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天的功夫里，下面又卡了两次。特斯特似乎明显有一些丧气，正被厌战安慰着。

不得不说，厌战虽然严苛，但不失为一位好老师。估计是因为其作为舰队里资历最长者，习惯了陪伴小朋友，因此在安慰人等方面上反而非常擅长。

三言两语，就把特斯特长官哄得兴高采烈，像是额头上刚刚被老师贴了小红花的幼稚园小朋友，蹦蹦跳跳地重归片场。

然后一分钟后，又喊了卡。

聊着聊着，牧野转过头去看欧根，少女一直没有做声，只有写字的声音唰唰唰。他凑上去一看，发现少女正在她那本厚厚的采访记录本上快速写着：

“八月初，编剧牧野在剧本完成后第一次来到了片场。他身材修长，文质彬彬，身为提督的他带着一种迷人的自信。编剧牧野与副导演皇家方舟关于片场的情况展开了细致的交流……”

“啪！”

牧野一手刀敲在了欧根的头上，少女正捏着笔，专心等牧野他们的后话，一不留神吃痛，立刻抱着头呜呜呜叫了起来：“admiral，你干什么啊！”

“写归写，你倒是写的正经一些啊。”牧野哭笑不得，指着内容道：“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哪有这么吹捧自己提督的？”

“但是这是事实啊。”欧根理直气壮。

“你自己念念看，这一行，怎么描述的？”

“身材修长，文质彬彬……有什么问题么？”

听到少女真的大声朗读，牧野尴尬地扶住额头。

得了，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嗯，欧根这个评价倒是挺中肯的。”而皇家方舟也过来凑热闹，“我这个外人也觉得，更别提喜欢提督的欧根了。”

她这话说出来，先急的反而是欧根，少女啪一下合上采访记录本，挥舞着小拳头将皇家方舟推开：

“皇家方舟小姐，请不要乱唆……说。”

咬到舌头了。

而对此，牧野只是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听欧根说，最近她采访问问题都是问皇家方舟你的？”

“嗯，我比较闲。”皇家方舟点头，还想趁机说几句欧根的好话——好处是没有的，但是既然她准备扶持欧根，自然要想办法帮忙。

可牧野并没有给她说这些的机会，而是看着片场，下方已经又叫了三次卡。要不是演员和剧组都习惯厌战的风格，恐怕早就喊着要休息了。

“厌战这次这么严苛，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你问我，我也没法全部答上来。”皇家方舟一愣，答道，“但和题材有很大的关系。”

“题材？”

“嗯，之前我们拍摄的，大多是虚构的世界观，或者说很单纯的都市类恋爱这样的电影，《普罗旺斯的风》这部非常现实向、记录向的电影，是我们第一次尝试。”皇家方舟斟酌着说道，“或者说，厌战她，应该非常想给观众树立一个，舰娘在过去日子里光辉的形象吧。”

“需要靠一部杰出的作品，来让观众们都记住，让更多的人知道，在那个苦难的时代里，舰娘是怎么在坚持的，人类又是怎么在坚持的。”

“这就是艺术的作用。”

牧野默然。

如此一说，一切都很好理解了。

厌战这样的做法，肯定是对的。历史的痕迹很容易被人冲淡。或许数十年后人们得以重返大陆，路过那些被深海摧毁的镇守府的时候，也只会以为这里是普通的岛屿，上面都是一些度假村庄，根本不知道有人曾经在这里浴血奋战，和一群可爱的姑娘们一起沉没海底。

有一部可以流传影史的经典电影，或许能够让人们在未来的日子里，看着电影，想到自己得以踏足的土地上，曾经有什么样的人驻留过。

当然除了这为公的心思，里头也肯定有着厌战的私心——

牧野可不会忘记，这位不列颠的老资历战列舰舰娘，可是和那位俾斯麦一个年代出现的舰娘啊。

她身上的故事，比之人际关系单纯的俾斯麦，只多不少。

“厌战的故事么？”皇家方舟一愣，又是摇头，“我跟了厌战也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再之前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这之前的十年间，厌战过的并不开心，经常喝醉酒。”

“前十年的后面几年，厌战已经基本不出击了，后来有一个女人找到了她，请她拍电影，她这才一点一点振奋起来。”

“不过那个女人没能离开不列颠，好像是死在了一次深海的空袭里。”

“后来我们上了极北舰，我也跟着厌战一起拍电影，就一直干这行干到了现在。”

皇家方舟的讲述平静而柔和，她也一直是这么一个并不激进的性子。

但牧野将这些平淡的话语听在耳里，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皇家方舟已经是厌战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为厌战的伴侣，二人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一丝秘密。

但就算如此，厌战也依然将心里的伤心事压在最底层，丝毫都不透露给皇家方舟。

那该是如何的痛苦呢？

又一个话题结束，下面在几次接近成功结果喊卡之后，终于完美地过了一次。不多不少，正好如皇家方舟所料的十三次。

“各位，开饭了，下午还有一场戏，然后大家就回去休息吧。”

厌战的声音传来，随后牧野便看到金发的战列舰舰娘向着他们这边走来，不过并没有抬头看，未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察觉到这一点，牧野干脆地转过身，在欧根肩上一拍：

“欧根，走吧。”

“欸？admiral，不需要和厌战聊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