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笑道:“在京畿地面上,想必没有人会和王爷过不去的。”
王子腾暗骂,这两人分明实在挤兑自己!“内阁中……”好像除了自己,其他四个都是皇上亲自拣选,暂时看不出倾向忠顺王的苗头,只好改口笑道:“臣一向是支持王爷的。”
宁骏拿着酒壶,亲自给他们满上,“你们都有心了,孤明白的很。咱们今儿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如何?”
贾雨村随即附和道:“臣早听外头传颂的王爷两首小令,果然文采英华,旁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贾雨村见识广博,旁征博引娓娓道来,再加上史鼐风趣幽默,市井俚语信手捏来,王子腾高屋建瓴,又好旁锋奇出,每每有惊人之语。
宁骏时而抚掌赞叹,时而高声应和,于是听风阁中春风化雨,其乐融融。
且说王德派了一个小管事,到了惜春园内,将妙玉的贴子交到凤姐手里。
凤姐似笑非笑的问:“这事儿,王爷知不知道?”
那小管事摇头:“是德公公命小的来接邢姑娘,说是栊翠阁娘娘的意思。”
凤姐想了想,便命平儿把岫烟叫过来。自己坐在猩红帘毡后面的榻上。
不一会儿,岫烟笑着进来,“凤姐姐,你叫我?”
凤姐问道:“有个帖子你瞧瞧!”
平儿将帖子给了岫烟。
岫烟好奇的接过来看了,笑道:“原来是她?前两年她还在苏州玄墓蟠香寺住着,我和她做过十年的邻居,无事到她庙里去作伴,教授我读书认字。算来我和她既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只听说她因权势不容,被师父带去寻姻缘去了,没想竟投到这里来。承他青目,还记得我。”
凤姐在里面说到:“这就没错了。妙玉现在忠顺王府做了主子,知道你来我们这儿,特意请你过去。”
说着,平儿拿来几件衣裳几根簪子交给她,“这三件衣裳都是我去年冬天做了没穿过的,给了你正好。你身上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快换了我看看?”
岫烟便进旁边换了出来,头上几支金钗珠钏,桃红撒花袄子,火红色马面裙,看上去精彩富丽。
但岫烟却笑道:“姐姐赏赐我穿着,本不该推脱,只是我家素来贫寒,几件旧袄才是本色。妙玉为人我最清楚不过。若我今儿这么打扮了去见她,一准儿便恼了她,反而不美了。”
凤姐惊异不已,打趣道:“你这丫头倒有些不同寻常,连新衣裳都不要的。”
岫烟笑道:“并非不要。凤姐姐爱惜,岫烟十分感激,拿回去也不敢十分穿,怕磨坏了没得换。反而糟蹋了姐姐的好意。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凤姐赞叹道:“你是个诚实孩子,生的又这样冰雪模样,还怕将来没有金银穿戴?”
岫烟换回旧衣,“可不敢奢望,姐姐们准我和李绮李纹她们在这里住几天见识了许多以前不曾见到的,便很好了。等过阵子回了家去,说与姊妹们听,所谓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
凤姐笑道:“这园子算什么?你将去的大观园比这个园子好十倍不止。只怕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岫烟含笑摇头,“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我不过是野地里的稗草,知道本分在。”始终恬淡自然。
凤姐笑道:“如果让你这么去了忠顺王府,岂不使人觉得我们荣府太过寒酸了?即便不用华丽,也该换一身新衣裳才是。”
这时,平儿拿出两件衣裳过来,“这是奶奶给我们新作的。我看姑娘身量和我差不多,如果姑娘不嫌弃,试一试也好?”
岫烟见是嫣红折枝圆领袍和水红长裙,纹样淡雅精致,便不推辞,换了出来。
平儿笑道:“姑娘穿着最合身不过了。”
岫烟站在当中,越发幽幽如兰。
好个标致人物,凤姐在帘后瞧的仔细,某人见了还会松手?
且说命人送走王子腾等三人,宁骏独自在听风阁思索了很久。
不知不觉,宁骏已经成了朝廷中新政派的旗帜,那些所谓的清流派大臣寄希望于复立安义王为太子,两派为此明争暗斗。若皇帝一直康健,谁也不敢跳出来瞎嚷嚷。但皇帝似乎身体不怎么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好像只有宁骏才能主持大局?
宁骏心底怦怦跳动,似乎自己脚下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向那个高高的宝座。
自己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似乎连呼吸都变得火热起来。
“王爷?”王德轻声禀报,“老奴已经将邢姑娘请过来,现在妙娘娘正在明道斋里和她说话呢!”
宁骏问:“她一个人来的吗?”
王德顿时凉了半截,王爷的意思,好像自己少带了两个?怎么把这个忘了?他立刻躬身请罪:“王爷,老奴这就去请两位李姑娘过来。”就要退下。
宁骏起身笑道:“我也是随便问问。听纨儿的意思,只怕现在已经送回家去了。”
王德悄悄看宁骏的脸色,记在心里。只要王爷想要的,自己变着花儿也要替王爷弄过来。送回家算什么理由?老奴有一百个理由再接过来。
户外的雪已经停了,整个王府都铺满厚厚的积雪,看过去银装素裹,冬意盎然。
宁骏从台阶上下来,踩在雪上卡兹卡兹的响。
王德急忙打起伞。
宁骏喝退了他,“让我一个人走走!”从眼前海棠斜出的枝条上折下一段冰棱,紧紧的攥着,感受着手心的冰冷渐渐的融化,指缝中流下一滴滴水。眼前这一片银白的世界,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穿大厅进内仪门,过角门已是关防内。“来了!”一个翘首等待的影子匆匆跑了过来,披着一领孔雀翎斗篷,金翠辉煌。底下石榴红百褶裙,在雪上飘过,显得更加鲜艳。
宁骏刚上前几步,将她揽在怀中,“琴儿,你在外头做什么?手里也不拿个炉子,冰凉冰凉的。”
宝琴笑道:“一点儿也不冷,刚才我还去妙玉姐姐那儿折了一枝梅花,插在瓶中供着。太后娘娘都说好看。”
宁骏捧着她的手,哈了几口暖气,又搓了搓,“有你们姊妹陪着太后,她老人家最近都不怎么骂我了。”
宝琴挽住宁骏的胳膊,尽踩在没人走过的雪上。
宁骏忙搂着她的腰,嘱咐道:“琴儿,雪底下也许是个水坑,陷进去脏了你的鞋子。”
“不怕!”宝琴还要朝远处走,被宁骏生生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