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只无镜腿的银丝眼镜,这会儿架在了鼻梁骨上,浑然一副禁欲样。
他撩起眼皮看她,如同万年冰山倏然坍塌,弯唇:“宝贝,过来。”
洛萨这会儿穿了件程殊的上衣,足够遮住大腿根,所以没穿睡裤。
她边拨动头发散去余下的水汽,边问:“塞巴斯蒂安,你在看什么呢?”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十几年前就被我父母买来的,现在已经氧化泛黄了。”程殊自然而然地搂过她,让洛萨舒服地枕在了他的腿上,“这本是管家打理的时候后补的。”
洛萨调整了下姿势,可以刚好看清他手里握着的书。
窗外的雨落在树叶上,响起细细密密的撞击声。
很轻,很柔和。
这间书房仿佛成了末日里的安全屋,彼此贴在一起沉静地看书,忘却了时间。
偶尔她看到令人惊艳的句子,会示意他看,然后磕磕绊绊地读出来。
车厘子很甜,洛萨吃得心满意足。
程殊手心朝上,面不改色地给她接果核。
不知不觉间,太阳落下,房间内的光不足以再支持他们看清纸上的字体。
程殊合上书,把它放在一旁。
瓷盘上也只剩下一颗车厘子了,他下巴微昂,意思明显:这颗喂我。
洛萨笑着坐起来,不客气地把它咬在齿间。
程殊挑眉。
下一瞬,她反手将腰间的衣服一层层往上卷,露出麦色皮肤,直到将露微露。
然后活像只精怪,眼含媚波,学习狐狸的步伐,从沙发一边妖娆地爬到了他的身边。
洛萨伸出双手,倏尔柔弱无骨地搭在他肩膀上。
她抬头,想要把嘴里的车厘子递给程殊。可偏偏程殊这人也坏,在两唇快要相碰时,他欲擒故纵地往后退了一下。
洛萨假装着急,学狐狸哼了两声。
他明明知道她耍了一招,但还是宠着她,臣服地低了头。
程殊含过车厘子,却发现洛萨故意没松口。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拽过他的手。
触碰云端的那一瞬间,她敏感地抖了一下。牙齿松劲,车厘子应声进入程殊的嘴里。
他笑着咀嚼,任果汁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
只是,不管洛萨后来怎么挑逗,他都无动于衷。
她咬牙低呼:“塞巴斯蒂安!”
他坦然接受自己被看作混蛋,提醒:“你自己下午说要被我惩罚。”
她立马回:“对,可是你不给我回应,怎么惩罚我?”
程殊悠闲地撂起腿,气场极强,像个蔑视一切的主人,冷冷地吩咐:“我的惩罚是,你坐在茶桌上,自己做给我看。”
话音一落,洛萨的耳朵像是被火点燃了,瞬间烧透。
她脑子嗡嗡,一片空白,心里涌出浓烈的刺激和羞耻感。
她看着程殊慢条斯理擦嘴的样子,跌坐在茶几上,分开了腿。
夕阳西下,其实房内已经很暗了。
但她坐在冰冷的木桌上,还是能看清楚他玩味的眼神。
他看得她浑身发热发软,成了一块手指飞速挪动的海绵。
“塞巴斯蒂安,”洛萨无助地喊着,“daddy…”
程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骨:“怎么了,babygirl?”
“帮帮我。”她声线颤抖。
他不为所动。
“你好坏…我讨厌你,”她眼含泪水,感官已经到了极致,“不,不对t,我爱你。”
“我好喜欢,喜欢你看我。”洛萨咬唇,吐露实话,“…也喜欢你看它。你喜欢吗?塞巴斯蒂安。”
程殊目光缓缓上移,和她对视,推了下眼镜。
“喜欢。”他突然出声。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洛萨浑身剧烈地抽了几下,整个人都瘫倒了。
程殊哂笑一声。
惩罚结束,他抱起她回了卧室亲自折腾。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午,洛萨被程殊抱到了洗漱台上坐着。
考虑到会凉,还提前垫了他的衣服。
她睡眼惺忪地看他翻出了柜子里的剃须刀,然后问:“塞巴斯蒂安,怎么不买个电动的?”
程殊没回,三两下地换好刀片,打出剃须泡,眼神勾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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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醒了点精神,把他拉近到胸前,两条腿盘着他。
她一只手按在程殊硬朗的眉骨上,将他的头稍稍往左边侧了些,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一点点刮。
力道很轻,怕划伤他。
窗外的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晚下到现在。
程殊垂眸看她,将她认真的表情尽收眼底。
趁她转过身洗刀片,忽然说:“下午金来接你回蒂华纳。”
洛萨手一抖,语气佯装镇定地问:“你要去哪儿呢?”
他没瞒着:“瓜纳华托。”
她强忍不舍,笑着问:“那我要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程殊沉默片刻,答:“也许半个月,也许两个月。”
然后呢?
