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Chapter15
Chapter15
洛萨看着低语的金毛和哈维尔,手指爬了爬,试图把缝隙扩大点。
她几乎忘却墙后的危险,密密麻麻的枪声中其实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能根据几个词汇去猜。
她不知道为什么金毛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看见他从沙滩休闲短裤里拿出一袋子东西给哈维尔。
洛萨尽力眯了眯眼,发现是一支支棕色的、被卷了起来的长条。
紧接着哈维尔迫不及待地掏了支出来,点燃它大吸一口,然后变得神色舒展,五官几乎要飞上天。他欲。仙。欲。死,半天痴痴地咧嘴一笑。
洛萨心觉慎得慌,她知道这是什么,哈维尔在飞。叶子。
据程殊之前所说的,魔徒并不允许他手下的马仔碰。毒,至少一定职位以上的坚决不可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敛眸,所以初见那天,程殊想要抓捕哈维尔的理由是这个?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程殊一定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哈维尔违规。
她突然在想,哈维尔和第三个所谓的三把手之间,关系应该很特别。至少远超金毛和程殊。
不然的话,程殊不会这么久抓不到他,哈维尔一定被护得很周全。
过了会,哈维尔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给黄毛也递了根。他满脸精明,洛萨听见到他语气生冷地命令:“你也抽!”
洛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她莫名觉得哈维尔这是在拉金毛下水。如果不是程殊的计划,那也许他是想证明金毛倒戈的真实性。
她看着金毛犹豫半天的样子,心里默念了无数遍“Don’tdothat(别那样做)”。
但金毛最后还是狠下了心来,一把抢过那支叶卷,往嘴里猛嘬一口。
金毛是第一次真碰这种东西,没多久他舒服得倒在墙边,双腿打着颤,眼睛定定地盯着哈维尔。
洛萨记得清楚,大概在去年春天,墨西哥提出了叶子一定程度上的合法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多久,“不死鸟”就有姑娘开始尝试,赚的钱几乎都给了有渠道的客户。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某天的雨夜里那个姑娘断了气。洛萨那天空闲着,她举着伞,和担床擦肩而过的时候能看见那个女孩枯瘦的手臂和苍白的脸。
自那以后,萨尔玛便再也不允许姑娘们接触这些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慢慢转过身捂住了耳朵。
冷静下来洛萨又能听见外面的激战声,此时开始心里一阵阵泛酸水。
相处时,程殊大多数时是好脾气的,和她听说过的关于魔徒的传闻不太一样。洛萨下意识模糊了一些界限,总是忘却他是个坏人的事实。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洛萨能感觉到程殊有秘密,而且是那种能要了人命的秘密。
说大胆点,大概就像他骨子里就和这群人不是一种灵魂。
洛萨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蜷缩得小只一些来获得安全感。
突然,“咻”地一声,不明物体穿过木门,裹挟着浓浓的杀意和血腥从她面前擦过,“唰”地砸入储物间的墙内。
灼烧的疼痛感猛然传来,洛萨怔住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润,轻舔了一口食指上沾的液体。直到一股铁锈味传来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过去的是颗子弹。
洛萨额头火辣辣地疼,几乎要忍不住眼角生理性的眼泪。
还没等多久,第二颗第三颗子弹破门而入,几乎是乱飞。
透过门上的孔洞,越来越多的光漏进来。
她如同被丢进血河的鱼,只能闻到充满那火药味和血腥味的空气。
洛萨往后挤,挪动的时候似乎听到了程殊的声音——
“你真的行吗?”程殊小臂上流着血,他皱着眉看对面蹲着的白发男,出声问。
那大叔得意地瞥了一眼程殊,挺起胸,指了指胡子说:“这可是老子的老本行!年轻人,别看我老了点、胖了点,我当年可是警察头头,抓过不少这些混蛋!”
