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眼前这场景来看，艾雅无疑是爱着她的，不是友谊之爱，也并非姐妹的亲人之爱，而是如同恋人般的爱意。这爱意藏得很深，像是寒潭底下的石头，深邃冷彻又坚固。

塞缪从未想过，艾雅居然会“嫉妒”塞班，也没想到，“失败的爱恋”对她的打击那么大，让杀人魔最终选择进入监牢赎罪。

但仅仅是这么点刺激的话，应该不至于让艾雅的诅咒爆发，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时隔多年，我没有变成怪物，她却变成了怪物。”

塞缪突然感知到艾雅的念头，连忙顺藤摸瓜，继续深入。

“我深知杀戮的罪恶，也知道这些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些怨魂整日纠缠着我，在我耳旁叫嚣，让我制造更大的杀戮，更大的恐怖。我不清楚塞缪耳边是不是也有这种声音，但我知道，如果真的放任自己杀下去，绝对会变成六亲不认，只知道砍杀的怪物。”

“那样的怪物不配存活，更不配站在塞缪身边，甚至会伤到她。如论如何，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画面。”

“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从那些罪孽中抽身急退时，塞缪却一步迈了进去。”

“她释放游荡死神，她策划了阴影教会和圣光教会的战争，她破坏了这片土地的和平，她唤起了不该醒来的安息者……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否还和以前一样，但从她现在做下的事情来看，她所追求的东西里已经没有和平。”

“我必须阻止她，阻止她继续堕落。那物的彼端乃是无可度量之渊，不能让她陷入其中。”

“塞缪很强，但我这些年也并非一无所获，就算是用我的死亡，只要能唤醒她一部分良善，我都愿意接受。”

“我需要力量，她太强了，这些年来，她的进步超出我的想象。在许久之前，她就已经濒临巅峰，如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进步，不可思议，这就是‘怪物’的力量吗？”

“抱歉，真雷魔力，原谅我的任性，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思绪至此，然后艾雅的精神力彻底暴乱，雷霆自识海中诞生，朝外蔓延，引动浑身魔力，制造出了雷域环身的异象。

“居然是主动迎接诅咒爆发？”塞缪叹了口气，“该说这家伙过于自信吗？还真是乱来。”

艾雅很自信，一方面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另一方面，她知道塞缪在场，尽管她对塞缪表现出一部分敌意，但她知道塞缪肯定不会不管她。

塞缪是成功渡过诅咒爆发的先驱者，艾雅是在赌塞缪会选择帮她。

从塞缪的表现来看，魔女一旦渡过诅咒，就会力量大增。她要用新增的力量，把塞缪从“邪路”上劝回来，让她回到过去的那个塞缪。

“居然如此轻易地被人影响了神智，到底是谁做的？”塞缪很好奇，她在东境待的时间不短，正是在那段时间，艾雅被人影响，开始笃信“杀戮会把人变成怪物”这套说辞，还主动生出忏悔之意。

魔女们虽然称不上意志坚定，但她们的精神力都不可小觑，能在艾雅的脑海里植入这个观点的人很不简单，用心也很险恶。不光影响到了艾雅，还想波及到她身上。

“哼哼，别让我把你揪出来，不然的话——”塞缪目光转冷，“我会让你明白，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放狠话归放狠话，现在的当务之急却是帮艾雅安全度过诅咒爆发，最不济也要让诅咒爆发延后，先保住艾雅的性命。每一个魔女都是珍宝，不能随便牺牲，何况她还是艾雅。

等塞班哥哥从死亡冰海回来，肯定有办法解决艾雅现在的问题。

“关键步骤其一，找到封闭的灵魂。”塞缪默念塞班曾传授过的方法，开始在艾雅的识海中溯游。

一般来说，促成魔女觉醒的事件都比较惨烈，所以诅咒爆发时，魔女的灵魂往往会困在那段记忆中。比如之前的乔拉，她就被困在觉醒时初遇塞班的记忆中。只要能解开这个心结，就能极大程度上唤醒魔女本人的意识，削弱诅咒的影响力。

果不其然，塞缪很快就在艾雅的部族被毁灭的那段记忆中发现了她的存在。

艾雅身旁环绕着雷霆，魔女力量已经觉醒，她的族人们已经倒在地上，那些兽人被雷霆之力束缚在原地。艾雅似乎是在看着兽人，目光平静深邃。

她居然还没有下杀手，只是限制了兽人们的动作。

当塞缪降临于这一段记忆之后，艾雅缓缓抬起眼皮，对她说道：“你来了。”

塞缪皱眉，是真雷之力的净化效果吗？艾雅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能保有自己的神智。

看样子，唤醒她会比乔拉简单。

塞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到艾雅身边，“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现在的状况很危险，赶紧控制自己的身体和魔力，不要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你既然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艾雅挑眉，“论及诅咒，我的体验和感官可不比你少。”

在早期的共济会里，艾雅充当的是行刑的刽子手，为了拉人入伙，也为了应对别的势力的袭击，艾雅手上早就沾满了鲜血。她的诅咒爆发和杀戮有关，所以很早之前她的诅咒就有异动。

后来艾雅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杀戮欲和破坏欲，诅咒的威胁也相应后延。

从这个角度来讲，艾雅这几百年的牢还真没白坐。心境改变不少，也延缓了诅咒爆发的时间。

“果然，”塞缪扫视四周，眼前看到的场景，许久之前也曾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你还没有忘记这些。”

“没有忘记这些吗？”艾雅自嘲一笑，“或许吧。”

但是记住的原因和塞缪想的可能有些不一样，并不是因为族人和双亲的死去，而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刻，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了身为魔女的塞缪。

“不管怎样，你先放开自己的精神力屏障，我会想办法让我的魔力和你的力量同调，共同压制诅咒爆发。”塞缪继续道。

这是塞缪想到的处理办法，以她现在的魔力，应该能帮到艾雅。

“呐，塞缪，渡过诅咒之后的魔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艾雅却没有答应塞缪，而是继续发问。

塞缪叹了口气，认真看着艾雅，“你真想知道？”

艾雅点头。

“准确来说，魔女的诅咒没法渡过。”塞缪沉声道，“我们所说的渡过诅咒，不过是将其压制，让它无法爆发，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诅咒爆发的可能性。那些天空王座上的懦夫们不想看到超脱姿态的生命体，所以诅咒的本质深刻于我们的灵魂之中，无法抹消，无法根除，直至我们迎来终结。”

“是这样的吗？”艾雅蹙起眉头，“那你的状态又是怎样的？”

塞缪扯起嘴角，“当我们的力量足以压制诅咒时，其实已经证明，我们以魔女之躯触碰到了神明的界限。所以，一旦成功压制诅咒，卸下桎梏，魔女的力量就能飞速增长，再也不会受制于曾经的界限。不过，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事情，反而相当危险。至少到现在为止的成功者，都面临着各自的问题。”

“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当力量的限制取消之后，我们能从很多途径找到变强的办法。比如魔药，比如黑魔法，又或者是东境的机遇，深渊里的秘术……”塞缪指了指自己，“就说现在的我，天空王座上下来的从神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恐怕只有主神级别才能和我有一战之力。所以，渡过诅咒是一种返祖式的逆袭，如果不能完成，就会被世界规则淘汰。要么得到更多，要么连现在拥有的东西也失去。这是一场赌上生命的危险博弈，在这个环节死掉的魔女，你我都见过，她们的痛苦和下场，你应该印象深刻。”

艾雅确实印象深刻，魔女都是历经苦难之人，连她们的意志都能摧毁的痛苦，该是何等尖锐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