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摸了摸乌鸦的脸颊：“至少如果我没有学习死灵法术的话，当时绝对救不回鸦。”

“具体是怎么回事，有兴趣和我们聊聊吗？如果这个问题很失礼的话我提前道歉，这不是命令。”

“我明白，雷阁下，感谢您的善解人意，不过这对我而言并非什么难言的悲伤过往，回头看去反倒觉得相当怀念，不过我们光是站在这里也不好。难得能在黑色方尖塔中自如行动，如果诸位阁下们心中没有什么头绪的话，不如由我来带各位去个好地方，如何？”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陪许风看看他的亚马逊们，心情很放松。而且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对奥法联合一无所知，你决定就好。”

“感谢诸位的信任，那么请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伊斯特伍德迈开步伐，引领众人向前走去。这是他们来时的路，然而传送门没有出现第二次，一行人走进了一个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电梯的黑色石箱里，看着上校在标注着陌生文字的面板上不断操作，让石箱运动起来。

“好了，一会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现在先来谈谈我和鸦的过去。军部的宣传手册里对我加入奥法联合前的经历一笔带过，除去那并不重要外，同样因为它真的乏善可陈，从故事性上来说。”

伊斯特伍德沉默片刻，身周气氛变得稍微有些符合传统意义上的死灵法师。

“但对我而言，那真是刻骨铭心的童年，甚至远比家人的仇恨更有实感。”

“并非所有国度都像奥法联合这样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一视同仁，亚马逊们所在的国度才比较正常，确切来说只是废弃不用而非狩猎已经算是比较温柔的了。我知道诸位阁下可能对此了解不多，与感染者长期紧密接触可能会导致感染畸变魔力，而畸变魔力在将普通器官扭曲为病变器官的过程中，强韧检定和意志检定——抱歉，太习惯奥法联合用语了——身体与精神，只要有一方失败，死亡的概率就会急剧增加，因畸变而死的人又会成为新的感染源。”

伊斯特伍德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奥法联合这种程度的治疗水准和应对措施，单从利益角度来看，赶走感染者然后定期远程屠杀其实是最合理的方式。可世上唯独奥法联合不会这么做，刨除罪魁祸首这种没有意义的说法外，联合就是为了给万民立命才反抗诸神，自然不可能背弃自己的目标。”

“小时候的我不懂得这么多，我五岁之前的记忆在进入感染区后发的高烧中全部清空，甚至可以说原本那姓伊斯特伍德的小少爷早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我’，就连这个家名和身世都是醒来之后才找到的，姑且当作我的代号来使用，贵族少爷把这一切都刻在了手臂上。”

上校指指左手：“这也是我感染的原因之一。”

“小少爷死了，一了百了，但我不行。我从睁开眼睛，拥有意识的瞬间就闻到了锈味与腐臭，那也是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味道。当我推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垃圾、看到外面的世界时只有满心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这里是哪，但我知道一切都很糟糕。”

“垃圾山上活跃的大多是小孩子，我最开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为‘小孩’就是生命的完成状态。但后来明白了，成年感染者要么找机会提前逃跑，要么变得丧心病狂，在报复社会的过程中被当场击杀。小少爷似乎是被家人主动送到这里的，大概是为了隐蔽？钻思维盲区？或者没顾虑太多，只是希望孩子能活下去？我不是非常清楚，也不是特别在乎，我只知道活下去对我来说真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从你们的着装风格来看，你们的世界应该有那种依靠燃油驱动的车子对吧？我对那玩意的鸣笛声特别过敏。正常人自然不会在乎感染者的生存状况，倒不如说无论有什么难以处理的垃圾、尸体、污染物都会丢到污染区，他们还在污染区和真正的城市之间建立了一堵墙。负责运送那些垃圾废物的东西就是‘垃圾驮兽’。用方便你们理解的话来描述，那玩意就是个鼠妇和巴士的融合体，有两排锐利的金属长腿，四对车灯造型的眼睛，身体里三分之二的空间可以拿来运输垃圾。”

“垃圾驮兽对我们来说既是死神又是宝山，每次它们的出现都会带来大量垃圾，换言之，资源。而这些垃圾驮兽在工作之余最喜欢的业余活动就是杀害感染者。它们也明白自己不受城市中的人待见，没有地位，是最底层的奴隶，可感染者比它们还要低层。我在垃圾山中并不是最富裕的那个，因为我很少会提前在垃圾驮兽可能的目的地等待。那些东西其实非常敏锐，很容易就能发现周围的活物。”

“用节肢刺穿，用垃圾活埋，用甲壳压死……城市里的人不允许它们吃人，因为这样的垃圾桶很恶心，但它们经常会偷偷这么做。而其他孩子明知如此也要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哪怕一点都好。如果临死前能够吃掉一块不那么锈蚀的铁，不那么腐坏的肉，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每次杀掉孩子，垃圾车都会发出代替笑容的尖锐鸣笛声，这个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的梦魇。我很在乎自己的生命，不知道是因为我有着复仇这个目标，还是求生欲把这空荡荡的目标当成了借口。”

“然而我也想更好的活下去，所以我的选择是——狙击那些运气不错的孩子。”