她不问了,也不用问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下次见面就是最后的相处。
再以后,就是彻底离别。
洛萨抿唇,半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是没有发生过这段对话,继续细致地给他刮胡子。
直到洗干净所有泡沫,才红着眼冲回衣柜边收拾自己的行李。
刚从蒂华纳出发时,洛萨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
而现在,程殊给她备好了一切,把包和箱子装得满满的。
知晓了要分开后,时间莫名过得飞快。
下午坎昆还下着雨,猫咪们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金又是老样子,坐在一辆日产Versa里哼着歌,透过驾驶位的玻璃打量别墅。
昨天他来坎昆和叔叔吃了顿饭,吃完就接到了要把洛萨送回墨西哥西北角的任务。
不一会,门口有了动静,程殊将洛萨送了出来。
金看了眼洛萨低落的神情,叹了口气,开了后备箱,推门下车帮拿东西。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程殊就在边上给她举伞,顺手整理行李。
关上后备箱后,洛萨忽然冲进雨里,憋着股劲往后门走。
他薄唇紧闭,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下一秒,她又倏地在门前站住脚,转过身跑到程殊面前,红着眼,咬住了他的小臂。
很用力,在默默地宣泄情绪。
洛萨咬得其实挺疼,但程殊没吭半点声,任她咬。
这一切都是情难自禁。
他知道,这是她的爱。
良久,洛萨松口,声音很低地说:“塞巴斯蒂安,你要平安,要少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没等程殊回答,她就转身上了车,再也没看他一眼。
上车后,金没敢马上踩油门,听到洛萨的肯定后才敢启动车。
她强压下欲望,没有回头看,只是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憩。
雨水顺着侧视镜往下流,模糊了镜面,模糊了那道笔直的、半天没离去的身影。
按照吩咐,金把回蒂华纳的路途里车开得很慢很稳,也很低调。
洛萨没有出来时那么赶了,体感舒服了很多。只是她心里总挂念程殊,不太踏实。
金带着她在路上走走停停,让她硬生生晚了一个礼拜才回到不死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各路势力骚动,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两个月没有哪里比这里会更安全。
萨尔玛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风声,早早就站在了门口抽烟。
一见到洛萨就挂上了假笑,她红唇轻启:“我亲爱的小玫瑰,好久不见,玩了这么久你终于回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熟悉的声音让洛萨心跳骤停,心情彻底跌落谷底。
她语调平淡:“好久不见,妈妈,我先进去了。”
洛萨抱着行李往里头走,碰上了等在树下的菲欧娜。
两人目光对上,她看清了菲欧娜眼里的关心和担忧,忍不住咬唇。
“我来帮你拿,”菲欧娜拢了拢衣服,走了过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洛萨毫不客气地分给她一个大箱子,点点头:“说来有些复杂,这几天我慢慢跟你分享。”
两人走到洛萨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哈维尔在她桌下安装窃听器的事情。
洛萨刚刚升起一丝愁绪,就听见菲欧娜“啊”了声,然后说:“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的房间被大闹过一场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布兰卡有个男人突然有天指名道姓要你,就像疯了一样执着。导致布兰卡嫉妒得不行,大发雷霆地闯进你这里把东西都弄乱了,连桌子也一齐砸了出去。”
她摇摇头,还是觉得奇怪:“说不上来,我总觉得这事情很反常。其实布兰卡的那个客人被萨尔玛威压过,但他竟然丝毫不在乎。而且,虽然我知道布兰卡骨子里是很叛逆的,但我莫名觉得她的性格还不至于做出来这种事。”
菲欧娜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在地上。
洛萨却怔在了门口。
她脑子里蓦然闪过了那天在那张桌子上做。爱的场景。
她想直接摘掉监听器,但程殊阻止了,意味不明地说还不是时候。
而就在洛萨要回来的前不久,这个窃听器却这样巧合地消失了。
半天,洛萨捏了捏鼻梁,低笑出声。
此刻她无比确信,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第56章Chapter56·蒂华纳
Chapter56
送走菲欧娜后,洛萨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精力,浑身疲惫不堪。
她撑着股劲,又检查了一下房间。
在确认了没有被再次放入窃听器后,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洛萨发怔地望着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心里涌出一阵酸涩感。
感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男人。
休息了半个月后,洛萨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将它们都收拾到了一个包裹里。
因为上次的逃跑计划她解密了保险柜,导致萨尔玛格外关注她的动向,所以洛萨没有再拿出来那张银行卡。
但好在她平常就会藏一些值钱的首饰在家具角落里,加上程殊往行李里塞的大把美金,现在这个包裹也是值上不少钱的。
趁着早饭时间,所有姑娘都在往食堂走,洛萨藏着包去了菲欧娜的房间。
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脚步声。
“嘎吱”一声响起,菲欧娜打开门。她神情疑惑,把洛萨放了进去:“怎么啦?”
洛萨挂上神秘地笑:“就知道你还在这,赖床鬼。”
菲欧娜耸耸肩,丝毫不在意这个称号。
洛萨关上门,费劲地把帆布包从衣服下摆掏出来,“啪”地一声放在木桌上。
“宝贝…这是?”菲欧娜诧异地问。
洛萨笑而不语,当着菲欧娜的面拆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菲欧娜瞬间睁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
“除了银行卡外,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了。”洛萨把它推到了菲欧娜的面前,沉声说,“我全部送给你。”
菲欧娜猛地抬眸,嘴巴一张一和,怔怔地看着她。
“不久后我就要离开墨西哥了,我的银行卡密码你也清楚,要是以后你有机会带走它,你就直接拿走去用。虽然里头没什么钱,但那是我的诚意。”
洛萨忽然眉眼软下来,继续说,“如果未来某天你想为自己赎身,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帮助你离开不死鸟。菲欧娜,我爱你。”
说到后面,她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但这却是再诚恳不过的告白。
菲欧娜忍不住眼眶泛红,撇过头说:“刚开始不觉得,这下一看,离别是有些难。”
是啊,离别是有些难。
她们实在是互相取暖太久了。
“但我永远会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洛萨,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会祝福你的。”菲欧娜肯定地说,“即使不舍得,我也为你的梦想成真而感到开心。这些钱我收下了,你无需再担心我。大胆去走你的路!”
两人深深对视,一切情谊都融在了眼神里。
不必多说了,彼此都清楚。
这就是独属于洛萨和菲欧娜的默契。
忽然,又有人来敲门。t
洛萨飞速和菲欧娜对了个眼神,一个人立马开始藏东西,另一个人去开了门。
打开门却发现是布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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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卡斜靠在门口,发现是洛萨开门还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吗?”洛萨反应过来,语气平缓。
布兰卡沉默两秒,翻了个白眼,说:“妈妈让我来叫菲欧娜去吃饭。”
洛萨点点头回:“知道了,马上去。”
但是布兰卡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等在了门口,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洛萨回头看了一眼她,也没有说什么,进门招呼好菲欧娜,然后准备去吃早餐。
于是三人一起慢悠悠地往食堂走。
洛萨和菲欧娜迈着长腿走在前头,布兰卡一个人吊在后边。
突然,她出声说:“看来那个男人对你还不错。”
布兰卡没有遮掩她的阴阳怪气,话语间尽是嘲讽。
洛萨停住脚步,转头看她,神情淡漠。
“别这么看我啊,”布兰卡盯着洛萨,目光戏谑,语气笃定,“你爱上他了。”
洛萨忽然笑出声,两手一摊,回:“是啊。”
那样坦诚的态度让布兰卡一噎,好久才说出话。
布兰卡下唇微微颤抖,讽刺地说:“洛萨,你真是个傻子。我们这里的人没资格谈论爱,我们和任何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布兰卡放肆地嘲笑着所谓的真心,洛萨却清楚这句话布兰卡不只是说给她听的,还有自己。
见洛萨没说话,布兰卡紧接着又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愚蠢。她栽在了男人身上,你也是。你爱他仰慕他,可他呢?他会爱上你吗?会爱上你这样的破烂不堪的女人吗?”
这话说得极其尖锐,连一旁的菲欧娜都立马变了脸,带着怒火斥责:“布兰卡,你过分了!”
洛萨目光冰冷,伸手拦住了几步上前的菲欧娜,缓缓摇头。
她开始思考这番话。
会吗?
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可是当洛萨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好多回忆,如同动图般一张张闪过。
程殊背着她在华雷斯慢慢走的画面;搂着她和拉斐尔踢球的画面。
还有呢?脑海里的照片开始定格。
定格在瓜米利托集市里,找不到她时他脸上的怒意和慌张;定格在废墟里他的拥吻;定格在酒吧里缠绵的吻。
布兰卡看着她沉思的模样,挑衅地重复问题:“会吗?”
