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明海不是不知道,她可能知道,但我现在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了些,摸了摸眼睛,眼眶浮肿,而且腿还在抖——腿抖不是因为我害怕,好吧,就是因为我害怕。平时我胆子大,现在是非常情况啊,有个人要他妈杀我啊,这还不让我害怕了怎么着?
我打量四周,一支烟快抽完了,深深抽了口烟,感觉心里逐渐平稳了下来,我问明海:”这儿是什么地方?“
明海摆弄着瓶罐,喃喃道:“中国边境,外面是个镇子,方圆三百里左右都是村庄,如果从这儿回东北,需要坐船,下船还得骑牛,之后才有长途巴士,坐完巴士,还得坐好几天的火车……你看看桌上的瓶罐,这个人挺不错的,胆大心细,应该是做足了准备,准备把你麻醉之后,将你先分尸,然后在这儿顺手处理了。这儿附近都是大山,荒郊野外的,一抛尸,就已经了无痕迹了,谁都找不到你。”
我文言,咽了口唾沫,只得苦笑。听明海夸她,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这地方也不宜久留,程归海应该并没有走远。等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地方并不是什么废弃工厂,而是一处长长的甬道走廊,光从最尽头透了过来,先前门口的光就来自于这里。而我的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眯着眼看去,发现甬道整体的台阶是朝上的,而洞口就是蔚蓝的天。
出去的时候,我倒是颇紧张了一阵,生怕一旁的甬道突然伸出冰冷的手,又是一毛巾捂住口鼻,等醒来之后,我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少了两条腿了——我拿着消防斧,紧张兮兮的,明海倒是不怎么紧张,还看着周围的地形,一伸手,淡淡道:
“你看看那边。”
我应声看去,却见是一个老式升降梯,只不过年久失修,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了。而在一旁,是一条硕大的红色标语,一瞬间就吸引了我的视线:“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字体是革命时期的老式印刷体,但这儿是一处地下甬道,并没有久经风吹日晒,红漆倒是没有掉色。
我喃喃道:“这他妈是哪啊?”
明海摸了摸红漆,捻了捻手指,淡淡道:“小型地下工事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不说的是废话……地下工事这东西都是战时产物,要么就是冷战时产物,然而上一次战争的时候是二战,要么就是二战之后,中苏冷战那阵,我历史学的不怎么好,但那也是1960年左右的事情了。要不是四周还有个神出鬼没的杀人犯虎视眈眈,而且也不知道现在离开没有,我还真有种参观一下的想法——老听地下工事,地下工事什么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权当是大型地下仓库了,然而这甬道排列有序,四周还有房间,看起来倒不像是工事,简直有几分像是牢房。
明海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淡淡道:”她应该是走远了,你想看看的话,看看也好。“
我摆摆手,苦笑道:“先出去再说吧,我的心可没那么大,还参观什么了……”
明海倒是听我的,点点头,跟我出了这地方。上了台阶,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山清水秀,山脉连绵不绝,河水绵延清澈,我们正好是在一个山头上,远处一片被阳光照亮的平原,天空蔚蓝清澈,想来时间正处上午,见此情景,我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忍不住道:
“我草,请问这里是哪里??”
明海站在我身边,一阵清新的山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她淡淡道:“我都说了,这儿在中国边境,这里应该是哈巴河县吧,往北走就是俄罗斯,往西就是哈萨克斯坦……”
她说的地名我一个都不认得,我说:“你就直白点,告诉我,从这儿能不能回家?到家得多长时间?”
她想了想,道:
“四天。”
闻言,我几乎无语,难怪方才在地下工事,明海夸了她两句,我现在也想夸她,丫真是个天才。突然想起来手机钱包什么的,如果程归海雁过拔毛,把我钱包顺走了,也不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办,衣食住行都要钱,不过好在,一摸兜,手机和钱包都在——钱包里的钱都没动,除了一张身份证不翼而飞,被程归海顺走了,别的东西倒是都在,譬如银行卡,一些零钱什么的。也不知道这人要我身份证干嘛,可能要毁尸灭迹,不留身份吧。
看着钱包里的钱原封不动,这时候我心中本应该舒了口气,但我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个人并不是图财。
她是真想弄死我。
第二百五十章:
自打从地下工事出来之后,我看着山下风景,犯了难——风景倒是挺好看,一览众山小的,也算美不胜收,关键老子怎么回去啊?
