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手与人类迥然相异,皮肤像是一层透明的硬壳,内部流动着粘稠的荧光液体,更有亮如熔银的管道在其中交织排布。
背对门口的黑袍人同样体型臃肿,身高比对面的男人还要高大,接近三米。
听声音是个女人,她背部的袍服胀起七八个鼓包,不知放着什么装置,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枚幽光孢子从她的衣服里逸散出来。
埃德贝尔还发现,哨站里的探险者,无一例外地携带了‘烛’或者‘灯’,有人甚至随身携带了好几盏大小、形制不一的提灯。
给埃德贝尔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粗硬、身材高大的探险者,居高临下,看它的眼神先是疑惑,随即转为确定,问:
“阁下……不是人类吧?”
立刻有十几道目光投向门口,混合着怀疑、敌意、好奇、警惕等等的复杂情绪。
埃德贝尔没有惊讶,脱掉大衣后,几乎没有伪装,识破它的身份并不难,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那就要看你如何定义了。”
沃斯瞳孔缩小,锁定了埃德贝尔,手背绷紧,手指按住提灯底部的机括,只要稍微捻转,光芒便会亮起。
对付永夜地域的怪物,精神污染是最先要提防的,人的精神一旦受创,再强壮的身体都会不堪一击,再强大的遗物也无法使用。
“不欢迎我的话,请照顾这个孩子,我马上离开。”埃德贝尔低头看向海伦。
“让它进来吧,沃斯,这位先生没有恶意。”窗口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清脆似乐器。
“可是,极光卿……”
这个肩背厚实如熊的男人似乎很尊重对方。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也不是人类。”窗口的人微微一笑。
“对不起。”
高大男人竟为了这件小事向对方致歉,退后一步,给台阶下的埃德贝尔让出空间。
埃德贝尔听不懂他们的切口,不过也无所谓了。
它的麻烦是怀里的海伦,而非其他,既然见到了人,意味着海伦的情况转危为安,不再需要它了。
小萝莉被放到垫子上,垫子里塞着荞麦壳,稍微一动就沙沙的响,十分好听。
沃斯是哨站管事,听来访者说要买食物,领着埃德贝尔来到墙边的板条箱前,打开箱盖,里面放着大挂的腌肉、奶酪、压缩饼干、土豆粉等等,都是能储藏很久的食物。
还有略微脱水的蔬菜和水果,有杨桃、柠檬、苋菜等等。
“这里运输不便,不要全买走就行了。”沃斯说。
“有没有药品?她生病了。”埃德贝尔问。
“伤药和精神安抚药剂有一些,但没有治疗发烧的,”沃斯摇头,建议道:“附近有小镇,带她去镇上的诊所看医生吧。”
“在什么方向?”
“哈哈,”沃斯笑了,“你以为哨站建这么高是为了什么?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埃德贝尔推门出去,站在鸟瞰岩上举目远眺,果然看到了远方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大面积的灯火一共有四处,这意味着附近足足有四个人类聚居地。
三处灯火离河岸较远,一处位于下游。
埃德贝尔的推测是正确的,就算没有哨站,再漂流几小时就到了一个河边小镇。
它放下心来,回到哨所里,将杨桃和面包切片,再夹上一片火腿,做成三明治递给海伦。
小萝莉努力地撕咬三明治。
面包很硬,杨桃也很酸,她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使劲吞咽着。
她实在太饿了,小牙磨动,眼睛闪着光,像是饥饿的小野兽,胃被食物撑起来的时候,内心洋溢着巨大的满足感。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就算是泡芙和巧克力蛋糕也没有此刻的硬面包和酸杨桃万分之一的美味。
难以置信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人生第一次感受到食物带来的不可思议的饱足感。
“别噎死了。”埃德贝尔递过去一杯水。
环顾四周,探险者们静默休息,疲态尽显,有几个人受了伤,创角诡异凶险,甚至有从内往外裂开的,缝合后涂了一层消毒药水,还没有消肿。
只有窗边的两人在说话交谈。
“莱特,你决定了吗?”
“还缺三个匿踪藏行的好手……我有人选了……我们会穿过腐骸之森和颠倒山,进入那片遗弃的土地。”
“带他们去死吗?”
“别那么悲观,安米娜塔,每天都有人死去,多少年了,我们反复的为牺牲的友人献上敬意,心里早就没有了悲伤,牺牲不过是人生的最后一块积木——为了圆满地完成它。”
“不会有结果的……”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直到变成一种怪异的低语,隐约听见类似祈祷的声音。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直面使徒者,放弃一切希望……”
小萝莉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填饱了肚子,无精打采地坐在垫子上。
埃德贝尔碰了碰她的额头,还是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