程殊顿了一瞬,神色不变地“嗯”了声。他看着架子那边和他们对峙的卡特尔的小马仔们,把抢来的机枪放在脚边。沾了灰尘的皮鞋轻踩了上去,脚腕巧力一送,把枪迅速地踹到了大叔的脚下。
这次只是卡特尔日常犯罪中的一项,来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有两个便衣反应快,牺牲前和他们搏杀,最终鱼死网破。
程殊沉声说:“我先来。”
那大叔摇摇头,连带着腮帮子的肉都在荡,他回:“我来吧,你还年轻。”
说完他没给程殊任何时间,探出身拿着枪就给了刚露出半边肩膀要扫射的马仔几枪。
程殊眼神变了变,这男人的反应力几乎要超过他见过的大多数警察。
他站起身来替男人解决了左边没顾及的人,然后直直站着,下颌紧绷着,把枪架在了手上,边走边扫。
那边突然传来恼怒的嚎叫,有人从破碎的落地窗里冲了进来。
骤然安静的大商铺里,两人听见了“嚓”的一声,配合着模糊不清的脏话,什么东西被扔来了这个方向。
程殊脸色倏然变化,他迈着长腿就转,往另个方向撤。
那大叔板着脸,猛然把程殊扑在了远处角落里。
那东西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没过两秒爆炸开来。
强势的冲击力把好几个架子都冲倒,地板砖带着泥巴炸碎,尖锐的铁屑四处乱飞,天花板的东西哗哗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地上那些原本还有两口气的幸存者,也彻底没了气息。
即使洛萨的储物仓离得不算近,但这样子的动静把她吓得原地弹起又狠狠落下。
木门几乎是摇摇欲坠,她脸色惊慌,拍了拍耳朵,半天才确认听力没有受损。
“他妈了个巴子的”大叔背疼得厉害,模糊的视线里世界都在晃动。
程殊三两下把人翻过来,手表上的红点突然又出现开始闪烁。
程殊满头的墙灰,混着血迹糊了半张脸。他坐起来,两只腿分开折叠立起。半天从兜里摸了支烟,甩了甩打火机把它点燃。
他眯着眼,咬着烟问:“你有点东西,年轻的时候混哪的?联邦的?”
那男人费劲地翻过身,喘气不止,说:“不是。规矩,不好说。”
过了会他也坐起来,看着程殊问:“你小子身手不错啊,混哪的?”
程殊眼神冷厉,只顾着抽烟,不语。
紧接着大叔比了个手势说:“嘿嘿我懂,都是规矩。这回还怎么走?”
程殊指了指手表,意味深长地回:“不用走了。”
大叔茫然地抬眸,问:“嗯?什么?”
程殊笑出声,在男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拔枪而出,“嘭”地一声对着他极狠地来了一枪。
枪声刚落,往这边来想要灭口的卡特尔人也倒下。
灰蒙蒙的商铺里,魔徒在华雷斯部署的人走了过来。
天花板几乎全部被打穿,程殊望着那边,能看到一些阳光照进来。
小支部队全副武装,程殊看着他们踏着尸体和砖瓦,眼神极其阴冷。
旁边那男人奄奄一息,余留的意识让他不断地念着“混蛋”二字。
程殊听着他的话,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猩红的烟头不经意间抖了抖。
他的下属赶到,拉起程殊,问:“老大,这里怎么处理?还有这人呢?”
程殊站稳,语气生冷:“这里不用管了,卡特尔闯的祸,留给他们自己和华雷斯的警察去处理。这个男人,十分钟内把他扔去纳洛威府示威。”
下属立马点头应下,又积极地提醒:“可是纳洛威府是胡安的势力范围,胡安并不是大热的总。统候选人,您确t定吗?而且这男人看起来还有口气,估计死不了,咱们送活的?”
程殊扯了扯嘴角,把枪上了安全栓,顶着下属的太阳穴,阴恻恻地吼:“老子他妈的要你教?!”
