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觉得比起叫岑瑶亲眼看着自己消失,还是这样会更好一些。
初得消息的岑瑶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只是愣了愣神,微笑着跟前来跟自己说这个消息的皇帝道谢,立马又扑进公务堆里,皇帝实在看不下去,找来皇后把岑瑶从东宫强行抓出去散心。
岑谨信被告知陪着自己长大,却一直不会变老的祖父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时候,钻进被窝里嚎啕痛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同样红肿着一双眼睛的岑瑶到了晚上才发现,自家儿子缩在被子里,枕着被眼泪浸湿的枕头,已经疲惫地睡了过去。
岑瑶望着他,想起自己一开始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还一度想着,若是孩子能死在自己腹中,也算是免了他到这世上受罪。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当她再次睁开眼,看见了归来的父亲,看见了本以为已经胎死腹中的孩儿,岑瑶几近崩溃的心灵确实是因为这两个亲人的存在而燃起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岑瑶小声地叫醒岑谨信,让人来给他换了一套被褥枕头。
岑谨信抽着鼻子:“娘,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岑瑶安抚地拍着岑谨信的后背:“爷爷会一直一直看着我们的。”
岑谨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袖子去擦拭岑瑶眼角的泪珠:“那娘也别哭,娘一难过,爷爷就会特别难受,他一不舒服,就老来教训我。”
岑谨信吐吐舌头。
岑瑶捏捏他的鼻尖,催促他去把脸上的泪痕洗干净。
母子俩一夜安眠。
齐府却因为牵涉入齐宏博的案子已经彻底落败。
被查抄的院子萧索空寂,齐母和封玉怡都被关进大牢,齐母在牢中还不停地咒骂喊叫,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味偏爱的小儿子不但没能庇护自己的家小,反而还因为他的愚蠢,连自己的命也要为他搭上去。
“不孝子啊……”齐母哭喊着。
而她身旁同样狼狈的封玉怡始终沉默。
从分家那天,被齐宏博劈头盖脸一阵辱骂的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她曾以为自己是跟岑瑶那种,仗着家世嫁给齐宏博做正妻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应该是自由的才对啊,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呢?
明明跟齐宏博深爱过,自己身上也根本没有世家女的束缚不是吗?
封玉怡默然抬头看向牢房墙壁上方,那个狭小的窗口透进来了皎洁的一缕月光。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糟糕。
明明已经享受着齐府的荣华富贵,还贪婪地向岑瑶的嫁妆伸手,因为嫉妒和不平,选择去害岑瑶的命!
落到如今的地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她躲避着月光,在牢房的一角紧紧闭上双眼。
齐宏博被斩首而死的消息传来时,前往流放路上的齐母立时就昏厥过去,醒来后嚎哭一夜,最后高烧不起,也没了性命。
而前半生养尊处优的封玉怡也没能坚持到最后,怀着满腔的后悔,她被草草埋葬在去往南疆的路边。
齐家人里唯一逃过一劫的齐广识请人帮忙收拾了母亲和弟弟的尸骨,将它们焚化后,与齐老将军的骨灰一起,带到边关。
他一辈子也没再回过临安,在许多年后不知是哪一次的胡人侵袭中,身先士卒陷阵而死。
而在这片广袤大地上,女子们终究是摆脱了千百年来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枷锁,无数的女子从深宅中走了出来,凭借自己的学识与能力在同一片天空下站稳脚跟;她们赞颂诵安阳女帝的德政,也感激为了女子事业奉献一生的岑瑶,书写着极尽光辉、灿烂的历史新篇。
在这个大世界之外徘徊着直到岑瑶合眼逝去,灵魂消散在天地间的秦晞满意地点点头。
他回到太虚仙境的时候,被勒令禁止外出的秦玑衡脑袋上已经长了一圈野草蘑菇。
秦玑衡把自己挂在一棵书上,睡得直打呼噜。
秦晞一看见他就脑瓜子疼,明明在对着女儿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温柔父爱都快满出来了,但他一看见秦玑衡那张和自己相差仿佛的脸,一股股恼闷的火气就开始往灵台上乱窜。
熟睡的秦玑衡被一股劲风掀下了树,他惊醒过来,从地上爬起:“你有毛病啊?!”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