洛萨懒懒抬眸,语调平淡:“不会。”
布兰卡像是得逞了,立马竖起了自己的尾巴,正要进一步嘲讽。
结果就听见洛萨自信地说:“不是会不会,是已经。”
布兰卡彻底僵住了,就连菲欧娜都诧异得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洛萨耸耸肩,很潇洒地说:“他爱死我了。”
没有人比程殊的爱更拿得出手,她太有底气了。
如果早一段时间,洛萨可能会被问到自我怀疑。
可现在,她不会了。
洛萨很清楚自己被程殊视若珍宝,也很清楚他的爱是不可动摇的。
谁也无法质疑,就连她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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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看着愣在原地的布兰卡,无聊地拽过菲欧娜。
“走吧,去吃饭。”
菲欧娜低头笑出声,跟着走了。
其实,她很高兴洛萨能这样说。
如果洛萨幸福,她会先流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饭过后,洛萨独自回了小巷,但还没走到房门口就被巡逻员拦住了。
巡逻员是她没见过的面孔,笑起来脸上有几层褶子,牙齿还缺缝。
“洛萨…是吗?”他问。
洛萨点点头,然后接过来他递来的小纸盒。
“这是?”她有些好奇地摇了摇,听见里头传出碰撞声。
那巡逻员挠了挠脑袋,解释:“前段时间就到了,一直被搁置在了门口,领头说是有个贵客给你的。”
程殊给的?
那应该是翡翠蝶簪了。
放在这种朴实无华的盒子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洛萨回了句“谢谢”,然后边走边拆。
拆开后才发现,里头有两个小盒子。
拆开其中一个,价值千金的簪子躺在了软绵里,被保护得很好。
至于另一个…
她呢喃:“这么神秘。”
洛萨抬眼发现到了房间,进去锁上了门。
然后聊有兴致地拆开了第二个小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一个熟悉的物什——MP4。
“嗖”地一下,她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她被普尔加偷走的那台MP4!
那天洛萨站在郊外的垃圾堆上,痛苦又绝望地翻找它,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她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却没想到程殊在当时就留意了。
他竟然把它从那堆垃圾里仔细翻了出来,又清理好了。
洛萨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发现里头的音频一个不少。
随机播放一个,音乐声流畅地传出。
她呆滞了,盯着它开始哗哗掉眼泪。
这个人怎么这么犯规?他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都不舍得对他说再见。
盒子里露出半个纸卷。
洛萨红着眼把它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墨水字迹恣意潇洒,是程殊写的:不要哭。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擦掉泪水,把这两样东西都藏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到了晚上,按约定洛萨溜去了萨尔玛的房间。
一进去,果不其然菲欧娜在沙发上等她。
“来吧,好久没一起享受温馨时刻了。”菲欧娜笑着拍拍坐垫,示意她坐过去。
洛萨笑着扎起头发,慵懒地把脑袋靠在菲欧娜的肩膀上。
“今天想看什么呢?”菲欧娜切换着频道,出声问,“还想看电影吗?”
电视画面一直变动着,一些狗血电视剧夹杂着新闻、广告闪过。
忽然一个清澈的女声吸引了洛萨的注意力。
她突然打断菲欧娜的动作:“等会儿,你往回切一下。”
菲欧娜下巴微昂,听话地往回切。”再退…再退,好了。”
频道停下来,洛萨目光闪烁地看着屏幕。
菲欧娜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对瓜纳华托州的新闻感兴趣了?”
洛萨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商量:“让我看一会会儿就好。”
当地的新闻播报员在讲述一件发生在伊拉普阿托的火。拼行动。
屏幕左边,挂着现场记者操控的无人机录像的视频。
视频里,双方在仓库区激战。尘土飞扬,模糊了镜头。
但也不难看出其中一方封锁了小镇的道路,似乎刻意守住了和居民区的距离。
洛萨眼皮猛跳,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看见了程殊。
第57章Chapter57·瓜纳华托
Chapter57
无人机离得比较远,拍摄得小心翼翼,画面时不时在爆炸声和枪。弹声里晃一下,显得很模糊。
路边停着的卡车燃起了熊熊烈火,在黑烟和朦胧的白尘中,几行人穿梭不定。两拨人都全副武装,装备竟然看着比官方还要好。
画面的左下方,魔徒的一小队人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半蹲在了巨大的铁制货物架后面。
男人被特制的黑布料覆着面,几乎只露出了眼睛,转身时凌厉的眼神扫到了半空中的无人机。
就凭这一眼,洛萨认出了他。
是程殊。
画面另一端。
程殊皱着眉,指了指无人机:“都他妈的没长眼?在这给电视台拍戏吗?!”
周围的人闻言都冷色低下了头,没敢接话。
巴布罗深吸一口气,解释认错:“老大,后勤的人跟贡萨洛的后勤部纠缠在一起了,没及时来。”
他面不改色,讽笑:“是吗?我记得这也不是贡萨洛的地盘,魔徒的人现在都这么没用了。”
程殊话里淬了冰,让巴布罗也莫名有些烦躁和无奈。
“老大,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哈维尔守着最近的两个武器库,上周莫名被缴了。我们也不知道信息怎么泄露的。”
程殊冷笑一声,敛眸,语气强势地下令:“打掉。”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会意,抬枪指向它,闪电般将它打了下去。
一旁的备用机对着黑漆漆的枪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刚准备跑,还没飞几米,“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枪里接连几发子。弹打出。它瞬间分崩离析,垂直掉了下去。
那喽啰立马邀功:“老大,我做得好吗?”
程殊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光,语气淡淡:“非常好。”
“三仓这里快结束了,”t他转身在手臂上比划地图和战术,挨个吩咐,“你们四个去跟alpha队,右侧进攻,必须要拿下一号和二号仓库。你们四个,侧翼包抄五仓,去帮zeta队。”
那小子顿了秒,咽了口口水,低声问:“老大,你不会要亲自去四仓吧?穿越四仓的侧口就够危险了…”
程殊“嗯”了声,回他:“我和巴布罗。”
巴布罗轻微皱眉,强制压下心里浮起的不情愿。
“可是以目前的激烈程度来看,四仓最后肯定留不下什么好东西。老大你去的话什么也捞不着,回头一场空,怎么跟上头交代?”那人还在啰嗦。
“那你去?”程殊冷声反问,弄得他一噎。
他连忙摇头,猫着腰挥了挥手把其他人带走了。
巴布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烧得慌,但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他配合着程殊把这边的敌手全灭了,然后讪笑一声:“老大,我去侧口清点一下缴获的东西。”
程殊没说话。
“老大?”巴布罗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见程殊半蹲在地上,从尸体身上顺了一把枪。
他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老大?”他又问。
程殊斜睨一眼巴布罗,神情淡漠地旋着手上的枪。他将子。弹卸下来,确保上面印刻着“G”后,又不紧不慢地装了回去。
“你跟我多久了。”他撩起眼皮,声音平缓。
巴布罗嗓子微紧,比了个数:“六年,老大。从2016年开始就跟着您了。”
程殊哂笑:“你还记不记得怎么来的魔徒?”