那下属脸色僵住,腿有点抖,害怕地摆手:“不用,不用。我这就去办,这就去!”说完,他弯着腰就和几个男人扛着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静静地看着程殊,他额角的血顺着脸部线条一路流到了脖子上,手放在腰侧,转身慢慢往储物房间走。
黑皮鞋的后跟踩出规律的声音,程殊身上疼得厉害,但步伐还是很快。
洛萨听见外头的交战声音消失了,她没敢轻举妄动,一直在想程殊怎么样了。
直到她听见这狭小的房间里传来三声温和的敲门声,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洛萨猛然站起身,差点被绊倒。
她颤抖着声音说:“可以进,能进。”
话音刚落,开锁的声音响起,门被霍然打开。
一片灰暗里,洛萨看见了程殊颀长的身影。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渍,逆着光,又是那副叼着烟的模样,低头俯视她,语气带了分笑意说:“Cobarde(胆小鬼)。”
那熟悉的、赤。裸裸的嘲笑让洛萨立马安下心来,她几乎忍不住害怕和委屈,迫切地需要一个拥抱。
她一步上前,伸手环住程殊,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说:“我还怕你出事,你出事了就没有人帮我了。”
程殊拿下烟,张开手臂,淡淡地给予评价:“利欲熏心。”
洛萨蹭了蹭眼泪,把自己也蹭得满脸灰。
她鼻子灰扑扑的,像只流浪民间的布偶猫。
洛萨掀起眼皮子,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轻声问:“很疼吧?”
程殊的“不疼”两字堵在了嘴里,痞坏一笑,扯着嘴角吐出一个字:“疼。”
第16章Chapter16·华雷斯
Chapter16
洛萨知道程殊在装。
她想起了红港酒吧那天晚上,他故意摩擦她伤口的样子,抬起手也点了点他的伤。
程殊感受着疼感,微微眯眼,沉声威胁:“报复我?小心我把你扔了。”
洛萨蹭掉手上的血迹,她轻笑回:“可是我觉得你不会。”
身后的魔徒众人在这一片废墟中突生好奇心。
一些刚加入的马仔痞气地环视,胆子极大地探出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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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生在华雷斯,他在华雷斯对集团的势力把控比程殊多。
这里的人心里偏向谁,程殊有数。他侧过身,眼里划过一丝瘆人的寒意。
“躲老实点。”程殊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把洛萨塞进了西装里裹着。
他把洛萨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手搭在她肩上。
远处已经响起了警报声,程殊带着洛萨踩着堆积的玻璃废渣,走出了店子。
外头躲着的游客正悄悄看着二人,只不过洛萨被挡得严实,即使被拍进了晃动不停的手机镜头里,也暴露不了她的面貌。
程殊直接进了辆魔徒的小车里,洛萨狼狈地被塞进了副驾驶,差点摔跤。
他抬眸看了眼侧视镜里想要追逐的警车,借用车上的系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下了车。
墨西哥的天网不算完善,等警察费劲找到小车的时候,程殊已经带着洛萨从弯弯绕绕的小路里摸回了卡宴上。
“去哪?”
“去乌鲁诊所。明天就是小宝的生日,不能这个样子给他庆生。”
程殊掌着方向盘,突然哂笑出声,语气低缓:“其实如果你不跟着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会这么狼狈。”
洛萨转头看着他眼里隐隐的落寞,她感受到了自嘲的意味。
红灯时间里,她抿唇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覆在了那只操作变速杆上的拳头上。
洛萨的声音变得低缓温柔,像吟唱的神女——
“Awildlilymayappearinthegefullofsnakes。(蛇虫满地的山谷也许会有野百合。)”
程殊像是触了电一般,眼神骤变。
他拳头攥得极紧,指骨凸起,青筋几乎爆开,像是要捏碎手里的操作杆头。
洛萨紧张得要命,呼吸十分不平。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跟程殊暗示自己的想法,她心里怕得发抖,紧紧盯着两人叠着的手。
时间像是静止了
她不知道程殊会作何回应,只能静静地等。
突然洛萨感觉下颌要断掉了,那只手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捏断她。
骨头的痛感不断传来,她疼地快难以呼吸,猛地抬眼盯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被逼着和他鼻靠鼻。
洛萨感受着程殊的磅礴怒意,看见他的手腕一直在抖。
她艰难地哼了几声,抬起手握着程殊的手腕推阻,试图减缓一些疼痛。
“塞巴斯蒂安。”
后车的喇叭声突然响起,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地催促。
他见卡宴没动静,匆忙下车,跑到程殊边上用力拍打车窗。
“他妈的,到底走不走啊?!”
