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又摊开自己的手瞧了瞧,莫名不已。
她又没做啥坏事,心虚啥哦!
……
骷髅怪噔噔噔的跑过来,虽然有些忌惮,它却还是用力的瞪着宋延年。
指节分明的骷髅骨从黑色斗篷下探出,力道不轻不重的往宋延年肩膀上推了推。
“道长,你可是方外之人,你刚才这是在做什么?”
“你,你不说个清楚,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它魂火似两簇添了柴的灶,火苗倏忽的往上蹿了蹿,燃烧得特别的旺盛。
宋延年:……
夭寿哦!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老丈人回来啊。
骷髅怪盯着宋延年的耳朵尖,眼疾手快的探出白骨摸了摸,似乎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的怪叫。
“啊啊,你的耳朵还红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可恶!”
宋延年将它的指骨推开,愁大苦深。
“没错,真是太可恶了!”
他就不该想着去了结一份因果,结果越牵扯越深。
人海茫茫,这骷髅怪和自己果真是有大缘分,躲都躲不开。
……
石月心在一旁幸灾乐祸。
哼!谁带回来的,谁便好好的受着。
……
月上中天。
宋延年瞧了瞧天色,和石月心告别道。
“石姑娘,夜深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
石月心挥手告别:“恩,大人再见。”
宋延年将骷髅怪往院子外拉扯,“走了走了,你也跟我走。”
骷髅怪不依了:“作甚?作甚拉我?”
“我还没有和我闺女儿亲香亲香呢,哎,你放开我啊。”
宋延年不容拒绝:“不成呢,石姑娘还不大认识你,你一下子太热情了,会吓到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得慢慢培养,这父女之情也是一样。”
骷髅怪怀疑,“是吗?”
它是亲爹也不成吗?
宋延年肃容:“是,就是亲爹也不成。”
“你瞧瞧,你虽然穿着黑袍子,但骷髅骨的模样还是很吓人的,石姑娘是个姑娘家,你在她的院子里该吓到她了,尤其是夜深时候,多吓人啊。”
“走吧,你还是跟着我走,住我那儿去。”
骷髅怪想了想,这倒也是。
片刻后,它拍了拍大腿骨,突发奇想道。
“道长,你的道法精湛,不然给我画一身皮吧。”
宋延年僵了僵。
骷髅怪得意:“桀桀,瞧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有了皮,我就吓不到我家闺女儿了。”
“成不成,成不成……”
骷髅怪锲而不舍的磨着宋延年,宋延年被这一连串的成不成念叨得耳朵疼,脑袋也疼的,只得投降的应下了。
“成成成。”
这还差不多。
骷髅怪心满意足了。
……
天上的圆月跟着人在前进,无论在何地抬头,人们都能看见这轮满月。
一阵风吹来,薄纱似的白云将云朵遮掩,大地跟着暗了暗。
宋延年侧头看向身边这笼罩在黑暗中,好似和黑暗浑然一体的骷髅怪,问道。
“方才见到石夫人,你有想起什么吗?”
骷髅怪的脚步慢了一些,沉默片刻,开口道。
“没有。”
它顿了顿,继续道,“燕君已经死了,这会儿活着的只是一具枯骨,她已经重新开始,那便让往事就这样过去吧。”
它叹息了一声,难得的有了正形模样。
“我不知道我的死和石家那小子有没有关系,便是有关系……”
它抬头看了一眼挣脱了黑云的明月,它在破庙口曾经无数次的见过这轮明月,任人世间时移世变,这轮月色依旧清冷不变。
骷髅怪叹息:“人生短短数十年,转眼已经过半,她难得有安宁的日子,便当真是他……我也不想再去计较,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去计较。”
这缘分它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了。
眼下,她身边陪伴的是另一个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儿女,她为他喜为他忧,它又何必再去搅合其中。
倘若真的是那石磊天,清醒后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罢罢罢,有时糊涂一些,反而更轻松一点。
骷髅怪想罢,倏忽的又振作起精神。
“我还有闺女儿,闺女儿也还有我,不错不错。”
“唔,兴许是我真的倒霉,就这样在破庙里病死了,唉……我瞧着那大兄弟倒是不讨厌,应该不是害我的人。”
一人一骷髅怪说着话朝东湖州城走去。
……
隔了两日,东湖州城府衙,灶间。
江氏打开大瓮瞧了瞧,里头的麦粒已经发芽。
她重新将大瓮上的盖子搁好,朝外头喊道。
“延年,延年,你的麦芽发好了,可以了。”
宋延年搁下手中的笔,探头朝窗外应道,“哎,来了。”
他抬脚出了屋门,轻手将门掩上,一阵风从门的缝隙吹过,风将案桌上的画纸吹得簌簌发响。
画还未完成,但可以看出勾勒的是一个英武汉子的模样,空气中一阵波动,一团墨色一点点显形,骷髅怪凭空出现。
它咔哒咔哒的走到案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认真的端详上头的画作,幽幽的声音里有着欣喜。
“唔,还成还成,就是瘦了一点,我喜欢胖一些的皮囊。”
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枯骨拈起旁边的紫竹狼毫,正琢磨着该如何添上一笔时,它的枯骨一个没抓牢毛笔,上头的墨汁朝画作上洒下几滴。
骷髅怪傻眼:……
它看着那英武的面皮上添上的点点黑痣,欲哭无泪。
它,它这不是成了麻子脸么。
忒丑了!