巴布罗沉默两秒,点点头。
他幼时生活的街道到处都有人吸。d,吸得一个个家破人亡。在这样畸形的童年里,有人忍无可忍选择了抗争。
隔壁邻居的三个小孩,有两个从了警。结果一个被虐杀了,另一个呢?上司和集团大老板暗地里勾肩搭背,他卧底了几年以为要迎来光明了,结果却是砍头,就这样平白牺牲了。
两人死后,父母只敢立个不署名的碑,但就算只立碑也要墓钱。两人生前工资本就低微,分一笔给遗孀养小孩,剩下的钱勉强凑出来也只刚刚够,可怜得要命。
他们家还剩下一个小孩,当时比巴布罗年纪大一些,后来却走了截然相反的路——在15岁的时候进了卡特尔的某个分支。
家里勃然大怒,要和他划清界线。
结果那人不屑地质问:“拜托了爸妈,除了我们三谁会记得两个蠢货哥哥的名字?做这行的收入可比政府高,装备也好,活下来的概率也更高。”
巴布罗见证了整个吵架闹掰的画面,只对那句话记忆犹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于是他心想,是啊,蠢货才去当英雄。他要去做坏人了。那可是钱啊,谁会不心动呢?
隔壁的枪响声不断,程殊摸出修好的那只抬臂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他深吸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记得,你以前想当消防员。”
透过飘起的白烟,巴布罗莫名觉得瘆人,他干笑两声:“老大,早就是过去式了,提这干嘛。我现在就只想好好追随你,扶你坐上二把手。”
程殊声音淡然,直戳命脉:“卢卡斯给你开了什么价?”
巴布罗的瞳孔骤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膛,对准程殊。可偏偏程殊的速度快到让人咂舌,闪影划过,先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融入隔壁的战斗中,巴布罗的双手垂下,一只膝盖骨被打穿,如丧家犬,狼狈地跪在地上,满脸痛苦。
血立马渗进了紧身布料里,染湿一大片。他疼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又死不了。
程殊抬起作战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用鞋尖踢走巴布罗甩在地上的枪,再抵着他下巴逼他抬起头。
巴布罗紧咬腮帮,眼球憋得暴突,红血丝弥漫,不甘地望着程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颤着声音质问。
“去年。”程殊双指夹烟,吐出烟气。
巴布罗浑身一抖。
“你做了不少事啊,一边打探我的私事,一边暗地里接触哈维尔的手下。”程殊眼神不屑,语气阴毒,“查我的儿子还想抓他…卢卡斯到底给你许诺什么了?”
他压根不在乎这中间到底藏掖了什么交易,反正这些人都得死。
程殊眯眼,蹲下,将烟按上巴布罗的指骨,肉香味飘起,巴布罗开始嘶吼。
“你还不清楚吗塞巴斯蒂安,魔徒从来都不允许你成为集团二把手。不仅如此,他现在怀疑你是条子的人了,你迟早要死的。哈哈哈哈哈…”
巴布罗眼里没有后悔,只有游戏输了的不服。
但他没想到程殊压根不恼火,只笑,语气轻飘飘的:“我知道啊。”
这句话一出,巴布罗瞬间僵住了嘴角。
“我还知道,你在安立奎的雪茄里动了手脚。那根烟里,你是放了毒,还是毒药啊。”他语调上扬,听起来像是一点也没生气,但巴布罗浑身寒意弥漫,眼神怔愣。
程殊站起身,倏地没了耐心,看他像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肉。
“你们这群蠢货,去跟撒旦学学什么是请君入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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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冷漠的话如同死神的宣判。
他弯腰捡起一个手榴弹,在巴布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爬走时,随手扔到了巴布洛的腰间,然后迈着长腿离开了。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血雾散去,三仓一片狼藉。
程殊没有回头。
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祸害。
而他呢,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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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进行到末尾时,程殊匆忙地下了撤退令。
他给出了政。府军要到来的理由,又眼含悲痛地宣布了巴布罗的死亡。
程殊按住小腹血流如注的伤口,嘴唇苍白。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压制滔天的怒火和悲伤,吊唁:“做兄弟,在心里。”
“走!”幸存的几个喽罗也带着怒意,坐上了撤退的皮卡。
在路上行驶时,副驾驶看到了路边一个准备投掷燃油瓶的人。
他眼疾手快地举起枪,“砰”地一声打穿了那人的肩胛骨。那人瞬间倒下,血流成河。
程殊皱眉低吼:“住手!”
副驾驶茫然了一瞬:“老大,那是贡萨洛的人啊。”
程殊冷笑:“老子现在要你教做事了?”
他不敢说话。
程殊的小腹被绷带随便绑着,他咬牙,单手撑着跳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有点眼熟。
他疾步走去,一把拉下那人的覆面,在看见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瞳孔骤缩,几乎是心里涌起了一阵绝望和痛苦。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贡萨洛的幼子,奥多。
贡萨洛和魔徒不一样,他是真的很惯孩子。导致他们家的后代作风一个个都极其嚣张,可以说是横得不行。
但奥多一直是在当悠闲的公子哥,没有接手过贡萨洛的黑色生意,怎么会来参与火。拼?
程殊脑子开始飞速博弈。
救还是不救。
救,无非是给未来埋下祸患,贡萨洛会进一步强大。
不救,贡萨洛查到奥多的下落只需要几天,他会发疯一样和魔徒纠缠,然后再疯狂屠杀百姓报复社会。
救,还是不救。
选现在,还是未来。
失血让程殊忽然有些头晕,他眼前开始有些黑了。
又是这道火车难题。又是这道选择人命的题!
程殊垂着头,眼角坠落一颗汗珠。他屏着气,忽然弯腰拽起了半死不活的奥多。
他管不了未来了。
既然贡萨洛崛起是必然之势,那没有什么比在他活着的时候降低平民伤亡更重要的了。
程殊将奥多扔上车,所有人惊疑地看着他。
他语气冷冰:“开车。”
司机犹豫了一瞬间,踩了油门,皮卡冲了出去。
喽罗奇怪地问:“老大,这是…?”
程殊瞥他一眼,问:“塞尔希奥回来了吗?”
喽罗点点头,回:“听说是在附近给集团的病号看病,要叫来伊拉普阿托吗?”