程殊眼皮颤了颤,收回了手,不咸不淡地警告:“别以为我永远不会杀你,别踩我底线。”
他扭了扭脖子,摇下车窗,从抽屉里递了几百美金出去。
然后没再管这个男人,摇上窗户,重新踩下了油门。
洛萨提起的心瞬间落下,她往后缩了缩,揉搓着两侧骨头舒缓疼痛。
她敛眸,心里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窗外华雷斯的天已经渐渐阴了下来,有了点下雨的势头。
气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两个很会隐藏心事的人就像没有闹过这一出,
“听说华雷斯是跟蒂华纳一样,每年都很少下雨。”洛萨手指搭在车窗上,声音轻飘飘的。
过了一会,程殊慢慢接话:“嗯,天气预报说明天华雷斯有雨,算你运气好。”
“小孩子的礼物怎么办?”
程殊轻抵了下后牙,说:“打算让金去带给我。”
“还有多久才回酒店。”
“快了。”-
第二天中午华雷斯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绵密,风一吹就多了些凉意。
洛萨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百褶衬衫,配了条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大学生。
她站在这街上已经很久了,举着伞等远处的福利院开门。
没多久,一个笑得极其慈祥的老爷爷出现在了洛萨身边。
他身边还有个年轻漂亮的亚洲女生,看起来是个中国人。那女孩从捧着的画板上撕下一张素描纸,递给了洛萨。
洛萨看见了画上的小女孩直接愣住了。
她眼眸明亮,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洛萨看出来了,这是小时候的自己,而且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像吗?”那个女孩很酷,她脸色淡淡地问。
洛萨愣了秒,犹疑地点点头,问:“几乎一模一样,你见过我?”
“没见过,这是我根据你现在的模样推测画出来的。”
那个老爷爷是她的师傅,他笑了笑,替徒弟解释:“她是个天赋很高的画像师,这是她的模拟练习。”
“我没听说过这个职业,竟然有人能根据我现在的模样画出小时候的样子。”洛萨惊叹一声问,“那这幅图能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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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呢?”
两人没待多久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洛萨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这张图出神。
没几分钟,福利院开门了。
程殊从传达室里走了过来,没带伞,携着湿气来到了洛萨身边。
“在看什么?”
他好听的声音在洛萨头顶响起,她把画纸递了过去,说:“是小洛萨。”
程殊盯着纸上那张脸,渐渐眯起了眼。他微蹙起眉头,半天才出声:“这是几岁的你,哪来的?”
洛萨笑得清甜:“大概八九岁,刚刚一个画像师给我的。”
程殊看着怔怔出神,不动声色地把它折成了小方块放进了自己的胸前。
“嗯?塞巴斯蒂安?”
