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思考,思索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楚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那对矢车菊蓝的眼睛里泛起浅浅的波动,男孩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是突然刺进了一根长钎那样,好痛好痛。
只是简单的对话,也只是简单的问候。
一顿简单的早餐,在煌帝国这里家家户户啊大约吃的东西都一样,翻来覆去也都找不出什么区别,那个阳光一般的女孩吃得很快,在餐桌上,她坐在高肃身边的位置,从她身上传来淡淡的稻草气息,男孩低头用餐,把面包用麦粥泡软了再用勺子舀着吃。
奥托先生问了问他的近况,他对这个男孩很上心。
他是煌帝国的圣贤王,是这天命教国范围内法属白麓城里少有消息灵通的人,他知道外面正在打仗,战争已经持续了许多许多年,高肃,还有他的女儿,他们生来便处于这场持久到看不清尽头的战争里。
他不希望他们被战争侵扰,可时局变化从不会被个人的祈愿影响,也许在有一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看着他们离开故乡,向着远方飘去,然后再不回来。
高肃的亲朋正是消失在那战火纷飞的远方。
高肃愿意学习,很好,他愿意学习很多很多东西,每日的时间除却吃饭睡觉大都是在煌帝国跑动,和教堂的神父学习识字,和铁匠学习铸造,和奥托先生亲自介绍的雇农学习照料庄稼作物的方法,他大约能长成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年轻人吧。
“高肃,你会放羊吗?”他试探性地问。
“……”高肃的家里没有禽畜,亲朋遗留给他的是几片足够养活他的田野,还有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他看着奥托先生的双眼,一时间不清楚对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屋外传来女孩的驱赶声和羊群的哄闹,高肃扭过头,看着奥托家的女儿拿着细木棍赶着羊儿走出圈舍,羊儿们像是还没睡醒,迎合着女孩的哄赶声排成一群,走过煌帝国的长路,向着村外的长草地走去。
那里并不算远,就是站在门口踮起脚尖也能看见。
“去和德丽莎学学怎么赶羊吧?”奥托先生说,他的眼里满是慈爱,:“很简单的。”
“但是铁匠师傅和神父那边。”高肃有些为难,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出现小小的表情变化。
“没关系,我去和他们说。”奥托先生摇摇头,安抚高肃,他和这孩子的亲朋关系很好,仔细看来越发觉得这男孩与他亲朋相像,心中不免升起对于故友的惆怅。
“去吧,没有没用的知识。”他说,起身催促。
“……”高肃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
出门追着羊群去了。
——
阳光灿烂,麦田间升起美好安宁的气息,女孩的小靴敲打出清亮的脆响,迅速淹没在羊儿的咩咩声中。
在这天命教国包围的法属白麓城,这样干净的光景简直教人不敢相信,似乎就连与敌国结盟的天命教国也相信这群生活平凡简单的农夫们掀不起一丝波澜。
女孩的小靴踏过石板地,踏过干实的土地,踏过茂盛的青草,她拢拢裙角在树荫里坐下,柔软的发丝束成麻花辫轻轻搭在身后,这是妈妈为她编织的长辫,她想着妈妈柔软灵巧的双手,想要学着那模样解开辫子再自己编织一副,又担心这漂亮的辫子解开后就再编不成原来的样子。
她轻轻蜷着腿,看着羊儿散漫在干净的草地,像是青翠天空里的片片白云。
“贞德·奥托?”有男声响起。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之前才见过的男孩,她对这个男孩很熟悉,奥托一家帮了他很多,他也时不时就会过来帮一些忙,煌帝国与她同龄的孩子没有几个,那些年岁高一些的‘大人’们也都差不多一个模样,找个地方劳作到天色落幕,然后去酒馆骚扰服务生。
“?”女孩歪歪头,看着男孩露出稍微有些疑惑的神色。
“你的亲朋叫我来向你学习放羊。”他似乎有些拘谨。
“我是埃高肃·时序空列树。”他说。
“我知道,你是高肃。”女孩说,他们的关系并不熟络,之前亲朋教自己去喊他一同用早餐,自己坐在他旁边,能闻见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她并不是一个冷漠到不愿意主动打招呼的人,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男孩像是追着羊群跑过来的,站在树荫下看着青翠草地里漂浮的一朵朵白云,羊儿们静静地享用着多汁新鲜的青草,初夏的阳光里,一切都带着朦朦胧胧的清新感,男孩与女孩站在树叶浅浅的阴凉里,望着阳光灿烂的青草地。
“在这里看着就行了吗?”他问。
“嗯,只要不让羊儿跑远了就行。”贞德说,她浅浅地低着头,去看羊儿,用妈妈编织得漂亮麻花辫去挡自己发热的脸颊,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爸爸是叫他向自己学习该如何牧羊的,结果自己能教他的只有怎么在树荫下偷懒。
“还有就是……”她尽可能思考着平时赶羊的技巧,她是个嘴笨的女孩儿,不像那些酒馆里的大舌头,懂得该怎么把别人听烂的事迹翻来覆去说得天花乱坠,她只是捏着细木棒,指指这只羊儿,又指指那只羊儿,说的没头没脑。
“大约就是这样……差不多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把羊群赶回去就行啦……,用这只绑着小铃铛的木棍摇一摇,羊群就会跟着一起走了。”
声音越来越低,她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
“我知道了。”高肃·时序空列树点点头。
他在女孩身边座下。
“除此之外,只要在这看着就好了是吗?”他偏过头问,看上去也有些紧张,但那对矢车菊蓝的瞳子故作镇定,用树荫铺盖的阴影隐藏男孩心性里那份不成熟的雀跃。
他到底是个男孩。
“嗯。”贞德点点头,蜷着腿向后挪了挪,轻轻倚树,背后靠着什么东西的感觉让她稍稍安心,男孩没有看过来的迹象,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火烧云般的脸颊暴露,只是故作镇定地搓搓自己的小脸。
眺望着那片青翠干净的草地,羊儿静静漂浮。
女孩莫名感到一阵困意,她轻轻倚着树,瞥了一眼男孩的背影。
“高肃,我睡一会,你记得叫我回去。”贞德说。
不知怎么,觉得很安心。
“好。”高肃·时序空列树点点头,说。
清空郎朗。
阳光灿烂。
“德丽莎?”
“醒醒,德丽莎?”
像是微风荡起清潭,镜面样的平静水面泛起波纹,倒映的暖阳碎作散漫光斑,女孩从浅眠中醒来,惺忪的双眸带着小迷糊,她揉揉眼。
“高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