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再唤一声兄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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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吃了软骨散,哪里来的力气?

姚南枝心中绝望,他闭了闭眼,就要主动挣脱。

“别放弃!”

蓁蓁手腕都要断了,她的汗水滴落下来,流得满脸都是,嘴里也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她艰涩地说,

“你那一声母后,我总不能让你白叫。”

就在这时,有人接替了玄香的位置,抓住姚南枝的胳膊,一用力,将之一把拉了上来。

姚南枝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

蓁蓁猛地往后一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只觉胳膊酸痛,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汗水模糊了视线,她勉强看去,发现帮了她大忙的,竟是那个盲眼琴师。

他眼睛被一块宽大的白布蒙着,只露半张脸,皮肤如同玉般冷白,“你……”

一暗卫却匆匆走了上来。

他受伤颇重,正用手捂着伤处,血水淅淅沥沥滴落。跪在地上,满面自责:

“属下无能,让那贼人跑了……”

蓁蓁拧眉,叹气道,“罢了,这广宁侯狡猾无比,本宫也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制胜。先将南枝公子带下去吧,他受了不小的惊吓,你们务必小心照料。”

暗卫却依旧犹豫,甚而有一些为难,“还有一事,娘娘,里面那些人该怎么处理……”

“什么人?”蓁蓁有些惊讶。

待走进雪松小筑,她便明了了。

看着这些你挤我、我挤你的女孩子们,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们之中最小的,恐怕不超过十二岁。

不约而同,都在瑟瑟发着抖,嘤嘤的哭泣声不绝于耳,互相抱在一团。

蓁蓁扶了扶额。

也是,姜远道跑路,怎么可能带着这么些累赘。

琴师也缓缓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抱着那架凤尾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忽然,一名黄裙少女连滚带爬地过来,一把抱住了蓁蓁的小腿。

蓁蓁低头,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那少女抬起眼,果然,就是姜远道派去伺候那位“韩公子”的莺儿。

她的脖颈还有暧昧的吻痕,一路往下,衣衫亦是不整。

她扬起楚楚可怜的一张小脸,哭得妆都花了,哽咽道:

“皇后娘娘?您是皇后娘娘?求娘娘饶恕奴婢,奴婢还年轻,不想死啊……”

话音一落,她身后哭声便响成了一片。

“本宫不会让你们死。”

蓁蓁站在那里,片刻后,她蹲下身来,将手轻轻放在了莺儿的脑袋上。

“本宫是来救你们的。”

玄香道:“这样多的女子,娘娘打算怎么办?”

若是全都收留,该怎么同皇上解释?

她的疑虑,蓁蓁自是知晓,她摇了摇头:

“我想让她们自己选择。”

派暗卫们一一记录,若有记得父母家乡的,便将人送回。

要是有那记不得的,便给一笔银子,送往官衙落户造册,免得流落在外,叫人骗了去……

这些女子生活在这雪松小筑之中,做这见不得人的营生,光看这周遭环境,怕也是没吃过苦、金玉温养出来的。

与姚玉书的后宫相比,怕是没有几多差别。

姜远道,就是此间的帝王。

女孩儿们一一谢恩离去,唯有莺儿还在那抽抽搭搭。

大抵因之前这莺儿在她面前被韩公子带走,碍于局势,她没有出手搭救,此刻看到这般模样,蓁蓁心中很难不感到愧疚。

遂走上前,温声问,“你缘何不走?”

“我……”

莺儿肩头耸动,抬起一双泪眼,身后猛地一道惊呼。

“娘娘当心!”

噗呲!

利刃没入皮肉的声响,几滴温热的血液飞溅到了脸上。

却迟迟没有疼痛传来。

蓁蓁睁开眼,却见一人缓缓软倒在她脚边。

竟是那个盲眼的琴师,此刻他的腹部正汩汩流出鲜血。

而莺儿则举着那把带血的匕首,呆呆地看着他们。

怎么也没想到,旁边一直沉默的琴师会突然冲出来,替她挡住了这一刀。

一击不成,莺儿脸上绽开悲凉的笑,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她喃喃地说,“莺儿的身子,是要留给主儿的,但主儿不要,莺儿好伤心……“

她看向蓁蓁,眸色徒然变得阴狠,“若非你多事,莺儿便可留在主儿身边,永远侍奉主儿!“

“主儿最是宠爱莺儿,他一定会好好疼莺儿、爱莺儿,主儿,主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坠入了一个美妙的梦里。

来不及阻止,莺儿便飞快地用匕首抹了脖子。

蓁蓁用手捂着那人的伤口,她抬手摘掉他蒙眼的纱布,哪怕容貌再改变,那双桃花眼,却是怎么也伪装不得的。

她也是气急了,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傻?”