“你这套衣服没有口袋,放我这。”程殊平和地解释,他下巴微扬,说:“院长准人进了,走吧。”
程殊接过了伞,两人一高一矮,都穿了衬衫,并肩踏步在了泥泞路上。
洛萨的运动鞋踩在水洼上溅起一片污水,沾在了程殊的黑西裤上。
也许是每年少有的亲子时光让此刻的程殊格外柔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走路注意点,鞋子别弄脏了。”
周遭有不少没长出树叶的树,配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和欧式设计的大门,这家福利院看起来很像美剧里的异能学院。
只是里头并不繁华,只有相应的设施和大片的娱乐场地。不过这家已经比洛萨听t说过的、见过的大多数福利院都要好了。
院长不算瘦,穿着得体的粉色半身裙,看起来很和蔼。
她对着程殊半鞠躬,言辞尊敬:“塞巴斯蒂安先生,欢迎,他在后边的锻炼坪等您。”
等洛萨真正看到那个小孩的时候,她就明白了程殊那句“没成家”的意思。
这个小孩淡绿色眼睛,皮肤很白,根本没有黄种人的基因。
男孩看见了程殊,十分激动地跑了过来,一把扑在了程殊身上。
程殊单手轻松将他抱起,衬衫袖子被鼓起的肌肉撑满。
“帕帕(爸爸)!”
程殊声音低沉地“嗯”了声,反问:“想我了吗?”
他软糯的声音响起:“无时无刻都很miss帕帕。”
洛萨望着这副画面有些出神,身为父亲的程殊竟然并不是严格的,而是很温柔,甚至比她记忆里的母爱还要温柔。
小孩英文和西语的词汇量都没有很多,甚至夹杂着的时候还有些语法错误。
洛萨情不自禁地几步上前,捏住小孩的手指,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殊没作声,他眼里浮现一丝宠溺,沉默地看着小孩。
“我叫拉斐尔~”小男孩乖巧地回答。
拉斐尔在希伯来语里寓意着“礼物”,洛萨愣了一秒。
程殊的意思是,这个小孩是神明赐予给他的礼物。
“你好啊拉斐尔,我是洛萨。”
拉斐尔趴在程殊宽厚有力的肩膀上,眼里亮着星星,藏不住期待地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这话一出,程殊和洛萨都僵住了。
但是程殊没出声,他极其不厚道地把这难局抛给了她。
“为什么这么问?”
“帕帕没有带过其他人来看我,你很漂亮,只有你才能生出我这样世界上最可爱的小朋友。”
洛萨心软成了一片,拉斐尔的眼睛深邃而含情,像是努力压着开心和期待在问她。
半天,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是,我是妈妈。”
拉斐尔这个年纪还弄不明白所谓的基因,他只知道洛萨很善良很温柔,只知道她是第一个和程殊这么亲近的女人。
他能感受到她,也轻而易举地喜欢上了洛萨。
程殊深深地瞥了一眼洛萨,他低声哄:“生日快乐,我有礼物给你,去看看?”
拉斐尔年纪小玩心重,一会就转移了话题,跟着程殊去了后院。
洛萨没跟去,她想给他们留下父子时间。
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洛萨身后,她轻声说:“洛萨小姐,关于拉斐尔,你愿意跟我来吗?”
洛萨回头看着满脸真诚的院长,一起去了走廊最深处的一间房。
那间房很久没人来看过了,但是为了保证整洁干净,每两个月都会有程殊雇佣的人来清理。
院长缓缓推开那道门,洛萨掀起眼皮子,蓦然一惊。
白墙上粘贴了很多照片,而这房间的四处都布满了程殊和拉斐尔的过去。
第17章Chapter17·华雷斯
Chapter17
洛萨走到墙边,看着那些被收藏好的照片,情绪有些波动。
她轻轻地摘下一张照片,上面用笔在右下角写了日期【2014。4。23】。
连笔数字写得大气潇洒,洛萨心想这大概是程殊的字迹。
照片里是一个微微睁眼的小婴儿,背景能隐隐看出是一堆废墟。幼崽拉斐尔被一只大手捧着,看样子是手机拍摄后洗出来的,像素很糊。
洛萨走了两步,抬眸又拿下一张。
这回的字迹平添了好几个着力点,洛萨能感受到那个时候写字的程殊心情很差。
这时候的拉斐尔大概三四岁,却很瘦很瘦,皮肤干瘪没有光泽。他躺在诊所里吊水,睁着眼看旁边半跪着扶他的程殊。
洛萨看着拉斐尔这弱小的模样,心脏猛地一疼。
她震惊地看向默默陪伴的院长,问:“拉斐尔那个时候生病了吗?”
