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惊此时正心分二用，和朋友们互动的同时不断在心中安抚雷鸣疾，少年并不觉得劳累。

事实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方针究竟是否合理。

过去没有任何参照物，他只能尽己所能将自己的理念传授给雷鸣疾，但见过另一个雷鸣疾后，他突然觉得这对雷鸣疾是不是有些不公平。诚然，羽化后的雷鸣疾强大而美丽，能将世界压缩为指间宝石，可她却那么哀伤，孤独等待着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的那个人，直到时间的尽头。

【不孤独。】

嗯？

【只要有鸣惊陪在我身边，我就绝对不会孤独。哪怕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哪怕被所有贤者联手追杀，我都不会害怕，也不会孤独。】

【即便是死，我也要和鸣惊一起死。】

……好。

少年沉默片刻，露出无奈而欣慰的笑容。

即便下一刻死亡就会来临，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他的心态已经和从前大有不同，即便同样是不可阻挡的死亡，听天由命和奋力抗争也是截然不同的状态。

归根结底，就是对命运心生“抗拒”。

他们谈论着各自的试炼内容，雷鸣惊和许风将郑妍的试炼细细记下，以待来日将此作为筹码去嘲笑另类的自己。许风的见闻有郑妍不断补充，从两个不同的视角揭露出那个社会中感染者的凄惨生活，让雷鸣惊与张心竹沉默不语，席间气氛因此而沉重起来。

“特征的确相符，原来‘机械升华’竟然是从这种世界中诞生的模因病毒吗？”

“别沮丧，雷鸣惊，我们见到的只是偏远小国中一个片面的畸形社会，奥法联合对感染者与普通公民一视同仁。如果下次有机会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的话，我想带着大家去奥法联合看看，不知道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响来带领他们，想必在奥法联合也不会受什么欺负吧。”

“你还没和我说完自己的蜕变，不过故事的确可以稍作暂停，许风因为本身就具有魔龙血刻所以不会被机械升华感染我懂，可为什么郑妍在机械升华的世界里待了那么久却依旧是血肉之躯？”

“因为我在保护她。”

许风并不自傲，淡然地吐露实情。

“机械升华单论传染方面的‘攻击性’并不如魔龙血刻，而机械升华带来的提升又未必有我们的妖怪本相高，这种不受控的感染还是尽可能避免的好。你用机械升华也能变得很强大，可强大的不是机械升华，而是你，雷鸣惊。就算把机械升华换成别的什么你依旧能发挥出令人赞叹的力量，所以每当郑妍同学濒临机械升华的临界值时，我都会用魔龙血刻将机械升华彻底驱逐。”

雷鸣惊沉默片刻，尤为认真地打量起许风来。

“你真的成熟了许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不能永远自欺欺人啊，雷鸣惊。”

“谢谢你当初愿意让我相信自己心中住着残忍而凶暴的野兽，但我已经明白了，我的心中从来都没有什么野兽，没有什么‘我中之我’，那间牢笼里除我之外没有任何生命，它关押的就是我本人，我就是那只野兽，那只满腔怒火的不灭孽蜥。而当我终于意识到这点时，残缺的野性与残缺的人性合二为一，重组为完整的‘许风’，于是爬虫长出了翅膀，展翅而起，化作腾飞于云间的巨龙。”

“感谢你那善意的谎言，感谢你对我的迁就与鼓励，雷鸣惊，我的挚友，我没有血缘的兄弟啊……如果没有你，我是断然不会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少年没有立刻回话，许风这些充满真情实感的话语看似不曾打动他，但俊美少年的嘴角已然扬起。他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赞叹，因挚友彻底挣脱自我的桎梏，明心见性而欣慰，为这条巨龙达成的伟业而赞叹。

第594节 EPISODE160 祸水

拯救无辜孩童，掀翻腐烂社会，范围不大，却真真切切地有着铂金龙神、北风之主的气度在。

垂怜善良柔弱之人，用双翼为人们遮风挡雨的神圣保护者。

终有一天，这双翅膀将会遮天蔽日。

“恭喜你，许风，你真的做到了。”

雷鸣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柔和了他的眉眼，让少年看起来不再锋锐凌厉，而是精致且温暖，宛如晨曦，从口中发出叹息般的轻声呢喃：

“你自始至终都是英雄——克制野性，对抗心中恶念的英雄；追逐目标，脚踏实地战斗的英雄；战胜自我，以本心助他人的英雄。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他缓慢颔首，极为罕见地喜形于色。

“你自由了，我的朋友。”

在这瞬间，许风接收到了一道简短的电波，这道在他意识中漾起涟漪的电波内容讯息极为朴素，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无与伦比的波澜。

【管理员权限转移：雷鸣惊——许风。】

简明扼要，却代表了雷鸣惊对许风的无条件信任，自此雷鸣惊能够牵制许风的后手彻底告罄。就像许风对那些接受了魔龙血刻的感染者们所做的那样，雷鸣惊也将项圈上的锁链交到本人的手中，许风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即便已然成熟许多，雷鸣惊此举依旧让许风用力眨了眨眼，以免泪湿眼眶。这一瞬间，刻蚀魔龙的身上闪现出了那腼腆少年的影子，正如二人初见时那样。

郑妍连忙伸手在两名少年面前连连挥舞，像是要吹散什么奇怪的氛围。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厚，差不多就够了啊！No gay please.心竹妹妹和雷同学，你们的试炼又是什么样子的？”

张心竹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试炼实在是乏善可陈，大概就是以不同的生命形态经历不同的人生。可每一段人生都是不同的我，也正是如此才最容易沉沦，但我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之光——所以我绝不迷茫，我的心跳会为我指引方向。”

少女在说到生命之光时目光灼灼地盯着雷鸣惊的脸颊，让少年的表情略显僵硬。通过试炼后张心竹的攻势就格外猛烈，雷鸣惊觉得自己也该认真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

毕竟他已经决定了要活下去，“未来”就不再是一个镜花水月的幻影。

所有人都在盯着雷鸣惊，少年也没有卖关子。

“我的经历非常简单，甚至完全称不上是个试炼……”

他将自己从另一个雷鸣疾那里听到的故事，另一个雷鸣惊的生死存亡娓娓道来。雷鸣惊无需照见本心，他在得到雷鸣疾后向来遵循本心而活，只有求生意志因无计可施而被自己忽视，他知道自己如果将目光放在生死之上必然会越发自怨自艾，发展到最后说不定会嫉恨那些拥有漫长生命的同族，少年不想变成那种丑陋的模样。

即便尚未参透生死，无法将这等大恐怖一笑了之，雷鸣惊也不愿意被死亡的恐惧所束缚，成为它的俘虏。所以，就只能不去想，忽视恐惧，也压下渴望。他其实能理解霜鬼天蛾的行为，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谁都不愿送命，他们毕竟都是雷鸣惊。只可惜，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