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这种程度,哪怕初衷并没有变,一路走至如今也无意间背负了很多从未思虑过的责任和事物。”
她曾经认为自己的人生里只会有着一柄宛若寒霜萃炼的剑刃,一路除却斩去阻碍之外,便再无其余的活法。
可自遇到师尊的那一天起,凝固的时光似乎却悄然拨动着发条,朝着无数未来路线与内心想象之外的人生走去。
而哪怕是开始建立【朝仙】的那一天,江溶月也只认为自己的人生里只会有着太虚山的家人,以及身旁的李师师。
但到了三十年后的今日,这座本仅是礼物之一的朝仙城与【朝仙】却已然不知不觉融入了人生的一部分,像是藏在血肉中难以刨开的骨骼,至此难以割舍。
这是生来迟钝的她从未预料过的结果,可却也不失为一场实现人生价值的好事。
此刻的江溶月已然不能被称之为少女或是女孩了,可她的眸里却还是藏着些许宛如视野里雾气一般迷惘的情绪,依旧像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她,总是让人无法放下心来。
她顺着这种情绪问道:
“师师觉得以后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呢。”
李师师望着远方的晨曦,她从背后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肢,下颌抵在那人的蝴蝶骨上,与之一起迎接着高楼上愈发大的春风,笑着道:
“当然会更好啦。”
时间真的变得好快啊,转眼里两人成婚也有二十七年了。
她曾碎过剑心,便是如今也止步在了明镜之境,似乎此生也无望太虚的层级。
可实质上在自云龙瀑找到江溶月的那一天起,李师师并从未再自主修行过剑心决哪怕一次,便是明镜的境界都是在自然而然的年岁增长中水到渠成的晋升,她距离最后的一层顶峰,似乎也并不遥远。
只是……不重要了。
在这个崩坏式微的时代,凡人百年的寿命中似乎本便用不到这般高强的本领。
李师师只记得在踏入明镜的那一天,她能踏上【纸鸢】飞的更高也更远,便是无法真正意义上随意的凭虚御风,也从此自由了很多,一时为之分外振奋和欣然。
可再然后呢?
那种情绪似乎也远去了,倒是还不如和江溶月在湖边听雨煮茶时来得更加开心,相应的情绪也留存的更为久远。
她想自己就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心态,便是真当有了长生的好机会也未必会去伸手拽住。
可这样也很好啊。
李师师从未有因为这种甘于平凡的心态而有过不开心。
时不时给苏苏和赤鸢姐姐写写信;偶尔约小玄当导航系统一起出门玩;日常带着江溶月这个榆木脑袋去逛一逛日新月异的朝仙城。
参与帮忙建设【朝仙】的发展与规划;利用【同道人】的能力去找找好苗子,顺便偶尔帮溶月带一下徒弟;基本每年都更新一下《仙人传》的番外和其余的小说……
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还有很多很多生活里有趣的琐事,这已经足够美好,也足够叫人觉得满足了。
而另一方面,【朝仙】作为势力也已然成熟到只需要做到后继有人,便能持续以良好的状态维系下去,有着赤鸢仙人作为扶正这颗树苗的护道者,两人作为最初的创始人也有了卸下班底的自由,想来也是时候去真正携手游行天下。
你看,分明是人生的黄昏时期却能和爱的人一起继续去做着年轻时想做的事情。
这样的美好与浪漫,本身便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李师师回望细数着过往的一切,继续回应:
“而且关于这个,苏苏已经给过我们答案了啊。”
“未来一定会是一个比现在好很多很多的时代,神州的百姓们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的妖魔都会被斩去诞生的萌芽,不再出现诸多由此而生的悲剧。”
“战争将会长久的止戈,和平也会一直在这片大地一直维系。”
“而就算我们看不见也没关系,因为只要知道这些,就会觉得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有着希望了。”
这是她最真诚的念想。
为此哪怕江溶月并不知晓背后的人儿曾对着所谓的长生唾手可得,也依旧为在风里扩散在高楼之地的话语感到了怔神。
最后她只是笑着,轻声回应道:
“嗯,我们走到这里就好。”
“余下的,师尊和师公会替我们去见证。”
李师师和江溶月并非无法去适应后时代的生活,她们的性格与能力都导致了对此的适应性将十分优异,想来只需要几天便能和那个色彩缤纷的时代打成一片。
只是……这样就好了。
她们只是这样就觉得足够满足了。
……
……
时光漫漫,岁月悠悠。
少年的发丝宛若染上霜雪,却是褪尽了以往的漆黑,他坐在云崖海的根源之处,与身旁的仙人一同共观着这个角度下的天河垂落,以及偌大一座太虚山的绵延繁荣。
苏青安瞥了眼少女的样貌,她的眼瞳染上绮丽的玫红,冬灰色的发丝褪为雪色,在他的发丝彻底褪去乌黑后,赤鸢仿佛为了与自己更加登对一般,长久维系在了这个姿态。
而对于他本来而言,除却失去了原本的发色之外,几十载的光阴并未给予样貌上多大的改变。
可唯独苏青安自己明白,自寿命的期限越来越近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忽略着【不朽决】的练法平稳下降,在寿命仅余下二十年的时间后,便更是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种岁月流逝的实感和以往对比出的参差。