院长眼眸沉沉,低声说:“那个时候塞巴斯蒂安先生把他放在了奇瓦瓦市的福利院里,每月打款从没少过。但是,也许您听说过几年前那起震惊墨西哥的福利院虐待案吗?”
洛萨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心一沉,脸色瞬间难看。
当年那起奇瓦瓦的福利院事件闹得非常大,性质恶劣且涉及到了太多的未成年。
不给饭吃是常态,被殴打辱骂甚至被侵犯也成了一些小孩的日常。
半天,洛萨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颤音:“拉斐尔他没有被…”
院长懂了洛萨的意思,她摇摇头说:“没有,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好。
洛萨敛眸,心想,她知道不自愿的痛苦,那样自尊被碾压磨碎的痛苦,她害怕年幼的拉斐尔遭受非人的待遇。
“于是后来先生他很生气,把拉斐尔接到了华雷斯来修养。”
洛萨突然福至心灵,她问:“你们这儿为什么要比其他福利院的设施服务好这么多?是非政府的?”
院长莞莞一笑,指着这间房说:“您猜到了不是吗?塞巴斯蒂安先生每年会定时捐赠钱款,他害怕当年的事情再发生,所以乌鲁诊所的康纳先生也会经常来看望拉斐尔。”
洛萨轻轻地把东西粘回去,慢慢环视被收起来的洋娃娃、积木等,低声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塞巴斯蒂安很爱拉斐尔,他比我亲生父亲做得要好上千百倍。”
院长有些抱歉地挑眉,洛萨摆摆手说:“没事。出去吧,我去找他们。”
外面的雨还没停,雨丝越过伞,慢慢浸染湿了洛萨的袖子。
她转到一片潦草的足球坪旁,看见了没举伞陪着拉斐尔玩耍胡闹的程殊。
细小的雨里,拉斐尔的嬉笑声快意而满足,让洛萨不得不驻足观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余光看见了洛萨,他撩起袖子叉腰停了下来,指挥学不会怎么把球踢进球门的拉斐尔。
洛萨问:“看样子你很厉害,怎么不去陪他踢?”
程殊顿了秒,回:“很久没踢了,上次碰球还是在十四五岁。”
洛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年纪节点,默默记入心中。
她撂下伞,几步上前,拍了拍手掌,对着拉斐尔大喊:“eon!把球传给我!”
那小短腿扑腾着跑了过来,差点摔跤,费劲地把球传到了洛萨面前。
洛萨不会踢足球,她四肢协调一般,又没有踢球技巧,只能模仿电视机里球员的样子,好几次都没踢多远。
拉斐尔更是摔了跤,泥水飞到他下巴上,把他变成了脏脏包。
忽然,洛萨感觉到后背贴上了温热的肉。体。
程殊搂着她,低头鼻息扑在她耳边,说:“脚靠着我的鞋。”
她能感受到男人说话时振动的胸腔,尾椎麻麻的,这样亲密的感觉像是两个灵魂融为了一体。
洛萨耳朵渐渐红起,抬起白鞋小心地靠在了黑皮鞋的里侧。
程殊眼神定了定,侧过身子看准了球,说:“来,踢!”
像是默契,程殊只是送力,洛萨找准了方向和力度,完美地把球送入了球门里。
拉斐尔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卷毛翘起,大喊:“帕帕好厉害!妈妈好棒!”