程殊嘴角轻扯,脚丝毫不顾忌地踹开奥多的腿,说:“不,把这个送过去。”
喽罗不乐意地说:“老大,为什么我们要救贡萨洛的人?疯了吧…”
程殊嫌弃地扫他一眼,直接说:“救?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救了。这东西是贡萨洛的高层,送给塞尔希奥做解剖实验说不定还有用。蠢货。”t
喽罗反应过来,了悟地点点头:“我去办吧那!老大,我一定完成任务。”
程殊淡然地“嗯“了声,顿了秒:“回来后你接手巴布罗的所有工作。”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忘却了巴布罗的死亡,艳羡地看着那人。
喽罗懵了一秒,受宠若惊地连忙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我一定不负所托!”
电视机那头的洛萨紧紧看着无人机拍摄画面,忽然几颗子弹飞来,她吓得原地弹起。
下一秒,画面归于黑暗。
新闻主播沉默一秒,继续播报新闻。
菲欧娜看出来了不对劲,但没有越界去过问,只是伸手顺她的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怔愣地看着电视屏幕,感受着菲欧娜掌心的温度,慢慢放下心思。
她恢复表情,仿佛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出声:“没事,换台吧。”
第58章Chapter58·克雷塔罗
Chapter58
十月二十日,凌晨两点。
克雷塔罗州,克雷塔罗市。
拱门水桥附近,路边坐落着无数西班牙风格的建筑。
某栋黄蓝色房屋的地下室,吊灯摇摇晃晃,白炽光一明一灭地闪着。
“嘎吱”一声响,塞尔希奥满脸疲惫地从地下室的小隔间走出来,脱下隔绝病菌的白大褂。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看向熟练换药的程殊,出声:“奥多没大事了。他肩胛骨碎了,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花了点功夫。”
灯光在程殊的鼻梁上晃来晃去,光圈边缘和锐利的骨骼线切合交割。
他面不改色地把药按上小腹,眼皮都没抬:“联系好贡萨洛集团了吗?”
塞尔希奥浑身是汗,热得受不了。他抻住衣服脱掉,声音蒙着:“嗯,联系好了安德烈斯,他明天就会来接人。”
程殊随意地缠上绷带,忽然说:“你之前花了不少功夫都没正式进入贡萨洛的圈子里,这回可以利用他靠近贡萨洛的心腹了。以贡萨洛对奥多的宠爱,你进了他们集团必定得到重用。”
塞尔希奥一愣,面色微变,唇角轻扯:“你怎么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轻飘飘瞥他一眼,有些嫌弃:“我认识你多久了?表面上帮我打探贡萨洛的情报,私下里背着我想尽办法加入他们。真以为我不知道?”
塞尔希奥心虚地斜过眼神,沉默不语。
是,当年没了爸妈的不止是程殊,还有好不容易有了家庭的塞尔希奥。
曾经他是人人厌恶的野孩子,四处乞讨,吃百家饭。但程父程母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妈妈会弯腰摸他的脑袋,夸赞他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会在他被同学歧视时冲进学校护犊子。
爸爸会给他买新款的足球鞋,会在他病迷糊的时候给他拍背,哄说快快好起来。
不是只有程殊恨魔徒恨这个世界的,还有他。
他对那些畜生的恨意绝不比程殊少半分。
早年颠沛流离,塞尔希奥总闻着餐馆阁楼的油烟味入睡,半夜经常梦到燃烧的大火,吓醒后就枯坐在床上发呆。明明是长身体的时候,短短几个月却消瘦了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去德国学医,他很孤独,语言也不通,经常要和程殊打视频聊天消遣。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苦,他跟程殊分享见闻,程殊就闷不吭声地听着,然后嘱咐一句“哥给你打钱了,你好好学习,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那会儿其实钱还不多,塞尔希奥会努力掰成两半花。因为都是程殊一分分攒下的,他不舍得他哥受苦。
直到有天,程殊报了仇也没爬出魔徒的泥潭。塞尔希奥开始清楚地意识到——程殊也许要干一件大事了。
但塞尔希奥不想让程殊一个人成为英雄。他们都是爸妈的孩子,一样勇敢正直。
既然没办法忘却仇恨,那就替那些和他们一样受苦的人做件大事。
程殊解决魔徒,他去解决贡萨洛。
毕业后,塞尔希奥立马着手回墨西哥。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危险到他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活着。
于是他暗骂自己一声孬种,没有担当地和喜欢的小姑娘不辞而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不阻止我?”塞尔希奥问。
程殊声音淡然,反问:“我拦得住?”
他太了解塞尔希奥的性格了,所以干脆不劝,选择尊重塞尔希奥的意愿。
“我最近在接触官方了,大概在十一月初就会诱导魔徒主动抓我,然后结束这一切。”程殊将换下的沾血纱布扔进不锈钢盆里,谈论起自己的死亡,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自己想个办法带着贡萨洛介入。”
塞尔希奥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塞巴斯蒂安,你疯了?你这不就是让我当着贡萨洛的面把你杀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总归是要死的,死在哪里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也都是死。”
程殊听着塞尔希奥的怒吼质问,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是如果我能带着魔徒一起死在你手里,塞尔希奥,你就会成为扳倒魔徒集团的大功臣,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贡萨洛集团里的核心高位,博取他的信任往上爬。”
“踩着我,让我做你的踏脚石。”程殊看向塞尔希奥背上被植了皮、凹凸不平的伤疤,语速慢了下来,郑重地说,“就像小时候的那场火里,你让我踩着你那样。”
塞尔希奥僵住了,瞬间红了眼眶,半天没出声反驳。
程殊捡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阶梯最上方时,倏地脚步一滞。
他侧过头,勾起笑,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
“塞尔希奥,哥就不陪你了。”
“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作恶数十年的魔徒集团竟然飞速衰微。
内部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总是掉链子,瓦解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如同即将坍塌的冰山。
于是军。警趁机打压,贡萨洛集团也步步紧逼,庞大的犯罪帝国一时间摇摇欲坠。
就连远在蒂华纳的萨尔玛都听闻了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的金主就是魔徒的人,只知道按这趋势下去,她不仅可以留下洛萨贵客交来的那些钱,还可以翻脸违约,让洛萨继续接客。
萨尔玛憋着坏,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洛萨,反而在十月二十九日程殊再来不死鸟时,毕恭毕敬地伺候。
她假笑着,把所有账都算在了未来的洛萨身上。
房间里,洛萨正躺在沙发上小憩。
她蜷缩着,光洁的前额蒙了一层细汗。眉头紧皱着,看样子在做噩梦,嘴里还在喃喃着“不要”。
程殊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沉静地打量着洛萨的睡颜。
很久没见了,她又瘦了点。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程殊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忽然,洛萨脱口而出:“塞巴斯蒂安!”