……
宋延年不知道骷髅怪的悲怆,灶间里,他在他娘的帮忙下,试了几趟,从清晨忙到申时时分,终于将那糖稀熬出来了。
宋延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暗地里松了口劲儿。
可算是成功了。
难,真难!
江氏捡了个大陶盆出来,因为许久不用,陶盆上头已经蒙上了好些个灰。
“给我给我,我拿去外头打点井水好好洗洗。”
宋四丰接过江氏手中的大陶盆,手脚麻利的便将这陶盆洗干净带了回来。
他细心的拿出干净的布,将上头的水渍擦拭干净,这才递给宋延年,好奇的探头道。
“儿啊,你熬这锅糖做什么好吃的?”
“谢谢爹。”宋延年接过大陶盆,将粘稠的糖稀装进陶盆。
听到宋四丰的问话,他侧头瞧了他爹一眼,笑眯眯道。
“爹,我给你做个好玩的。”
宋四丰:“哦?”
接着,他便看到他这儿子手上沾了一些面粉,直接从陶盆中团起一团热乎乎的糖团,糖团中留了一根空心的小管,一声脆响,糖管定型。
宋延年炫技:“爹,你看我,京师里的老师傅都夸我的手艺好呢。”
“哎,看着呢。”
“你这是在吹糖人吗?”
宋四丰有些意外,他瞧着他儿子手中的糖团一点点的变大,而那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灵巧的在糖团上不断的掐,揉,捻……
不过片刻时间,原先那糖团便成了小人的模样。
最后,宋延年将一根木棍插上,递给宋四丰,“爹,给你。”
宋四丰接过,“这是我吗?”
他多瞧了瞧,片刻后哈哈大笑,“像像,真是像呢。”
江氏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哎,还真是四丰哥呢,你瞧瞧这弓,这箭盒,还有这衣裳……是以前你去山里打猎时候的模样呢。”
宋四丰稀罕得不行,他手中的小糖人来回转个不停。
“好好,延年好手艺。”
江氏酸了,“嗤,这有啥好瞧的,吃到肚里不一样是糖嘛!”
“瞧你这嘚瑟模样!”
……
“娘,给!”宋延年递了个新的过来,原来,就是这么个空档时间,他便又吹了个糖人出来。
江氏欢喜,她连忙擦了擦手,待干净了,这才接了过去。
“哎哎,我也有吗?”
“好好,真是好看呢。”
宋四丰觑了她一眼,好笑道,“方才是谁说不稀罕的。”
江氏不理会他的嘲笑,径自欣赏着这和自己相像的小糖人,不住的夸赞宋延年,道。
“儿啊,想不到你还会吹糖人,娘小时候去市集可喜欢买这个了,那卖糖人的老伯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只听他咚咚咚的摇几下,就有好多好多小孩跑过去围着他……”
“热闹着呢!”
说着说着,江氏眼里有了怀念,旁边的宋四丰也一样,毕竟他和江氏可是一同长大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瞧出了同样的怀念和感叹。
原来,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岁月不饶人啊。
……
宋延年又捏了个糖人过去,笑眯眯道。
“爹娘要是喜欢,我空闲了便吹这糖人啊。”
宋四丰摆手,“嗐,你也忙,哪能瞎耽误你。”
“唔,十天半个月的来一次便成。”
宋延年好笑,“成。”
……
他的宽袖拂过,那一陶盆糖稀便被收到袖里乾坤中。
宋延年和江氏一起将灶间清理干净,除了大铁锅,方才用的大瓮以及压糖汁的纱布也要一一清洗。
直到灶间重新恢复整洁,宋延年和他爹娘打招呼道。
“爹,娘,我出门下。”
江氏:“哎!”
待人走后,江氏拍了拍脑门,懊恼道。
“哎,都这个点了还出门,我也忘记问问他了,一会儿还要不要回来吃饭。”
“没事,这么大了饿不坏的。”
片刻后,宋四丰又自己不放心了,忙不迭的打补丁,道。
“唔,还是给他留点饭菜吧,万一要是饿了呢。”
“小伙子经不住饿,回头肚子饿坏了,那可不成。”
江氏没好气:“是是是,就你最心疼儿子。”
……
宋四丰从柴房里捧出一些稻草,稻草捆成柴垛子,这才珍惜的将方才儿子捏的糖人插了上去。
阳光正明媚,柴垛子上扎了三个糖人,那是猎户打扮的自己和年轻的珍娘,中间一个背着书笈的小延年。
宋四丰多瞧了几眼。
“嘿嘿,真好。”
回头他可得朝儿子讨几张冰封符,这么好看的糖人要是化了,他可得心疼死了。
宋四丰溜溜哒哒的朝外走,“珍娘,我去买唐记的酱肘子,你吃不?”
