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乐趣是思考，哪怕什么都想不出来，哪怕有些事情在我们看来毫无意义，但我们乐于去做，对我们而言去做什么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穿着人衣的曦族个体带领着夏毅在曦族的聚居地里四处走动，曦族似乎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经济，夏毅发现他们会用一些漂亮的奇特结晶去换取别的什么东西。

当然了，曦族的主要交易物也是结晶，以雕刻为主，也有许多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人族物品。

“你们似乎天生就是巧匠，很会雕刻东西。”

“这算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我们只是想要记录下我们认为有必要记录的时刻，每一个雕刻都是一段问题的答案，一段往事，一段历史，或是一段难以和同伴交流的心得。”

“您看，那里立刻就有卖了，我们之前握手时的雕像。”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指了指前方，夏毅看到另一个曦族个体正小心翼翼的把许多雕像摆在一处结界平台上，有许多雕像夏毅不知道意义，但有几个夏毅知道，都是刚刚他和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握手的一幕。

这些雕像出自不同的曦族个体之手，差距也是各种巨大，有的雕刻栩栩如生，有的雕刻比较扭曲，但夏毅发现自己的笑容是不变的，曦族确实以精湛的手法记录下来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渴望能以善良，能以真正谈得上人族荣光的方式去接触曦族，认同曦族，无论再是把人族之前的种种作为说的冠冕堂皇，可人族始终都是侵略者，人族厌恶侵略者，屠龙者为了屠龙，在岁月中沾染龙血长出龙鳞，为了更有效的杀伤恶龙又渐渐长出了尖牙利齿，直到自己醒悟的那一刻，才发现曾经和自己一样的勇士站在了自己面前。

回过头恍然一看，背后早已经没有了恶龙，自己就是新的恶龙。

夏毅走过去，来到平台前近距离观察那些雕刻，贩卖雕刻的曦族个体有些紧张，夏毅看了一圈下来，找到了一个最让他满意的雕刻，这个雕刻有些抽象，人不像人，曦不像曦，但也正因为如此，人可以是曦，曦也可以为人。

夏毅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块神石给贩卖雕刻的曦族个体，这一刻许多曦族个体都注意到了神石这种散发着美妙气息的结晶，之前其实也有神石被曦族从人族界域找到，但曦族至今也不知此物有什么用，只是将其作为一种贵重的珍藏。

夏毅以神石在曦族买了一个结晶雕刻，这绝对是人族和曦族的第一次交易，那位曦族个体很是小心的收好，说来好笑，这对于曦族而言又是历史性的一刻。

夏毅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开创人族和曦族之间的新历史，通往另一个或许更为光明的历史，不过曦族却不知道夏毅内心格外的复杂，因为夏毅清楚荣光要塞基本上不会选择和曦族讲和。

夏毅是人，夏毅不可能判出人族，不可能出卖荣光要塞，他以为的正义和他眼中的大义终究是迎来了最极致的分歧，他的大义是人族，而如果要行使他心目中的正义，那么他的敌人……

也是人族。

他的正义和他的大义为敌。

“真巧，这是我妹妹雕刻的。”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来到夏毅旁边看着夏毅手中的雕刻不禁微笑，兄弟姐妹的概念也来自于人族，曦族繁衍后代的方式虽也是雄雌但却高过单纯的肉体。

“你妹妹？”

“在那呢，我让她过来。”

说完，它扭过看向一旁，一位幼小的曦族雌性个体有些害怕，但也有些期待的走向了夏毅，她头顶的角是规则的冰棱体，这也说明了夏毅的猜测正确，角和鹿角相似的个体是雄，也就是曦族的男性，有着冰棱之角的个体是雌，也就是曦族女性。

曦族没有毛发，尽管在夏毅看来挺怪异，但如果习惯了的话会发现其实曦族长得也不算丑陋，倒不如说正因为没有毛发，看上去才更纯净。

“这是你雕刻的吗？”

夏毅露出温和的笑意询问，然而对方并听不懂人言，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立即开始翻译，它的妹妹点了点头，眼中还有着戒备和恐惧，它经历过什么，夏毅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点。

夏毅慢慢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它的头，它害怕的退后了几步，脸色的表情极为僵硬，但它感觉到夏毅确实没有敌意后，倒也是迟疑着没有再躲，夏毅摸到了它的头，手指触碰到了它的角。

在这一瞬，夏毅的识海中多出了一些画面，是荣光要塞年轻一辈，它的父母为了保护它逃走被人族的年轻一辈给残忍的杀害。

看到这一幕，夏毅扭过头又看了一眼穿着人衣的曦族个体，它只是对着夏毅露出颇显悲伤和寂寞的笑意，这一刻夏毅知晓了它如果没有说谎，那么它的决心将又是何等的高义，即便是夏毅都做不到轻而易举的饶恕父母的仇人。

“我们可以杀回去，我很想杀回去，但那毫无意义，特别还是在我们好不容易可以相互理解并谈和的前提下，我们无意杀死任何活着的东西，我只想要活着的东西存在得更久一点，哪怕是变作结晶。”

10

夏毅没有宣布发兵，在曦族界域走了一圈后就让大军随自己一起回荣光要塞，当然这个过程被荒神知晓了，荒神倒也没用传讯玉简再去联系夏毅，反正夏毅也不会接收。

在归途之中，夏毅反复的思考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人族的路究竟要怎么走，正因为夏毅看得更加长远才认为毁灭一途终自毁，且到时候或许就连人族的荣光都会真正消散在长夜。

夏毅不想帮助敌人，也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人族自欺欺人，夏毅比谁都想让人族存续，曾经在初火之中，大帝曾语重心长的问过他，问他为何人族的未来一片黑暗。

夏毅如今终得知了原因，因为这一次人族不义，初火哪怕能烧去一切侵略者，能焚去己身去耀那苍天，可一旦用其去焚烧无辜者，让无辜者的尸骸耀黄昏，初火也就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不再是愿焚己身耀苍天，而是愿焚一切续黄昏。

在修炼之中，曾经长久岁月年华变得苍白可笑，对神而言几十年近百年就如几天，夏毅怀着复杂的心情睁开眼睛，大军已经接近荣光要塞，安顿好这次出征的大军，夏毅直接走向了巨塔顶端，他需要去找人神好好谈谈了。

巨塔顶端的平台上，夏毅本以为荒神会在这里等自己，但荒神很意外的并没有这么做，往日喧闹的平台今日莫名的安静，连一个人都没有，夏毅来到人神所在的大厅外，再走进去之前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精巧的水晶雕刻查看。

曦族不欠人族什么，曦族传承了人族的善，却承受人族的恶，曦族的存在本身是星空的规律，即便不是曦族，也迟早出现另外的种族，倒不如说所幸出现的是曦族，曦族对人族还抱有着共存的奢望。

是的，这并不是人族的奢望，而是曦族的。

深呼吸一口气，夏毅收好雕刻推门而入，人神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的石椅上远望星空。

“孩子，有事吗……”

人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嘶哑无力，但这次听来更是尤其嘶哑，以至于有些刺耳。

“有点……”

“孩子，你见过黄昏吗？”

“见过。”

“你知晓古人在饥饿之中，在见不到明日黎明时最后的机会是什么时候吗？”

“知道。”

“你明白为何夕阳总是泛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