“即便在垃圾山的孩子们之中，我也属于相当重度的重度感染者。然而当第一个病变器官出现后，再摄入的畸变魔力都会被它所吸取，就像是根植于体内的种子，逐渐蔓延开来污染正常器官。我的爪子上缠绕着相当浓厚的畸变魔力，所有被它伤到的人都会瞬间开始畸变或是二度畸变，以当时孩子们的营养状况来看等同于确杀，更何况那时的我根本没有留手这种概念，除去附加伤害之外，它本身就是五根非常锐利的爪子。”

“其实按照奥法联合的归纳来看我应该还有相当程度的游荡者等级，不过现在又不怎么用得上，所以我没写在人物卡里面。”

“就连给我法术启蒙，让我踏上奥术之道的法术书都是我从邪恶死灵师那里抢来的战利品，他或许是想要来垃圾山找些实验素材，不过低估了这儿也高估了自己，被我埋伏起来一爪子砍下头颅，这倒是低等级法师的常见问题，或者倒不如说这么膨胀干什么都不行。我得益于小少爷的良好教育能够识字，可以勉强解读。我就这么过着与野兽无异的生活，为了活下去而增强力量，劫掠杀戮，丝毫没有罪恶感，甚至不懂得‘罪恶’是什么。”

“直到我捡到奄奄一息的鸦为止。”

“生体铸造技术最初是L阁下所创，为了弥补对神战争中不断损耗的兵力。然而无穷无尽的士兵谁都想要，尤其是那些没有太多施法者可用的国度。从结果上来看，炼金术士并不存在施法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有充足的知识和资源，按照L阁下的方法铸造生体谁都能做到。炼金圣者不常有，但炼金术士难道会少吗？可惜由于显而易见的知识差距，无论哪国复盘出的生体铸造都有着种种缺陷。”

“鸦就是某国的侦测用生物，带有超自然能力形态切换，能够在乌鸦与七八岁小孩子的形象中自如改变，预计使用寿命二十年。由于成本太高，缺陷过多，只制造了三代就已停产，这些都是我为了修补鸦而努力收集的情报。动物和孩童是最能让人们放下戒心的两种形象，现在的我能够理解设计者的理念。”

“然而当十二岁的我看到那个和我一样有着黑发的濒死孩童时，被我遗失了七年时间的同理心突然就回来了，感觉就像是……从什么冰冷的构装体重新变回了有血有肉的人。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哭泣，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来这种生物被我捡到的话下场只有变成烤鸡一途，不过这次我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边求生一边想办法修好它，当它第一次开机的时候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欣慰与快乐，后来不知不觉间它就成为了我的魔宠，就像我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法师一样。”

“其实后来我的劫掠手段已经从利爪裂杀变成了闷棍敲脑，不过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这么做，只要我出现的地方其他孩子都会敬而远之，大概是因为闷棍会留下活口，让其他人知道我有多危险了吧，以前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毕竟垃圾山里死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复仇毕竟是目标，无论多么空洞无谓都要完成它。我用死灵学派法术和积攒的大量资源创造了我的第一个死灵构装体，从外表看来是柔弱而美丽的大小姐，还专门用死人的头发和鸦的羽毛给她织了件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裙子。之前也说过，我从外表上是看不到病变器官的，于是在精心准备后准备潜入城市内部。”

“人们的以貌取人比我预料的还要夸张，从结果上来说非常顺利，只不过凭借我手头的战斗力想要击杀仇家还是有些困难，于是亡灵构装体就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在作为客人被一看就知道想要干什么的仇家迎接进去之后，被我操纵着华丽地自爆了，成果喜人。”

第758节 EPISODE74 奇械

听到这句话，许风突然打了个寒战。

“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完成了既不光荣也不快乐的暗杀复仇后，恰好奥法联合来袭，我为了能够在奥术之道上继续前进以及为鸦寻求更好的修复资源选择投诚，接下来一路平步青云，和宣传手册上的轨迹没有区别，现在也有以年龄来说相当不错的军衔，还因为乐观开朗的性格被圣者阁下们看重，经常能够接触众圣议会，夫复何求。”

雷鸣惊看着伊斯特伍德的笑容，回想起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觉得这家伙人物卡上的守序邪恶是真的没有填错。

“你说话时为什么能用这么多成语，成语应该和文化相结合而不是单纯的语言吧？”

“嗯，毕竟我见过很多世界行者，基本上都有所了解嘛。”

伊斯特伍德神情轻快，耸耸肩膀。

“顺便一提，鸣笛声现在被我当作闹铃来使用，效果还挺不错的。”

雷鸣惊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亚马逊们伸出援手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经的亚马逊就是曾经的伊斯特伍德，这个中年男人并不是全无恻隐之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当然愿意伸手去帮助那些尚未走出困境的后来人。

至于上校本人，都已经能拿曾经的心理阴影充当铃声，很明显早就走出阴影，甚至变成了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的那方。

这种随想般的念头并不会占据思考时间，雷鸣惊的想法伊斯特伍德完全不知道。就在上校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匣内部的面板上突然亮起光芒，让男人早有所料地看向面板，并不觉得多么惊讶。

“很好，我们走吧。”

“上校先生，这是你提前设定好的吗？”

“可以这么说，郑阁下，法师不会浪费半点时间。尤其是我尚未转变成巫妖，只有这一具身体可用就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