“有人保护我,她根本碰不到我的!”

男子脸色更加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那双眼瞧着她,一眨也不眨。蓁蓁感到手掌里满是粘稠温热。

他的身子很冷,可他的血却这般热,而且一直在流淌,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似的。

他说,“我不会死的。”

又是这句又是这句。

他真的以为自己百毒不侵,练就金刚不坏之躯了吗?

凡俗之身,血肉之躯,他以为自己是神吗?

那么深的一道伤口……

“为什么?”

她真的不懂他了,她都那般待他,为什么还愿这样,为什么要跟着她进来?

为什么,要挡下这一刀……

白雨渐似乎是疼得狠了,他的睫毛颤抖着,轻轻阖上,唇色苍白无比。

他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有些话,怕说得迟了,你再也听不到。”

“你且听我说完好么?那些从未跟你说过的。”

“当初,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逼你离开。”

“伤了你,”

“是我对你不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他带血的手掌抚上脸庞,宽厚而温柔。

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有人这样抚摸过她的脸颊。

这一刻,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小的、无助的孩子。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因为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

他真的会离开。

不是不在同一空间,而是永远地离开……这个人世。

“我还没有忘记那些过往,你不准死。”

她听见自己嗓音干哑。

“你很想忘记么?”他很认真地问。

她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模糊。

“其实你很好,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一直以来,不够好的,是我。”他好像要把这一生没有说完的话,一次性说完似的。

他说着,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她却听不下去了,“别再说了。”

“在我府中,有一个地窖,那里面,放着我备好的嫁妆,其实三年前,就备好了的,一直没有来得及送出去。谁知,到最后……”

他苦笑着,到最后,他娶了她,可他们都知道,不过是一场幻梦。

“印朝暮很好,若是将来,无人在你身边,可以选择他……”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他从来不让她选择他?

哪怕一次,都没有说过,让她来他身边这种话?

他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淡,好像随时都会破碎。

“我早就不配了。”

白雨渐眼里逐渐黯淡下来,“其实,我很嫉妒,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总是看着别人,那些在你生命中只出现寥寥几次的人。”

“如果,只用在你身边停留的时长定论,那我,可不可以赢一次?”

毕竟,他早就胜出十年了,不是吗?

他似乎再也不打算隐藏,淡淡笑着,“他们知道你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吗?他们知道你夜里害怕打雷,怕冷也怕热,喜欢热闹却不喜欢焰火吗?”

“他们知道你嗜甜,一到吃药的时候就会闹脾气吗?”

“他们知道你故意看不懂医书,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吗?”

“他们知道你很好学,对世间万物总是充满好奇吗?”

“他们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游历山川,而不是在宫廷中度过一生吗……”

“他们知道七岁的你、十岁的你、十三岁的你,都是什么样子吗……“

这些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一点一点地珍藏着,小心翼翼地撕开那些糖纸,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含上一颗,那些甜,足以支撑他度过漫长苦涩的岁月。

那些相互陪伴的日日夜夜,是他最宝贵的记忆,也是他此生的救赎。

“他们,会比我更爱你、更珍惜你吗……”

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为什么你不回头。”

“若有来生,你可愿,回头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执念,“再唤我一声兄长,好不好?”

蓁蓁看着那静静闭上了双眸的男子,手里竟是颤抖得不像话。

白雨渐,

白雨渐,

她一声一声地呢喃着,那人却始终寂静地,不作回应。

上次那杯毒酒,她心知肚明是局,可是这一次她却没了把握。

她是不愿意他死的。

她心中无比清楚地认知到,她是绝不愿意他死的。

就算再怎么恨,再怎么怨,她都不想他死,更何况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娘娘,血止住了,”

恍惚中,有人的声音传来:

“这匕首上涂了迷药……”

“娘娘,你怎么哭了?”

风一吹,蓁蓁蓦地清醒过来,用手一抹,这才发觉自己满面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