她猛然睁眼,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心有余悸地喘着。
“我在。”
低沉的男声响起,洛萨眼睛骤然睁大,身体抖了一下,半天不敢回头。
程殊眼神晦暗,提起她,将她抱在怀里,拍背轻哄:“宝贝,我真的在这,不是梦。”
洛萨怔怔地望着阔别数十天的男人,鼻子泛酸,猝不及防地抱住他,声音发抖:“我好想你,塞巴斯蒂安,我真的很想你。我害怕你出事,我特别特别担心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压住了他的伤口,但程殊眼都没眨一下,拨开她的碎发,问:“别害怕,我把事情都解决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不好的梦。你站在山崖边的教堂里,我怎么喊你你都听不见,然后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程殊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唇,然后在洛萨的眉心留下一个吻:“假的,都是假的。我站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
洛萨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缓了很久,抱怨:“你怎么才来——”
她黏腻的告白勾得他心痒,程殊清了清嗓子,解释:“不好意思,宝贝,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这次来是接你离开。”
洛萨抬起头,神情复杂。她抿t了抿唇,坚定地点点头。
没多久,洛萨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针织袋。
程殊已经和萨尔玛交代好了。
她不是很愿意,但又有些害怕程殊,只能劝服自己洛萨的钱财都还在这,未来也可以为所欲为,也就没有过多阻拦。但还是再三强调这一次要早些回来,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程殊气势极强,闻言只是睨了她一眼,萨尔玛就慢慢咽了声,不敢再多提要求。
不死鸟门口的树被吹得哗哗响,洛萨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蒂华纳有个好天气。
程殊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洛萨坐上了副驾驶。
她摇下车窗,没急着离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感慨地看着不死鸟。
她有太多的情绪和回忆融在了这里。
洛萨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了穿着紫色裙子的菲欧娜。她躲在大树边上,眼里含泪,嘴角带笑,远远地望着她,满是欣慰。
洛萨愣了一下,瞬间泪目。她记得的,这条裙子是菲欧娜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穿的。
不舍涌上心头,洛萨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稍微侧目,又看到了其他两个熟人。
是贝娅和布兰卡。
贝娅还是那个清冷的模样,双手插兜,淡淡地望着她。布兰卡脸上依旧不甘,但能看得出她的眼神很复杂。
洛萨心头一震。
她们都知道她要离开了。
即使是布兰卡这样和她有纠葛的人,也选择了装傻,没有在萨尔玛面前拆穿她。
无论是有过多少的嫉妒和厌恶,布兰卡最终还是选择了成全。
也许,这就是姑娘们的情意与善良。
洛萨浅笑着,冲着她们的方向缓缓点头。
——再见了。
第59章Chapter59·墨城
Chapter59
从蒂华纳到四季如春的墨西哥城,跨越了两千多公里。
而在那里,一年一度的亡灵节盛宴即将开始。
墨西哥有些州的公路路况不算很好,路途耗时又得更长。
程殊载着洛萨,急着赶路,打算只偶尔在服务区停留,其他时间不眠不休地开车。他精力好,比这累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早习惯了。
洛萨待在副驾驶上,也不说苦。她累了就直接睡,到了服务区就去公厕待一会,再慢悠悠买个汉堡和饮料,最后再迷糊地问一句:“对了,我们到哪儿啦?”
程殊原本也有些累,闻言直接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后又微妙地顿住了。
许多年前,他的爸爸好像也曾这样笑过妈妈。
程殊有一瞬间忽然特别想和他爸聊聊天,他想告诉父亲,看啊,他找到了一个和妈妈一样美好可爱的小姑娘。
但洛萨也不全然是安静的,她睡醒后有个精力旺盛的时间段,话特别多。
边聊边研究车,再乐呵呵地播放金之前下载的音乐。
她摇下车窗,漏了个三指宽的缝,任外面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这会儿放的是RaCostelloe的Stulove,雷鬼的标志性反拍配上迷幻怪诞的嗓音,让这首歌变得格外好听。
洛萨手里还举着没吃完的鳕鱼汉堡,冷掉了,但她不是很在意。这会儿在发疯,假装自己是歌手。不仅跟着节奏摇摆身体、大声唱,还会浮现一些很夸张的沉醉表情,然后拉着程殊互动。
“是的,她走路时,秀发上闪耀着金色光泽。”
“她有着周一的心态,周五的身体,我怎敢放肆。”
“带着天使的微笑和深邃的双眼,她会让你不由自主地偏离轨道。”
洛萨时而打响指,时而伸长手臂闭眼唱着。
程殊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入余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神宠溺。
“塞巴斯蒂安,动起来,唱起来呀!”她忽然娇嗔。
于是程殊伸手调大一点音量,温沉的嗓音和着她,也跟着哼起来。他跟着节拍点头,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音乐是刻在美洲人基因里的,西语区的人更是热情似火。
两个人就这样灵魂共鸣,直达旅途终点。
到达墨西哥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一日的凌晨。
程殊带着洛萨在一栋经典的西班牙-加州风的建筑前停下,这是塞尔希奥买的小家,几乎没住过,但有他的专属房间。
长途的劳累都融在了床榻上,他紧紧拥着她,两人一夜好眠。
等到了中午,程殊才起床。洛萨提前一步醒了,这会儿扒在窗户上看外边,满眼新奇和惊叹。
从每年的十月三十一日起,墨西哥就开始了举国欢度亡灵节,各个地方都充斥着浓厚的节日氛围。
这里的位置很好,能眺望到历史中心和宪法广场。
那里遍地摆着饰品,到处都是大簇的万寿菊,中间再竖插着几个巨大的纸骷髅人。路上的行人大多数穿得五彩斑斓,街边已经有不少摊贩给游客在画满脸的骷髅妆。还有一些摊主,手里握着带有祝福和祛邪意义的草条,等着给人祛除霉运。
墨西哥的著名作家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
这样的话折射出了阿兹特加人关于死亡的独特民族观念——死,是无需悲伤的。它是生命周期的结束,是值得庆祝的。
每年的亡灵节,整个国家的人都会欢欣鼓舞地准备好祭坛,载歌载舞,迎接与死者的团聚。
即使是封闭的不死鸟,也会作出一些庆祝。
这是墨西哥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死亡教育,也是为什么洛萨会和程殊在看待家人的死上有那么一点儿的差异。
她宛如把手放在了泉水里,在巨大的痛苦与悲伤过后,选择了尊重生命如同不可挽回的流水般逝去。思念的同时,并不避讳亲人的死亡。
但程殊是不一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洛萨常想,没关系的,他有权保持不一样。她的男人有权在被打碎幸福之后,选择憎恶死亡。
程殊走过来,搂住她,问:“看什么呢宝贝?”
