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鸢姐姐等着穿嫁衣就行了,到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此言一出,当事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苏青安却是有些一怔。
……嫁衣吗?
他似乎从未想象过对方穿上这个时代嫁衣的模样会是何种景致。
一旦念此,似乎就更有了在天下间堂堂正正将之明媒正娶的意义。
少年抿着唇瓣,笑了笑,笃定道:
“嗯,一定会很好看。”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啊……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从未设想过能迎来这样的未来,密集如大雨的绝望与现实将脊梁与意志压垮,让他只能紧攥着手中已然拥有的微光与温度,却从不敢去思考以后能如何、会如何。
到了现在,以往的苦难似乎在以另一种形式进行偿还。
苏青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发生改变,若是继续持续这样的生活,便是只能活上百年似乎也不能算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那像是尝过世间辛酸的人会觉得正常甜味的糖果过于腻人了,便是九分苦一分糖就足够认定这是幸福的味道。
长生吗?
哪怕不细数以往那短命到随时与死神共舞的经历,在二十岁的年纪里长生这个词汇所能施加赋予的意义也都并不庞大而惑人。
少年觉得,与之成婚兴许就是最好的大结局了。
至于休眠仓的沉睡,有可能存在的日后相见,在后时代时期继续度过的生活与日常,往后兴许还能继续的有趣故事,似乎重要也不重要。
那种曾经对掌控自我命运的神明的鲜明憎恶,依旧没能淡去,却也在心中的主次间不断跌落。
苏青安不得不承认,在原来的世界自己没了父母也没有朋友,没有交际也没有鲜明到充盈胸腔的爱好与渴求,他会如行尸走肉,期待着又麻木着那不知何时会上演的奇迹,去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奇迹的门票。
或许反过来想,他会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但到了现在故事的开头也许不再重要,少年心里曾经满盈在血液与骨髓里的盛怒与仇恨也散了大半。
那像是曾经以为拿着圣剑与勇者职业的年轻人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打倒魔王,遂而在大功告成之际却被国王赐了一杯毒酒,于是这位年轻人重来一次时丧尽了曾经的热血,发现原来圣剑也能用来砍国王。
当视角不断转换,当立场接连挪移,当理念持续更新,当心态愈发成熟,很多以往笃定的理念与坚不可摧的道理都会发生转变。
苏青安不是原谅了一切的幕后主使,他只是渐渐发觉在这场被迫起航的故事开篇和旅途间,自己在遍体鳞伤的同时也收获到了无可取代的瑰宝,哪怕最初只是源自一场被裹挟的“游戏”,可依旧无法改变如今确凿拥有的事物。
为此,少年也不得不正视现在的自己。
比起朝着一切都未知的神明生出复仇的爪牙,是否守好现有的事物才更加重要?
如果他一无所有,自然会无所畏惧。
可当他得到了缺乏的爱,却不得不卸下盔甲,变得犹豫而懦弱。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少年怀揣着这些兴许一生都不会再触及的抉择,感受着身边和谐的闲言碎语,以及那永远不绝于耳的潺潺之音,露出了笑容。
这期间还混杂着苏暮汐和小玄下五子棋之际的落子声音,啪嗒啪嗒分外清脆。
两个小家伙似乎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溶月和师师之间的关系也比自己最初预想的还要快,当两者心中的结绳解开,日后的发展与未来便无需他和符华进行忧虑和关心了。
苏青安相信她们能自己处理好这段关系与情感。
无论是什么选择,只要是由心而发便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而再过一段时日,自己与赤鸢这段穿插着数次不同时间线,经历过屡屡重启的感情也将以成婚这个仪式来落下帷幕。
少年想到,若将自己的经历编纂成册,也许到不久后的大婚之日就应该是故事的结尾。
江溶月望向远方的云崖海,心中沉思着此后应当去处理的事项,又是难耐涌上胸腔的喜悦。
她明白,以师尊的寿命与目标兴许未来还会有很多弟子。
但能有幸全程亲手参与甚至操办师尊婚礼的人却唯独只有自己与师师。
江溶月便是无法陪伴着赤鸢仙人看过不知多少世代的枯松更迭也没关系。
至此仙人的往后余生中,这最具备纪念意义之一的一刻,都将满怀着属于自己的痕迹与身影,在时光中逐步褪出特殊而怀旧的意义。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便认为需要拿出此生最认真的态度去应对这件事情,必须努力操办好才是。
如果师尊以后念起最初的弟子,胸腔间涌动的不是悲伤和淡漠,而是怀念或怔然,那她想如今所有的努力都便会具备着应有的价值。
李师师心中没这么多想法,她反倒是比16岁那年想得更少,活得更通透了,以往那些曾在脑海里纷扰不朽的杂念褪得干净,不再去思虑寿命之间的参差会导致的苦痛,只是认真去把握着当下算是温馨的时光。
少女扯着大红的裙摆露出白皙的小腿,倒不像是曾经那位礼仪优雅的花魁,而像是生在乡野之间不知礼数的姑娘,就这样无所顾忌的散着热,絮絮叨叨地开始说着琐碎而好像永远也讲不完的话题。
江溶月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无奈地把手掌贴敷在对方的后颈部,还未等这人不开心的说太热,便鼓动天地之炁给对方吹着温度适宜的凉风,遂而李师师便如猫儿般将大半身躯的重心都往后靠舒服地纳凉,看得旁人一阵想笑。
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朝仙门主颇为尴尬却还是假装没看见师尊师公偶尔瞥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