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节 EPISODE12 纯净
“你为什么如此关注月亮?”
雷鸣惊上前一步,出言询问,然而那狂信徒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哭泣、咆哮、叩首,让雷鸣惊也感到些许无奈。
“哈,雷先生的魅力对瞎子没用,还是得靠这对眼球出马。”
周禄兴抖了抖手中的眼球,在这种状况下也能愉快地开些小玩笑,心理素质显然相当过硬。
雷鸣惊对他点点头,示意周禄兴出言询问。这名断手瞎眼的狂信徒很显然只会听从圣骸的声音,许风带回来的血玉之肺、陈烟舟找到的苍白双手与这对金银眼球显然是同一人的遗骸,不过其他人拒绝互相敲打遗骸,一来亵渎死者,二来用手拿着手鼓掌实在是太蠢了。
所以只有周禄兴像在晃动鱼饵似的用圣骸引诱狂信徒口述情报,而只要话语中夹杂有圣骸碰撞的声响,狂信徒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想要理清那疯人呓语般的血肉神话并不简单就是了,好在周禄兴和陈烟舟都有这方面的经验,B级片一样的鬼域周禄兴都看厌了,而很多食人妖怪的梦境世界本身就是常人的噩梦,对这两人来说不算太困难。
狂信徒在察觉圣骸之初的呢喃就是他口中最为完整的故事,两名成年人从他支离破碎的描述中艰难整理出前因后果——在他的理念中,月亮是拥有自身意识的神明天体,圣人前去追寻月亮是因为月亮上存在着纯净之民,原始的人类。
“纯净之民圆满无垢,混沌无面目,痴愚且幸福,触及彼此便交融相合,化一为众,合众为一。”
“然则好景不长,名为‘手’的猎食者盯上了人类,将人类纯净的血肉与灵魂据为己有;‘血管’和‘肠道’等寄生虫钻入人类的身躯,舒舒服服地居住下来;其中最卑劣的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因其敏锐与歹毒发号施令,消融界限,化作名为‘脑’的中枢;‘牙’成群结队地赶来,甘当马前卒,以歆享血液的芳香。”
“为了更好的操作人类,它们将名为‘骨’的树枝刺入人体,修正外形;将名为‘肺’的藻类塞进胸腔,供给纯氧;叫做‘胆’的水螅排出脓液,让它们欢欣鼓舞;‘眼’作为探寻前路的结构被安装到脸上;‘舌’躲在牙齿后面,对食物翘首以盼……”
“终于,它们觉得住客已经够多了,便将‘皮’裁剪出来,覆盖在人类身上,也阻断了我们与同族的连接。然而如此之多的孽物终究让人类发了霉,菌丝钻破‘皮’的禁锢延伸而出,形成‘毛发’……”
“人类从此被寄生虫塑造成它们理想中的巢穴,失去了眷顾与幸福,被罪孽的理智缠身,不再快乐,永恒沉沦于可鄙的痛苦。”
“慈爱的月亮眷顾着人类,祂承载着最后的净民,在身躯上挖掘出孔洞以供人类栖身,净民们吮吸着月亮的髓乳,月亮扯断脐带,远离地面上的一切污秽,一切畏怖烦恼……”
“污秽之中仍有圣人出世,被月亮眷顾的孩子苍白而高挑,走上了拯救人类的道路。渴求解脱的人们奉献出自己的灵魂伴随他共同前行,但是脐带太长,太长了,人类没能抓住最后的机会,月亮失望地收回了脐带,血肉侍女终不及净民万一……我们失败了……失败了……”
狂信徒的絮语并不按照顺序出现,这是他们勉强理顺后的故事。在狂信徒的世界观里,最初的“人类”仅为无知无识的肉团,这些肉团没有明确的个体区分,能够随意相融或分离,而所有骨骼、手掌、皮肤、内脏、眼球等物都是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外来者,这似乎能够解释为什么狂信徒会以一副残缺的模样出现——他在尝试回归“原初的人类”。
据他所言,曾经那位“追寻月亮的苍白圣人”是人类得到救赎的最后机会,当圣人自脐带上坠落后,四分五裂的遗骸便释放出自己神圣的本质,尽可能净化污秽,将一切还原成无限接近最初的模样。
但是神圣的遗骸终究只不过是遗骸,残留下来的只有“器官”等寄生物,即便被圣人的神圣本质浸透,在缺少最重要的“血肉”的状况下就算集齐所有圣人遗体也不可能让圣人复活,人类注定只能沉沦。
周禄兴的转述不带有自身主观看法,但他的语气的确是相当不满。
“按照我的经验来看,这玩意就是某种邪教产物,在我原来的世界这种东西也存在很多,加上我那破地方正好有各种妖魔鬼怪,随便蹭点超自然事件的热度愚夫愚妇就会上当,蛊惑能力特别强,煽风点火烦的要死,这些趁机牟利的崽种我抓着之后都要重点照顾。”
“或许如此,但在这个世界里……狂信徒说的就未必是单纯的邪教神话。”
解读二人组中的另外一人沉浸骑士给出了相对中肯的评价,既然这个世界是专门针对现实的调制梦境,那么在原本就是炮灰消耗品的前提下,狂信徒所言很有可能真就是这个世上“人类”的诞生经过,梦境世界只要逻辑自洽就能够成立,雷鸣惊他们在过去几个月里见到的梦境都与现实没有太过明显的差别,可以说是运气很好。
