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用剑削断了锁链，摆脱束缚大步向前，一分为二的锁链在他的脚印里盘桓如蛇，被月光点亮，又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仿佛夜晚在对失意的锁链发出温和的嘲笑。
短短几秒里，杜鹃的表情就从安定转向愤怒，对林嘉德的控制是她最自信的一环，就在刚刚，她的自信随着锁链的破碎而破碎。
杜鹃对这一幕很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她教唆林嘉德砸碎了与木棉的契约，如今，轮到她成为新的受害者。
讽刺的是，她引入苇莺是为了排斥木棉，但苇莺的教导与赠予却给了林嘉德摧毁自己锁链的能力……可是，苇莺的行动都是她授意和默许的，这事她又怎么怪苇莺呢？
杜鹃嘲笑木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事实证明，她做了和木棉同样愚蠢的事。这不是她在林嘉德这里第一次吃瘪，总有奇奇怪怪的因素会让她最终功亏一篑。
她看向旁座的老友，狄安娜回以微笑，仿佛在说“看吧，你不懂人心”。
杜鹃的发丝飘起，每一根发丝都有蛇的幻影。她的手指抬起，在屏幕里，已经断裂的锁链像蛇一样竖起，瞄准林嘉德的后心。
林嘉德再强，也不可能与杜鹃直接抗衡，但杜鹃迟迟没有动手，看着林嘉德拖着伤腿奔跑的身影，她叹息一声，手慢慢放下，断裂的锁链坠落在地。
“算了，就让你得意一会儿吧，这是你反抗我的奖励。”杜鹃自言自语道。
“不太明智的决策，但很明智的止损。”狄安娜评价道，“林嘉德已经势不可挡，如果你强行阻止他，那么你之前在你心里经营的好感就会迅速跌落。”
杜鹃摊手:“既然见到了你，我已经不需要他的好感了，毕竟，我在他身上的投资就是为了见到你。”
狄安娜眼中瞳孔变换，由满月变为半月:“很遗憾，你输了赌局，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报，你对他的投资还要继续下去。”
“是啊，他的反抗多少让我不爽，回去不好好安排他，我也意难平。”
杜鹃偏头气鼓鼓的模样引来狄安娜的轻笑，她说道:“怪不得你如此急切的寻找我，你的篡夺之法是不完整的。
现在，你被同化的部分多过你同化的部分，所以你才表现出如此……稚嫩，不过挺可爱。”
在屏幕中，挣脱了锁链的林嘉德脚步轻快，狄安娜贞女迎上林嘉德，却看到对方把武器投掷出去，她侧身躲开，看到林嘉德的武器撞断了木棉大腿插着的箭杆。
或许是受了林嘉德的鼓舞，或许是被林嘉德感动，木棉对自己发了狠，她大叫一声，把嵌入血肉的箭矢拔出，丢到一边，化作剑飞到林嘉德手里。
“交给你了……”
木棉只说了这一句，她之后再无回应。林嘉德握着残缺的剑，对上狄安娜贞女，他一剑劈在对方剑上，折返，下一剑更快更强的撞在相同的位置。
“新的剑路……”
狄安娜贞女的话语淹没在林嘉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里，他的愤怒源自他的东西被夺取的愤怒，无意之间，他复刻星海的剑路，当初几乎无法模仿的剑术，他现在已经能模仿一二。
打着打着，与强敌交手的喜悦就取代愤怒，林嘉德忽然想起木棉用寂寞的口吻告诉他当代剑士的迷茫与寂寞。
对于大部分超凡者来说，这是乐园般的时代，对于剑士来说，这是深渊般的时代。
除了时代的发展让剑士在功能上被淘汰之外，林嘉德觉得，在现代以运营为主要思路的超凡者培养体制下，剑士缺乏挥剑的对手，只能和臆想的敌人进行战斗，日复一日，纵然刁得超人的技艺，也只能蹉跎度日。
林嘉德向来尊敬他的对手，现在则珍惜每一次战斗的机会，先是苇莺，然后是星海，接下来是林中之王，最后则是木棉。
青年还没有自己的剑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来自他人，体现着他人的思想与理念，因而，他在挥剑的同时也体会着老师们的心境。
苇莺空灵，星海厚重，林中之王深沉，当林嘉德把记忆里木棉挥剑的动作复刻在身上的时候，他体会到的只有悔恨。
悔恨之剑刺中了狄安娜贞女的身体，对方没有受伤，温柔一笑，一道门扉在他与狄安娜贞女之间洞开。
狄安娜贞女侧身让开:“这是回去的路。”
“为什么？”林嘉德问。
“女神大人已经满意了，我也很满意。”
“？”
“剑比人更诚实，从你的剑里，我体会到了你带走同伴的欲望多么强烈，以及，你对同伴的执着多么强烈。对于你手里那把剑，你的爱和恨哪个更多？”
林嘉德低头看向木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无论爱还是恨，我的生命里不能没她，她必须活在我的世界里。”
狄安娜贞女笑而不答，林嘉德召回天界武器，带着木棉一起离开。在一只脚踏住门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记得保守今晚的秘密。”
他转身，而背后空无一物。
带着些许疑惑，他穿过门扉，回到比赛现场的选手休息室。他从房间里从木棉事先准备好的行李里拿出阿曼达石，构筑仪式念诵咒语，以能量把木棉温养。
木棉醒来，她切换回人形，跌坐在地上，林嘉德伸出手来，她抓住又松开，缩在胸前。
“对不起。”她说。
林嘉德看了眼时间:“幸好只过去了几分钟，颁奖仪式就快开始了，其他的之后再说。在狄安娜神庙的经历，就只限你我之间吧。”
两人的目光对视，木棉躲开了林嘉德的视线，或许是心虚，她总觉得林嘉德的目光炯炯有神，似有月光混杂其中。
她抓住他站了起来，躲在角落里换上新衣服。这时，工作人员来叫木棉，木棉一步三回头，直到林嘉德颔首，她才拍拍脸颊，跟随工作人员离开。
在她关门的时刻，林嘉德平静的表情崩塌了，他坐在椅子上，捂着自己的左膝脸色惨白。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摸出止疼片吃下，待药效发挥，疼痛减缓之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茉莉的号码。
茉莉兴奋的声音钻出来:“林嘉德，恭喜拿下比赛，你最后和林中之王打的那几下很帅……喂，在听吗？”
“我在听，茉莉。”
“林嘉德……你还好吗？”
林嘉德抬头看了眼夜色，今晚的月亮只是一团朦胧的光晕，但满月却映于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