洛萨说:“在看那些路人。”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说:“那待会我先带你去中国城吃个饭,华人区离历史中心的步行街很近。然后我再带你去那边的店铺买糖骷髅。”
洛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我的塞巴斯蒂安导游。”
程殊捡起衣服,听着她傲娇的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翘。臀。
程殊带着洛萨去了出事后打工的那家餐馆吃饭,那家粤菜馆熬过了十余年后成了那一块的招牌,店面也阔开了很多。
他试图在里头找到一分熟悉感,却发现连同在柜台招待的老板娘都换人了。
程殊是有些失望的。
他挥手点了份化州香油鸡、灼菜心和清蒸鲈鱼,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年轻老板娘。
她接过菜单后,突然犹疑地愣了一下,轻吸一口气,看着程殊一步三回头。
没多久,后厨的帘子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程殊眼眸震颤,忽然一下站了起来。
“哎呀呀,我认出来了,是程殊,是程殊!”那阿姨开心得不行,眼尾的褶皱叠在一起。
“这是…?”洛萨有些疑惑。
“洛萨,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餐馆,这位是帮助过我的那位好心老板娘。”
程殊抿唇,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好久不见,桑姨。”
她是闽南人,知道程殊听不懂方言,讲得还是那口熟悉的福建普通话。只是长了些白发,发胖了点,脾气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火辣了。
久别重逢,桑姨又感慨又开心地看着程殊,说:“程殊啊,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忙,没怎么回来。唉,你受苦了。”
他摇摇头。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您,还以为店主换人了。”程殊解释。
桑姨摆摆手,回答:“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做得动啦,早就给小栗了。哈哈,你没认出来吧,你来的那会她还只有这么点大,现在都是个大姑娘了。她记性好,还记得你!”
程殊那会儿在餐馆打工,每天忙得不行,累得倒头睡。见到这小孩的时间也少,一眨眼变化这么大,他确实没认出来。
他看了眼洛萨,轻缓地拉过她,温声介绍:“我爱人,洛萨。”
洛萨听不懂中文,鞠躬后只会一句万能的“你好”,然后落落大方笑了一下。
桑姨愣了下,惊喜地问:“你结婚了?”
程殊微顿,说:“还没有。”
“那就是快了的意思。哎呀,t这姑娘真漂亮,性格也好,招人喜欢。”桑姨习惯性的长辈姿态,拍了拍手,喜笑颜开,“我去催你叔做饭,今天这一单免了啊!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阿姨刚刚说了什么呀?”
程殊替她啷碗,面不改色说:“叙了个旧。阿姨夸你漂亮、性格好,特别特别招人喜欢,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虽然是稍微放大了一点,但话是他真心想说的。
“哪有那么夸张,”她脸颊一红,小声否认,过了会又出声肯定自己,“不过我应该是招人喜欢的。”
程殊闻言笑出声。
饭后程殊还有别的打算,两人去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墨西哥城的中国城不像其他大城市那样庞大,小小一块成了华人文化的重要聚集地。这里不只是拥有餐馆,还有传统商店和文化设施。
程殊领着洛萨迈上了一道狭窄的楼梯,这里光线不是很好,他总是要说“小心”。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门,杵着拐杖准备下楼,在看见程殊的时候倏然愣住了。他佝偻着背,辨认了一下,以招呼小辈的语气说:“返來喇(回来啦)?”
程殊礼貌地笑了一下:“喺啊(是啊)。”
他看着老人家小心翼翼往下走的样子,跟洛萨商量了一下,也不顾老人家挥手拒绝,把人送下了楼才又上来。
走上五楼,程殊敲门等待。
一个光头男人开了门,嘴里叼着烟,看见他的时候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极其震惊地说:“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程殊已经快三十岁了,但在这些长辈眼里竟还是“小子”。
他点点头:“徐叔,我回来看看爸妈。”
徐叔在隔壁一楼开了个小五金店,又在这里租了个用来休息的简陋小房。他觉得闲着也没事做,就答应了程殊的委托,平常帮点忙。
他侧过身,让两人过去:“唉,以前呢塞尔希奥还回来过几次。你呢,你有十年没来过了,是应该看看了。”
洛萨在程殊鼓励的眼神里推开了小隔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闪着光的香烛,和两个灵牌。
她在这沉重的氛围里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回头看向他。
他罕见地露出温煦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宝贝,是爸妈。”
程殊牵着她走到玉骨灵牌面前,却忽然沉默了。
他真的很久没回来了。除了忙和避险,其实更多的是刻意躲避。
他干的脏事太多了,爸妈连梦都不愿意去了,他不敢来上香。
徐叔做事踏实,把牌位擦得很干净。
程殊盯着那两句“显考程铎之位”与“显妣海日之位”,半天没有动弹。他厌恶自己手上沾过的血,他不想弄脏爸妈的香。
“宝贝,拿三根香吧。”程殊淡声说。
洛萨瞥了一眼他的神情,立马看穿了程殊的想法。她走过去抽了三根香出来,用桌上放着的塑料打火机点燃,然后递给程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巴微扬,示意香坛的位置,拒绝了:“你来吧。”
但她无声拒绝了。
洛萨执意拽过了程殊的手,朝他的掌心哈气,然后学着擦玻璃一样,用她的手擦拭他的掌心,哄说:“不脏的,我们塞巴斯蒂安不脏。”
第60章Chapter60·墨城
Chapter60
房间里的光偏暖色调,照亮了洛萨脸上的细绒毛。她长如蝶翅的眼睫眨了眨,动作无比真诚。
她不等他回答,直接把香塞入程殊的手心里,然后把他的手指一根根闭上。自己又去拿了三根香,笑得明艳风情:“塞巴斯蒂安,这才是我的。”
程殊挺拔地站着,垂头看向手心,仿佛那里还残存着洛萨的体温。
他的人生有那么多的挣扎与纠结,却只需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感受到甜。
程殊释然地淡了眉眼,他站在灵位前,虔诚地把香抵至前额,无声地诉说思念。
良久,他朝父亲的灵位弯腰,出声:“爸,佢係我睇中嘅人,你在天有靈要保佑佢(爸,她,我看中了,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
程殊唇角微弯,尊敬的态度里多了一分亲昵,就像是真的在和父亲对话一样。
他敛去笑意,又朝母亲的灵位深深一拜,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额吉,好久没这样叫了。”
洛萨定定地望着他,听出来这和她之前听过的中文都不太一样,应该是他母亲的民族语言。
“好久没来看你了,对不起。这次弟弟在外头有事,没能跟着一起来。”程殊莞尔一笑,把洛萨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我把你儿媳妇带来了,你看看。她是个混血小姑娘,比我小七岁,特别坚强、聪明、漂亮。如果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肯定很喜欢她。”
“额吉,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保佑她平安、健康、快乐。”
他郑重地说完,又是一拜,几步上前,把香插入香坛里,然后温和地看着洛萨。
洛萨抿抿唇,注意仪态,有样学样。
她站在正中间,尊敬地拜了三拜:“伯伯,伯母…”
程殊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出声:“没关系,宝贝,叫爸妈就可以。”
“爸爸,妈妈。”
洛萨得到了肯定后,大方地笑了一下,正式地介绍自己。她夸赞着程殊,分享自己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温暖。
没人发现她转身时,香烛的火突然飘忽了一下,就像有人点了下头。
上了香后,程殊忽然握起了洛萨的手,将右手串着的佛珠滑入她的手腕。
她震惊地抬眸,低呼:“塞巴斯蒂安…?!”
