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小萝莉发起了高烧,眼神灰暗,嘴唇干裂,咕哝着胡话。
该怎么办呢?
一股无力感从埃德贝尔的心里涌出。
好在雨停了,又可以上路了。
它登上木筏,拨动长浆,木筏进入湍流,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浓云仍在翻滚,闪电撕裂般划过长空,在遽然亮起的白光中,两岸依旧是漆黑的剪影,坑坑洼洼,蜷曲收拢,仿佛是巨大而蠕动的怪物。
一座座沙洲在河心拖曳着长长的身躯,白沫破峰,宛如巨鲸般迎头撞来。
木筏在险恶的激流中左冲右突,躲避着猝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水冲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埃德贝尔很怕木筏轰然散架,让本就生病的小萝莉雪上加霜,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竟然开始祈求冥冥之中神灵的保佑了。
这条河和永夜地域的大部分河流一样,蜿蜒曲折,几乎没有一段笔直的水道,充斥着暗礁和突出水面的岩石。
普通人在黑暗中漂流无疑是找死行为,就算有照明条件,也难以规避水下的水冲石,木筏和舢板触石沉没。
埃德贝尔拥有微光视觉,借助河边的反光,能轻易看到数百米外的景象,提前做出反应,且自带声呐,通过振动鼓膜发出特殊频率的声波,探测到更远的地方,它才能在河里如鱼得水。
但这些对小萝莉的高烧没有什么帮助。
木筏往前漂流了一段距离,突然,埃德贝尔远远望见高处的巉岩上亮着灯光。
昏沉暗夜,骤雨初歇,一点灯火,无疑是希望的象征。
距离还有两百多米,已看见建筑的形体,是一幢长型的木屋,窗户亮着灯,似有人影晃动。
在深红区域里看到一幢独立建筑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它看起来不像是探险者的哨站和营地,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
或许是某个隐居者的住所,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木筏在一片滩涂上停住,埃德贝尔将其拖出水面,桨楔在石缝里固定住,防止筏子被冲走。
它抱起海伦,一步一个脚印,沿着一条斜长的坡道飞奔到木屋前。
没有贸然进入,站在窗口看了一眼,目光穿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落在一个寻常老人身上。
老人穿着一件赭色的毛衣,勾编领子,裤子和鞋子都很松垮。
鸡皮鹤发,皮肤皱缩,由于太过苍老,分不清男女。
“打扰了。”
埃德贝尔决定进屋。
虽然对方观感诡异,特别是皮肤皱褶肿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但它也绝不正常,在蠕动方面很有发言权。
老人按着扶手椅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拧转把手,吱呀一声,暖色的灯光和八音盒的叮咚声一起流淌出来。
进门是餐厅和客厅,有一道小门通向与客厅一墙之隔的卧室。
老人一言不发,往炉膛里添了几块油木,烧起了开水,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
见对方毫无防备地暴露出后背,埃德贝尔的眼睛亮起骇人的光芒,若有所思。
它用力一吸,气流穿过布满嗅觉细胞的鼻腔和六个气囊肺,发现对方身上除了灰尘的味道什么也没有,连一点淡淡的腐臭味都没有。
埃德贝尔越发警觉,不难看出老头不是活人,但是闻其气味,连腐臭都已散去,死了很久,那么,使这具活尸继续行动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一只八音盒始终在不轻不重地响着。
老人的肢体仿佛被无形的线条牵引,随着单调而诡异的音乐行动,脸孔摆着歪斜的僵硬笑容。
埃德贝尔选择了保守的举措,虽然存在于屋里某处的超凡力量尚未表现出攻击性,但仍需警惕。
老人烧水沏茶,端到桌上。
茶叶漆黑一团,在热水里也不散开,像是某种不溶的残渣。
埃德贝尔呷了一口,没有味道,这就是一杯普通的热水。
睡了一觉,海伦稍微有了点力气。
她坐在椅子上,裹紧大衣,仍觉得冷。
视线转向老人,又转向埃德贝尔,然后低下头,默默等候。
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她想。
直到埃德贝尔将热茶推给她,点头示意,她才伸出小手指,捂住了精美的镶银白瓷茶盏,手心逐渐发热。
她小口啜饮着没有味道的茶,干渴的喉咙被湿润了,胃部的灼烧感也冲淡了一些。
埃德贝尔问老人有没有食物,对方摇头。
它接着问了几个问题:
“最近的小镇在哪里?”
“附近哪里能找到干净的食物?”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