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重启?那与毁灭又有何异。记忆是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新生之我非我,若是重启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另一个世界的雷鸣疾早已加速时间至万物轮回,你只是在杀死我们所有人罢了。】
无骄能垂下眼帘,将八颗眼球的目光全部锁定在雷鸣惊身上。
【口舌之争毫无裨益,这是我在漫长思辨中学会的东西。想要阻止我,那就战胜我,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至少现在你我皆为妖怪,既是妖怪,那便遵循妖怪的规则。】
【好。】
雷鸣惊自下而上挥出一记垂直于地面的竖斩。
空剑·裂宇!
第862节 EPISODE176 呓语
如今事态已经陷入极度混乱之中,现有秩序的象征者之一已经转而成为恐怖分子首领,那么雷鸣惊自然也无暇顾及空剑是否会对世界造成过多损害。
叙别梦的构造较为特殊,“现实”、“灵薄大梦”、“太古噩梦”与“梦境外侧”皆是叙别梦的一部分,和切实存在前三者不同,梦境外侧更接近于扩散开来的某种“气氛”,那些因主人远离叙别梦而造成位置变动的梦境世界并不具备所谓的“梦境外侧”,而是和常规世界相同,壁垒外侧即为无明无形无色之“无”。
因此,在梦境外侧的战斗也会对现实造成影响,只是不如灵薄大梦那般直接。
或许基于同样的理由,无骄能从出现至今鲜少亲自动手。他追求的是“重启”而非“毁灭”,即便对现在的住客来说并无太多不同,他也不想让世人最后的时间里充满恐慌与痛苦。
正因如此,他没有选择自己出手。
空剑延伸出的无色剑痕切裂迷雾,梦境外侧的混乱特性同样对空间有所影响,无色剑痕转瞬间便扩张开来,向着无骄能的头颅飞去。
然而一道白影倏忽而至,自上而下堂堂正正地击碎了空剑剑痕,沿途留下水墨晕染般的痕迹,似是青烟,有像是跃动的火焰。
雷鸣惊看向那降落到地面上的不速之客,其人身着白袍,下摆表面有无穷尽的鬼面现出又隐没,时刻不停,发出无声的痛苦哀嚎。
他体表缠绕着通透且无色的甲胄,内蕴虹光,胸口具备尤为硕大醒目的眼球标识。赤裸可怖的骷髅面庞被弧形面罩所包裹,那面罩与甲胄材质相同,能够清楚地看到两排金属牙齿,额生虹色独角,身周萦绕着黑白交杂、流转不休的烟火,手持黑铁长棍,先前正是那铁棍将空剑剑痕无情击碎。
【该不会……】
【就是那个“该不会”。】
突如其来的危机预感让混种猛地转过身去,钴蓝叶剑与紫青双剑在短短数息间接连碰撞数十次,因结霜而越发沉重的剑刃和将破邪雷霆传导至体内的剑刃令雷鸣惊的动作越发迟缓,少年无奈之下猛地踢向对方肚腹,那道青红相间的身影却浑然不受力的虚化退去,散作清风,在黑白幽灵身边重新凝结。
那是位身着染血道袍的道士,其头戴道冠,手持紫青双剑,道袍宽大的下摆与袖口皆为密集飞羽,脸部则被半青半紫,各自镌刻着云篆雷文的面具所遮掩,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不时有水色光华涌动,修复一切伤害的同时为其提供源源不绝的法力,强化所有机能。
【九言一语只是随便创建的组织,随便的目标,随便的成员,即使被你们全部摧毁也无所谓,但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九言”各自都是妖怪,可那“一语”却始终没有消息?】
无骄能抬起最前方的节肢点向背后,随即举在众人面前。一根透明丝线从尖锐的指甲末端垂下,连接着恰好将人包裹其中的大茧,这大茧并未遮掩其中人物的头颅,于是雷鸣惊看到了非常熟悉的脸庞。
罗芊词紧闭双眼,娥眉微颦,像是正身陷梦魇,嘴唇微微开合,在睡梦中呢喃出不成字句的破碎呓语。
【这就是九言一语中的“一语”,一位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罗芊词,甚至并不源自我们这个世界——以及织茧的丝线并非由我所吐,这是起到保护与束缚双重作用的人工制品。】
混种骑士在战斗间隙甩动两柄叶剑,除掉剑刃上的寒冰,活动被雷霆麻痹的手掌。寻常电流只会成为他的能源,然而雷鸣惊虽说作为“妖怪”即“人类”时不曾行恶,但究其本质毕竟更加偏向于“怪物”,这便导致针对一切非人之物的紫电青霜对他也会产生效果,更何况怪物本来就是自恐惧中脱胎而出,称得上邪祟。
【这很重要吗?】
【我的行为只是自我满足,与高尚相去甚远,但即便是反派也不能毫无格调,我并非黄粱枕那样的疯子。妖怪实为特殊的人类,由于吐丝器在蜘蛛身体上的尴尬位置,任何思维正常的人类应该都会拒绝使用它,那实在是太过不雅。】
【我赞同。】
他只来得及回复这一句,双剑道士和黑白鬼魂已经向着雷鸣惊再度袭来,那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力量和速度上也都能全面碾轧雷鸣惊。他的战斗风格以速战速决、凌厉激进为主,防守战实为弱项,和同伴对战本就束手束脚,毕竟他不想杀害那两人——更何况也未必杀得死——再加上对方的实力优于自己,雷鸣惊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