程殊衔着一抹笑,解释:“你拜过我的父母了,这个该给你。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把它送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开玩笑地问:“这是代表着我嫁给你了吗?”
洛萨带了点激他的意思,但程殊故意不接茬。
他敛眸,语气轻淡,只说:“我不会再带其他女人来了。”
两人没待多久就准备离开了,程殊低语一句“我哋好快就会再见面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然后缓缓阖上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咔哒”一声,房门紧闭,徒留灵牌继续沉静在岁月里。
但谁都不知道,在程殊说完那句话后有一根香忽然折断了,从香坛上滚下,砸碎在了地面上。
唐人街离历史文化中心很近,洛萨想要到处走走,于是程殊就没有再开车。
这一片区被欧洲人叫做老城,是墨西哥城最中心的的位置,可以一次性把墨西哥城主座教堂、国家宫、阿兹特克文明博物馆等景点游览完。
正逢亡灵节,街头四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纸剪花。还有一些玛丽亚奇乐队在演奏DiadelosMuertos,表达着墨西哥人对死者的尊敬和生命的热爱。
洛萨纠结了一会,决定先去手工艺品市场那一边。程殊到无所谓,反正只要她喜欢,去哪里都一样。
市场里充满了传统的节日气氛,小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彩色陶瓷和骷髅面具。种类繁多,做工精致,让洛萨眼前一亮又一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子嘛,喜欢这些。料到这的程殊早就准备好了一沓钞票,准备随时为她买单。
洛萨弯腰研究了半天,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绿色陶瓷仙人掌,看着上面神秘的花纹入了神。
“有点眼熟,这是…”她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问。
他扫了一眼,回:“是玛雅和阿兹特克文明的符号,用来表达对过去的尊敬和纪念。”
洛萨了然地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哇”了声,惊呼:“塞巴斯蒂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程殊已经在掏钱包了:“洗耳恭听。”
“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墨西哥城,那会儿是我跟着妈妈来的。她带着我也到了一个这样子的小集市,”她边比划边解释,“里头很多塑料大棚,有不少是占卜位,占卜店的布帘上就画着这些图案。”
洛萨回想起久远的童年旧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完气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想起来还挺糗的。我当时坐在占卜铺外等我妈妈,等得哇哇哭。还是两个路过的陌生人哄好的我,其中一个哥哥还给了我糖吃。”
程殊神情微妙,声音低沉:“你还记得他?”
洛萨没发觉到不对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记得一点点,因为之前有段时间总是梦到。虽然记不清那t个哥哥的长相了,但我总感觉他还蛮帅的。”
程殊垂眸。
说完洛萨顿了下,她瞥过他的表情,话语巧妙地一转:“但是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他笑着睨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洛萨连忙搂住程殊,欠儿吧唧的,故意问:“你吃醋啦?”
程殊淡声:“没有。”
她以为他是嘴硬,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看破你了,你就有!”
他摇头不语。
洛萨觉得哪里都新鲜,拖着程殊逛了快两个小时。到最后,他得拎着好几个袋子去给她买糖骷髅。
这是一种由糖浆和明胶制成的小型骷髅形状的甜点,被捏出了特别生动的表情,外表被装饰了各色糖霜。
洛萨拿了三个,随口问店主:“老板,可不可以写名字呀?”
这是墨西哥的习俗之一,在糖骷髅身上写名字,作为纪念亡者的象征。
店主咧嘴笑:“当然可以咯。”
她在店主送来的草稿纸上留下“维蕾塔(紫罗兰)”,然后转交给程殊,哄说:“你来写爸爸妈妈吧。”
他神色自若地接下纸,在她炯炯的目光下,字迹潇洒地写了父母的西语名:玛蒂尔达和莱昂。
洛萨轻声念出来,感慨:“都是好酷的名字!”
女战士和狮子。
原来程殊一家都是这样勇敢强大的人。
店主接过草纸,然后拿着糖去进行了加工。没多久,就把刻了名字的糖骷髅拿给了他们。
洛萨往程殊嘴里粗鲁地塞了两个,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舔舐着糖,又在隔壁店子买了瓶梅斯卡尔酒。
这种酒是墨西哥某些产区特有的龙舌兰,酒里会有一条蚕虫。她只听说过,还没有喝过。
一旁的程殊看向她买来的酒,那熟悉的包装和品牌名让他眼皮一跳。
…算了,就当钱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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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市场后,在明艳厚重的老城区里继续闲逛。没有刻意找景点,没有刻意规划路线。
走着走着,两人就到了胡阿雷兹纪念碑,这里有不少旅客在拍照打卡。
这座偏巴洛克式的白灰古典纪念碑呈半弧状,采用了意大利的卡拉拉大理石,顶端坐落着墨西哥改革之父的雕像,最下方卧着两头石狮子。
纪念碑的底下有一片蓝色的涂鸦墙,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洛萨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全都是失踪人口寻人启事。
她怔住了。
程殊说:“墨城的地标边到处都是这样的涂鸦墙,上面贴的都是这些。”
洛萨眼尾微耷,有些难过。
她的国家就是这样的矛盾,明明富有最神秘的文明和最吸引人的拉美文化,却不是那样的美好。猖獗的犯罪问题让这个国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就连她,都想尽办法要逃离故乡。
无论是曾经流浪过的塞尔希奥,还是被拐去鬼魂的加索尔、赛波,还是被抓去做实验的菲利西娅,亦或者是被迫从事情色行业的洛萨、没了父母的程殊和拉斐尔,都和墙上的这些人一样,是犯罪的受害者。
数不清的泥潭里,大家不过是一粒再微小不过的灰尘。受命运的颠簸,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成了想要越过大海的幸存者。
“唉。”洛萨叹气,“塞巴斯蒂安,在你的祖国,也是这样吗?”
他回:“不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到?”
其实一直到上世纪末,中国都在被禁。毒问题困扰。
不过这些事情太过于复杂庞大,程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起,只能用几个词语让她感受:“制度、法律、决心、英勇、惩罚。其实到现在…”
其实到现在,世界上各个地方都还是有不少人牺牲于缉。毒。
他担心洛萨又伤怀,话只说了一半。
程殊吸引开洛萨的注意力:“现在还早,要不要去巴斯孔塞洛斯图书馆看看?”
她叹了口气,果然被晃开了思绪,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