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将要动手时,有语言又从数千具玩偶的某处飘荡了出来。不止如此,它们都停下了动作,并没有再扑过来进行袭击的打算——至少是暂停了下来。
“你是谁,三十六位退役者之一吗?”雅蕾洁尔的语气锐气十足。
“是PZ吧。”连桐说。
这并不是草草告诉她的,而是连桐自己的奇妙感觉。
自从之前接过了一次思想之柱的支配权,试着和它共鸣后,她觉得自己仿佛多了一个新奇的感觉器官,却不知是藏在哪里。靠着它,连桐有些理解外星人们嘴里的“灵魂”、“振动”、“频率”这些出现率颇高的词了。
比如此时此刻,这些机械玩偶之中,就有着无法形容,但却能被她察觉到的灵魂在振动。
振幅非常微弱——但就跟之前脏话对决时的PZ频率一致。那时,它的灵魂分布在数十个战斗用机械形态里,可现在却被分割的更多,数千份微小的灵魂就寄居在色情用机械玩偶里。
“的确是我,你……您的脏话远超想象,确实击坠了我,一场伟大的胜负。”而现在,这语言的来源也很清晰了,那便是数千份灵魂共同的低语,“不过,我没有肉体,恢复起来并不难,为你们举办一场小小的欢迎会还是做得到的。”
“看起来倒像是攻击?”
“没错!可惜打不过。唉,我们总归是要面子的,最后尝试反抗一下而已,作为不法者,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毫不留情的解决你们。”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机会,PZ非常清楚这个局面有多可怕,雅蕾洁尔手里又握着机械的恐怖天敌,而无数技术超过它造诣的纳米机械,也已经翩然赶来。
PZ用于战斗的主力机械形态,都和同伴一起被捆在那边,它只能匆忙将灵魂转移过来,可惜这些色情玩偶实在是没啥战斗力……即便统一自爆,恐怕也伤害不了她们,反倒会让自己的多年心血全部毁灭。
无可奈何,它爽朗的承认了这次败北。
为了证明这一点,人偶们在灵魂的操纵下整齐的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表示了再无敌意,而被切分的数千份灵魂,则以一种宛如磁力吸引的方式,一点点汇聚到了其中一具上。
普通的、陈旧的、机械人形。
连桐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完整的频率振动,非常古老,非常哀伤。这具装满了PZ灵魂的机械人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本就是它自己的居所。
“那么,接下来你们要把我们交给银河联邦?”它问。
“这个嘛,你身价多少?”
“仍是现役的色情大亨,因为多次侮辱银河联邦重要人物、各界名人,目前悬赏金36.2547单位……当然,也有很多大人物是我网站的忠实用户,必然会掏更多来确保我的安全。”
谈论身价的时候,它的灵魂倒是闪过一些开心。
“而作为退役者的罪恶机械师,我的身价是整整41单位。换言之,你们至少能从我身上赚个7、80单位吧?多么吸引人的一笔巨款……能用来维持某颗星球上整个中等文明数十年的生存开销了。”
PZ望着包围了自己的纳米机械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有着极其明亮的好奇,但也只是好奇一下,PZ还是很清楚的,自己的处境没法儿谈论这类东西——也许不一定。
“所以,你们想要的情报,会比这笔巨款还价值昂贵吗?我有个提议,让我们仔细谈谈吧,对彼此必然都有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头,但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虽然它自信满满,又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开始讨价还价、或是展示一点作为大人物的尊严,但连桐觉得这他娘的实在是没效率。
明明脏话之战都已经决定了胜负,它还搞这种偷袭的小把戏,偷袭失败后又好像很得意的样子……雅蕾洁尔好像打算听听对方的提议,但连桐真的没有这个耐心了。
PZ还在滔滔不绝自己的讨价还价,大概就是自己知道些值钱的秘密、有很多藏着宝藏的秘密地点、自己愿意被交给银河联邦,但希望能放过其他同伴之类的。
然而连桐嘟着嘴,骂着娘,走了过去掏出残余电量个位数的手机。
“嗯?你、您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些好照片,关于胡萝卜和豆芽菜的,它们都是营养丰富也好吃的植物。”
手机的触屏很是灵敏,连桐只要稍微划动一点屏幕,就会有植物的图像慢慢被拉出。对于正常的宇宙居民来讲,这种慢慢打开的恶魔之盒反而更加恐怖。而纳米机械们的威胁也更靠近了,使它本就酥软下来的灵魂再没有了抵抗力。
“你想看不?不想看就赶紧告诉我那个人类的事,不要哔哔其他废话了。”
“……我说。”
就这样,在踏足宇宙,过了不知多少天的此时此刻,连桐终于知道了些许关于同乡人的事情。
但更准确的讲,是在完全知道了“不亡者墓群”的存在意义,知道了退役者们因何退役之后,才在末尾,寻到了那帮助不大的一两句话。
本来有三十六位退役者的不亡者墓群,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七位暂离,不知现在宇宙的何处。有四位据守,要么是淡了斗争心,要么是喜欢窝着不动。
而剩下的,全都去往了更深处——向着银河系那诡异的中心。
不亡者墓群,不过是屈指可数的,能真正通往银河系中心的道路之一。
其他的道路大多数诡异莫测、尽是常理无法解答的危险,没有脑子正常的家伙,会胆敢去靠近任何一条路。但仅有不亡者墓群,是一条危险至极、同时又毫无危险的路。
只要踏足其中,就能实现一切源自灵魂里的欲望。然后必将沉溺其中,再也不愿归来。
第67节 064·他和一百亿年(三更)
约二十天前,毫无变化的地球某一角。
康奈尔大学的主校区往东,广袤绵延的大学种植园,游客来往。虽然临近冬季,但世界各地的游客,依然享受着这维护精致、且洋溢学术气息的植物之境。
他就走在其中。
在制式古怪、看起来非常有年头的单薄西装外,他将不合时宜的白大褂套了上去。
除此之外,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个平凡的中年男性。
毫无表情,满脸胡渣,走得很慢,不知要去往哪里。
有擦肩而过的游客,误以为他是园丁之类的角色,试图用蹩脚的英语、辅着别扭的比划,向他咨询某个景点该怎么走——但他只是摇摇头表达了足够的冷漠,这才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