但沉浸骑士则不然,他是少有的敢于且能够追杀进妖怪梦境中的传奇斗士,就他所知的罪犯中,有许多都将梦境世界打造成自己专属的兵工厂兼主场,沉浸骑士对那些炮灰其实没有什么恶感,它们诞生就是为了送死,无意义地消耗生命来拖延沉浸骑士的脚步,悲哀又无知。
沉浸骑士本人并不认为它们有罪,可他斩杀梦境生物的刀锋却没有半点迟疑,这种屠杀也不会触及贤者铁律,仿佛黄粱枕和华胥游都默认了他的暴行,因为贤者也不是绝对的正确,他们也明白什么时候需要怎样的手段,这就是他们只是“贤者”,而不是“神”的原因。
“这些事情都无所谓,周禄兴,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人类存在。这个世界实在是不适合普通人居住。”
“嗯?雷鸣惊,你想清楚,如果人家就想要变成肉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办?我们强行带走他们人家还不乐意呢。”
周禄兴摇摇头,他对自寻死路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我知道,所以我们只是给他们提供另一种选择。”
就连雷鸣惊自己表示要独自居住时雷鸿宇都只是默默和他共同准备好一切,家风如此,雷鸣惊向来尊重他人的选择。归根结底,那种彻头彻尾的宗教疯子雷鸣惊也没兴趣,接触一次就够了。
“而且我相信,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变成大号肉球的。”
从狂信徒透露的情报来看,那些“血肉侍女”与圣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模仿纯净之民,尝试在地面上还原出最初人类的半成品,然而由于地面污秽过多而失败。周禄兴的看法没有变化,并对此嗤之以鼻,就算是乱码,“血肉侍女”身上同样有着罪孽存在,即便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渺小的罪孽和沉重的罪孽在分量上仍旧有明显差异。
当然,背负着罪孽的人也不全是坏人,可血肉侍女只要见到他们这种人形生物就会悍然发动攻击,世界变成现在这副德行军功章肯定有它们的一份,就算“血肉侍女”曾经是“人类”,周禄兴也不后悔把它们一网打尽。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现实并不总是零和博弈,但很多时候,无意间的举动甚至自以为友善的举动都可能会伤害到别人,至少普通人并不想成为“荣耀的血肉侍女”。基于此原因,周禄兴对这个虔诚的信徒也没什么好印象,对方尊重的是他手中的圣骸,而不是他周禄兴。
更何况这种人的尊敬让他觉得恶心。
即便用圣骸为饵,他们也没能从狂信徒身上榨出更多情报。毕竟雷鸣惊是在广场上捡到这个人的,但凡有个组织他都不至于狼狈到这个地步,说不定狂信徒本人只不过是目睹世界剧变之后的疯子,甚至没能成为血肉侍女的原材料,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算是幸运还是厄运。
“唔,让我试试吧,哥哥。”“好。”
张心竹算是让这个队伍不至于变成全员莽夫的唯一底线,认知的怪物由雷鸣惊一手造就,但就算少年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小姑娘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唯独一点不曾改变——那就是雷鸣惊信任她。
纺织追迹者上前两步,略歪过头看向匍匐在地上的狂信徒。
“哎呀,缺少眼睛,这的确有些麻烦……算了,既然能用铁丝刺瞎自己,那么受点小伤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纺织追迹者蹲下身子,从两侧肩膀延伸而出的锐利节肢向前弯曲,轻轻刺破狂信徒的太阳穴,对方立刻浑身僵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张心竹,即便这并无必要。三分钟后,张心竹收回节肢装甲,两滴微小的血珠不曾停留,顺着刀刃在尖端滴落。
机器人摇了摇头:“哇,想梳理疯子的记忆还真有点困难,像是在炒土豆丝里挑选姜丝一样。”
“不是,你既然有这一手,最开始为啥还让我俩听疯子说话啊。”
周禄兴先后指向自己和沉浸骑士,声音中充满迷茫。
“因为我只是检查他的记忆而已,和你们这种沟通交流区别还是很明显的,而且我看你用圣骸逗他玩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她将面部屏幕转向雷鸣惊,语气变得热情许多。
“哥哥,我找到了不少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