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德里克像过电的青蛙一样挺跳而起,用力撕扯着头发,灰白的头发大片脱落,纷纷扬扬撒在地上。
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灵,他的脑袋像是从盒子里蹦出来的吓人玩偶,摇颤个不停,嘴里发出嘿嘿嘿的怪笑,状若疯癫。 黑暗中传来飘摇的歌声,是一种尖锐而转折的声音,一种音色和音域与人类迥异的魔音,似是怪物拙劣地模仿人类的语言。
火光在林间映照出一条道路,一行人穿过树林来到马车前。
领队的便是无面司祭。
他的身高至少有两米,走动时有节奏地甩摆手臂,干劲满满的样子。
他的脊背异样的僵直,人皮是一点没剩下,像是活剥了皮的青蛙。
除了削去面部,嵌合水晶外,他的腹部也敞开了一个椭圆形的口子,同样用一块水晶撑开,展示出一堆滑腻的肠子。
队伍里的邪教徒全都刮净毛发,脸皮从耳后割开,掀起人皮,用铁箍和长螺丝绷住,撑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使脸变成一个平面。嘴唇和眼眶被拉扯变形,像是一张平整的面具。
他们的身体上也有大片支起固定的皮肤,看起来就像穿了一件人皮时装。
水晶质地的圣钉和圣柱刺进血肉,形成一个个透明的空洞,从外面能清楚地看到内部的器官组织,鼻子、耳朵、肚脐也穿着水晶圆环。
这些由铁箍、血肉和水晶组成的解构主义的邪教徒诡秘病态到了极点,他们走近马车,抽出白骨为柄的尖刀,重复做着砍剁和扬起的动作,将一男一女砍成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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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躺在无面司祭的臂弯里,两条小腿随着路途的颠簸而晃动。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瞳孔扩张,灰暗失神,像是坏掉的玩偶。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漫长到陷入痴呆的状态。
稍一聚拢思维,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场屠杀的场景,陷入无边的痛苦不能自拔。
她刻意避开这段回忆,什么也不想,心里空荡荡的,任凭一股无言的悲怆来回冲刷。
火把燃烧,漆黑的死灰在光芒边缘飘飞。
古怪的歌声缭绕盘旋,穿过晦暗夜幕,穿过无源死水,穿过戈壁浅滩,穿过诡雾弥漫的丛林,穿过狭窄纵深的溪谷,穿过爬满真菌的巨大骸骨,最终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
一整块黑云母石雕刻而成的黑暗大圣杯燃烧着漆黑的火焰。
圣杯中是一团疑似蜥蜴胚胎的诡异组织——浑浊而无神的眼睛、规律的椎骨和细长的卷尾,它尚未发育完成,粘连在一起,腾起一尺多高的黑炎便是由其升起。
大圣杯端放在比菏泽受难浮雕前,这是一块爬满青苔的方形花岗岩,正面雕刻着这个东西。
两旁各矗立着一位圣女,她们早已死去,像是开业迎客用的花篮,身体各处点缀着各色鲜花。
她们的躯体已被矿物油浸润成了内外通透的质地,白皙纤长的手足被扭绞成具有宗教意义的螺旋状,扭曲而又笔直,柔荑和雪足像花瓣一样在两端绽放,颌部稍稍上扬,嘴唇微张,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空洞的眼神看向天空。
火光穿过她们的透明躯壳,发生了奇妙而美丽的折射,形成一道道迷蒙的幻光。
走在邪教徒队伍最前面的无面司祭忽然站住脚,微微愣神,看向在比菏泽神像前拿着放大镜考察的一个穿着裹身大衣,头戴软毡帽的奇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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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祭祀场所的空间布置令埃德贝尔感到了视线的无限延伸。
不仅看得比平时更远,而且清晰度提升了一个层次。
岩石的浮凸和孔隙,泥土的松碎和细腻,昆虫甲壳的花纹和色泽……简直满足望远镜爱好者的一切幻想。
埃德贝尔对祭坛的空间形制很感兴趣,因为,图案的形状,空间的布置,是可以产生神秘力量的。
‘纸牌修炼法’用的道具纸牌,就绘制着直视后会产生精神污染的图案。
举个简单的例子,邪恶诡异的图案会让人产生恐惧,心神不宁,而二次元老婆们的立绘,会极大地安抚人的内心,使人产生幸福感。
看似怪异的几何切割,其实遵循的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自然原理。
埃德贝尔频频点头,捏着一支铅笔,在笔记本上,准确地勾勒出祭祀场地的布置,另起一张,用于描绘它们的具体形状。
黑暗大圣杯、圣女、花岗岩、四个方向的扭曲石柱、地面隆起的坡度、白灰绘制成的花纹……
要素很多,有的是至关重要的,能起效果的,有的则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具体的要慢慢研究才行。
埃德贝尔想要复刻出这个具有远视效果的空间布置。
作为一个调查员,当然是要调查、解密、满足好奇心、接触神秘和超凡,最后死于疯狂,留下一些诡秘未知的笔记,让另一个调查员来调查自己的死因,轮回不止。
这里是高处,加上祭坛本身的远视增幅,埃德贝尔能看到周围有人类生活的迹象和散布在森林里的树屋。
而且它的微光视觉在有着星月光辉的夜幕下格外有效。
附近的树屋应该是邪教徒的长期住所,说不定能找到与这个宗教相关的文字记录。
距离祭坛不远,有一块古老的石碑,雕刻着模糊的异文,仿佛是鬼怪在蠕动爬行。
埃德贝尔并没有相关的记忆,这可能是一种古代语言,已通过共享功能向本体传输,巴罗尔学院的本体会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或者向老师寻求帮助。
除了单向传输外,两人也会定期会晤,王悦会将学校里的记忆内容复制给它,剪辑和伪造之后传输给教会那边。
埃德贝尔很满意这次的收获。
信息的获取使它感到充实,线索的发现使它感到期待,而与邪教徒的互动(指鞭打)使它感到愉悦。
埃德贝尔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邪教徒会冲向一个真正的怪物。
不得不赞叹这些人的愚蠢和疯狂。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把浑身的皮支棱起来并不能让他们脱离人类的范畴。
这就好比,揪着自己的头发无法离开地面一样,没有本质上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