远远的传来江氏带笑的声音,“哎,多买几个,爹娘也喜欢吃呢。”
宋四丰摆手,“知道知道。”
他转身出了署衙,外头天空晴朗,阳光正正好。
……
峒阳县,石家小院。
石月心瞧着那糖团在宋延年手中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蓝,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玩好玩,特别的像小蓝。”
她伸手摸了摸糖人小蓝鼓鼓的肚子,嫌弃道。
“小蓝最近就是这般胖,该少吃点虫子了。”
宋延年又在小蓝面前补了食盆,里头是小虫模样的糖饴,听到石月心这话,他笑了笑,道。
“那便吃草籽吧,我那儿草籽很多。”
说话时,宋延年便团了个糖团在手中,他将做好的糖管递到石月心面前,“给。”
石月心诧异,“我来吹吗?”
宋延年点头:“嗯。”
石月心捏着糖管子,面容有些羞赧也有些忐忑,小声道。
“可是,我不会呢,我都没玩过这个。”
宋延年温声安抚道。
“不要紧,慢慢的吹气就可以了。”
“便是吹坏了也不打紧,我熬了一大盆的糖稀呢。”
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宋延年当下便将那一陶盆的糖稀端了出来,搁在院子的石桌上。
果然,见到有这么多糖稀等着霍霍,石月心放松了下来。
不过,便是如此,她也是很认真的在吹气。
宋延年垂眸瞧着她神情认真的模样,因为吹气两腮鼓鼓,就像小松鼠一般的可爱。
他手中的动作不停,眼眸里都是笑意。
“好了。”
石月心接过像自己的糖人,开心不已。
“这是我吗?”
“我得和小蓝搁一起。”
宋延年瞧着她欢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她头上那振翅欲飞的蝴蝶簪子。
石月心意外的抬眸,不解,“大人?”
宋延年:“咳,没事,上头沾了一点糖稀。”
石月心没有怀疑,“是吗?那现在还有吗?”
宋延年:“没了。”
他左右看了下,话还未说出口,自己耳朵尖却红了,总觉得便是连那脸庞都有几分的热意。
宋延年轻咳两声,待石月心的眼睛看过来时,四目相对,他认真道。
“月心,我家里还有做了几个糖人,有我爹我娘,还有我,你和小蓝的糖人,要不要和我的摆在一起?”
说到后头,他有点忐忑。
会不会说得太隐晦了一点,嗐,他应该更直白一点。
宋延年以手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待那股羞涩过去一些,正待继续开口,突然听到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要!”
他朝石月心看去,石月心两只眼睛晶亮的看了过来,她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仍然大声的重复一声。
“要!”
对上这样的眼睛,宋延年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月心,我说得隐晦了一些,或许我得说得更明白一些。”
石月心急急道,“我知道。”
她咬了咬唇,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大胆热情道。
“咱们这叫心心相映,就像陈公子和瑶云姐姐一样。”
宋延年点头,眼眸里都是笑意。
“是,和荣枫兄对吴家小姐一样,你愿意吗?”
石月心傻笑了片刻,带回过神后忙不迭的应道,“愿意的,愿意的,嘿嘿。”
……
两人一起将剩下的糖稀又吹了几个糖人。
“喏,我爹长这个样子,别看他模样凶,小时候就数他最疼我了,我娘要是瞪我,都是他护着我呢,他最爱我了……”
“这是我娘,我最喜欢娘做的饭菜,唔,就是腌小菜都好吃……”
“我知道,上次的月饼可香了,我最爱吃五仁馅的。”
宋延年轻笑,“那下次咱们和娘一起做。”
石月心:“好。”
宋延年:“这是爷爷,这是奶奶……哦,这是山里修行的三伯……”
石月心:“山里修行?”她语气里有着艳羡,“是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
宋延年失笑,“不是不是,他是做了坏事了,被冥清真君留下来看庙宇,冥清真君你知道吗?祂家的娃娃神可喜欢小蓝了,下次咱们一起去。”
石月心:“好。”
“我们老家那边有座山叫做源山,山的尽头应该是另外一个世界……等我爹娘百年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石月心好奇,“那头有什么?”
宋延年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手中的玄蜂应该便是从那头地界过来的。”
石月心:“那我要去。”
宋延年:“那咱们说好了。”
石月心:“恩,说好了!”
……
风将两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吹散,不知什么时候,暮色渐起,天畔挂起一轮斜阳。
橘黄的阳光似一层薄纱轻柔的盖住了整片大地,在树梢间,在屋舍房檐上……又似乎是在那一株油桐树上,树梢枝头丛丛白花迎风招摇。
此时阳光微淡,正是情窦初开之时。
全剧终!
……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感谢各位小天使这一路的陪伴
因为有你们,我终于不是坑王了
爱你们,真的真的
鞠躬
算算时间,八个月了呢
辛苦大家追文了,真的好感谢大家
本来想写个百年后的番外
现在又不想写了
我希望延年一直和爹娘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停留在这里,就好像书里的时光也不会老
另外,作者君要去减肥了,胖了胖了,凳子都塞不下我了
应该过个把月再开文,可能写打更那本
咱们有缘,下本书重逢
那么,江湖再见了!
爱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