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瞥了眼悬崖之下的景致,仅能窥见一片宛若龙蛇游弋的雾海,以视觉角度进行判断,实在难以得出这道渊底究竟有多少距离,但从耳畔处传来的潺潺之音来看,悬崖与渊底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而之下的河流,真要较真起来也许和师尊所去的云龙瀑源自一道水脉。
可即便如此,常人若失足坠下,想来也是九死一生了。
江溶月对此无畏无惧,也并未多想,她全身的劲力随着呼吸的调整归于一处,掌间的锁钩撕裂了空间的雾气,缠绕住了对面的木桩。
女孩顺势一拉,颀长的身躯便任由绳索缠绕腰肢,染上尘土的长靴则在半空间划出优美的步伐,伴随着玻璃破碎般的琐碎之音,她以违背常理的潇洒模样度过了百米的距离。
随后她踏足在出云阁之下的山壁,又是毫无犹豫如燕般一跃至空腔,拽住了其内的铁链,自行攀爬了上去。
虽然听说以前这里似乎有着更为方便就能上去的方法,但如今这个设施都迫于时光的流逝下失去了原本的机能。
江溶月倒是不在乎这些,她瞥了眼阁楼深处的玄色大门,那里是放置诸多神兵的地方,在之前自己来过一次,并从中拿走了一柄剑器。
【红衣】的若水便在那里保存良好,丝毫窥探不出流逝数千年的痕迹。
这些由千人律者核心以及魂钢制造的武器,隶属于上个纪元遗留的次一级的顶层造物,拥有着忽略岁月的韧性与不朽,无需多加保养便能代代传承。
她默不作声的朝着另一道房间走去,里面有师尊所言的药膏,拿完便可直接走人了。
至少对于一位前不久才过着娇贵生活的花魁来说,她的足底伤势已然算是严重。
江溶月的圣痕能力让她自幼不畏惧伤痛与磨难。
正是因此,并未察觉到自己与常人根本性不同的女孩在最初游历江湖之际,下手没轻没重,闯下了不少祸事。
在理解其中缘由后,她刻意将之收敛,却又由此变得对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受伤这件事情有些敏感。
除却自己之外的人,几乎都很脆弱。
——这是后来所用常识与理性都难以将之覆盖的一种潜意识。
只因为那人的血自指尖滑落的温热与滑腻,在如今都好似缠人的梦魇,喃喃着旧梦的罪孽。
女孩将那般画卷沉入心底,至此收敛神思,冷静的拂过不染半分尘埃的金属柜面。
素白的手指于上用天地之炁划出繁复的图案,魂钢表壳由此消弭出莫大的空洞,凛然的森冷随着缓缓抬升的虚拟屏幕扩散而开。
她沉静的输入密码,任由宛若白练般的冷气散于室内,窥见了宛若被冻结了岁月般停滞于这小小夹层的零碎事物。
一张宛若琥珀般被封胶在透明相框里的照片、一道陈旧到有些黯淡的束发绸缎、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制簪子、一只在通透方格内,止息了岁月的少女木雕、以及装载着纳米药剂的魂钢方盒。
江溶月好似在这个刹那拨开了厚重的历史与岁月,望见了极为古老的过去。
她看着那枚在冷雾下模糊不清的照片,伸出手将那道明显是“药膏”的方盒握至掌心,任由视野内的画面逐步清晰,怔然不语。
——仙人身着青玄色的单衣,如雪的发丝在青墨色的绸缎下束为马尾,那双似宝石般绮丽的玫红眼眸无奈的望着镜头,唇瓣则不经意间染着自然的笑意,脑袋上是有些喜感的一道纸帽子。
——她的身旁各自有一位相貌相似,瞳色不一的漂亮女孩抱住纤细的臂弯,神情或是活泼,或是清冷,却都在彼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三人身前的桌案上是前一个纪元分外常见的奶油蛋糕,上面仅有两枚数字形状的蜡烛代表着那人的年龄,暗示着彼时的光阴距今已然分外久远,背后的景物则依稀可以判断是还未建立起多久的拂云观。
师尊不是让自己来拿药膏吗?
为何会让她看见这般私密的物件呢?
女孩茫然的握紧手中的魂钢方盒,有些疑惑。
仙人自羽渡尘编织幻相走出,她望着那张照片,掀唇低语:
“那是神州的文明还未建立之初的时候,我们自近乎永恒的长眠间刚刚复苏不久,还会遵从着以往的习惯,用来聊以慰藉。”
“按照溶月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大抵就是在庆祝生辰吧。”
“那时候我和丹朱苍玄都没有想到,时光真的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事物,漫长到星光也有一日会变得暗淡、漫长到这世间余留一人,至此举目无亲、漫长到……生辰都逐步失去了意义。”
江溶月沉默不言,她的寿命比之长生不老的仙人实在过于短暂。
而就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无法理解人类一生的长短,这份沉重与悲哀也并非年纪不足双十的孩子能够理解。
她只能窒息而茫然于莫大的汪/洋,不知为何倏地问道:
“那师尊,还是觉得那个时候很开心吗?”
符华轻声道:
“正是因为快忘了,所以才要看看。”
她凝视着照片里的画面,低低喃语:
“我想,大抵还是开心的吧。”
仙人将目光移至女孩的侧颜,轻声说道:
“溶月,你手中的“药膏”,是关键时刻能逆转生死的事物。”
“以你的性格,若真当愿意与师师一同下山游历,想来并不愿看见她会出现意外,虽然里你们下山的时日还有一阵,但提前交给你也好。”
“在这处房间的对面,有治愈普通血肉伤势的药膏,你自取便是。”
语罢,幻相散尽。
室内再度仅余留下了女孩单独一人的身影。
她怔着怔着,不知为何忽地翘起唇角,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