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登时急了,站起道:"好啊,你们还想吃独食?趁早说来听听,大家都有份儿的!不然,我就去告首!"
贾珍忙拉着冯紫英,劝道:"你也忒着急了些,现在大家都有几分醉,纵然说了,等会儿一觉醒来,便忘的一干二净,岂不误事?大家兄弟一场,有银子大家一起赚,才是正经!"
冯紫英方才罢了,嚷道:"珍大哥说的是,我只服你的!"
于是几个又倒酒,旁边几个小戏在弹唱,呜咽悠扬传到窗外。
不久,有消息传往锦衣军镇抚司,当值百户随便瞧了一眼,便仍在一边,"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以后不必再报!将撒出去的人手都撤回来,只将皇上吩咐的几家盯好了,万万不能出纰漏!"
忠顺王府前堂尚善斋,宁骏的声音仿佛在天外,"孤那位好哥哥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孤怎么就是怀疑呢?总觉得他过不多久就要闹个大新闻出来。"
周良头也不敢抬,"咱们的人还没到内宅,只能风闻些消息,义诚王爷是不是重病暂且不知,但连日没有出寝殿,有太医进出,都是摇头叹息。"
宁骏心中疑惑,"孤这位哥哥,年轻时候的偶像是霍骠骑,纵横万里如虎。即便身陷重围也要拼死一搏,想不到而今却要老死病床,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周良又道:"王爷,臣在义诚王府外让人盯着,他家每日除了厨房买菜买柴,其余人便很少出门儿,即使有,也是去药铺抓药。最近一日,他们还花三千两订了一副出在潢海铁网山上的樯木棺材,又预备一干下世用度,或许真是不行了。"
宁骏坐在阴暗中半天不说话。良久才笑道:"那就可惜了!假如要举大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周良不敢搭话,静静的站着。
"还有什么事儿没有?"宁骏起身就要踱步出去。今儿答应了元春她们在园子里面治酒,好好热闹一下。
周良跟着走了几步,"王爷,荣国府传来消息,他们家琏二奶奶拜了都察院都御史的帖子,将死刑改成了徒刑,收了别人一万两银子。再有就是贾宝玉最近和琪官还有秦公子过从甚密,三天两头去北静王府。"
宁骏皱眉,"吴贵那是那个样子?"
周良难得脸上挤出笑容,"回王爷,还是老样子,他说过,舍不着老婆套不着情报。这些都是他老婆从来旺还有荣府许多管家小厮身上得来的。"
"多赏些银子,不要吝惜。"宁骏也不好说些什么了,"宁府呢?"一只腿就要迈出房去。
周良躬身道:"贾珍每日在府内高乐,昨日宴请了冯卫陈几位,广通伯的公子吃酒。还有锦香院的三四个女子。"
"广通伯?"宁骏将迈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他不是孤那三哥的心腹狗腿子?以前没听见说他们混做一起啊?"
周良想了想,"据臣所知,这是那严弘头一次去宁国府。席间,他们还商议着要干一桩赚钱的买卖,却没说是什么。"
宁骏对赚银子很感兴趣,便叫周良将当时情景细细说来。
宁骏托着下巴,越想越不得劲。越过十五年去,一帮子义忠亲王的死忠和一帮子义诚亲王的拥趸,他们可是对头来着。即便到了现在,平时也绝少往来,今儿他们转性了?
再想想,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一等神武将军,官职虎贲军副将,卫若兰的父亲是三等将军,金吾军游击,陈也俊的父亲也是京营统兵官。严弘不必说,一定是义诚亲王的爪牙。
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能商议出什么赚银子的路子?商量花银子还差不多!
宁骏哂笑,"就凭他们?称上的戥子都认不全呢,也学人赚银子?不过仗着老子的名声分干股,要么就是受保护费,顶多这点出息。"
周良笑道:"臣也是这么认为。只不过他们家不是禁军就是京营,臣多心了。"
宁骏忽然愣住了,问道:"那冯唐平日在哪儿上值?"
周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本儿,翻了翻才道:"冯唐身为虎贲军副将,每十日一轮,平时驻守太极宫玄德门。"
宁骏又问道:"金吾军不是在大明宫吗?"
周良点头道:"据臣所知,金吾军驻守大明宫西城一带各门。"
宁骏脸色越发阴沉,"可能孤想多了。"
他在房中踱着步,再问:"孤记得义诚亲王府内的卫士比其他王府的多?"
周良回答道:"是的,这是太上皇为表彰义诚亲王的军功,特意准许统带双倍卫士,还有仪仗一百人。"
宁骏幽幽的笑道:"眼下虎贲军在太极宫,防内不防外,倒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
周良想了片刻,顿时冷汗直冒,"王爷,您是说?"
宁骏摇摇头,"孤也是猜测。"
随即,他嘱咐周良,"你让咱们的人去数义诚王府厨房里的饭菜,特别是送进孤三哥房中的,送了多少,吃了多少,回来多少,都给孤弄得清清楚楚!"
周良立刻就要去办。
宁骏叫住了他,接着问道:"督理街道衙门现在有多少人了?"
周良回答:"王爷,督理街道衙门现在比照五城兵马司也分作五司,每司七八百至一千人不等,总计四千余兵丁。若有缓急,一二千尚可以集结,再多就不能了。还有东西养济院的丁壮,也能抽调数百人。只是这些人全无训练,纯粹乌合之众,当不得大用。"
宁骏缓缓的敲着桌面,"兵马司那儿怎么样了?"
周良仍旧躬身道:"五城兵马司裘良是个滑头,不可信赖。底下几个兵马司或许无法拉过来,但制造混乱足够。"
宁骏沉声道:"本也不是做这个活儿的。若能做到这样已经出乎孤的意料。府上的锦衣军的探子都查清了没有?"
周良点点头,"一共三个,一个内侍,一个小厮,一个宫女。要不要出点意外?"做了一个手势。
宁骏道:"那贾珍都容得下宝珠两个,孤如何容不下他们三个?"脸上虽然喜笑,眼神却是不善。
从尚善斋出来,宁骏将沉重埋在心里,一面思考如果真有不测,该如何应对?
不过,就在他走进园子,看着前面一群女孩儿聚在一起玩乐的时候,便将这些不快统统抛在脑后了。
他们想反就反呗,反正都轮不到自己当皇帝。
第六十四章神京变乱之始
过了数日,义诚亲王府,宁骜坐在堂上。大门紧闭,长史在右,指挥在左,底下数百武士。
只听宁骜朗声道:"诸位都是跟着孤几十年的老人,孤自问未曾亏待过诸位。而今,孤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无力再和诸位驰骋沙场,斩将夺旗。"他一挥手,早有近侍抬出几个沉重的大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