不过明海倒是很熟悉附近地形的样子,带着我下了山——想来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孤身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是为了将我救回去,来的路上定然不算轻松,应该很艰难才是。今天如果明海不来,我可真的就栽了,栽的相当彻底,死无全尸。想到这儿,我看着身旁的明海,她正小心翼翼下山,山路并不算很陡峭,这只是个普通的小山头而已,看着她,我的心里升起感激之情,心说回去请她吃多少顿饭都不够啊。
不过,我也好奇,这地方鸟不生蛋的,明海是怎么跟过来的?我问了明海之后,她也说出了实情,我也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那个从监狱里被释放的死刑犯,果不其然,就是这个要杀了我的程归海。
至于她为什么被释放,先前也说过了,她本来应该是“他”,好端端地在监狱里吃牢饭,时刻准备吃花生米,去往往生极乐世界,准备央求阎王爷,投个好胎了。
然而某一天,他突然变成女人了。
这变成女人非同小可,他是个相当聪明的人,立刻一口否认自己就是先前的程归海。只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一觉起来就到了监狱,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办理出狱。监狱方自然也没办法,毕竟这人完全不是先前关押的嫌犯,自然也没有道理关押这个不认识的女人。即便事情蹊跷,也只能先将这个女人无罪释放,然后,暗地里通缉那个“越狱”了的程归海,只当是一出高明的狸猫换太子,上下高度重视,调监控也无果,床位正好在监控器的死角,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这个女人便一头雾水地站在牢房里,然后开始敲栏杆,叫狱警,要求出狱……
至于那个真正的“程归海”,究竟是如何逃离的监狱,谁也不知道真相。
新闻一放出之后,马上就有两个人怀疑我,第一个是明海,第二个是苏墓湮,两个人都知道玉在我身上,以为我勾结死刑犯——那块玉就挂在我身上,可以说,如果两个人报警,那就是一个证据确凿,完全有理由说,我就是勾结程归海越狱的帮凶。
好在,两个人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都选择静观其变……这里感谢明海的不杀之恩。然而两个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一个是选择全程监视,暗中敲打,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至于明海,明海选择了无视,我勾不勾结死刑犯,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却也暗中敲打我一下,让我不要做得太过分——当然,这时候我也是一脸懵逼的,只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根本没想那么深。
然而,就在我跟明海喝完咖啡,准备去上厕所的时候,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这就是我第一次被迷晕的地方。
程归海的出现,是苏墓湮和明海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在明海的视角,我只说自己去上厕所,却很久没有回来。明海直觉上觉得不对,她第一时间在店里闹起来,非说自己钱包丢了,应该是有人偷了,强硬地要求调监控,监控器里,我在厕所拐角扭了个头,然后突然一软,片刻后,一个女人大摇大摆地扶着我,走出了咖啡厅,这时候明海知道我出事儿了,先是快速报了警,然后便跟着出了咖啡厅——下山的时候,她淡淡的跟我说,这事儿做的是情理之中,并不是担心我,而是怕她搞丢了嫌犯,而最后一次接触的人就是她,因此,她也无法脱离嫌疑……谁知道她这句话说得有几分真假。
明海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店员,这是一起刑事事件,警察过会儿就会来调查,千万要保存好监控。店员自然答应,出了咖啡厅之后,她立刻去往火车站,正发现我被一个女人搀扶着,上了火车,她立刻查询那辆车的地点,发现是通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乌鲁木齐往西就是边境,这时候,明海觉得,程归海是准备找个山区毁尸灭迹了——运活人永远比运死人容易,如今的警察已经不同以往,在城里,可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退一万步说,就算凶手长翅膀,也插翅难飞。
然而山区不同,交通不便,与村民交流不流利,办案难度急剧提升。祸害了一个,往山沟里一丢,已经了无痕迹了。更别说办案,找寻凶手,等若干年后有人碰巧路过,发现尸体,凶手都快老死了。同理,每年被卖往山区当媳妇儿的女孩何其多,怎么一个都没有回来?
讲到这儿,已经下山了,去镇子的路似乎还要走上几公里,我听得入了迷,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
“那怎么就你自己来的?怎么不带警察?”
明海嘲弄地看了我一眼,道:“警察又不是我家奴隶,怎么可能我说什么就听什么?你到底了不了解办案流程?先确定确有此事,先调查,再办案,还需要检察院审查的,怎么可能听我的一面之词?”
我闻言,愣了:“那警察不会来了?”
明海摇了摇头:“你消失的第一时间, 有个姓杨的警官给我打电话,说他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已经出警了,但这地方确实有点偏远,地方也不熟,当地警方可能需要等一阵才能到。”
我苦笑:“这次谢谢你了。”
“没事。”明海淡淡道:“这次能找到你,一方面是运气好,连蒙带猜,碰巧找到你的踪迹,如果不是这样,你早就在这大山里,左边一只胳膊,右面一条腿,就剩一个脑袋搁在中间,表情安详。还有命活蹦乱跳地走路?”
我苦笑一声。
她看着远处的镇子,那镇子在视线里很小,但望山跑死马,都知道这道理,也不知道过去需要走多长时间,她安静地看着远处,侧脸白皙,宛若白纸一般惨白,面无血色。
她淡淡道:“先填饱肚子,歇个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