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当然不敢问，毕竟项藉是被谁干翻的已经一目了然了——就算刘季不认识秦二世长什么模样，但他至少认识那身华丽威严的帝王衮服。由于逃跑得没那么快，刘季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从钢铁巨人中钻出来的身影，也知道了在函谷关前不可一世的项藉到底是败在了谁的手中。

项藉的话，应该是怕吧。

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所以这个武痴战狂一样的小子会选择逃跑，会选择半夜喝酒来麻痹自己，就连拿着酒坛的手都在颤抖——刘季不知道项藉到底多恐惧，所以他更不敢提这个话题，他怕自己被恼羞成怒的项藉一把捏死。

不过，刘季虽然害怕项藉，但却并不害怕那个秦二世。

刘季也很难形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秦二世操纵着钢铁巨人杀掉了那么多人，明明吓得他们跑了那么远，但他却并不害怕对方，非但不害怕，他甚至还有点羡慕。

甚至超过羡慕始皇帝。

直到现在，那个慵懒的午后依旧在刘季的脑海中盘旋着，久久不散。

钢铁巨人横扫乱军，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太古魔神，操纵着巨大的钢铁巨人，那个男人以一人之身对抗整个天下——但明明做下了泼天的大事，那个男人却只是坐在了钢铁巨人的肩膀上，一脸淡然地扫视着那些远去的手下败将，又像是望着空中那一轮骄阳。

午后的阳光洒下，似乎为那袭帝王衮服镀上了一层金边，又像是为那个男人戴上了一顶华丽的冠冕，钢铁巨人屹立在大地之上，那是无可匹敌的力量。

没有男人能够抵抗这样的景象。

就连刘季，也是一样。

如果说始皇帝让刘季明白的是“男人的排场就应该这么大”，那么秦二世让刘季明白的则是“男人就应该这样活着”。

可惜他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钢铁巨人。

遗憾。

“对了，那个叫张良的小子醒了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刘季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张良不是沛县的老兄弟，而是一个外人，但正缺人手的刘季却并不在意这个——先看看能不能用，毕竟博浪沙刺秦的事情他当年出来混……当游侠的时候也听说过，能把这么一个人收归麾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能用的话就丢掉，也省得浪费口粮。

“……已经醒了，就是不怎么说话。”

萧何沉默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了刘季。

虽然萧何总觉得张良的出现让他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地位受到了一点挑战，但在仔细想了想之后，他也不觉得张良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要知道他们这些沛县出来的老兄弟都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张良就算再怎么有本事也是个贵族后代，跟他们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那就叫过来看看吧。”

说着话，刘季招呼着那些兵卒们停下脚步，眼下已经到了正午，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才好继续赶路。

不过正午的话……

“哎。”

刘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又想起那个巨大的钢铁巨人了。

“让张良过来吧。”

摇了摇头，刘季不再去想那些无所谓的东西。

“正好一块吃点东西，大家聊一……”

刘季的话说不下去了。

只因为被兵卒们带过来的，不止是张良一人。

还有一个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者。

黄石公。

第三百二十三章 霸王之路（五）

“哗啦——”

撩起凉水洗了把脸，因宿醉还有些头痛的项藉勉强清醒了过来。

“那个……”

“少将军，您没事吧？”

有胥了长须的中年人凑了过来，低声询问着。

“您昨天……”

“啊，叔父啊。”

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脑袋，项藉这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不是那个总是臭着一张脸的亚父范曾，而是叔父项伯，看来他的运气不错，不用刚一睡醒就挨骂了。

没办法，他昨天晚上实在是太放纵了。

先是熬夜没睡觉也没练武，然后又是抱着酒坛子在院子里喝酒吹风，之后甚至还跟那个叫刘季的人聊了大半夜，现在更是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如果亚父范曾在的话，肯定会喷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他那种规律到近乎苛刻的生活习惯与其说是自己养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范曾一句一句骂出来的。

所以项藉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和范曾产生什么冲突，毕竟范曾虽然严厉，但确实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