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闻声,吓得险些晕过去,跪在地上摇摇欲坠,只颤声答道:
“回陛下,皇后娘娘她…娘娘她……”
“娘娘她走了。”
在张嬷嬷结结巴巴答不上来的时候,跪在一旁的丹桂突然抬起头,对着李泽修说道。
“走了?”
李泽修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
“娘娘走去了哪里?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奴才,为何不跟着伺候,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去了?”
宫人们见状,纷纷胆战心惊,被吓得连连叩首求饶。
唯有丹桂,她见李泽修没听明白自己话的意思,不顾张宽对她疯狂投来的眼神,继续解释道:
“回陛下,娘娘是走了,离开了皇宫,至于她去了哪里,奴婢等无人知晓。”
李泽修听了这话,神色变得更加僵硬,他死死盯着丹桂,斥声道:
“你这奴婢,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不是皇后联合你们,一齐同朕开的这个玩笑?”
说着,他放软语气,自欺欺人道:
“这个玩笑很好,朕确实有被吓到,你把皇后唤出来,别让她再玩了,朕不会怪罪她。”
“你们快把她给朕唤出来啊!”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为难,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张嬷嬷早已经被吓软了腿,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丹桂跪直身子,抿了抿唇,还想要再说着什么。
张宽却冲到她前面,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头哽咽道:
“陛下,奴才该死……”
下一刻,李泽修抬脚踹在他的肩膀处,大骂道:
“放肆!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这些人,到底把朕的皇后藏去哪里了?!”
说罢,他大步走出宫殿,沿着回廊疾行,心脏却疯狂跳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眩晕感。
正殿,偏殿,书房,花厅,甚至连柴房和小厨房,李泽修唤着李浔芜的名字,通通都找了一遍。
凡是各处的柜子,他全部都打开看看。
就连后院的花瓷水缸,青莲鱼台,他也没有放过。
待寻遍思芳殿后,李泽修又冲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夕阳洒在花木上,落下一片光辉,却处处唯独不见李浔芜的身影。
李泽修站在他们二人初会的亭台里,扶着圆柱气喘吁吁,余晖映出他孤寂的倒影,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身后的一大队宫人连忙赶了上来,张宽走上前,想要为李泽修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李泽修却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
“张宽,你给朕说实话…皇后…皇后她到底去了哪里?”
张宽张了张口,眼神里充斥着不忍,他吞吐道:
“陛下,娘娘…已经离开了,可您还是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李泽修的神情如同裂冰一般,碎的四分五裂。
他松开手,蹙紧眉心,沉声道:
“不可能!
你在说谎!
你们都在说谎!
朕的皇后…她答应过朕,永远都不会离开朕的…她答应过朕……”
众人闻言,纷纷垂下了脑袋,不敢多看,亦不敢出声。
此时,丹桂却凑上前,跪在地上,禀告道:
“娘娘走之前,似乎给陛下留了一些东西,陛下可要看一看?”
思芳殿里,丹桂将紫檀雕花箱笼搬到桌案上。
李泽修眼底泛红,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摸了上去。
他闭了闭眼,打开了箱盖,里面陈放着一封书信,还有两件新制成的寝衣,并一个放首饰的锦盒。
李泽修拿起那封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陛下亲启”
,字迹清秀却透着决绝。
他颤抖着拆开了信,只见里面的金粟笺纸上,落拓着风流的行草,笔画连绵,沉稳坚定,确实是李浔芜的字体。
这也是昔年李泽修最爱用的字体,小皇妹为了练习这种字体,还曾经拿着李泽修书写过的字当作帖子去临摹。
李泽修呼吸轻颤,破碎的凤目缓缓看向那些字。
泽修皇兄尊鉴:
暮云四合,孤雁南翔,谨以尺素作别。
六载殷勤,无微不至,深恩如海,刻骨铭心。
然父辈之隙,血海深仇,横亘其间。
兄既不能负圣躬而逆慈闱,妾亦难违天伦以伴仇雠。
是以辞别远引,匿迹江湖。
曩昔之约,视若烟云,莫复萦怀。
唯昔年所诺,此生除兄,不事二夫,此心可剖,皎如霜月。
自此蓬飘梗泛,当焚香祷祝:祈兄江山永固,福祚绵长,子孙蕃衍,社稷永安。
更愿兄得遇淑女,册立贤后,鹣鲽情深,白首不移。
唯剩此一凤镯,乃兄赐生辰信物。
忆兄执吾手云:"持此镯可求一事,虽九鼎亦不辞"。
今所求唯三:勿罪及无辜,勿负苍生望,勿忆薄命人。
临楮涕零,不知所云。
伏惟。
钧安。
芜敬上。
嘉和元年七月三日
李泽修盯着那落款的日期,是他与李浔芜大婚前五日,他轻吸一口气,信纸从指间滑落,落在了地上。
注:本篇文言文段,仿汉魏六朝骈俪文风,略参江淹《别赋》笔意。
文中“焚香祷祝”
化用《洛神赋》“冀灵体之复形”
,“鹣鲽情深”
典出《尔雅·释地》,“蓬飘梗泛”
取自骆宾王《晚泊河曲》。
书信用“钧安”
作结,乃依明代文震亨《长物志》所载尺牍礼仪,以示尊卑有别。
书信大意:泽修皇兄,我走了,请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找我。
皇兄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整整六年,这样的恩情我会一直铭记于心。
只是你我之间的父辈隔着血海深仇,皇兄不可能为了我,去杀害自己的父皇母后。
我也不可能为了皇兄,选择和谋害亲生父母的人同住在一个皇宫里。
所以我选择离开。
曾经许下的誓言,皇兄就当做过眼云烟,千万不要再执着下去。
唯有一件,我答应过,此生除了你,不会再和别的男子行夫妻之礼。
这一点,皇兄大可以放心。
此后山长水阔,我会祈求上苍,让皇兄江山永固,福泽绵长,千秋万代,子孙满堂。
愿皇兄得遇良人,立为贤后,和她执手偕老,恩爱不移。
留下的这只凤凰手镯,是皇兄送给我的生辰礼,皇兄曾经答应过我,拿着这个手镯,可以满足我的一个请求。
我请求皇兄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迁怒任何一个人,请皇兄务必做一个贤明之君,务必再余生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