项微与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洇出了一点湿痕。
“阿姐,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项微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郑兰漪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滑落脸颊。
郑兰漪吃完那些肉后,项微与又?递给她一壶清水。
水带着一丝甘甜,仿佛是久旱逢甘霖,让她感到一阵久违的满足。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喉咙的干涩感终于得到了缓解。
“谢谢你。”郑兰漪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
项微与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姐姐,你受苦了。我们回家吧。”
郑兰漪“嗯”了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伸出手,想要握住项微与的手,触碰到他指尖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些被照顾、被呵护的日子?。
然而,就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四周的一切开始扭曲、破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开来。空气中的温暖和安宁瞬间被冰冷和恐惧取代,幻境如?同破碎的镜子?,支离破碎。
她看到项微与那张微笑的脸,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脸颊凹陷进去,肌肉撕裂开来,最终变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肉饼。
“啊!”郑兰漪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腥臭味扑鼻而来,她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截枯骨。
那是一只成年男子?的手臂,被啃食得残破不堪,上面?残留着肉沫,森森白骨暴露在外?,缕缕鲜血附着其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啊啊啊啊啊啊啊——!!!”
郑兰漪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在林间回荡,惊得黑鸦扑棱棱地从树梢飞起,四散逃窜。
她跌坐在地,双手颤抖着捂住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这……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绝望。
她怎么会,怎么会吃掉了,项微与的尸体?
突然,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步步逼近郑兰漪。
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目光冰冷而无情。
他没?有急于上前,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预料到的戏码。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微笑,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和自信。
他缓缓走到郑兰漪面?前,垂眼看着她近乎崩溃的表情。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猎物。
他欣赏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欢迎回家,妹妹。”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郑兰漪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温柔的眼睛。
屠仲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