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子非粘着一枚黑子,寻思着往哪儿放下,悠悠说道:“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真以为她是那种满脑子打打杀杀的人吗?虽说她人确实算不上聪明,但向来是个愿意安静的脾性,如今过的挺好的,为什么不继续过下去呢?”
宫子濯不假思索道:“可她这一夜做的这些事,又真的是愿意安静下来的吗?”
“罪魁祸首不是已经死了吗?”
肃子非落下黑子,继续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沉默片刻后说道:“事情到了这里,其实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程度了,只是赵恤离王后嗣的名号说不好能拉起多少人,于素铭这一次是得罪彻底了,但离恨天中应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帮赵恤的,到时候我们搭把手,反正不让天下落入左丘家和谢家手中便好。”
宫子濯抬头望向老友,皱了皱眉,认真说道:“诚然,现在的王清霁回去南琅琊,确实能抑制王景略的气势……”
“赌一赌?”肃子非笑着打断了老友的话,随即轻叹道:“我赌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的简单结束,物极必反是十分寻常的规律,因此只需要专注对付谢家就好了,再且昨夜你不是从白玄一口中得知为什么道门内耗如此严重了吗?只需设法让白河愁漠视这一切,又或是让他死去,在裴宗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情况下,只要赵恤能拉起人心,夺得这座天下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难。”
宫子濯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我不觉得事情会有这么简单,未雨绸缪固然不是错,但我们仍需要脚踏实地,不久之后的开棺一事……听天命吧。”
肃子非才是皱起眉头,沉声问道:“就此听天由命?”
宫子濯叹息了一声长的,肯定说道:“那都是个人的机缘,正如你所说,罪魁祸首已死,我们长辈的没必要干涉其中,再且白河愁应该还是对这个儿子有些感情的,卖个顺水人情指不定日后有用呢?”
沉默良久,肃子非终究是不愿说话,只是又落下了一子。
……
待叶笙箫与顾弃霜两人回到下榻院子时,有些睡不着的秋水恰好起来,两人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今夜或许只有三个人可以促膝长谈,至于剩下熟睡的那一位,为了避免公主殿下的唠叨,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兴许是真的睡不着,秋水在片刻的犹豫过后,点头答应了两人的提议,一同提着几壶美酒登上了屋檐,以清风明月为佐酒小菜,一诉这些年下来的往事。
坐在青瓦之上,头顶再无半片遮掩天空的事物,顾弃霜也渐渐淡下了自己心思,不再去思考那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专心听着风吟鸟唱,竹叶盘旋空中细碎声,享受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自在。
只是话题终究会走到她的身上,在叶笙箫用缓慢温和的声音将这些时日麓山见闻一一道来后,秋水这个闷葫芦自然不愿意说话,三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愁可以一直饮酒无言,顾弃霜便谈起了自己这四年间的过往,说的不快,谈的格外仔细,绘声绘色的道出了谢家那时候的见闻。
叶笙箫听着这些话倒是心有同感,如王谢这等千年以来人才不绝的名门望族,纵使没有惊才绝艳之辈也好,握住权力传承下去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熟悉到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头一般。
也正因此,自认饱读诗书的他们天生便觉得自己血脉高贵的很,下意识瞧不起江湖之中打滚的人,除去那少数拥有着足以让他们低下‘高贵’头颅的势力之外,其余尽是抱着不屑的心态去面对的。
“其实挺蠢的。”
叶笙箫想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微笑说道:“自视甚高,却连守成都难以维续,这些时日下来麓山确实是有些腐烂的地方,但比起一家一姓的高门大阀来说,始终是要好上很多的,所以我挺欣赏王泽言这个人的。”
顾弃霜同是符合她的看法,叹了一声,说道:“所谓世家,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真正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如清霁这般人,骨子里的脾性根本就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世家贵女,更像是个纯粹而潇洒的江湖人,就连王景曜前辈亦然如是,不是那样一回事。”
叶笙箫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这不挺好吗?说明这一套已经将要过去了,迟早是要步入坟墓的,不过现在也不要谈这些了。”
她微笑着别过头看向秋水,只见这位好似一直长不大的好友,已是在端起了酒杯子,应该是在琢磨着里头那些到底好喝不,颇有种好玩的感觉
叶笙箫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打趣道:“既然不爱喝,那就自己下去泡壶茶好了,反正你也睡不着,饮茶提神不是正好吗?”
秋水剜了她眼,轻而易举的抢回了酒杯一饮而尽,待到喉咙辛辣散去后,双颊微微泛红,恼火道:“再提神我真的睡不着,那我就烦你一个晚上,让你也跟着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