洛萨睫毛颤个不停,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氛围太和谐了,就像是个真实的一家三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两个人都不是沉重的人,都能活在阳光下坦然生活的话,也许现在这样的景象会更加真实的吧。
洛萨握住程殊的手,引诱他:“塞巴斯蒂安,来玩。”
程殊和她对视着,眼眸深沉。
半天,洛萨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纠结,踮起脚极小声哄:“程殊,来玩。”
在拉斐尔的面前,放下你的包袱,来玩。
在我的面前,可以不是塞巴斯蒂安,只是程殊。
程殊沉默半天,弯腰卷起一点西裤脚,小跑着过去把球踩着,他眯了眯眼,对拉斐尔说:“看好帕帕怎么发力。”
拉斐尔半蹲捧着圆嘟嘟的脸,大声应下,认真看着程殊踢球。
洛萨并不懂这些,但她看着程殊这个样子蓦然觉得,也许在所谓的秘密前,程殊就是这个样子。
不是个拿着枪浑身冷戾的塞巴斯蒂安,而是肆意潇洒满球场跑的少年。
一道射门,洛萨两眼放光,积极地欢呼。
程殊走过去跟拉斐尔碰拳,拉斐尔问:“帕帕有没有想好什么庆祝姿势?”
程殊怔了下,他想起了少年时跟塞尔希奥每次进球,都会想个庆祝姿势。也许是流畅的滑跪漂移,亦或者是学美人鱼躺。
可这一切都停在了2006年的夏天,那年意大利球员吉拉迪诺以拉小提琴t的姿势庆祝进球,几乎是风靡了全世界。
那是程殊记忆里和足球有关的最后一次庆祝姿势,也是他光亮世界的彻底终结。
程殊淡淡出声:“帕帕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拉斐尔是个小足球迷,他脑袋一栽,说:“俄罗斯世界杯!久巴的军礼!”
程殊知道它,他低头轻笑出声,服气地把左手搭在头顶,右手比军礼姿势顶着太阳穴,低吼出声,气势很足:“乌拉!”
拉斐尔激动地原地跳起来,他大喊:“帕帕好帅!”
洛萨嘴角翘起,她走过去蹲下,学着程殊的样子,问:“是这样吗?”
程殊掀起眼皮,抬手握住洛萨的手重新摆姿势,比对细节。
温凉的触感传来,程殊悄然摩挲了一下:“是这样。”
两人待到了傍晚才准备离开。
程殊站在了不远处插兜,站在了树下。
拉斐尔跑过来突然低头,把脖颈上挂着的项链摘了下来。
那是一串便宜的曜石,但主曜石极其好看,偏蓝绿色调,穿插一些鹅黄,像极了极光。
“给你。”拉斐尔乖乖地看着她。
洛萨接过那项链,有些惊讶地反问:“你是要把它送我了?”
“嗯!这是给妈妈的小小礼物,听说这个能带来好运和希望!”
洛萨颇为触动地看着那块漂亮曜石,低头把它戴了上去。
她笑了笑,温柔地说:“谢谢宝贝。”
过了会,拉斐尔凑近了些,挂着眼泪问:“妈妈,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洛萨不确定地看了眼程殊,她轻叹口气,拉过拉斐尔,回答:“会…会的。”
“我知道你和帕帕工作很忙,所以只能把我放在这儿跟小朋友们一起玩。”拉斐尔吸了下鼻子,继续说,“但是妈妈你以前都没来看过我,以后不要失约了好吗?”