或许是出于对雷鸣惊的欣赏,无骄能在旁观他们战斗时,还会向他解释来龙去脉。
【在“悖逆诡辩”中时,黄粱枕曾经提到过他能够观察、干扰甚至创造平行世界。事实上,周禄兴同样是我所选定的战士,他所在的世界实为其他现实中某位年轻女子的黄粱一梦,然而梦中却孕育着她本人都无从了解的力量。即便在我们的世界,梦境与主人亦是有着相当深刻的联系,这在绝大多数世界中都能够通用。我完全取回了自己的本相“织梦者”,而织梦者的能力便是创造能力的能力,利用罗芊词作为中转站,间接驱动周禄兴,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于是“九言一语”中真正重要的那“一语”便出现了,即便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雷鸣惊终于明白了罗芊词与世界的隔阂终究源自何处,她本就是梦里观花,水中望月,自然难生实感,倒不如说,能与驱鬼敢死队的众人毫无隔阂,这已经是相当古怪的事情了。
【当我看到你们带着周禄兴来到噬骨狂欢的时候,我真的有种秘密泄露的恐慌,虽说槐安守未必不清楚我所做的一切,没人猜得到他到底在想什么,知道多少……随着那疯癫的副人格逐渐占据上风,我使用能力的机会越发稀少,更何况监视亡灵之路无异于自寻死路。我起初以为是槐安守暗中帮助你选定了目标,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你们是真的只是恰巧相逢,或许相似的灵魂的确会彼此吸引。】
周禄兴和沈流云都没有任何交流意愿,始终沉默着挥动武器,他们看起来甚至不存在自我意识,然而这没有对战斗技巧造成任何影响,包括那强烈的个人风格都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在场斗士和陈烟舟一样都被无骄能直接禁锢在甲胄之中,能够活动的妖怪也被无违同的强力化身所控制,无法前来助拳。
先前在击飞铂金圣龙的刹那,无骄能就已经创造出了针对性的能力封禁其行动能力,许风和郑妍此时正被白银制成的锁链牢牢捆缚,其韧性在铂金圣龙的力量之上,晶化诅咒则会被自行净化,即便许风在地上蠕动着试图参与战斗也无济于事。
【如你所见,我并不想让人们最后的记忆充满痛苦与恐慌,但我的确早就超出了现实所能容纳的极限,仅能在梦境外侧勉强现身,就连灵薄大梦都无法亲身到场。残余的贤者可以由我独自镇压,然而想要不伤及现实终究还是太困难了,所以我需要挑选一位代行者,一个限制之下的最强战士来保证报复性的破坏无法成功,而没有什么比不可战胜的骸骨、战争认定的邪神之卵更加适合。】
【然而在某个世界里,没等“九言一语”做些什么,积怨已久的“南柯梦”就亲自动手将兄长击杀,虽说其本身最终也折戟于进化至全新层次的雷鸣疾手下,但我的计划的确未能派上用场,那里的我也不再关注另一个罗芊词——而再美好,再令人眷恋的梦境,终究也无法占据人的一生。】
【宗布和他的家人以为罗芊词是尸骨无存的死去了,其实她只是从梦中醒来而已。那梦境本就称得上梦魇,即便驱鬼敢死队也只是压抑黑暗中少有的温暖港湾,随着主人将其抛弃,梦魇便因自身性质而彻底崩溃,腐梦之核出现在“母亲”最后现身的地方哭泣作乱以宣泄不满,想要摧毁自我与世界,不料却被继承了所有同伴力量的周碌省所斩杀,此后历经七百五十一年,斩除世间一切“腐物”,以割肉祛病的惨烈手段强行保证世界的纯粹与安全。】
【那腐梦核心在如今的周禄兴面前不堪一击,我也无意抛弃成长至这般地步的战士,沈流云和秦舞更是为我带来了意外之喜,秦舞的能力本质是诱导目标向更高层次“进化”,这是个潜移默化,厚积薄发的过程,“治愈”不过是其表象。】
【周禄兴的能力不会受到任何外界影响,永远无法抵达阈值,然而沈流云和杨不离却并非如此,尤其是在他们顾虑到周禄兴经常随着你们共同冒险,尽可能自行完成委托好避免他过分劳累的情况下。】
【确切来说,你现在在与四个人作战。】
无骄能俯瞰着兀自奋战的雷鸣惊,声音冷漠依旧。
【为何仍在负隅顽抗?你清楚自己不可能获胜,单论硬实力,你是伏魔三剑侠之末,更遑论他们如今已然经过进化。新世界中没有妖怪,你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也得以避免,我们利害一致。】
由于沈流云与周禄兴都只是在追击自己,不会对他人出手,混种便得以活用自己的速度与灵巧拖延战局。雷鸣惊展现出了与其固有印象不符的惊人韧性,然而黑白幽魂总能闪现至骑士身前,双剑道士的聚散虚实更是能让他追赶上雷鸣惊的步伐,即便只是防守,雷鸣惊也只能勉力维持不会落败。
而更糟糕的是,拖延时间正中无骄能下怀。这苍白蜘蛛在现身伊始便堂堂正正地将计划公之于众,只要他“消化了槐安守的遗产”,世界便会迎来终结。
至少在这叙别梦中,死亡就只是死亡,是人生的终结,不再有苦难、差异、爱憎、悲伤,对当事人而言与永久的睡眠毫无差别,甚至那崭新世界中的崭新人们或许会生活得更加幸福美满,雷鸣惊非常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