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几乎站立不稳,自古娼优同属下九流,原本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太妃沦落到登台卖艺,还有比这个更加羞辱的惩罚吗?
宁骏笑道:“儿臣就是想在她这儿试试效果。毕竟这园子外头的戏子进不来,闲暇时让她唱一段儿解闷。”
太上皇冷着脸,“将你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朕拿过来,朕让人去调教。等着你将她练出来,只怕孩子都有了,戏还没教完呢!”
说的青萝几乎要钻进地砖缝里去。
宁骏一本正经的纠正道:“父皇,你将儿臣看做什么人了?”
太上皇骂道:“朕是你老子,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朕还懒得跟你说。”
说着,换了语气告诫道:“前阵的乱子,朕不说你也明白。本就是你两个侄儿互相陷害不成,以致双双身亡。北静王东平王虽然谋逆,却非主谋。只是为了稳住九边军镇不至于叛乱,方才不得不如此变通。东平王府不必说了,北静王府既入了你的府邸,还需善待。当年老北王还救过你皇兄的性命。朕不想你凌辱她们孤寡弱小,方才叫来看看。”
又对青萝说道:“从来谋反者诛灭九族。你们该感激皇恩浩荡,赦免尔等女眷的死罪,不得妄作他想,再生事端。”
青萝跪在地上磕头,胆颤心惊,“罪妇不敢。罪妇不敢。”
太上皇摇摇头,“你下去吧,以后好生侍候着,有了子嗣才能承继水家的香火。”
宁骏脸色大变,“父皇!”您可不要胡闹。
太上皇见宁骏一脸抑郁,沉声道:“怎么,你还有别的想法?”
宁骏笑道:“父皇,您对水家已经仁至义尽。便是为了安定边疆,也够了。”
太上皇唤他过去,宁骏便走到他跟前坐下,他用玉如意轻轻敲了敲宁骏的头,“你这小子不要不识好歹,朕可是为了你!”
宁骏笑道:“父皇,她一个罪妇,能有多大的能耐,值得您这么上心?”不会有传言说水溶是您老人家的私生子吧?宁骏看向太上皇的眼神都变了。
太上皇察觉他眼睛里的龌龊,恼怒道:“你这小子,英明神武一点儿也不沾边,反倒是小聪明层出不穷。你给朕记住了,她只能善待,知道了没有?”
宁骏更加疑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娘家又没有要紧的人。再者,儿臣已经很善待了。”
太上皇哂笑,“善待过头了!朕一眼就看得出,你小子怎么荤素不忌?口味是学的谁?”
这回轮到宁骏臊红了脸,“父皇,儿臣还能学谁?”
“你讨打!”太上皇伸手就要将宁骏拽过去。
宁骏赶紧赔笑,“父皇,儿臣听您的话,一定善待。”
太上皇冷笑道:“一个女人而已,本无关紧要。但几代北王镇守边疆,军中小兵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谁,一定知道北王的威名。即便犯下谋反这样的大罪,水溶那小子当初真逃到延绥,他没本事打到神京,但搅乱九镇边防绰绰有余。甚至只要配合反叛的鞑靼人,说不定能造成声势。东平王府阖家自尽,已经让他们心有戚戚,要是传出凌虐北王眷属的消息,保不齐有对朝廷不满的人趁机作乱。而你就是由头。更何况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南安王,北边乱了,南边一定会乱。到时候你那皇兄会不会拿你的脑袋去平息叛乱?”
宁骏沉思了一会儿,才道:“父皇,您不觉得当初的贾家、四王在军中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吗?只知大将不知天子,便是祸乱的根源。如果任由这么发展下去,朝廷就是下一个晚唐,说不准哪天那些大头兵不爽了,一件黄袍随便披在谁身上,就改朝换代了。”
太上皇看了一眼旁边。
戴权等侍候的內侍宫女纷纷退出去,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
宁骏给太上皇斟茶。
太上皇吃了一口,才缓缓道:“这么浅显的道理,朕岂会不知?但有朕在,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想当年,面前这位须发尽白的老头,年轻时曾经多次亲征,将东南西北的敌人打了一个遍,赫赫武功可不是盖的。只是后来老了,换了一个更年轻的皇后。咳,再往下就不好说了。自己那位母后,从一位小宫女一路晋升为皇后,其中秘辛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就有义忠亲王之乱,然后皇位就落在四哥头上。
宁骏恭维道:“那是一定的,您亲冒矢石,累次追亡逐北,那些胡虏一听道您的威名,便瑟瑟发抖,谁敢有不臣之心?”
太上皇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放下茶盅,冷哼道:“朕还不知道你们,心里将朕比作唐明皇呢!”
宁骏赶紧摇头,“父皇,在儿臣心中,父皇功业可与太祖太宗相提并论。”
太上皇拈须微笑,“胡说,朕怎么能和太祖太宗相提并论?”他缅怀了一阵往事,方才转回了正题,“朕也知道,那些年打仗频繁了些,造成国库紧张,朝廷里有些怨言。”
何止是怨言,简直是怨声载道,好不好?和汉武帝晚年有的一拼。
他沉吟道:“所以你皇兄一直想推行新政。推行新政,便不能打仗,不打仗怎么能赚取功劳?你皇兄一开始就站在了那些军头的对立面。你义诚王兄便是其中一个。朕设法两方调停,却没想到两头不讨好。”言语中有些落寞。
宁骏劝道:“父皇,皇兄知道您的苦心。”
“他?”太上皇哂笑,“空有雄心腹无良策,用惯了阴谋诡计,格局始终太小。”
宁骏不适合说话,只好当做没有听见。
太上皇看着他,“要不是你误打误撞在扬州闯出一片天地,又有什么银号,他的新政只能是一阵风,免不了人亡政息。”
宁骏很自谦的笑道:“儿臣一点功劳微不足道。”
“朕不是在夸你!”太上皇训诫道:“你自己也知道,现在你是新政的最大支柱,也是储君的最大威胁。你觉得你皇兄会怎么做?”
宁骏额上沁出汗珠,长呼一口气,“想来,比起新政,显然储君更重要。”
太上皇笑着凑过来,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干一票的想法?你现在可是羽林军大将军,一路畅通无阻啊!”
宁骏吓了一跳,急忙摆手,“父皇,儿臣可半点谋逆之心也没有。您这话要是传出一星半点,您是没事儿,儿臣可要遭殃了。可怜你两个孙儿还小,说不定就要和儿臣一起去了。您就忍心?”
太上皇笑道:“既然不想谋反,你就窝在王府里,时不时的接见你的心腹?就不怕你那多心的皇兄怀疑你韬光养晦?”
宁骏对此非常苦恼:“要不您给儿臣支个招?”
太上皇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该给你皇兄提提意见,将你那些心腹都挪到关键的地方去。”
宁骏瞪大眼睛,失声道:“父皇,您确定不会害儿臣?”
太上皇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色,“你皇兄现在肯定左右为难。你这么提出来,就是让你皇兄下决心。当然,这儿会有一定的风险。若是朕猜错了,恐怕你们兄弟可真的只能兵刃相见了。”
宁骏不由说道:“父皇,您就这么希望儿臣和皇兄怼起来?”
太上皇沉声道:“骏儿,朕是你父亲,也是皇帝的父亲。朕和你们母后都不想见到那一幕,这也是我们常住你这儿的原因。万一真有那一天,我们保不住你,至少保住你的儿子,还有那十二个娇滴滴的女子。至于你外头那些,朕和你母后便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