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颤抖的手将怀表拿到面前，于是那行细小而漂亮的文字便撞进了他的眼帘。

死灵法师终于无法再控制自己，他在男人和女人的尸体前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攥住那块怀表将它抵在额前，用手臂遮掩住脸庞，即便左手利爪已经在金属右臂上留下深邃的刻痕。略显暗沉的银色血液自伤口中流出，和着眼泪共同落下，那姿态仿佛在对着什么祈祷，又像是在为过往感到追悔莫及。

孩子已然消失无踪，三十七岁的伊斯特伍德像个五岁的稚童那般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终于归家的游子，却惊觉自己一切熟悉的珍重的都早已逝去，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那行字是“赠予吾儿拉撒路斯·伊斯特伍德，愿你茁壮成长，幸福安康——莫西·伊斯特伍德”。

同样黑发黑眼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这位不速之客脸色苍白且虚浮，困惑地挠了挠油腻板结的黑色卷发。

“诶呀，这位朋友痛苦倒是很痛苦，但这到底是算不算是战胜了厄运呢？总觉得他比之前更弱了诶……难不成我搞砸了？”

宛如微风的迅捷黑影一闪而逝，男人怔愣片刻，愕然的低头看向躯干。在他胸前，黑铁利爪切断了血肉与胸骨，从中悄然无声地偷走了他的心脏。

拉撒路斯·伊斯特伍德的脸上仍旧留着泪与血，但表情却无比坚毅，他右手紧握合拢的怀表，左手托住男人仍在跳动的心脏，合拢五指，将它切碎成许多鲜红肉块。

“不，你成功了。”

死灵法师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就像是乌鸦的羽翼划过夜空那般轻盈柔和。

“谢谢你，我会杀了你。”

男人并不生气，反而露出饱含期待的喜悦笑容。

“啊啊，你也是我渴望的英雄。太好了，我会为你们带来更多苦难，更多折磨——请你们务必跨越它们，再跨越它们，直到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辉，直到成为‘完全的黄金’！！”

包括男人的身体，一切都在破碎消散，而在黑暗中留存到最后的，只有那个可称癫狂的笑容。

“我期待着！期待着你们战胜我这可怖的魔王！期待着你们为我带来终极的餍足——！！”

死灵法师的意识重新上线。

意识到巨蝎开始活动，雷鸣惊便向他发出讯息。

【伊斯特伍德？你也回来了？】

【拉撒路斯。】

【嗯？】

【伊斯特伍德是我的家名，我的名字叫拉撒路斯。】

【好的，拉撒路斯。】

剑鬼豆娘的身躯已经对红雾制作出了紧急抗体，雷鸣惊不会再中相同的陷阱第二次。他推测上校先生应当也是在红雾中看到了什么东西，甚至可能是他原本都不甚清楚，被遗留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拉撒路斯·伊斯特伍德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了，他在过去只是将死亡视作一种状态，是自己能够使用的工具，并不在乎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然而现在，寻回幼时记忆的他真正理解了死亡。那是逝者黑暗、平静且安宁的解脱，是生者怀念、不舍与悲伤的源头。

他感觉到自己比原来的自己要强横不知凡几，可他宁愿自己用这倍增的法术理解、自己的不死义肢、自己的不死装甲，乃至自己所有的亡灵构装体，所有的力量与财富来交换家人复生。

他明白这做不到。

于是伊斯特伍德家的拉撒路斯取回了人心，曾一度死去的孩童于此刻复生，无比哀伤，亦是无比强烈地明白了，自己正在“活着”。

【总是如此……】

死灵师喃喃自语，操纵巨蝎向着蜂拥而至的淤泥怪物们扑去，这是自相识以来，雷鸣惊首次从伊斯特伍德的动作中察觉到“杀意”，这才是真正的“攻击”，而非将生物灭活的一个“过程”，那动作凶悍利落，说是虎入羊群都有些贬低男人，简直如同狂暴的天灾。

很快，拉撒路斯便以异乎寻常的勇猛扫净了自己和雷鸣惊镇守区域内的所有淤泥怪物，雷鸣惊甚至只来得及抢下几只，他料想上校的心情绝对不是很好，于是主动出言询问：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要去到地表回防吗？】

【不，我们想办法宰了那条多毛的畜生。】

上校先生似乎在咬牙切齿，雷鸣惊确信这绝非自己的错觉。

【阁下们绝对会找到办法的。】

“找到办法了。”

叶落从椅子上霍然起身，他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枪械”，那东西像是在方形金属盒下方加装上扳机与握把，而将装有血红液体的广口瓶倒插在盒子上方充当弹仓。少女用左手打了个响指瞬间创造出数百把相同的枪械，让它们在地板上堆成小山。

“黑袍修士会，将这些传送门枪先送到星辰要塞，再分发给所有旅长。这是破解衔尾蛇突破世界障壁方法后后创造的道具，能够逆向开启传送门，令我们或我们的攻击直接出现在那条蠕虫身上，不过除去我手中这把，作为媒介的血水都需要自行补充，那玩意太恶心，我不想让它们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大量出现。”

【您的旨意，阁下。】

第806节 EPISODE121 双重

“我们也该出动了，不能只让戴维和瑞佛出力。”“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前排打手，出力就出力咯，我们作为高贵的后勤职业坐镇中央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少女的口中前后出现了语气不同的两种言论，这似是多此一举，自己与自己对话，黑袍修士会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而在躯壳的意识深处，灰发少女正与自己的伙伴进行交流。

莲的形象与外貌完全相同，然而叶却并非如此。身着黑色法袍的男人伫立在她面前，从长袍下摆舒展出蜿蜒修长的银色蛇尾。他将双手拢于宽大衣袖之中，佩戴着兜帽，水银蒸汽般的雾霭遮盖住其脸庞，发出温润浑厚的声音。

“我们有着科学怪人职业等级，同样可以算作前排打手。不要逃避责任，莲。”

莲没有对叶动手动脚，因为她早就干过强行扯下法袍，挥散水银蒸汽这种事情。那法袍下实为半身巨蟒、通体由水银打造而成的无貌男人，银雾主要是为了避免他人直视叶的脸孔，对方会从那张镜面般的面庞上看到自己，继而看到和自己相关的无尽知识，因而被彻底摧毁自我，化作仅余算力的运算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