洛萨被说得一抖,她仰头忍住眼泪,把小拇指递了出去。
“好,我们拉勾。”-
洛萨明了了当时为什么没有立马启程去洪都拉斯,因为程殊私心想先来趟华雷斯给拉斐尔庆生。
但是第二天他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带着她去了华雷斯的圣我大教堂。
这是个城堡教堂,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外表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沧桑。
雨早就停了,今日的华雷斯依旧干燥温热。
蓝天下偶尔几只飞鸟越过路灯发出鸟鸣,门口的吉娃娃犬懒洋洋趴着睡觉,此时有不少旅客在拍照。
圣我大教堂的正面有个精致可见的巴洛克雕饰,雕饰中手举教堂的那个人是教堂的创立者,一位西班牙的修道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教堂的内部很豪华,多为立体浮雕,看起来极其神圣。
洛萨目光闪烁,认真地将这风景收入眼底。
她今天盘了个头,穿了件规规矩矩的蓝色过膝长裙,配的是双三厘米的高跟鞋。
教堂里算安静,有时会有人轻轻交谈的声音。
洛萨跟着程殊从阶梯式的长椅边往里头走,直到最前面的位置才坐下来。
神父撂下书籍,慈祥一笑,有些意外地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先生,好久不见。”
程殊淡笑着回应点了点头,问:“好久不见,我需要拉斐尔的资料,麻烦了。”
神父呼唤来教堂的打杂工,让他帮忙从一堆纸箱子里抽出拉斐尔的那箱拿了过来。
程殊按了按眉骨,握起洛萨挂着的那个曜石项链,声音平缓:“拉斐尔很喜欢你,这是他曾经最爱的东西。”
“你既然愿意应承他的一声妈妈,那我想你有资格知道拉斐尔的全部。”
洛萨仰头看程殊,看出了他眼中的默许。
她轻轻拆开那个箱子,能看出里头有一些琐碎的物品。
比如有密封袋装着的胎发,有按了拉斐尔脚印的红泥,有圣经,还有一些纸质资料。
洛萨抽出一张纸,细细看了起来。
渐渐地,她表情凝重起来。
神圣宏伟的十字架前,那张纸在叙说着恶魔们的罪行。
第18章Chapter18·华雷斯
Chapter18@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四年四月下旬,奇瓦瓦市曾发生过不少起警察与毒。枭在街头枪战的事件。
那几年军阀间的火拼格外多,犯罪势力间彼此气焰嚣张,经常发生摩擦。
而那时候的程殊二十二岁,还没有到现在的位置。
大多集团都排外,程殊一张华人脸,身体里没有一丝墨西哥人血脉,得不到赏识甚至经常被歧视。
他背负着仇恨,一步步向上爬,成了某队队长。
四月二十三号那天,他替魔徒在奇瓦瓦市清洗了一批不忠心的叛徒。
那天同时间,另一队和逐渐崛起的新兴势力贡萨洛在街道火拼,炸翻了不少地方。
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程殊浑身寒戾,他几乎要压不住怒气。
这本不该是他的管辖范围,但是程殊还是去了。
他到的时候一些车辆已经快烧成枯架子了,而那些被汽油瓶误伤的房子燃烧起了浓烈的黑烟。
程殊拽起另一队队长的领口,质问:“你他妈的不提前封锁街区?!”
那男人笑得流里流气,拍下程殊的手,挑衅地说:“没本事的亚洲仔少管我。”
程殊气血翻涌,他气得拂过头发,望着男人的模样直接给了一拳,低吼:“民意谁来赚?我去你妈的!”
有贡萨洛的人踹开了另一幢房子跑了进去,紧接着二楼两声枪声响起。
程殊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转身恰好躲过一颗子弹,抬手间把阳台窗户前的那人解决了。
程殊不顾身后男人的挑衅大喊,弓着身子从遮蔽物里进了那幢屋子。
他摸着楼道往上走,看见了贡萨洛的人正在拖两具尸体。
程殊趁那人没发现自己,瞬间解决了他。
几步上楼才发现,贡萨洛的人把房主父子杀了。
他巡视一周,觉得不对劲。
顺着木板一步步走,程殊打开了柜门,看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正抱着婴儿。
女人浑身发颤,努力地把孩子往怀里塞,嘴巴抖着说:“不要不要,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求你了求你了。”
程殊身上带血,目光淡淡地站着俯视他们。
这幅场景太熟悉了,以至于心里的疼痛涌上来,他几乎窒息。
他回头看了眼窗外,伸手把女人拉了起来。
“从房子背面走,顺着阳台和空调机下去。”
程殊的语气平和没有带任何杀意,让那个女人愣了秒,充满了感激。
他看她行动不便,眉头皱起,越过女人跨在了空调机上接应婴儿。
小孩刚被他接过去,房内突然响起“砰砰”两声,那女人眼睛骤然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