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王暝就好,虽说是别人施舍给我的名字,但我又能叫什么呢?我的人生和这个世界都是被施舍来的。”
【不是还能叫槐安守吗?就算是一时兴起,但梦窠七贤仍旧完成了令妖怪们震撼不已的伟业,还有您过去的冒险,我不认为槐安守只是个职位而已,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从我认识您开始,您就是“槐安守”了。】
“哈,倒也不错。”
男人抬起手摸了摸混种的头颅,就像他偶尔会做的那样。
“你是个顽强又优秀的孩子,雷鸣惊,就算没有我你也能独自走下去,你注定成为了不起的人,但我们毕竟对彼此影响颇深。感谢你陪伴着我走过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时光,只让你得到‘结果’而看不到‘过程’也太过分了,虽说这其实并不怎么有趣……”
他放下手,用手掌尽可能遮掩住雷鸣惊的复眼。由于人类的手掌大小,这理所当然地失败了,然而雷鸣惊包括第三只眼在内的全部视觉却突然断线,漆黑一瞬。
当他重新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那片熟悉的草地附近,视野依旧开阔。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坐在长桌周围的人们他并不熟悉,只能看到他们形态各异的动物头颅。
他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个“点”,可这个“点”却拥有全域视觉。
“首座,为何没有在城堡内部展开会议?”
“老哥最近特别喜欢这地方,可能是考虑到野外环境好吧。”
身着苍蓝华服的龙首男人捧着茶杯,十分认真地发出疑问,南柯梦则趴在桌子上甩甩尾巴,表现得兴致缺缺。
“因为这不是贤者会议,桃源。”
槐安守笑着摇了摇头。
“我并非以‘梦窠七贤之首’的身份来召集你们,而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在发出邀请,各位。”
“那这可太稀奇了,怎么回事啊老大,你平时不都是公事公办私事不办的吗?”
穿着白色西装的蚁头人正在咔嚓咔嚓嚼胡萝卜,一根胡萝卜能嚼出两根的渣滓来,那些胡萝卜渣在茶杯旁边堆成一座小山,但是槐安守竟然少见地没有制止他。
“因为这次的事情迫在眉睫——我即将‘超越’,就在今日。”
黄粱枕嚼胡萝卜的动作停下了。
除去背负蝶翼的小女孩外,妖怪贤者们难得地陷入喧闹与混乱之中。
“什么?!为何……如此之快?”“哇老大你这也太急着入土了,啊不对,该说是死无全尸比较好?”“黄粱,注意措辞!”
而迷蝶舞只是疑惑地环顾同伴,最后又把目光投向槐安守。
“你只是要回到真正的爸爸那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慌乱?”
“因为这对我而言与死亡无异,我没有承载‘无限’的器量。”
槐安守亦是回望向迷蝶舞:“等我死后,你就回到安阳身边吧,他也得自己带孩子才行。”
“好的,我知道了。”
迷蝶舞点点头,表现得既不十分快乐,也不十分悲伤。在她看来,槐安守本就是自己父亲的一部分,无论他如何否认这点也不过是欲盖弥彰,所以觉得自己只是从父亲的一部分回到了另一部分身旁。
南柯梦仍旧趴在桌子上,飞快地甩着尾巴,槐安守则伸手揪住其猫耳,强行把她的脑袋从手臂里拽了出来。
“怎么,以后没人管着你了就这么开心?”
和尾巴的表现相反,南柯梦的表情在疲倦之余还带着浓郁的哀伤。
两双颜色相同的眼睛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槐安守便松开手,让那颗猫头侧着落回到臂弯之中。
南柯梦没有重新把脸埋回去,仍旧甩着尾巴。
“以后是没人管着我了,可也没人惯着我了啊。”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还想享受宝宝待遇啊?”
“不了。”
黑猫叹了口气。
“我已经不再是宝宝了,从这一刻起。”
“就算你这么说也还是太晚了。”
“老哥,你记得你最初见到雷鸣惊那天,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呃,你让我想想……提前确认一下,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
槐安守很明显有些动摇,而“动摇”本身就是答案。
可是南柯梦没有生气,她摇摇头,看向槐安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不是。既然你忘了,我就再说一遍。”
“‘甩甩尾巴就会快乐起来’,在你伤心的时候。”
“……抱歉。”
“也不用道歉啦,老哥你也是个立派老不死,什么时候驾鹤西去都不算亏,只是仅有的家人在眼前离去,难免觉得悲伤。”
南柯梦的尾巴甩得更快了一点:“我不会忘记你的,哥哥。”
“谢谢,这就够了。”
槐安守站起身来,轻轻鼓掌以吸引众多妖怪贤者的注意力,虽说他们此前完全没有打扰兄妹交流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