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汀远去的背影步伐止住了，伫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心中有一些话，似乎在想着如何向她们说出口。在心中反复数次，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独自地咽下了喉咙。

于是，他想了许久后，像是当初哄小伊芙兰的时候那样说道：“我要离开了，不必挂念我。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也许再也无法见到我，没办法看到我的身影，没办法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我一直都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存在着，抬起头时，我们是在一起看着同一片璀璨的星空，就像是在你的身边一样。”

“你当初……说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伊芙兰晶莹的眼睛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她不想在这一刻再次听到这段话。

她想听奥古斯汀说一些别的话，比如只是去处理一下什么事情很快就回来，比如只是感觉困了想去睡一觉很快就醒来……

奥古斯汀如同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他不愿意转过身来，不愿意给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苏小小只看到他的肩膀在发抖。

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可怕的是分离时刻骨铭心的痛苦，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地方，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人，成为了不愿意迎向死亡的理由。

伊芙兰，我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但是，我不能在这里说。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我们彼此伤害的刀刃。

我会害怕自己动摇了原本慷慨赴死的心愿，我会害怕自己不愿意死去，害怕自己反悔做了那样的交易，害怕与你分别看不到未来的世界。

我想要我的生命在最后一刻也是坚定不移，能够不负这一生的自己，所以许多许多想要对你说的话，都只能在这一刻化为了沉默。

自从失去了名字那一刻，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奥古斯汀也曾猜想过自己究竟会是如何一副壮烈的身姿死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如此狼狈而可怜地像是个失败者一样，去和天空说着自己想活下去什么的话。

这是他最后的傲慢。

奥古斯汀抬起了头看向天空，十分坦然地对身后的两位少女说道：“象可以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将死之时它会离开自己的群族，去寻找属于自己最后归宿的墓冢，更何况我这样一位不应该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

“我是叛逆者，是篡位者，我为了守护一部分的人而牺牲了另外一部分的人，在这毫不讲理的残酷世界里活下去。我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杀过很多人，无论是坏人，好人，大人，小孩。”

“死在我手里的灭却师不计其数，我也曾带领炽天使军团进攻过人类世界，哪怕他们是无辜的，我也只为了获得血族的认可而杀了他们。而在我的一次进攻中，我的军团便酿造了你曾经那位挚友的悲剧，不是吗，苏小小。”

苏小小的瞳孔颤动了一下，紧皱起了眉头，“你是说……谢菲尔德。”

谢菲尔德在与青梅竹马的恋人一起在火车上遭遇了炽天使军团的袭击，恋人的死去让他对血族充满了仇恨，因此而加入了灭却军。

在彼方战争中见到人类即将落败，谢菲尔德无法接受在那里死去，选择了背叛了军队，利用本来是传承力量为初衷的术式，夺取了闪灵的力量逃走，并且积蓄力量想要复仇，甚至不惜加入了血族军团。

“那个灭却师和我很像，或者说很多有共同之点。只是他的复仇失败了，他没有能够战胜我，也没有能够战胜你。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说过，谢菲尔德以及他恋人的死，作为炽天使军团军团长的我会承担这些责任。”

“不知道，如今我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有稍微一点弥补那些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呢，而现在这就是我结局了。”奥古斯汀坦然地笑了起来。

“血族付出了几乎与人类同等的代价，既然作为调节天平的人，我就必须将曾经的一切恩怨都割舍，否则恩怨相报永无止境。十二始祖仅剩四位，军团长几乎全灭，这就是他们自食的恶果，但你……还有责任活下去。”

苏小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沉重的黑块，看上去像是一个铭牌，走上前去递给了奥古斯汀，“这是我在废都的时候，深渊领主给我的东西。如果失去了名字就在这里再写上，她当初是对我这么说的，但我没有用上，现在给你。”

奥古斯汀顿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苏小小手中的铭牌，“竟然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吗？原来还有这样的机会……太好了……”

“是吧，所以收起你的那些话，好好活下去吧。”苏小小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你还得帮我们管理新时代的血族，想死还没那么简单呢！”

奥古斯汀接过了苏小小手中的铭牌，迅速地在上面写下了名字，随后却又交还给了苏小小，“谢谢你，真的……万分感谢。”

“不用谢我，但是这个你得……放身上才有用，干嘛又还给……我……”

苏小小接过了铭牌，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今后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奥古斯汀挥衣离去。

他相信着苏小小和伊芙兰，被伤害过的人懂得如何去抚平世界的创伤。况且她们拥有着去守护两个世界的能力。

她们将成为新的帝王，也将是历史上第一对双子帝王。

看见奥古斯汀离去的背影，伊芙兰走了上来，连忙向苏小小问道：“那个什么铭牌也没有用吗，他的名字能够找回来吗，我哥他怎么……”

“不是的……”苏小小视线凝固了，如同石像一样呆在了原地。

当两人的视线一起放在了铭牌上……

……

“他写的——”

“是艾布鲁内的名字……”

56.牢笼的夜莺

“绝美的少女坐在精致的栖杆上，由金丝编织而成的鸟笼困住了她的形体，却束缚不住她向往着远方的心灵，啊，夜莺……你在歌唱吗……”

靠在废墟之中的少女，身上的衣裙血迹斑斑，轻轻地低声唱着未知的歌谣，空灵的歌声之中，却听不出其中的情感，只让人感到孤独和寒冷。

远处走来了一位黑色大衣的男人，他压在自己的帽子，展开了手臂，仰面摊开了戴着白手套的手掌，接上了她的歌声，在轻轻地吟唱着——

“你在歌唱吗……你在为谁而歌唱，你又为什么而歌唱，拥有漂亮光彩羽毛的你，为何不飞向蓝天，不为自己而歌唱……”

伊迪丝的歌声停止了，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迎面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疲惫地想要陷入沉睡。

奥古斯汀的步伐停止在了伊迪丝的身前，单膝跪在了地上。

伊迪丝没有睁开双眼，只是轻轻地哼着自己心里的旋律，随后又戛然而止。

“你是来看我落败凄惨的模样吗？奥古斯汀。”她开口说道。

“你喜欢那首歌谣吗，哪怕是我们那时拙劣的编曲？”奥古斯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